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红楼之二十五：谁也不驳——我眼里的秦可卿-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自从刘心武先生揭秘秦可卿以来，一时红楼书畅销，秦学和红学都热闹非常。近又有周道源先生坐而论道，反驳刘之秦学，再起波澜。连红楼书话也有PK了，真是盛况空前。我也想来谈谈我眼中的那个秦可卿。可是，我一没有作过长达多少多少年的研究，二没有多少多少的证据可供佐证，三也没有要针对谁来反驳一番的意思。不过，这却不妨碍我从一个普通读红者的角度来谈谈个人感受。别人PK别人的，我谈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秦可卿在第五回出场，于第十三回归天，是十二钗中唯一一个给出了完整结局的人物，可是，这九回里写到秦可卿的文字其实也并不多，更由于作者删去了淫丧天香楼一段近十页的关键文字，故实际上，秦可卿依然是个描写很不完整的人物，给解读这个人物增加了不少的困难，也是众说纷纭的一个很主要的原因。

实际上，写秦可卿前后也不过一年多一点时间。秦可卿首次出场还是梅花开放的时节，送宝玉梦里去了一趟太虚幻境。待再度出场时，已是秋尽初冬时分了。凤姐带宝玉去宁府，宝玉初见秦钟，这时的秦可卿，吃过饭还同尤氏、凤姐等抹骨牌，并无生病的迹象，众人闻焦大爬灰之骂。接着众顽童学堂大闹，璜大奶奶上宁府讲理，由尤氏口中透出可卿得病信息，且病得不轻。旋请张太医疹病，得出结论：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病势渐重，那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冬底，贾琏送黛玉回去探父，之后的某一天夜里，秦可卿梦会凤姐，一魂升天，未过春分。

关于秦可卿，我是这样看的。

一、 秦可卿的父亲秦业有一官半职，叫做营缮郎。这个官职有多少俸禄不太清楚，虽然养家
糊口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看起来不会太丰厚。秦可卿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应该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因为，为了秦钟能上贾族的私塾，秦业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拚凑得二十四银子。在重男轻女的过去，秦钟不能读书，秦可卿就更不用说了。可是，这却不妨碍秦可卿出落成袅娜纤巧的美人儿，也不妨碍她成为温柔和平的可人儿，谁告诉你秦可卿出落成这样就必须得是什么什么人或什么什么家的女儿，可笑！秦可卿也不是一天之内就变成这样的啊，连黛玉进贾府的时候不也连茶也不会喝吗？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没有！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事实在太多了。我所奇怪的倒是，秦业筹的这二十四两银子，在秦可卿那里不是张张口、伸伸手的不劳之举吗？是秦业不好意思向女儿开口吗？抑或就是曹公为了点出贾府上上下下的一对对富贵眼呢？

二、秦可卿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在老太太眼里是个极妥当的人，乃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是一个上上下下都大受欢迎的人物。这里就有二个问题了。其一，宁、荣二府的重孙媳就只有秦可卿一个，贾族里的其他重孙媳想必是有，但没有写，是没法进行比较的，所以这“第一得意之人”不过表明了贾母的看中之意，也是不能太过拔高的。其二，秦可卿的性格固然温柔和平，行事妥当，但这只是一个方面，从婆婆尤氏的嘴里，我们还知道秦可卿是个心细又心重的人，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并说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其实这才是真正的病因。秦可卿和贾珍“情既相逢”，不顾一切地发展成孽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相信二个人是动了真情的，否则秦可卿也不会说公公婆婆象待女儿一样的待她了，尽管在旁人看来这是容不得的孽情。既是孽情，就不得光明正大，就有时刻防着踩到地雷一般的担惊受怕，偷情的快感是抵不了惊怕的折磨的。焦虑、思虑过甚，睡眠严重不足，茶饭不思不吃，换了什么样的人不是雪上加霜、病上加病呢？焦大的爬灰之骂听到听不到也就罢了，当自己的弟弟传来那些不干不净的话的时候，秦可卿已经真正地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是身病，二是心病，其实，除了死，她已别无选择。

三、作为秦可卿丈夫的贾蓉，是个什么货色也不用多说，和贾蔷在一起想必是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下人们也不会有那么多谤言出来。连贾珍听着都不太象话，要避嫌疑与之分房舍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小事。贾蓉大约也想不到，自己行事不正、到处作乐反倒给自己的老爹钻了空子吧！即便后来听到了焦大的醉骂，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装作没听见。父为子纲，作为儿子永远没有理好讲。贾蓉和秦可卿相处不错，从未红过脸，贾蓉对秦可卿也算是尽了心的，尤氏不是嘱咐了吗：你不许累他，不许招他生气，叫他静静的养养就好了。在某些人的眼里，这句话也有各种各样的高明的解读。在我看来，不就是婆婆嘱咐儿子，要让媳妇静养，不要在媳妇病的时候惹她生气，和她同床以免累着她吗？

四、婆婆尤氏真是没说的了，忙前忙后，真是象待女儿一样的待秦可卿啊。爬灰之类，焦大都骂破喉咙了，尤氏会不知道吗？我真的很怀疑！当然，有的时候往往是当局者迷的，不是焦大醉骂，一般人谁敢到尤、秦面前来嚼这样的舌根？书中并没明写尤、秦二人听到了焦大最后的醉骂，大概最后看到贾珍的表现才明白过来吧！如果听到了，还要待秦可卿这么好，大概只有一个解释，不这样做不行，因为贾珍的淫威可不是一般二般的。舌头断了朝肚子里咽吧！可是真到秦可卿死了，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什么脸面？还有什么心情？还有什么可说？也只能装病躺在床上，任贾珍一人胡乱折腾了。

五、贾珍，这位一手制造了爬灰之孽情的男主人公，在秦可卿死后，确实有点伤心过度。尽管是一个容忍不得的孽情，但是贾珍的表现，仍不乏敢作敢当和真心相酬的果敢。逝者已矣！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伤心已经压倒了一切，君不见贾珍已伤心过度，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吗？此时此刻，什么东西能表达一点怀念者的心意呢？贾珍说：尽我所有罢了！在旁人听来也许可笑，却是当事者的真情流露。王爷要享用的棺木，贾珍要拿来厚殓秦可卿，真的不象某些人说的那样说明了多少多少的问题，在我看来，就是为了突显贾珍不惜一切的心意，仅此而已。如果用了这样的棺木会招致什么大祸，贾政等人是吃干饭的吗？会眼看着贾珍毁了贾氏一族吗？ 

六、秦可卿死后，她的两个丫环，瑞珠触柱而亡，宝珠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不管是不是自愿，都是灭口的常法和必然的结果了。贾珍请凤姐协理宁府时，一进屋，女眷们就吓得忙不迭的躲，说明秦可卿死时，合家皆知后，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的猜疑全都明朗化了。红楼里大规模的丧葬共有二次，一次是贾敬死，贾母对一心好道、对家事不闻不问的贾敬应该并无什么好感，可是在外哀悼王妃刚回，还没回荣府稍事休息即直接过宁府来，一时哭声震天。然而，对这个自己第一得意的重孙媳妇之死，贾母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来悼念，情理上也有点说不过去，恐怕不能说与贾珍和秦可卿孽情的大白没有关系。

七、让我们回过头来再看一看秦可卿的判词和梦曲。 [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相信读红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疑问：即为什么“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和“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这样二句力重万钧、刺目惊心的话，会出现在秦可卿的判词和判词里？我想，无非是点出，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风气败坏开始的。贾敬两手一甩、放任自流后，无法无天的贾珍彻底摆脱了束缚，“搅得周天寒彻”，连乱伦之事也照做不误了。贾珍是族长，这样的榜样的力量可想而知。贾家的败亡从根本上来说，不是什么外力，而是首先从自己的根子上烂起的，是从贾敬和贾珍开始的。而最烂的事情就是贾珍和秦可卿的乱伦，所以，这样的刺目惊心之言才会出现在秦可卿的判词和梦曲里。说得鲁迅先生说过大意是这样的话，即中国的历史，亡国或祸乱之因，总要记在褒姒或杨玉环这样的女人身上，似乎与男人无干。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吗？秦可卿是担当不起这样的责任的。贾珍之流男人的纲不举，秦可卿的目又怎么能张得起来呢？

八、秦可卿的房间，也是人们关心的地方。壁上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床上还有西子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可笑的是，当真就大大的有人把这一切都当了真品来对待，或者从提到的几个人物里又领悟到多少多少的象征意义。不知保存了千年的木瓜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千年后的纱衾又是个什么质地？我想，秦可卿的房间的陈设并没有什么奥妙，无非是要渲染一种气氛，在这样的气氛中，宝玉才能令人信服而顺理成章地进入那个太虚幻境罢了。

从读小说的角度来说，秦可卿没有什么不可解读的，她的短暂的历史都是说得通的，没有什么站不住脚；但若象某些人一样，当作与历史映证的现象来考证或索隐，自然是另一回事了。从小说读出真人真事、活龙活现的历史，我没有这个本事。没有这个本事的人，大约也只能来读读我这个没有本事人写的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