不战亦亡何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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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焘先生抗战日记与诗词
张声和   2005-08-13

日寇发动侵华战争,温州人民奋起反抗。图为永嘉童子军在列队操练。
“不战亦亡何不战”,这句慷慨激昂的诗句出自夏承焘先生在抗战时期撰写的《军歌四章》。
夏承焘(1900—1986),字瞿禅,别号瞿髯,温州人,著名词学家,毕生致力于词学研究和教学,是现代词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八年抗战中,夏承焘先生在温州、杭州、上海等地教书讲学,他始于1916年的《天风阁学词日记》,真实地记录了大量抗战时期鲜为人知的事件与日寇的暴行,“被炸”、“被毁”的字句经常在日记中出现。在抗战最艰难的日子里,他有“种种矛盾苦闷心情,无可告语,夜阑灯下,一再诉之于日记”,并常以诗词形式抒发悲愤、沉痛之情。
抗战爆发之初的1937年,眼看着侵略者闯进自己的家园,夏承焘仿效宋代爱国诗人黄公度,怀着一腔热血写下了《军歌四章》。《军歌》大有岳飞的《满江红》之势,一曰:“不战亦亡何不战?争此生死线。全中华人戴头前,全世界人刮目看。战!战!战!”二曰:“火海压头昂头进,一呼千夫奋。左肩正义右自由,挽前一步死无恨。进!进!进!”三曰:“死只一回毋轻死,前仆还后继。炎黄英灵鉴我心,不为报仇为明耻。死!死!死!”四曰:“屡败争此最后胜,嫌怨胜后泯。与君携手歌大同,鸭绿江清扬子净。胜!胜!胜!”这《军歌》让人振奋,是充满爱国激情的知识分子吼出来的声音。
1938年,夏承焘在上海教书,经常有日机来骚扰轰炸,一天“早上课时,见敌机过上空者有20余架,来沪后,今日为最多者。”他看到祖国的大好河山这样任人践踏,市民和学生十分恐慌,愤怒之极地写道:“天狗如雷声堕地,当日闻之魂九逝。今朝铁鸟横街飞,街头不惊群儿嬉。乌乎!楼旗飒飒作胡语,我今命何人宇。游羿谷中信胯下,镜里头颅空自诧。丈夫不有命在天,逃死乃乞胡儿怜。乌乎!平生足不履租界,富阳缪君堪下拜。四百万人黑子中,下者穴处高半空。汉家但有一明月,比邻肝胆皆胡越。”诗中谈古论今,把在日寇铁蹄之下的百姓比做“四百万黑子”、“命在天”,表达了自己的悲愤和无奈,如泣如诉。
夏承焘先生当时在学术上已经很有名气了,但在抗战时期,他无心用功学术,在日记中按捺不住地喊道:“念国难如此,何耽此冷寂生业,不数行即辍手,灯下无以遣心。”
无论是在上海,或者是随浙江大学迁徙龙泉,夏承焘先生都十分牵挂家乡温州。1939年2月18日,正是农历除夕,他在上海,思乡之情在苦酒中萌生,吃了“分岁宴,九时方归,不知温州此时如何也?”
1942年初夏,夏承焘先生位于温州市区杨柳巷和县前头的两处旧居皆被日寇轰炸。当他回家时又看到父亲所经营的布业公所“虽未倒塌,而仅余四壁。润美布店后旧居,予堕地(出生)处,仅余三间及轩房数椽。后庭石榴树一株,儿时所攀登者,尚婆娑如旧”时,不禁“抚迹黯然”,难抑悲伤。日寇还搜掳了夏承焘先生1936年购置的位于谢池巷的家,“寇搜谢邻六次,狼藉遍地”,将他多年积累的资料毁掉不少,令他十分痛心。
“一九四四年,温州沦陷,余挈家避雁荡山中。”次年,夏承焘先生回忆当时场景,写下了一首《百字令》:“西堂日谢,趁新凉灯火,重温情话。浩劫番番风雨过,忍说江城似画。乍送夷歌,便酣魔舞,辽鹤归应诧。华胥梦境,也应怕问真假。还念射雉岗头,秋蓬吟客,不唤扁舟下。同处幽篁君更苦,独抱芳心不化。孤愤书成,五噫歌罢,有泪应盈把。谢池双屐,醉魂何路相迓。”在“番番浩劫”之后,他还是“芳心不化”,悲愤不已。
和全国人民一样,夏承焘先生日日夜夜盼望着抗战胜利,能够重新过上和平生活。1945年夏天,日寇从温州退出。他在日记中说:“闻寇军己于昨夜退去。夕大雷雨,杂以大山洪,床几皆震,平生所未闻也。天似为此地洗腥。”他以诗人之口说出了对日寇的痛恨,大雨冲掉了日寇留下的“腥臭”,比喻得多么恰当。在乐清雁荡山,夏承焘先生写下了《鹧鸪天·乙酉夏寇退离雁荡》一词,其后半阕写道:“龙汉劫,犬儿年。幸能留命阅桑田。故人若问安心法,拥定吴钩可坐禅。”他对能在战争劫难中生存下来,“留命阅桑田”的人民表示庆幸。
日记很珍贵地记录了温州抗战胜利的那一天情景,他听到楼下邻居高声喊道:“日本投降了!”就“跳出至五马街口,街人聚观号外,途为之塞。沿途爆竹如雷轰电裂。”当时他喜悲交加,“回忆八九年来种种影像,岂料居然有今日。”他在9月9日夜晚,温州举行“观祝捷提灯”时写下了《浣溪沙》,于喜庆之际回忆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犹有秋潮气未平,八方听角学秋声,深杯莫问醉何名。夜夜天心忘却月,家家人面好于灯,八年前事似前生。”
是啊!这八年的煎熬,中国人仿佛过了一辈子漫长的痛苦日子。

▲繁华的五马街,遭日机轰炸后,到处是残垣断壁。邵度 摄

▲弹坑里,满脸悲愤的市民。邵度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