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员工接连自杀是谁下毒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4:43:22

(转载)搜狐网 张天蔚

  据《南方周末》报道,深圳富士康公司员工之间,有一个颇为不雅的相互称谓——屌毛。既然这个词已经成为几十万人之间流行的语汇,我们也就不必故作高雅地假装无颜面对。况且在那个特定的语境下,这个称谓实为一种独特的身份认同,甚至没有另外的词汇可以替代。以一种自轻自贱的方式向他们所不甘的命运做一个鬼脸,大约已经是他们可以拥有的最后的幽默。

  截止到15日,“九连跳”的惊人纪录,再次把富士康置于舆论关注的漩涡。连续九起跳楼事件,实在已经超出常理可以解释的极限。从电视新闻上看,公司高层以一种颇为无奈的神情,申诉着他们已经采取的各项“人性化”措施。但面对颇显诡异的现实,无论说者抑或听者,都已经不太相信这些措施真的可以起到作用。延请高僧诵经做法,大概成了来自台湾的公司高层最容易想出的没有办法的办法。

  就目前可以获得的信息分析,作为世界最大的代工工厂,和试图在大陆谋求更大发展的公司,富士康在同类公司中绝非声名不佳的“血汗工厂”;连续发生多起自杀事件之后,当地劳动保护部门对富士康的调查,也没有发现明显违反《劳动法》的现象;即使《南方周末》记者以“普工”的身份打入富士康内部卧底,其实也没有发现多么惊人的黑幕。而越是没有显性的成因,对自杀事件的制止,便越是难以做到有的放矢,这也恰是富士康内部高层和外部公众,都对目前的措施不抱信心的原因。

  但是,在富士康员工以“屌毛”互称的自我定位,与连续多起的自杀事件之间,其实还是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即使如心理学家所说,自杀事件在群体中具有传染和“拷贝”的现象,但以常理判断,自杀事件的示范作用,只可能作用于那些早已把自杀作为人生“选项”的人群,起到“帮”他们做出抉择的催化作用。而对于富士康员工那样一群不惜自贱到极致的人来说,生死之间的抉择,可能比别人想象的更容易转换。

  至于这些正值青春时光的青年,何以以如此不堪的称谓自贱,其成因固然复杂,却一定与富士康公司看似人性的管理模式,有着密切的关系。

  归纳媒体对富士康管理细节的披露,在并不太“血汗”的表面之下,却是把现代化大生产方式推到极致的管理模式。在时间管理精确到秒、产品不合格率控制到零、人工成本压缩到极限的管理理念之下,把工人变成一架庞大生产机器中的一个“智能部件”,并时刻保证其与庞大的机器同步高效运转,成为这一生产模式取得成功的最关键的前提。对于一个“智能部件”而言,在保证其吃饱、穿暖、洗干净的情况下(这便是富士康已经具备,某些工厂还须努力的“人性”条件),使其失去或放弃作为“人”的自主权,就显得格外重要以至成为必需。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每个富士康工人都要与公司签订“自愿加班切结书”,从此你的加班时间便不再受法律约束,也不再受你的自主安排;反之如果不签订“切结书”,则你便彻底失去加班的权利,只能得到基本工资以至难以生存。在这种看似自愿的选择背后,却是最无情的提醒和警告:放弃权利,或者放弃生存,请“自愿”选择。在如此冷酷的提示之下,作为“人”的挫败与失落,足以把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按进自贱的泥淖。

  在对“二代农民工”与其父辈的分析中,其父辈的肯干、能忍,与这一代的脆弱之间,常被拉到一起对比。但以笔者所见,两代农民工之间更为本质的不同,在于对其父辈而言,城市只是其打工挣钱的所在,在城市拒绝他们的同时,他们也自外于城市。他们的人生场景和价值,仍然在乡村中展开和体现。即使他们无法在工厂里得到作为人的尊严,但只要能带着打工得来的“血汗钱”回到乡村,他们便是家人、邻里眼中凯旋的英雄,他们的人生将重新在妻儿老小的欣喜、乡亲邻里的艳羡中,焕发出光彩和价值。

  但对于这一代几乎与农村失去任何联系的“二代农民工”而言,当他们试图全情拥抱着城市的时候,城市却和拒绝他们的父辈一样地拒绝着他们。由几十万面貌各异却命运相似的“屌毛”组成的“富士康市”,几乎成为他们能够在城乡夹缝中唯一可以找到的栖身之地。当他们在这里无法获得人的尊严和价值,他们在这里获得的经济报酬,又绝不足以让他们在城市之中获得渴望的自由和尊严时,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人生,彻底陷入了无望之中。

  在这个悖谬而无情的场景中,郭台铭没错、富士康没错。当乔布斯在拉斯韦加斯发布着苹果公司一个又一个奇迹的时候,郭台铭必须把他的几十万工人训练成苹果产品生产线上的“智能部件”,才能保证富士康在这个庞大的产业链上获得最微薄的利润。在这个被世界一体化分工所规定的场景中,富士康和它的几十万员工,其实都没有太多的选择。

  “九连跳”之后,但愿富士康不要再出现第十个不幸的孩子。但无论如何,这个看似井井有条的王国,和它所从属的那个“平的”世界,却从此而露出致命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