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斯图加特飞舞》(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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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警察局和劳工局突击抓黑工来了
没有客人的时候,老板通常不在厨房里。阿米高坐在桌子旁,膝盖上放一个小篓子,一边雕萝卜花,一边和我闲聊。我坐在他旁边,用小刀帮他把萝卜切成一段一段的,放进他膝盖上小篓子里。
“阿米高师傅!”有一次我很困惑地问他,“你怎么叫……阿米高呢?这个名字好怪啊!你姓什么呢?这是你的真名吗?”
他瞪了我一下,笑着调侃道,“真名能告诉你?我们难民,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谁。”
“你为什么到德国来当难民呢?”我问他。
阿米高以为我看不起他,马上敏感地反驳道:“难民怎么啦?难民有什么不好?我们不做事每天也有面包、牛奶、果汁、香肠领……啧啧,吃都吃不完。每个月还领零花钱,还有医疗保险费、律师费……当难民有什么不好啊!”
我突然想起了在出关时邂逅的那个福建青年。“你报难民的时候,也是说政府迫害你么?”
“呵呵。”阿米高颇为得意地笑了笑,仔细地用刀子把萝卜花上多余的部分剔除,“我只说老婆多生了几个孩子,违反了计划生育。”
“是真的吗?”
“我编的……我没啥文化,政治那玩艺儿我不懂,但懂得做人要有良心。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也是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所以,只有说违反计划生育了。”
阿米高把雕好的萝卜花拿远点,端详了一下,满意地放进篓子,又拿起一截萝卜。“德国富得冒油啊,国民经济仅次于日本和美国。二次大战期间,德国的许多政治家流亡国外,以后他们回来重建家园,就把‘无条件接收外国难民’这条规定写进宪法了。二战时纳粹党给世界带来多大的灾难啊,接收难民,也算是他们的赎罪吧。”他理所当然的口吻。
“呵呵,文化蛮高嘛!”
阿米高不好意思地道,“呵呵,我是听那个报难民的大学生说的……”
“大学生还有报难民的吗?”
“是啊!想在德国呆下来,你们女的可以结婚嫁个有居留证的,男的只好报难民啦!”
这天,我站在水池边洗碗,不知道洗了多久,厨房那扇门突然拉开了。我闻声转过脸去,昏沉沉的大脑骤然清醒,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来。一共进来6个德国男人,穿着黑色皮夹克,神情严峻。6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厨房里的阿米高、老板和我。我看见跟着进来的老板娘虽然笑眯眯的,那脸色却是惨白的,眼神慌乱。我一下子明白了,警察局和劳工局突击抓黑工来了。老板娘殷勤地招呼他们先到外面喝口酒水,但6个人只是用一声冷冰冰的谢谢拒绝了。6个人分成两人1组,分别朝阿米高、老板和我奔去。有两个人直奔我而来,站在我跟前,向我出示了警察证件。老板娘忙跟过来,用中国话低声对我说,“你就说是我老乡,来看我,顺便帮着洗碗。”然后,她硬挤出笑容用德语向警察介绍我。
可是其中一个警察从口袋里拎出一副黑锃锃的手铐。他一边把手铐晃了晃,示意我伸出手来让他铐上,一边冷着脸命令我道:“走,去把你的证件拿给我们。”
厨房里排气扇转动时发出的轰鸣声陡然响了起来。另外4个人验证完阿米高和老板的身份后,都朝我围了过来。我仍然是出关时面对警察的那种镇定,可是警察们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对待我。在我的强烈抗议下,他们没有用手铐铐我,只是把我带上了警车。整个过程我居然一点也没感觉恐惧,甚至在警车上坐下后,我还转过脸朝二楼的中餐厅窗户扫了一眼。我看见老板夫妇俩和阿米高趴在窗口,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全文完 明日请看:《张国焘的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