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殷夫(艺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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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发现殷夫(艺文随笔)

程光炜《 人民日报 》( 2010年06月08日   24 版) 

  今年是诗人殷夫诞辰100周年、牺牲79周年。殷夫以22岁的短暂青春,投入轰轰烈烈的革命事业,成为“红色诗人”,这种强烈的信念感和慷慨赴死的勇气,在今天具有了别一样的意义。我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最初读他非常激烈的一些诗,如《血字》、《1929年的5月1日》等,感到不能理解。但他另一首涉及革命与亲情矛盾的诗《别了,哥哥》却深深触动了我。一个做着高官的哥哥要来拯救他,无论是谁,心底都会产生情绪的漩涡和风暴的,殷夫同样如此。我那时虽然不完全懂,但我隐约觉得诗人非常痛苦,因为在“革命”与“亲情”之间,他的信念、身份都决定了会拒绝哥哥的拯救。在生与死的一念之间,他以22岁的小小年纪毅然选择了死。这是我虽然不完全懂、却是最令我感动的地方。因为他让我一个弱冠少年,朦胧地知道了一个“革命者”的魅力。

  当然,70年后我知道,当时我还是在一个历史框架中走进殷夫和他的《别了,哥哥》这首诗的。那个框架决定了我们与世界的关系,也决定了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上世纪80年代初以后有一段时间,“革命文学”、“左翼文学”连同它们的作家作品,以及与此相联系的历史记忆被边缘化了,在一些文学史叙述中还成了被批评的对象。那时我在一所大学教书,这种“重写”思潮对我影响很大,在平时研究包括讲课中,不自觉地越来越疏离它们,也包括了今天我要说的殷夫。“重写”是另一个历史框架,这种框架决定了我们与革命文学的关系,也决定了我们对于它的历史认识。最近十年来,由于“十七年文学”研究热的兴起,“左翼文学”得到了比“重写”时期更贴切、更深入也更丰富的理解。“重写”的框架发生了新的危机。尤其是90年代市场经济全面兴起之后,人欲横流,社会关系冷漠,物质化、功利化思潮的甚嚣尘上,都在这一特殊历史时刻促动了人们对“温情”、“勇敢”、“牺牲”、“正义”、“信念”的重温与反省。殷夫就是在前面两个历史框架都发生危机,一种更宽阔的历史视野开始出现的时候,再次走进了我们的视野。

  我想正是在对上述殷夫阅读记忆的清理中,我感到他的复杂、丰富和重要。殷夫的重要不是他的诗,而是他身后有一个很大的左翼作家的群体;这个作家群体的重要性,加重了他的诗的历史分量。所以,我们不能单独、孤立地谈殷夫,我们应该把他和他的整个创作摆在左翼史、左翼文学史的视野中来认识。这样才能获得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整个30年代红色文学的更为贴切、深入和比较全面的认识。比如,殷夫诗歌对劳资矛盾的表现、对弱势群体处境的激烈批判和愤怒,都代表了一种社会正义感。否则,他一个富家子弟,没必要这么出生入死,没必要22岁就丢掉了性命。迄今为止,我们对于他、他们那一代革命者、革命作家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历史逻辑和深层原因,都没有进行有效的清理、反省和包容性的理解。也就是说,只有在看到很多普通劳动者的艰辛劳动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许多不幸的事件还笼罩在我们周围,关于公平、正义的社会批评越来越形成一种社会浪潮的背景中,在70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殷夫的意义是需要重新发掘的。他作品中批判社会丑恶的历史势能和审美的东西,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去解释、去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