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与《黄帝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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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经卦与六十四别卦均由阴阳二爻排列组合而成,各爻之间存在着空间位置关系。如八卦上爻代表天,中爻代表人,下爻代表地,即所谓的三才关系。卦爻之间的位置关系称为爻位。各爻位可代表不同的事物。《乾凿度》曰:“初,为元士;二,为大夫;三,为三公;四,为诸侯;五,为天子;上,为宗庙。”[3]六个爻位的阴阳性质是明确固定的,初、三、五,为阳位;二、四、上,为阴位。阳爻居阳位,阴爻居阴位,称为“正位”、“当位”;阳爻居阴位,阴爻居阳位,都是“位不当”、“不当位”。《周易》认为,天地人系统中的各种事物都应该有自己适当的位置,如果位置关系发生错乱,就会出现问题。从系统论角度看,组成系统的各要素都处于一定的结构关系中,如果结构关系发生紊乱,系统就不能处于稳定状态。《系辞上》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周易》认为,构成天地人系统的各要素只有各居其位,系统才能有序。在人类社会,正如《家人·彖》曰:“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正家而天下定矣。”系统中的各要素居于恰当位置才能发挥其作用,“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乾·文言》),“二与四,同功而异位,其善不同,二多誉,四多惧,近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 (《系辞下》)反之,就会出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系辞上》)的局面。

在《内经》中,“位”也是一个重要概念。涵义较多,首先,指东南中西北五个方位。《素问·天元纪大论》曰:“天有五行,御五位,以生寒暑燥湿风。”《素问·五运行大论》曰:“所谓面北而命其位,言其见也。”王冰注:“上,南也;下,北也;左,东也;右,西也。”其次,指日月五星及气候变化情况。《素问·气交变大论》曰:“位天者,天文也。”吴昆注曰:“何谓当位?位天,谓五星之应及阴阳风雨晦明。”其三,指水土物候等地理方面的变化情况。《素问·气交变大论》曰:“位地者,地理也。” 吴昆注曰:“位地,谓水泉之变及草木蛰虫五谷之异也。”重要的是,“位”是《内经》运气学说的一个重要概念。运气学说是研究自然界气候变化及其对物候、病候影响的学科。运气是五运六气的简称,《内经》用天空中的风寒暑湿燥火六气与地面上的木火土金水五运结合推演气候、病候的变化。《内经》从《周易》引入了“位”这个概念,认为五运与六气各有其所处的时间位相与空间位相。如失其常位就会出现异常的气候与病变。五运所主的时间位相,如《素问·六微旨大论》所云:“帝曰:何谓当位?岐伯曰:木运临卯,火运临午,土运临四季,金运临酉,水运临子,所谓岁会,气之平也。”岁会的意思是值年大运的五行属性与年支的五行固有属性相同。六气所主的时间位相,如《素问·六微旨大论》所云:“位有终始,气有初中,上下不同,求之亦异也。”高士宗注曰:“位者,主时之定位。”《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位明气月可知乎?”张志聪注曰:“位,谓司天在泉及左右间气之六位。”由经文及注文可见,五运与六气各有其特定的时间位相,在一定时间内发挥作用,反常就会为病。《素问·五运行大论》曰:“五气更立,各有所先,非其位则邪,当其位则正。”又曰:“从其气则和,违其气则病,不当其位者病,迭移其位者病,失守其位者危,尺寸反者死,阴阳交者死。”王冰注曰:“左见右脉,右见左脉,气差错故尔。”意为脉与气相应的为和平,脉与气相违的就会生病。不当其位的会生病,左右相反的会生病,见到相克之脉就危险,尺寸俱反的就会死亡,阴阳交错而出现的也会死亡。总之,《内经》继承了《周易》系统要素各居其位的自然哲学思想,并将其发挥为运气学说中当位则和,不当位则病的理论,提示人们从自然界的五运六气的当位与否,人体的脉象、色象当位与否,来考察疾病的轻重和预后转归。

中、中正、中和,是《周易》的重要思想。从卦象来讲,别卦六爻,有两个中爻。二为内卦之中,五为外卦之中。阴爻居中,谓之柔中;阳爻居中,谓之刚中。九二,阳爻居中,但不正位;六五,阴爻居中,亦非中位。居中而正位,则是最佳状态。“阴阳既中正,而又上下相应,谓之中和,这是卦象中最美满的关系。”[5]《周易》卦象是一种象征,《周易》作者用卦爻的位置、阴阳爻之间的相互关系来象征说明自然与人类社会是否正常和谐,预测人事的吉凶悔吝。《周易》十分强调中正、中和。《文言》曰:“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保合太和,乃利贞”。可见,中正、中和是人们所企盼的天地自然及人类社会的最佳状态。正如《中庸》所云:“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周易》作者相信,从根本上讲,无论天地自然还是人类社会都是处于太和状态的,但在局部或特殊时期也会出现失和的情况,有如阴霾蔽日,但终非久长,太阳一出,世界仍然一片阳和。而在失和时期,正是参赞化育的君子用武之时。然而,行事仍有一个时机选择问题。《乾》“初九,潜龙勿用”,“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初九不当位,时机不成熟;九五当位,时机成熟。所以《遁·彖》曰:“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可见,时、位、中三个概念是有着内在联系的。中是事物呈现的最佳状态,位是中的条件,当位为中,为纠正失中,又需要选择适当的时机。

同样,《内经》认为,中和是天地自然和人体的正常状态。失和,在天地就会出现生化失序;在人体就会出现疾病。治疗的过程就是调和的过程。《素问·五运行大论》曰:“东方生风,……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其性为暄,其德为和。”王冰注曰:“敷布和气于万物,木之德也。”《素问·汤液醪醴论》在解释用稻米、稻薪制作汤液及醪醴时说:“此得天地之和,高下之宜,故能至完,伐取得时,故能至坚也。”这里“和”指天地阴阳的和气。《素问·阴阳别论》曰:“阴之所生,和本曰和。”王冰注曰:“言五脏之所以能生,而全天真和气者,以各得自从其和性而安静尔。”《灵枢·脉度》曰:“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臭香矣;……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这里“和”指机体的平和、正常。

《素问·气交变大论》详细论述了五运太过不及(失和),自然万物及人体发生的变异情况。《素问·阴阳离合论》曰:“生因春,长因夏,收因秋,藏因冬,失常则天地四塞。”《素问·生气通天论》曰:“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失之则内闭九窍,外雍肌肉,卫气散解,此谓自伤,气之削也。”而治疗的总原则就是“谨察阴阳之所在,以平为期”,“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

    四、象数  象数是《周易》的一对重要范畴。《易传》多言象。《系辞下》曰:“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可以说《周易》就是一部讲象的书。象在《周易》中有如下一些含义。1.自然象,即天地万物的形象。《系辞》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见乃谓之象”,“天垂象,见吉凶”。2.人工象,即卦爻象,是对天地万物之象的模拟和象征。《系辞》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3.意象,无论自然象还是人工象都是具有较强可感性或形象性的具体之象,在《易传》看来,在具象中尚隐含着不可感的较少形象性的意象,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所谓“天下之赜”就是在具象(物象)中的意象。《系辞》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显然圣人之意是由“象”来表达的。“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乾坤其易之蕴邪,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这里的“象”、“易”已经不仅是具体的象,而主要是指其中隐含着的一般意象。自然象和人工象是静止之象,意象是运动之象。自然象是自然运动形成的形象,人工象是对自然的仿象,其中都蕴含着运动,意象就是对运动形式的把握,是对世界本质的理解。正如《系辞》所云:“爻也者,效此者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在《周易》中,象是类分事物的根据,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这里划分“类”的根据就是“象”,根据事物的运动之象即意象来从总体上划分。八卦就代表着八种运动之象,在《说卦传》中,每一卦都代表一系列事物。以今天的观点看,古人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归为一类,是荒唐可笑的。而事实上,古人是从运动的角度将有同一类功能的事物归为一类的。我们知道,分类是人类认识的基础,古人不是从静止的角度而是从运动的角度,依据意象对纷繁的现象世界进行了简约划分,起到了执简御繁的认识作用。

   《周易》“象”思想贯穿于《内经》理论体系之中,是《内经》核心理论脏象学说形成的基础,也是中医学基本方法——取象比类的基础。《内经》正是汲取了《周易》“象”的思想,结合阴阳五行理论建立了中医学理论体系。中医学理论不是建立在解剖、生理学基础上的,而是运用《周易》观象、取象的方法,通过对人体生理、病理之象的观察,根据天人相应的原理推导出人体的阴阳、五行之象。关于观象法,《素问·五运行大论》曰:“夫变化之用,天垂象,地成形,七曜纬虚,五行丽地。地者,所以载生成之形类也。虚者,所以列应天之精气也。形精之动,犹根本之与枝叶也,仰观其象,虽远可知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在此基础上,根据天地之气的升降,类推人体之气的升降。“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雨出地气,云出天气。故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脏;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腑。”《灵枢·经水》用自然界十二经水,类推人体十二经脉。《素问·六节脏象论》确立了脏象学说,“帝曰:脏象何如?岐伯曰: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肺者,气之本,魄之处也,其华在毛,其充在皮,为阳中之太阴,通于秋气。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其华在发,其充在骨,为阴中之少阴,通于冬气。肝者,罢极之本,魂之居也,其华在爪,其充在筋,为阳中之少阳。脾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者,仓廪之本,营之居也,名曰器,……通于土气。”这里《内经》将五脏与阴阳、五行联系起来,确立了四时五脏阴阳的整体医学模式。其根据就是五脏及其所属五华、五充等,与四时阴阳在运动功能之象上的一致。正如《素问·五脏生成论》所云:“五脏之象,可以类推。”中医用望闻问切四诊诊病的过程实际上就是观象、别象的过程。《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审清浊,而知部分;视喘息,听声音,而知所苦;观权衡规矩,而知病所主。按尺寸,观浮沉滑涩,而知病所生;以治无过,以诊则不失矣。”所以中医的辨证论治,本质上就是辨象论治。证就是疾病显露出来的形象证据。

《周易》中的数称为易数,包括天数、地数、大衍数、卦爻数、河图、洛书数等,对此本文不加论述。本文仅探讨易数的一般意义及其对《内经》的影响。易数与一般数学显然有密切的关系,是在数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是与一般数学之数不同,它主要并不是用来计算,而是一种象征,它更多地反映了客观世界质的而非量的特征,易数始终与易象相联系,是一种特殊的象。李约瑟博士指出:“我们无需指出这种数与象征主义的例子,因为它们与真正的数学并没有共同之处。”[6]因此,易数实质是在数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数理哲学。数在其中起到一种象征作用,这与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有某种相似之处。数与象是两个密切相关的概念,在易学史上一直存在象、数孰先孰后之争,本文不讨论这个问题,仅对象数的关系略加说明。上文已指出,象主要是对事物的运动状态的把握,是对世界本质的一种理解,而运动可以有万千种状态,对这种运动状态的把握必须将其静止化、简单化,这时就需要“数”,数将“象”形式化、简约化,正如《系辞》云:“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阴阳之象、八卦之象、五行之象都蕴含着数,所以象、数密不可分,数是另一种象。《易传》中的天数、地数,将数与阴阳联系了起来,因为天为阳,地为阴,奇为阳,偶为阴。八卦布列八方,分别用一至八来代表,所以八卦中蕴含着数。一至十分为生数与成数两组,与五行相配,是为五行数。这样阴阳与五行、八卦又可以通过数联系起来。

在《内经》中,有两种数。一种是观察实测的数,包括对人体组织器官实测的数据,对疾病观察所得死愈之日数,针刺的次数等。另一种就是易数,它在《内经》中,起到理论架构的作用。《内经》将来自经验的零乱材料纳入易数体系,形成条理化的理论。《内经》中运用的有一至九,即所谓的天地至数和河图洛书数及九宫数。

《素问·三部九候论》曰:“帝曰:愿闻天地之至数,合于人形血气,通决死生,为之奈何?岐伯曰: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一者天,二者地,三者人,因而三之,三三者九,以应九野。故人有三部,部有三候,以决死生,以处百病,以调虚实,而除邪疾。”其下文具体地讲述了上部即头部、中部即手部、下部即足部各三处共九处诊脉部位。根据全息论的观点,人体任何一个部位都包涵着整体的信息。理论上,诊察任何部位都可以获得疾病信息。《内经》之所以用上中下共三部九候来诊察人体疾病信息,无疑是受了数理哲学的简约化、形式化的影响。到了《难经》时代,更进一步简化为诊察手部的寸关尺三部脉象。《内经》对一至九的天地之至数的运用,都有论述,这里就不详论了。天地至数,在《内经》建构理论体系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方法论作用。《素问·天元纪大论》曰:“善言始者,必会于终,善言近者,必知其远,是则至数极而道不惑,所谓明矣。愿夫子推而次之,令有条理,简而不匮,久而不绝,易用难忘,为之纲纪,至数之要,愿尽闻之。” 在作者看来,掌握了至数就能道不惑,使知识条理化,简单而不匮乏,易用难忘,传之久远。

河图数在《内经》中,演变为脏象之数。《素问·金匮真言论》曰:“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开窍于目……其数八。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其数七。中央黄色,入通于脾,开窍于口,……其数五。西方白色,入通于肺,开窍于鼻,……其数九。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阴,……其数六。”《内经》脏象之数在运气七篇中亦有记载,见于《素问·五常政大论》。

洛书数在《内经》中演变为九宫数,《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有“灾一宫”、“灾二宫”、“灾三宫”、……“灾九宫”之说。《灵枢·九宫八风》有按文王后天八卦排列的九宫图,洛书九宫数,以一、三、七、九为奇数,亦称阳数;二、四、六、八为偶数,亦称阴数。阳数为主,位居四正,代表天气;阴数为辅,位居四隅,代表地气;五居中,属土气,为五行生数之祖,位居中宫,寄旺四隅。《九宫八风》阐明了“太一游宫”引起的四时八节及二十四气的节令转移和气象变化及对人体疾病的影响。天地至数、河图数、洛书数在《内经》中的具体运用虽然各有不同,但在简化、象征认识对象,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是一种简化的模型理论。

由上述可以看出,《周易》对《内经》理论体系的形成影响是巨大的,本文仅就其中几方面的重要的问题作了简要分析。由于《周易》与中医学的密切关系,很早在中医界就有“医易同原(源)”之说。近年来,医易研究成为易学研究中的重要分支。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进行医易研究的目的是,通过对包括《周易》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医学关系的探讨,更准确、深刻地把握中医理论的本质,为中医学的发展提供理论指导。不应该用《周易》来神化中医,不能认为《内经》是易学的直接推导,抹杀两者的区别。应该看到,《内经》的成书是在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医疗实践经验的基础上,以当时的哲学思想为指导而形成的,二者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