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为何多自杀[青岛市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会]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3:11:05


心理咨询师重复扫荡给灾民造成了重复创伤,对心理咨询的否定和拒绝是北川多自杀的原因之一。

中国不缺少志愿者,但是缺乏志愿精神缺乏志愿者制度。后两者的缺失加上前者的充足,就会导致激情之时一拥而上、激情之后一哄而散的混乱局面,最终好心办了坏事。

 

旁白:地震过去9个月了,现在工作的艰难程度并没有太多好转,刘猛依然每天忙碌到深夜。在地震中因教学楼倒塌被活埋的都江堰新建小学近300名遇难学生的母亲们,成为他现在心理援助的重点。

 

南方都市报 首席记者姜英爽  报道

再怀孕的母亲,都想复制失去的孩子

母亲们都在问我,世界上有没有轮回?她们都相信这次怀孕是原先的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刘猛:我跟她们已经见面很多次了。有很多母亲现在又怀孕了,我们11日跟她们有一个讨论,话题就是关于人世间有没有轮回投胎。因为她们都相信这次怀孕是原先的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记者:目前这些母亲又进入一个新的生育高峰期?

刘猛:对,这些小学生的母亲基本上都是30岁到40岁期间,大部分都有生育能力,她们虽然怀孕了,可是她们的心理还不具备再次当母亲的知识。

记者:你接触过多少个已经怀孕了的母亲?

刘猛:我和其中200多位母亲有着联系,有大概二三十个已经怀孕了。

记者: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个时候怀孕,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吗?

刘猛:还不能一概而论。有的怀孕后,精神有明显的好转,有的依然还是沉浸在(悲伤)里面。所以我必须得关注她们,一个是她们的身体,一个是她们的居住环境和心理。而且不光涉及到她们,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他们的命运由此开始了。

记者:现在她们的状况是怎么样的呢?

刘猛:对于孩子的离去,她们现在还是接受不了。

记者:这个时候怀孕,是想去转移她们对逝去孩子的这种悲伤吗?

刘猛:完全不是,都是年龄的原因。主观上她们其实未必想在这个时候再生育,但是年龄不饶人,怕现在不生以后更难。

记者:所以这个新的孩子的来临,也是一种被现实逼迫的选择。

刘猛:是的。他们的一生,是从在母亲肚子里开始的,而他们是作为替代品出现的。他们是因为这场地震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这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我以后大部分的精力可能都要投入到这里面。而他们的母亲,都想复制一个失去的孩子。母亲们都在问我,世界上有没有轮回?

记者:你的回答是什么?

刘猛:(沉默了一下)我回答:佛说,会有轮回。这个时候我说没有,显然是不合适的;说有,也不合适。我只能这么说。

记者:事实上你的心里有答案吗?

刘猛:咨询师最大的特点是从来不为别人做选择。我这种答案是咨询师的回答。如果你相信佛,那么就有,如果不相信,那么就没有。

记者:其实答案还是在询问者心里。

刘猛:是的。我不能去反驳,也不能去引导她。无论她的信仰是什么,只要能够平复她内心的这种痛苦,答案就都是正确的。我们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评价她的观点。她既然已经找到了一种很好的方法去宣泄,那么就让她的方法得到延伸和认同,就好了。

旁白:地震发生以后,他第一时间来到灾区从事心理援助,也目睹了全国大批心理援助志愿者如潮水般涌来、然后又如潮水般离去的现实。现在,他仍孤独驻守在最初的地方,成为极少数一直留在灾区的心理援助志愿者之一。

有了良好的制度和机制,我才能够离开

一个人长期盯下去不是一个好的方案,但是有那么几个人长期盯下去还是必要的。这是学术的需要,跟援助关系不大

记者:大半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你在灾区看到的一切,地震给当地人带来的心理创伤,到底有多大,或者说是否跟你的预期相吻合?

刘猛:基本上跟我预期一样。两极分化,好转的人在持续好转,恶化的人在持续恶化。这种创伤,分地域。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群,带来的创伤是不同的。最严重的是北川。

记者:你说过一句话,北川的心理创伤程度,抵得上整个灾区。

刘猛:对,这句话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仅仅是我自己的感受,却有它的理论基础。北川县城是群体性的毁灭性打击,而且还有个特点是:北川主要是羌族。羌族是我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每次迁徙,都有一次大的毁灭性打击;历史又一次赋予羌人这么浓重的悲情色彩,这次地震给这个民族的伤害是巨大的。

记者:但是你的办公地点却选择在了都江堰,距离灾情最重的北川还是有一段距离。

刘猛:对,我接到的北川的求助是最多的。(但)因为我到达灾区的时候是5月13日,当时不是特别了解灾区情况,而心理援助的特点是你到了一个地方,就不能再动了。

记者:你的意思是,从(都江堰)那里开始了,就必须在那里延续下去。

刘猛:是的。你只要接触了他们,他们对你有需要,你就必须在那里。这里不存在你想走不想走的问题,由不得你来决定。

记者:有人觉得,你在灾区做志愿者长达9个月,是需要靠激情和勇气的,这句话你认同么?

刘猛:我既没有激情,也没有勇气。

记者:那你靠的是什么?

刘猛:好像什么都没有,很空白。不需要我考虑为什么、靠什么支撑下来。这个事情,本来就应该这么做,那么我就做下去好了。我没得思考,没得其他的选择。

记者:如果这么说,这个工作何时才是你结束的时候?

刘猛:当这个团队在我离开之后,依然正常运转,依然可以对需要援助的人继续援助下去,才是我离开的那一刻。就像我以前设想的一样,每个志愿者都来这里工作一个月,他知道上一个人是怎么工作的,下一步该去做什么。一个人长期盯下去不是一个好的方案,我不希望其他心理咨询师像我这样。但是有那么几个人长期盯下去还是必要的,最好是专家级别的人,用同一双眼睛,盯住同一个群体,才能知道整个地震经历的变化,这是学术的需要,跟援助关系不大。

记者:现在不能离开?

刘猛:现在不行。现在可以说我已经弹尽粮绝,我只有呼吁这样一种制度的出现。有了良好的制度和机制,我才能够离开。

刘猛,河北经贸大学心理健康中心专职心理咨询师、全国心理援助联盟发起者、国家一级心理督导师。自从5·12地震后,他一直坚守在地震灾区从事心理援助工作。这几天,他的一篇博文在各大论坛成为热门话题。他在博客中毫不客气地指出,中国严重“缺少志愿精神和志愿者制度”,“正是心理师重复的扫荡,北川在春节期间才会发生多起自杀事件”。2月10日,在都江堰城北的简陋板房里,刘猛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谈起一名心理咨询师在灾区9个月的所见所思所想,以及他眼中的志愿者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