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印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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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福颐-近代印人


  罗福颐(一九○五·五·——一九八一·十一·八·),字子期,别署梓溪、紫溪,晚年背微曲,因自戏号偻翁。籍浙江上虞而诞於上海。为雪堂老人五子。七岁随父侨寓日本京都,十三岁还居天津。以家学渊源,自幼即谙习古器物文字之学。年十七,始习印。廿四岁移家旅顺,助其父摹写《贞松堂集古遗文》。翌年自纂《古玺文字徵》、《汉印文字徵》各十四卷、附录各一卷。年廿六,编《三代秦汉金文著录表》成。一九三三年,佐父辑《三代吉金文存》。随又自成《清大库史料目录》、《辽文续拾》、《西夏文存》、《传世古尺图录》、《满洲金石志》等书。一九三九年在渖阳博物馆工作。抗战胜利後迁居北京,任职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及解放,调文化部文物局,一九五七年转故宫博物院任研究员,以迄谢世。并兼国家文物局谘询委员会委员,及中国古文字研究会、考古学会、西泠印社等学术团体理事和中国少数民族文字研究会会员。毕生勤奋治学,於商周青铜器及其铭文、古玺印之形制与文字、战国两汉竹简、古代石刻、敦煌经卷、西夏文物等,皆有深入研究,先後撰写专著、论文一百二十余种,逾半已发表,余待刊。

  其於篆刻,盖出家传,初取古谱中春秋以至东汉有代表性印作百数十方精摹之,遂得矩蠖,雪翁为拔其佳者百三十方成《待时轩仿古印草》影印行世,王国维序云:『子期年甚幼,志甚锐,浑浑焉,浩浩焉,日摩挲耽玩於其中,其於世之所谓高名厚利,未尝知也。世人虚侨鄙倍之作,未尝见也。其泽於古也至深,而於今也若遗,故其所作於古人之准绳规矩无毫发遗憾,乃至并其精神意味之不可传者而传之。』称许备至。少年获此成就,由是益坚所诣,至老不懈焉。其为印喜拟汉铸白文印,浑厚端严,无异汉制;拟玺多作朱文小玺,秀挺自然,得其意趣;间作圆朱文,亦典雅可观。

  先生为余题印稿时尝曰:『余幼学治印,读前人谈篆刻诸书,审其号召,皆以宗法秦汉为主;次之则喜谈刀法。窃以秦汉铜印多出铸造,何有乎刀法之说?当时殊不得其解。稍长读家藏古铜印谱,见其印文皆严肃整齐,仅汉晋官印中间有将军印及赐属国君长诸印,其文字放逸,皆出契刻,是即前人所谓急就章。以其不出铸造,故又称为凿印。此外则战国白文玺,以及秦或西汉私印,亦有出契刻者,其文与当时书法同。更读明清印人诸谱,见其刻款精雅,为汉魏所无。审其印文虽称仿汉,而书体放纵无谨严者,於此始悟前人所作皆仿汉晋凿印,仿古铸印者百不二三,其重刀法,固其宜矣。窃以汉晋急就,乃出於军中便宜封拜,是非汉印之正宗可知。至清代中晚期,吴让之、赵悲盫、吴缶庐诸印人出,其作朱文有能突过前贤,而所作白文印,方之汉魏,不免逊色者,皆由刀法之说有以贻误。』读此可见其旨趣。

  所作印学论著,文字方面,曾两梓《汉印文字徵》,早年所集《古玺文字徵》,後复增订为《古玺文编》;於玺印制度或考订,有《印章概述》、《古玺印考略》??、《古玺印概论》??、《北元官印考》、《李闯王官印考》、《印史新证举隅》;所辑谱录有《战国汉魏玉印集》、《元八思巴文官印集》、《古玺汇编》、《战国汉魏古印式》、《古画印集》、《汉魏妇女印存》、《古玺印钮制图录》、《隋唐宋官印集》;於目录、札记有《印谱考》??、《汉晋以来官印目索隐》、《近百年来古玺印在学术上之进展》、《刻印私议》等。匪独提供丰富而翔实之资料,而考定汉官印死迁须上缴,有殊恩可赐敛;官职而附姓名者乃明器;『日庚都萃车马』大玺为烙马印;由铅制五原侯等印推知漠铸均出母范。类此等等,皆坚确不可易。

  余交先生二十余载,深感谦谦和易,乐於诱掖後学,每有新知,辄不吝赐告,真能以学术为天下公器,高风足式。遽闻以骨癌捐馆,岂印林之失也哉!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马国权)



















    经亨颐-近代印人

  经亨颐 (一八七七——一九三八·九·十五·),字子渊,号石禅,别署臣、颐渊。室名有长松房、大松堂。浙江上虞人。

  生於丁丑五月,苦牛也(见其自刻白文印『牛梦六十年』款文句)。少随伯父经元善习电政。光绪二十五年(一八九九),元善以上海电报局总办领衔绅商人士,公电清廷,表示保护光绪圣躬,推行新法,废立大阿哥,西太后闻之大怒,即谕拿办。先生列名其末,同被通缉。得李提摩太之助,随伯父潜逃澳门。葡萄牙当局为取媚清廷,竟逮下狱。一九○○年获释,先生乃东渡扶桑,专攻教育。侨日八载,卒业於东京高等师范学校物理科。归国後任浙江省立两级师范学堂教务长,秘密参与革命活动。辛亥革命後,改任校长。因学制改易,学校旋更名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仍主校务。 一九一九年兼浙江省教育会会长。一九二○年,省中保守势力不满第一师范师生积极响应『五四』运动,提倡新文化,遂借一师学生有《非孝》一文之作,通过省长齐耀珊及教育厅长夏敬观,藉辞罢免先生校长之职,兼除刘大白、陈望道、夏丐尊、李次九等进步教员,舆情汹涌,学生群起反抗,由是掀起轰动一时之『留经运动』。一九二一年,先生赴京任国立高等师范学校总务长,逾年返浙。上虞有富绅陈春澜,先生与之稔,动员捐赀兴学,於白马湖滨创立春晖学校及春晖图书馆,事无大小,先生均躬与之,造就贫苦子弟,革除封建陋习,建树良多。一九二五年,又膺命兼任省立第四中学校长,不久即辞去。先生从事教育近二十年,素重人格教育,亲主『修养』一课,谆谆以作社会有贡献之公民为训。一九二七年被推为中央训练部常务委员及浙江省政府委员。一九二八年及一九三一年,两度被擧为国民政府委员。平居勇於任事,不计得失,不爱权位,亦不治生产。关注普及教育,尝建议凡儿童必须入学,读书不用付钱,率由国库盐税付之,名曰『国本教育』。在旧政权下,此理想又岂易行之耶!

  先生能书,甚得《爨实子碑》神趣,而喜以闲逸之笔出之,有《大松堂集爨联》;兼工篆隶。篆刻嗜自髫龄,其《六十述怀》诗,有『趋庭至乐事,金石尽付与』句,自注云:『余自幼癖好金石,以棉花浸馆师朱砚为泥,握刀不得法,左手食指痛扎,母问恒饰。父亦能刻,早知之,十五岁之除夕,以刀二柄,石十余方,印泥一盒,书数册,呼颐至其前曰:汝拿去罢。平生最得意事,无逾於此。』壮岁以後,印艺益进。多用汉篆之笔而略参隶意为之,看似平实,然取意高迈,别见妙造,朴茂处酷似太室、开母、国山诸刻,时用钝刀,深具古致,非时流所能望其项背者。为西泠印社社员。

  中岁始习画,曾於民国十五年於白马湖边刻『五十学画』朱文印记之。以绘松、竹、梅、菊为多,寥寥数笔,疏落雅淡,狷介之性,恒流露於楮墨之间,酒酣,大笔淋漓,随意挥洒,气势尤磅礴。一九二五年夏,与于右任、何香凝等友好尝组『寒之友』画会於上海,研艺论文,互相砥砺。先生之女普椿,与香凝老人之子廖承志,为儿女亲。著有《颐渊印集》、《颐渊书画集》、《颐渊诗集》,先生六十寿时,门生故旧汇刊成《颐渊篆刻诗书画集》三册以祝嘏。抗战军兴,被困居沪上租界,忧愤疾作,病逝於广慈医院,得年六十有二。後遵遗愿,归葬白马湖畔。郁达夫有《题经子渊画松图》绝句,云:『早从《非孝》识经公,众议纷纷撼学宫。论定盖棺离乱日,寒松终不负初衷。』末句所言,足表先生高风亮节矣。 (一九八三年七月十七日 马国权)













  简经纶-近代印人


  简经纶 (一八八八·十二· 一·——一九五○·三·三十一·),字琴斋,艺事皆以字行,号曰琴石,别署千石、千石楼主、万石楼主;斋名有千石楼、万石楼、千石居、千石室、千万石居。祖籍广东番禺,而诞於越南。闻其父於辛亥革命与侨众曾予鼎力资助云。

  琴斋往在海外,於治泰西文字之余,笃嗜汉学,已孥刀刃石遣兴。及长回国,曾问经史於简竹居,叩书艺於康有为。任职侨务机构於上海,公余之暇,颇攻究古籀文字及诗文书法。沪上名家,若易大厂、叶恭绰、吴湖帆、张大千、王秋湄、马公愚、邓散木等,皆时相往还,研讨艺术。有印曰『海外归来始读书』者,盖言始深究之也。尝主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宣传事,以抗争外资英美烟草公司之欲独霸中国市场,压制民族工业发展。日寇侵华,一九三七年冬自沪达难南归,於香港利园山设『袖海堂』,以为授徒之所,或曰『琴斋书舍』,慕名学书者不鲜。—九四—年末,日占香港,翌年移家澳门,赁居利为旅酒店,仍以课徒为事。战後返港,居缆车径一号,颜曰『在山楼』,叶遐庵为之书。教学之余,隔岁或举办展览,力倡风雅,深为同道所称许。

  琴翁天资睿敏,於书法篆刻辞章无所不擅,学古能变,巧夺其神,而不为桎梏所限。其於书,甲骨、彝铭、汉魏碑刻简牍皆遍习,时甲骨与简牍初出,尤所究心,甲骨大字多以茅龙,便面小字则借助钝嘴钢笔蘸墨成之,峭劲遒峻,与刀刻之意相合。康有为称其篆分苍深朴茂,深入汉人之室;篆法三颂,亦雄奇古厚,殊非溢美。余少时於冷摊得其所书各体字册十二开,细品用笔,以为多出宿羊毫及麻笔挥写,用取古拙,曩余撰《广东印人传》尝论及之。後琴翁交好高伯雨先生撰文,复引余说,以为知言。工具与艺术效果,关系不可不讲求也。承李乔峰先生见告,琴翁课徒,主张楷书从锺繇『三表』入手,不涉唐人,以其天然韵味已泯;又谓字之要诀,曰神韵、气象、布白、意态及起伏疾徐。

  其治印也,初喜汉凿—路,章法谨严,冲刀驰骋,杂以残连,《琴斋壬戌印存》所载,盖卅五岁时之作。後书艺益进,从亲炙易大厂中又得引发,印风至是丕变,更臻苍奇古茂之境。拟古玺固绝工;而以甲骨文字入印,白文之作,布白错落有致,运刀劲利老到,妙得卜辞之遗,即作朱文,其用刀之率真瘦硬,均不失殷人意趣,苟非深探其奥,安可得耶!元有楷字押印,然瑜瑕互见,琴翁撷魏晋碑刻佳书入之,恍若缩摩崖於方寸,小中见大,顿觉神采焕然。至其所谓印识,实取刀石以抚金石碑版文字,与—般印款未尽相同,与清人缩摹汉碑於砚背者略近,而稽之古来印人,迄未拓此途辙,亦别开生面也。阅《琴斋印留初集》、《千石室印识》,皆可赏其佳制。

  其为画也,年五十方为之,会所筹展览仍有数月,欲多—品类,乃以作画之法试写之,初作枯松,後及竹石山水人物,张大干以『渴笔澹墨,有松圆穆倩两家意』誉之。有己卯、丁亥《琴斋书画印合集》两辑。

  自甲骨出土,集其文字为楹帖及诗者,罗振玉实启其先,继踵者有章珏、高德馨、王季烈、丁辅之诸家,琴翁之《甲骨集古诗联》较後出,得联约一百五十,得诗三十有七,集句成章,和声合律,俱见辞章工巧,而其摹写之工,更允称後来居上也。

  琴翁晚年,忙於教学,时为肝疾所扰,仅逾周甲,即溘然长逝,未能竟其所诣,艺苑惜之!遗命火化後,以灰扬诸鲤鱼门外大海中。殁後之三十八年,即琴翁诞生之一百周年,其人室弟子王汉翘先生以所藏琴翁各体书作三十三件、篆刻三十一方、画三幅,及王秋湄与琴翁论学书札、手卷等,一并捐香港艺术馆,该馆旋即刊行图录,举行展览,以资纪念。其二子而廉,曩曾识之,亦能书,惟风致与父迥殊;女文舒习山水,今授画於美国。(一九九五年九月一日,马国权增补)

















    陈衡恪-近代印人


  陈衡恪 (一八七六·三·二·——一九二三·九·十七·),字师曾,曾名□庵、衡,号朽、朽者、朽道人。曾得安阳出土志石,故颜其室曰安阳石室;又得唐碑,亦取斋名曰唐石彩。另有室号曰槐堂、喆颂亭、在山亭、五石堂、染仓室、菊梅双影盫等。祖籍江西义宁。祖父宝箴公为湖南巡抚,父三立(散原)先生随之家长沙,故师曾亦诞於是,时农历二月初七日也。

  少善诗文,得於家学。七岁已能作擘窠书。喜涉丹青,曾随老画家尹和白学画。年廿六,赴沪就读法国教会学校。翌年携弟寅恪束渡日本,入高等师范博物科攻读,所学博涉医学、物理、地质、生物,课余作画勤而不苟,一九○九年毕业。前後居日八载。三十五岁归国任教於江苏南通师范学校,是时已与吴昌硕有书画金石交,授课之余,即作书治印不辍。绘画於山水学沈石田、道济、髡残、蓝瑛,不使—笔入『四王』,生辣爽健,鈎多而皴少;花卉师陈白阳、徐渭、李复堂及缶翁,挺拔俊逸;偶作人物,有罗聘遗意。一九二二年任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教员,不久北上京华,应教育部之聘为编审,主图书事。乃移家北京,赁屋西城,勤苦自处,庭中有老槐,连荣文颐,辟—室命曰槐堂,亦以自号,读书研艺其中,时集诸文友相与切磋,若姚华、萧谦中、王云、余绍宋、金拱北、鲁迅、林宰平、齐白石等,皆是时交好。一九—六年师曾先生有《作昼遗林宰平》诗,其序有云:『作画时,宰平为予牵纸,骤然落笔,大为惊愕,既成乃知为石也,座客旁观,亦颇称快。』共聚交流,其乐何极!曾作《京华风俗图》,论者许为民国初年北京社会生活真实而有趣之写照。是时先後兼任女子高等师范及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教员,越年兼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手工图画专修科国画教员。—九—九年改任北京美术学校及美术专门学校国画教授,广栽桃李。一九二二年应日本画家荒木十亩、渡边晨亩之约,与金拱北赴日本举行书展,且携齐白石画作推介於彼邦,齐画之顿增声价自此始。画学著作有《中国文人画之研究》、《清代山水画派别之研究》、《清代花卉之派别》等行世。而诗则有《槐堂诗钞》。 *Q#V1` Gei0j0[En1@s
其治印初由黄易、奚冈、赵之谦等人手,後转喜缶翁印风而师之,得吴氏钝刀入石之妙,出奇造意,不因避甜熟而陷犷野,神理自媚,往往於拙中见巧。姚华论其印云:『师曾印学导源於吴缶翁,泛滥於汉铜,旁求於鼎彝,纵横於砖瓦匋文,盖近代印人之最博者。又不张门户,不自矜秘。』齐白石曰:『吾友师曾,篆刻之道师缶庐,惟朱文之拙能肖其神,自谓学缶庐稍得之,故以染仓铭其室。学无二心,知者於篆中可能见之矣。予独知师曾在戊午(一九一八)己未(一九一九)之间渐远缶庐。周大烈亦语予曰:观师曾画用印,戊午以前师缶庐作,以後之刀法篆势渐远缶庐,苍劲超雅,远胜汉之铸铁,亦非前代之削做。』李健述其用刀曰:『故人陈师曾,则执刀几於握拳,锋则向鼻,运斤成风,砉然响然,下刀如蚕食叶,行所无事,其味醇然。』沈禹钟《印人杂咏》有诗咏之:『名父文章一代宗,清芬踵武有遗风。才高不薄雕虫技,细处功夫与道通。』其学问深,取材博,发而运诸铁笔,故能高妙迈群也。

  一九二三年夏自北京省继母俞夫人於金陵,母遽殁,不久师曾亦以痢疾卒,时农历八月初七日也,年仅四十八岁,深为艺坛所痛惜。越一年葬於杭州西湖牌坊山。其父散原先生有《长男衡恪状》,尝云:『衡恪迂拙守俭素,不解慕声利。往往徒步张盖,穿风雪趋吏舍治事。刻苦自励,谨身而矫俗,其诸弟皆莫及也。』吴缶翁於其艺亦颇致赞许:『师曾老弟,以极雄丽之笔,郁为古拙块垒之趣,诗与书画下笔纯如。』逝世後之翌年,友人姚华、门人张恬集其遗印成《染仓室印存》八卷。弟子王友石录其平时论印之说十七则,曰审字、定体、布局、印制、刻法、周秦印玺、汉印、泥封、碑碣、金文、陶文、砖瓦文、邓派、後浙派、前徽派等,凡四千余字为《槐堂摹印浅说》,齐白石为之序。遗著另有《陈师曾先生遗墨》、《陈师曾先生遗诗》、《不朽录》等。(一九八一年十月四日,马国权增补。)

















   褚德彝-近代印人


  褚德彝 (一八七一——一九四二·七·二·),原名德仪,以避宣统帝溥仪之讳,更用今名;鼎革後,已惯用新名,遂不复其原名矣。字守隅;以书工《礼器碑》,号曰礼堂;别署有松窗、汉威、里堂、籀遗、去病、公礼、甓师、松窗逸人、舟枕山民、东沙弥侍者。所居曰食古堂、药券□、君子长生馆、竹尊□、干籀窠、郑楼、籀窟、红厓碑室。浙江余杭人。成宪侄。

  幼孤,随祖父读书,年十七成诸生,越四年举於乡。善书,楷行皆宗褚遂良,又擅汉隶,均秀劲渊雅。挥洒矜慎,稍不惬意,必为重写,即平素便札草稿,下笔亦—字不苟。工画,写梅具寒香冷艳。嗜古博物,张祖翼素以收藏珍贵碑版名於时,一九一七年病卒,所藏十九归礼堂。精於金石考证之学,端方礼延幕中,端氏《陶斋吉金录》、《陶斋藏石记》诸书,其鉴别排比,大率出其手。清代金石学者王昶著《金石萃编》百六十卷,以精博称;其有字不可识者,多以方框代之。礼堂博闻强记,辄就方框多所填补,马公愚与礼堂同居沪西襄阳路颐德坊,—见为之咋舌惊佩赞叹,其渊湛如此。著作有《金石学续录》、《竹人录续》、《王寅消夏记》、《武梁祠画像补考》、《龙门山古验方校证》、《松窗金石文跋尾》、《香篆楼脞录》、《角茶轩金石谈》?、《弄玉丛话》?、《松斋书画编年录》、《散氏盘文集释》、《云峯山郑氏摩厓考》、《审定故宫金石书画日记》、《石师录》、《续古玉图考》、《元破临安所得书画目校证》、《汉刻甄微》、《学隶浅说》等近二十种,皆为有价值之著述,惜多未及刊布。与黄牧甫、吴昌硕、赵叔孺、王福庵等交契至深。辛亥革命後定居沪滨,四方求书及诸藏家出所藏求为题识者,络驿於门。收藏家若张石铭、奚萼衔等,购藏书画及金石碑版,均以礼堂一言为是。古董商及书画掮客欲加贿赂,乞以兜售之物定为珍品,然遭严拒。

  精篆刻,取径浙宗,而广涉古玺汉印,沉著遒劲,笔力挺秀,时露天倪,边款尤短峭入古,精美如古之碑版。其印非知交不能得,人故无由知之,亦不欲人知也。一九四三年,秦彦冲检其遗笈,得自刻印数十钮,与其子保衡商议辑谱,後邀张鲁盫合作,向友人再假得若干钮,合成百钮,为《松窗遗印》两册行世,精印仅四十部,艺苑珍若球璧。沈禹钟《印人杂咏》有诗咏及德彝,诗云:『文物千年考订真,汉廷老吏是前身。雕虫却费雕龙手,款识精微亦绝伦。』并有注曰:气褚德彝……精金石碑版之学,篆刻亦称一家,边款尤华朴相生,冠绝当世。』

  自日陷上海,民生凋敝,所得润资不能周给,境颇艰困。而操守甚严,有以求其墨宝以献媚敌伪者,虽与多金,亦以年迈手震不能作书相却。自此所有写件即与敌伪无涉,深恐厚此薄彼,以招尤怨,亦复婉谢。由是饔飧不继,告贷无门。不得已,只能割爱珍藏,以维生计。尝云:『吾之食古堂,昔以自况食古不化,今则赖鬻古物以充食耳。』心境不舒,体遂日羸,贫病交迫,直至於死。礼堂既捐馆,家人亟欲以居室顶替与人,即礼堂心爱之品,亦以廉值让诸收买旧货者,珍若《金石萃编》填补本,亦论斤出售以去。越日马公愚闻讯,已求索无从矣。乱世学人,境况往往类此,悲夫!(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马国权)













  陈澹如-近代印人

  陈澹如 (一八八四——一九五三),原名履熙,以字行,又字坦如,号福田、觉盫,晚称复恬居士。浙江嘉兴人。

  先世业商,叔及从兄弟皆以学称,私心倾羡、遂笃志习文,恒以文会友,研诵无虚日。及父卒,不得不绳其业,终以折损而罢。旋参近代民主革命家陶成章之光复军为书记,欲有所献身,喜骑术击剑。於时获交章太炎,赠以许氏《说文》等书,由是究心文字之学。後陶氏为歹徒所杀,遽失统领,改从沈玄庐筹组公民急进党,无何,又被迫解散。会常熟周左季有贫民工厂之设,邀任稽察,怡然履职。周氏精金石版本之学,公余论艺,辄得会心,深相交契,遂渐泛及於金石刻画,其弩刀治印及刻竹,盖始於是时也。其後又尝任浙江省议会、嘉兴讲习所及商会文书。日寇侵浙,避地於钱塘,及寇败走,已年逾六十矣,而终於上海法学院秘书之任。

  先生工篆隶,所书铁綫篆颇为人所称道,尤精小楷,虽细如蝇头,而提按挹让,无一懈笔。偶作花卉,亦有佳韵。数十年来,业虽屡易,然於文艺之嗜,可谓锲而不舍,纵历尽颠沛流离,亦不曾中辍,故其治印与刻竹,老而弥佳。治印初从吴圣俞、吴让之两家人手,後复直追周秦两汉,涵泳商周彝铭、卜辞泉货、汉晋砖瓦、封泥简牍文字,陶熔变化,终乃自成—格。尝云:『人之体貌赋於天,虽亿兆京垓以至不可数无有同。夫治学亦当如是。今乃弃其不相同,而求同於人,此大惑也!故我之治印,於古无秦汉,於近无皖浙,我行我素而已。』

  余最初得见先生印作,始於西泠印社一九三二年所刊之《现代篆刻第一集》,白文朴茂挺劲,妙夺汉铸印之风神;朱文整饬秀雅,其拟元人一路,尤渊懿静穆,盖缘嫺於玉□篆有以致之。善用切刀,光洁可爱,与西泠诸老之故作斑驳者不同。八十年代中,余以所辑《章草字典》稿呈正於王蘧常教授,蘧老欣然赐作长序(见《书谱》双月刊一九八七年第三期),文末殿以『嘉兴王蘧常瑗仲父』(白文)、气後右军一千六百五十二年生』(朱文)两巨印,神采焕然。昔赵撝叔曾言:『古印有笔尤有墨』,今竟能於并世印人作品见之,叩询得知,乃其同乡文友陈澹如先生所镌。诚如澹如先生晚年所云:『於古无秦汉,於近无皖浙,我行我素』之作,与西泠印社刊本别有一番境界。蘧老赠诗云:『如何跃马穿林手(穿林古剑名),招得钟彝万古魂。』承蘧老鼎力相助,多次去函澹如先生公子德堪,先後获惠寄《澹如刻竹》、《澹如印存》两影印本;蘧老复以德堪先生之恳求而撰写之《陈澹如先生传》文稿见示。余之稍知澹如先生史事艺术,皆拜蘧老之赐也。

  《澹如印存》原为吴藕汀所藏,收印四十四方,皆附边款,为庚申(一九二○)至辛未(一九三一)间所作。一九四五年夏,嘉兴曾有《百家印选》刊行,中亦辑人先生篆印。《澹如刻竹》编集於一九三四年,王蕴章题坛,收有先生所刻竹扇骨二十九把墨拓本。吴昌硕、袁寒云、褚德彝、王福庵等名家所书件数事,皆摹刻逼真,曲尽其妙。而自书者,除摹甲骨,彝铭,春秋战国古钱币,秦诏版,汉金文、木简、砖瓦、封泥等外,亦以四体书唐宋以来诗词,琳琅满目,妙绝古今,极为世重。非饱习古籀,得其韵趣者,无由诣此。以镌刻言,石之纹理就笵较易,而竹之纤维驾驭尤难也。册中题词者凡十四家,王蘧老题句云:『铙馋劲节镂孤根,汉瓦秦金认墨痕。耻与侏儒竞升斗,立锥始见布衣尊。』附小序:『澹如吾兄沈酣艺术,凡书画金石之学无不能,予之畏友也。顷以所刻竹扇骨墨拓十余事见示,叹为精绝,敬题一诗,即祈两政。』郑之章赋诗曰:『锲简端资考古勤,藏胸成竹富多文。直今并世诸能手,论到源流合让君。』亦知言也。 (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 马国权)











   陈半丁-近代印人

  陈半丁 (一八七六·五·十四·——一九七○·—·廿九·),原名年,字静山,农历四月诞生时为孪生,二居其一,故号日半丁,曾刻『陈半丁丙子双生千秋』一印志念,辛亥革命後即以号行;别号山阴道上人、鉴湖钓徒、蓬莱山民、竹环、竹环斋主人、不须翁、半痴、半翁、半叟、山阴半叟、半丁老、半野老、老复丁、稽山半老、藐世头陀等。斋名有抱一轩、一根草堂、五亩之园、竹环斋、敬涤堂、莫自呜馆等。浙江绍兴柯岩西泽村人。

  累世为医,而清贫如洗。六岁丧母,由外婆抚养。十岁外婆亦去世,遂归家纺綫织带以补家给。年十四岁,以生活所迫,离家佣工於兰溪。十六岁在钱庄当学徒,始有机会接触笔墨。然性喜书画,苦无良师指导。十九岁至上海,由友人之介识名画家任伯年,得获指授,後又请益於吴昌硕,虽未正式拜师,然缶翁热情授以绘画、篆刻要领,追随左右近十载,所得独多。与吴谷祥、吴石仙、高邕之、王一亭、蒲华等名家,亦时有往还请益。年近三十至北京,遂定居焉。—九二二年尝在蒙藏院任职,旋辞去。亦曾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艺术造诣日深,而名益显,遂以鬻画卖印及授徒为活。与萧谦中、陈师曾、齐白石等均交好。而与萧谦中合作画特多,人称『萧陈合作』,盛行一时。齐白石《壬戌(一九二二)杂记》云:『半丁居燕京八年,缶老、师曾外,知者无多人,盖画极高耳。余知其名,闻於师曾。一日於书画助振会得观其昼,喜之,少顷,见其人,则如旧识。是夜余往谈,甚洽。出康对山山水与观。且自言阅前朝诸巨家之山水,以恒河沙数之笔墨,仅得匠家板刻而已。後之好事者,论王石谷笔下有金刚杵,殊可笑倒吾侪。此卷不同若辈,故购藏之,老萍可为题记否?余以为半丁知言,遂书於卷末。』读此可知半丁为人与识力矣。中年以後,被聘为北京艺术专科学校、京华美术专门学校讲师、教授,殷勤以美术教育为事。其画以花卉及山水著名,亦偶写人物、翎毛、走兽,所作上取青藤、白阳之淋漓痛快,下得缶翁之磅礴浑厚,故能於写实中含变化,平易中见技巧。山水体近石涛,风致浑古。

  半丁书工四体,行书深得米元章韵趣,颇负时誉。治印遵缶翁钝刀之法,然篆法、章法略异,浑厚高迈,一洗时人浮媚险怪之习,曾见所刻『徐荷』一印印跋云:『自来刻印,未有不从秦汉,不然,学无根源。』又在『倬厂八十後所作』印边跋中云:『汉印重白文,方圆粗细并用,老缶後知者鲜矣。』印旨如此,而所作亦随之。寿石工《杂忆当代印人》诗,其一首为合咏半丁、白石者,诗云:『敬涤堂中六博新,借山馆外绝嚣尘。钝刀利刃余清事,□扁虬圆齐与陈。』陈齐并称,推崇可见。新中国成立後,被举为中国画研究会副会长、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北京中国画院副院长,虽年登耄耋,仍体健身轻,挥毫作画无倦容,创作热情甚高。某次昼展,因对一画家作品之意见与康生相左,迨十年浩劫,康乃借机使人抄其家,并进行—系列批判、游斗、殴打,即沦陷时期所刻『不使孽钱』、『老年清苦』、『彊其骨』等闲章亦成『反党』之罪证。衰年不堪残虐,病亦无门求诊,遂含冤以卒,年九十五。(一九八二年一月十日 马国权)













  陈子奋-近代印人

  陈子奋(一八九八·五·十一·——一九七六·二·二十·),字意芗,原名起,号无寐,晚年别署水叟。以诞生於宿月埕,因名所居曰宿月草堂,後移居月香衙,因又名曰月香书屋,画室曰鸟石山斋。福建长乐人。

  父吉光,字璧如,业塾师,篆与印皆宗邓石如。子奋先生少受濡染,髫龄即习篆刻,又好国画。年十六,出任小学图画教员,先後历任职业学校及各中学教席。二十余岁,即以鬻艺自给。数十年来,於国画篆刻,精研不懈。其画深得陈洪绶与任伯年用笔之妙,所作白描鈎勒,笔法挺劲,尤长花卉写生,徐悲鸿先生尊为生平畏友,所作《陈子奋白描花卉册》共—百四十幅(一九五九年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凡习国画鈎勒者,莫不奉为圭臬。晚年,福建省文史研究馆聘为馆员,美术界又推为国画研究会理事长、美术家协会福建分会副主席、福州美协主席,於绘画艺术之创作,对国画後辈之诱掖,与工艺美术生产之指导,均不遗余力,卓著劳绩。时福建省艺术学校、福州艺专、福州工艺美术学校诸生,亟盼子奋先生亲为启迪,因设讲座,每周授其创作体会,群称善焉。

  子奋先生之篆刻,其成就不亚於国画,生平治印以数千计,,早岁刻有水游人物、百将、百美,及剑侠诸印谱,晚年复成百花、爱国诗人、画中九友、地支圆等谱,均获时贤推许。曾自言:『余学篆治印,垂六十年,求其一点一画圆融藏锋,而迫近於甲骨、钟鼎、玺印者,接前贤之步趋,冀发扬而光大。』成就确有可观。诗人陈衍评其印曰:『融冶皖浙二派於一炉,而追摹秦汉,瘁心力以赴之,故其笔力苍劲深厚,驳驳乎奄有完白、冬心之长焉。』徐悲鸿以所绘《伯乐相马图》赠先生,附以题记云:『戊辰夏尽,薄游福州,乃识陈先生意蔀,年未三十,已以篆刻名其家,为余治「游於艺」、「长颅颔亦何伤」、「天下为公」诸章,雄奇遒劲,腕力横绝,盱衡此世,罕得其匹也。』又致其函求印云:『足下於印,固无所不可。……当代印人,精巧若寿石工,奇岸若齐白石,典丽则乔大壮,文秀若钱瘦铁、丁佛言、汤临泽等,亦时有精作,而雄浑则无过於兄者。』陈、徐所论,皆能道其特色。其友潘主兰先生论之尤详:『合中言治印者,莫不知有陈子奋先生。陈子之治印,既通六书,更博览周秦汉魏金石文字,至若皖浙名家,曾涉而猎之。生平尤心折让之、仓石,指腕流露,则让之之意为多。奏刀历数十年,无间寒暑。案头石累累,不旬日间,积稿辄盈寸。资之深,故成也大。闽之中,篆刻家或有未能出其右。顾前此风会未开,而陈子开之;後此时流屡变,而陈子亦无不变之。唯蕴於中厚,发为纷华、为奇崛、为典重,皆随变所适。因知艺之至,初必以法,而底於无法,然非无法,法一而变多,遂臻幻境。暮年往往创新意,大胆用简体字刻烈士名言,人益以是争宝之。』以其相知深,故能言之确当也。 子奋先生著有《颐谖楼印话》,所言治印,时有胜义,如云:『刻朱文须留意於白,刻白文须留意於朱。求之实者,必意之虚。求之此者,必意之彼。庶几变化在手,元气淋漓。』又云:『边阑与印字,有相生相发之妙。其断也不得不断,其续也又不得不续;绩所以蕴其精神,断所以疏其气势。汉碑额、六朝墓志,有先作书而後画界阑者,其例甚显。今人用刀棱石片,妄意敲击,或并及其字,破烂残缺,目为苍古,离道远矣。』而於印跋中,亦往往抒其印艺见解,如云:『汉金文人印,邓完白後赵撝叔、黄穆父俱优为之,窃以为瓦当、玉符、石刻,碑额亦未尝弗佳,广收并蓄,熔为一炉,印篆境域,当更广阔也。』『古人书从印人,印从书出,刻印正所以学书,不书而求印之精殊难。』『学浙防瘦利,学皖防妩媚,长揖古之人,昂头出天地。』非精通此艺,何能语此!

  又著有《寿山石小志》,《甲骨文集联》、《籀文汇联》、《古钱币文字类纂》,亦为艺林所推重。(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十九日 马国权)













  陈巨来-近代印人


  陈巨来 (一九○五·四·二十三·——一九八四·—一·十五·),原名斝,後以字行,号塙斋,所居日安持精舍,晚年别署安持老人。籍浙江平湖。

  其父渭渔,清季在闽任候补同知,巨来遂诞於是。鼎革後随父移居申浦。—九一八年曾从嘉兴陶惕若习印,无所成。十九岁改随父执赵叔孺问业,叔孺先生固—代宗师,兼精书画篆刻者,见其於印领悟胜於书法,乃令专力於印,且诲之曰:『尔须多学汉印,不必拘於学我,学我即像我,终不能胜我也。』时《十钟山房印举》适由涵芬楼影印行世,乃命日事揣求,从此艺事日进。一九二六年年夏日,巨来诣赵府请益,座中有客豪於言谈者,初不识为何人,及叔孺出其所藏《云麾将军碑》旧拓请客人鉴赏,而於所钤『叔孺得意』—印颇有赞词,叔孺告谓:『《双虞壶斋印谱》有汉印「叔得意印」,余甚喜之,遂嘱弟子陈巨来摹刻,改「印」为「孺」字,配合妥贴,宛然古制。』边语边为绍介,巨来由是得交书画名家吴湖帆。湖帆为吴大激中函文孙,家富收藏,能印,但不多作耳。谓巨来曰:『君印与汪关为近,余家藏其《宝印斋印式》十二册,可供君参考。』时巨来於汪关其名尚茫然不知也。湖帆遂邀同至其家,一观汪氏印蜕,并慨假回寓,使能从容玩索,後历七载始璧还,诱掖之诚,令人敬佩。汪关为明末印坛翘楚,擅拟汉印,工整而流动,剥落有妙理,名书画家董其昌、李流芳、王烟客等所用印多出其手。巨来获见佳谱,乃寝馈其中,於朴茂稳实深所致力。後更广事研求,若程荔江、陈簠斋、吴宪斋、吴平斋及罗叔言、黄宝虹等诸家所藏,以暨各地新出古印,凡足供印人取则者,咸加摹采,一以自资品赏,亦欲垂示後学,名曰《古印举式》,全编分正续两集,正集为一面印,续集为两面印,每印皆据原拓双鈎廓填,务求不爽毫发,往往摹四五方始选取其一,惜以精力所限,仅成三百余方,未能竣事。印艺既成,又得叔孺、湖帆等名公广为推誉,於是叶恭绰、张大千、溥心畲、冯超然、张伯驹等著名书画家、收藏家,竞以镌印为嘱,鬻印生涯颇不寂寞。以艺自给者凡三十载。五十年代,获聘为上海市文史馆(後易名文史研究馆)馆员,始有其工作岗位。

  巨来於印,自谓先学赵撝叔、黄牧甫,此後则取法汪关及秦汉古印,又遍观宋元名迹收藏印,始得元朱文要窍。尝自言刻印约三万方,可存者三百余方耳。巨来能治古玺、汉印、元朱文,而以元朱文印独步当代。乃师叔孺固精擅元朱文,承传所授,复上溯赵孟俯、文三桥,兼采元明以来各家象牙犀角印文字、章法、刀法之妙,心追手摹,穷其正变,融会变化,自成体貌,秀雅恬静,轩朗恰和,叔孺先生许其『元朱文为近代第一』,确非阿私之言也。拟汉之作,白胜於朱,文字之增减揖让,笔画之并连残损,俱经刻意经营,特见工巧,较汪关为浑穆,而比叔孺先生似又稍逊其渊雅。古玺以朱文小者为佳。至其款识,则以陈秋堂为尚,得秀丽工致之评。

  传世之谱有三:一为一九四八年粤人杨朋之以己之藏印六十一方辑为《盍斋藏印》;一为一九七六年居台湾之曾绍杰以所藏及假得印蜕,选出四百零三方为《安持精舍印存》,在港印行;一为一九八二年亲自选编之《安持精舍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收印四百一十余方,早中晚年所作俱备,选抉最称严格。四十余岁时,曾有《安持精舍印话》之作,凡二十一则,二千三百余字,不乏研索有得之谈,如云:『仿汉铸印,不在奇崛,当方圆适宜,屈伸维则,增减合法,疏密得神,正使眉目一似恒人,而穆然恬静,浑然湛凝,无忒无挑,庶允独到。』又云:『宋元圆朱文,创自吾赵(吾丘衍、赵子昂),其篆法章法,上与古玺汉印、下及浙皖等派相较,当另是一番境界,学之者最为不易。要之,圆朱文篆法,纯宗《说文》,笔画不尚增减,宜细宜工;细则易弱,致柔软无力,气魄毫无;工则易板,犹如剞劂中之宋体书,生硬无韵;必也使布置匀整,雅静秀润。人所有,不必有,人所无,不必无,则一印既成,自然神情轩朗。』可与所治印互相印证。巨来能诗,盖得丈人况蕙风之教,每喜集句为之。间亦涉笔画松,时有高致。 (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五日 马国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