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困局是中国农业缩影

大豆困局是中国农业缩影
李子旸 2010-03-31 10:12:55

大豆产业链，从农户种植大豆开始，然后加工企业收购大豆，拿来榨油，豆油供应市场，消费者购买。这个并不复杂的产业链，在中国大豆的主产区——东北，现在事实上已经处于崩溃状态。
崩溃的原因是，加工企业由于大豆价格太高，无利可图，宁可停工，也不愿意按照政府规定的最低价格收购农户的大豆。农户们，则对价格很有信心，宁可再等一等，也不愿意降低价格出售。农户们并不傻，他们的信心来自于政府。政府不但规定了大豆收购的最低价格，还曾经用国家储备的形式收购大量大豆。农户相信，政府不会看着他们卖不出去大豆不管的。即使企业不收，最终政府也会来收购。
农户和企业都在观望，结果就是整个产业链的崩溃。许多加工厂停产，农户手里囤积了大量大豆。未来到底会怎样，真是不好说。
何以会形成这种糟糕的局面呢？
原因是进口大豆的价格太低。进口大豆的到港价格只有3400元/吨左右，而政府规定的大豆收购最低价是3740元/吨。中间的差价有三百多元。政府为了保护农户利益，愿意提供补贴，但补贴只有210元/吨。
也就是说，如果加工企业收购中国大豆用于生产，即使得到了政府补贴，每吨在成本上也要比使用进口大豆高出一百多元。2009年，中国进口大豆4255万吨，而国产大豆的产量只有1600万吨左右。如此悬殊的数量，豆油的市场价格当然只能根据进口大豆的价格而定。因此，成本上比进口大豆每吨高出一百多元的国产大豆加工企业是不可能有什么利润的。
正因为进口大豆和国产大豆之间的这种明显的价格差，几家大的加工企业，金龙鱼等，都完全使用进口大豆进行生产。使用国产大豆的，多是东北地方性的中小企业。面对成本劣势，这些中小企业只能停产以避免损失。
那么，进口大豆和国产大豆之间，何以会出现如此大的成本差异呢？进口大豆，远道而来，加上运输费，价格尚且比国产大豆低不少，生产效率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呢？
答案就是进口大豆多为先进的转基因大豆，而且是集约化的大农场生产，种子、肥料、农业机械、仓储、运输等各个环节，都已经实现了高度的现代化。相比之下，中国的大豆农户，基本上还都是小农户的生产方式，加之非转基因种子在出油率、产量等方面的不足，于是，生产效率差距很大。
中国大豆生产，要想赶上国际先进水平，唯一的道路就是实现集约化的农业产业经营，大量使用转基因等先进的农业科技技术，增加投资，建设现代化的大农业。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赶上世界先进水平。
现在，对于集约化的农业产业建设，最大的障碍是僵化的土地制度。在这种土地制度下，土地只能由分散的小农户掌握，实行小规模的落后的农业生产。即使这些农户愿意，也不可能集中土地，土地不能自由流转。
土地不能集中，资本就无法进入。土地是农业最核心、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这种生产资料不能掌握在投资者手中，投资者就不可能作出任何有意义的投资。
事实上，国内一些大的粮食集团对此早有抱怨。他们并不缺少资本，但就是因为没有土地，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际上的大型农业集团在竞争中占尽优势，建立起从田间到餐桌的全产业链。而中国的农业企业，则只能被局限在某个产业环节中。农业这个至关重要的产业，最上游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始终只能是落后分散的小农经营，技术落后，靠天吃饭。据说，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中国的粮食安全。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只能危害中国的粮食安全。
土地问题的僵化，让问题的根本解决成为不可能。由于市场价格是被进口大豆所决定的，所以，中国种植大豆的农户也只能按照市场价格出售大豆。这种局面往往会造成豆农的损失。这种损失很可惜，但如果损失多了，也很有可能由此迫使人们去寻找突破僵化土地制度的办法。可惜，政府这时出面了，他们用一些办法掩盖了问题，但同时也让问题更加严重，让问题的解决更加遥遥无期。 政府的办法就是提供补贴，规定最低收购价。既然有了政府补贴，本来落后低效的小农生产就有了继续存活的机会。政府的做法是在用纳税人的钱来维持低效落后的生产。表面上看农户们得到了利益，但实际上却是，应有的调整被阻挡了。
如果进口大豆和国产大豆之间的差价不高，政府的补贴政策还能应付一时。随着进口大豆价格的持续走低，政府补贴就越来越吃力。政府以储备的名义收购国产大豆也越来越难。仓库都堆满了。大豆产业链越来越紧张。终于，政府补贴不再能弥补差价，产业链崩溃了。
大豆困局，实际上是中国农业的一个缩影。由于土地制度的僵化，中国农业蒙受了非常大的隐形损失。许许多多的农业问题——水利建设问题、农业科技问题、农民收入问题、产业结构问题，归根结蒂，其实都是一个投资不足问题。政府投资，动辄几十上百亿，看似很可观，但实际上效率低下，浪费惊人，而且，相比真正的市场投资，其实只是九牛之一毛。真正可以发挥作用的市场投资，一直没有启动。而投资不足正是因为僵化的土地制度。
试想，如果没有对企业的所有权，会有人愿意对企业进行大笔的投资吗？当然不会有。同样的道理，如果没有对土地的所有权，会有人愿意在土地上进行大笔的农业投资吗？当然也不会有。没有大量的投资，只依靠小农户那一点点辛苦积累来发展农业，这就是中国农业迟迟不能实现现代化，中国不能成长为真正的世界农业大国的主要原因。
问题已经十分清楚，解决办法也无需摸索。实现土地的产权明晰和自由流转，是中国下一步深化改革的突破口所在。这种突破性的改革，带动的将不仅仅是农业的飞跃式发展，而是整个中国的经济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