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脂砚斋-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0:19:31
83. 脂砚斋来了
   见到我上文对秦可卿之死及其丧礼的论述,很多读者会抬出“脂砚斋古本红楼梦第十三回脂批”这个神像来反驳我。没关系,我早料到你有这一招。本章我就专门对付脂砚斋。
  
   百年新红学中盛行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与“脂砚斋命删天香楼”一套理论皆依据甲戌本、庚辰本、靖藏本等脂本13回里那几条著名的脂批。按各本问世先后为序,它们的始作俑者便是甲戌本,其它后出各本基本上是对甲戌本的简单重复模仿,并无多少新意。所以我首先考察甲戌本。关于该本的发现经过,我暂不作考证。这里只就事论事,谈谈13回的问题,其中涉及“删书”和“淫丧天香楼”的批语和异文共六条,今转录于此:
  
   (a)回前总批:【甲戌:今秦可卿托□□□□□□□□□□□□□理宁府亦□□□□□□□□□□□□□凡□□□□□□□□□□□□□□□□在封龙禁尉,写乃褒中之贬,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按:甲戌本此页被对角撕去,故缺字甚多。此页原有三则评语,第二则与本回庚辰本眉批同,第一、第三两则若干缺字据庚辰本、靖藏本补。)
  
   (b)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甲戌眉批: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
  
   (c)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甲戌侧批:删却,是未删之笔。】
  
   (d)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甲戌侧批:补天香楼未删之文。】
  
   (e)不知凤姐如何处治,且听下回分解。【甲戌眉批: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f)回后总批:【甲戌:“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的是安富尊荣坐享人不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上述批语分别谈了六点,重新梳理如下:
  
   [***]、删书内容:“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天香楼一节”;
  
   ②、数量:“四五页”;
  
   ③、因由:“不忍下笔”;
  
   “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
  
   ④、证据:“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
  
   “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
  
   “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
  
   “此回只十页”;
  
   ⑤、措施:“隐去天香楼一节”;
  
   “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
  
   “删却,是未删之笔”;
  
   “补天香楼未删之文”;
  
   “删去天香楼一节”;
  
   “作者用史笔也”;
  
   “命芹溪删去”;
  
   ⑥、批者身份:“老朽”“因命芹溪”。
  
   按脂批所说,作者原稿13回有四五页的文字写“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也就是可卿死时的情节,写得很露骨,把可卿淫乱致死的经过都写明白了,以至引起了一个“老朽”的恻隐之心,觉得那样写可卿之死太残忍了,所以他就命作者删去那四五页。
84.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辩(1)
   关于13回脂批,流行意见认为天香楼上贾珍爬灰被宝珠、瑞珠二婢“窥破”,可卿“羞愤自缢”,二婢“惧祸”,于是一个触柱自尽,一个请为义女。究竟有没这种事呢?
  
   首先,原稿不会白描可卿与贾珍通奸的细节。因为那样必然要直犯“淫”字,出现露骨的风月描写,造成文风迥异,在可卿正传中极不协调。这点跟二尤正传很不一样,作者对二尤的淫行并无隐讳。但我们读可卿正传,发现原著的文字十分干净,尤其对可卿淫行的处理,全部转为暗场,哪怕一个露骨的字眼都没留下。如今13回脂批却说本回回目原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竟然大书一“淫”字,而且还写在回目上,而且还有长达“四五页”的文字专门写她“淫乱天香楼”的细节,真是痴人说梦!
  
   其次,经上文论证,贾珍要排除在天香楼公案之外,真正去天香楼上幽会私通的人应该是小叔子贾蔷。
  
   复次,贾珍爬灰的地点不在天香楼,而应在可卿卧房,其事当然也有可能被宝珠瑞珠撞见,同时就必须承认“爬灰”事件并非可卿自愿,而是贾珍强迫。因为可卿与二婢主仆情深,假如她自愿与贾珍通奸,那么她必定会事先向二婢坦白,甚至会寻求二婢理解。但如今二婢对“爬灰”一事竟毫不知情,否则就不会“无意撞见”了。既然二婢不知情,故反推贾珍强迫可卿。至于[***]终于败露,则是以后的事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可卿是否“羞愤”?贾珍是否担心宝珠瑞珠“泄密”?宝瑞是否“惧怕”因这件事而遭到贾珍“灭口”?
  
   甲戌本之所以这么说,很可能受到80回“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的启发。80回讲夏金桂定计安排丫鬟宝蟾与薛蟠在家私通,然后派香菱前去“窥破”,坏了薛蟠的好事,香菱于是惹祸上身,遭到一顿棒打。大约批书者由此联想可卿与贾珍的私通也被二婢窥破。
  
   但从简单世事常理分析,可卿作为主子奶奶、贾珍作为宁府家长,他俩通奸被自己的丫鬟撞见,怎么本人反倒“羞愤”而且“自缢”呢?你搞错尊卑身份没有?
  
   相反,我倒有证据足以证明宁国府丫鬟们对贾珍贾蓉等主子们的淫乱行径并不构成障碍,主子们在行淫时也并不忌讳被丫鬟撞见,不担心丫鬟“泄密”,不会感到“羞愤”。这条证据就在二尤正传部分,见于63回末贾蓉回家当众调戏尤氏姐妹,时有丫鬟在场,二尤是什么态度呢:
  
   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他两个又笑了。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63回)
  
   你看,纯是一片淫冶风光,打情骂俏其乐无穷。二尤哪里有丝毫“羞愤”了?然后作者写了丫鬟们的反应:
  
   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是,咱们馋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的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乱帐。”(63回)
  
   可见宁国府主子淫乱并不忌讳丫鬟在场。当撞见主子淫乱,丫鬟们反是一副同流合污的景象,倒增添了淫冶的乐趣儿,哪有半点“惧祸”!
  
   贾珍是否担心宝、瑞泄露他与可卿私通的“秘密”而图谋“杀人灭口”呢?我以为不会。何以见得?因为第七回焦大醉骂“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第九回“小人诟谇谣诼之辞”都证明不仅贾珍“爬灰”在贾府不算什么秘密,并且可卿与“小叔子”贾蔷私通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宁国府家风淫乱,是公开的秘密,如64回关于二尤淫奔史,写贾琏“况知与贾珍贾蓉等素有聚 之诮”,可见不待宝、瑞二婢“泄密”,可卿与贾珍、贾蔷等人的[***]已传遍宁府上下内外了。
  
   贾珍作为主子,他没有对二婢生气,反而有可能象63回贾蓉那样趁机调戏她们,不过宝珠、瑞珠却不是省油的灯。据鸳鸯抗婚的故事推论,当贾珍企图调戏宝、瑞时,后者不仅不配合,还要奋力反抗,可卿则挺身保护她们,贾珍只好作罢。
  
   对于这段[***],贾珍并不担心二婢“泄密”。相反,他仗着自己在宁府一手遮天的统治地位,胡作非为,“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人敢管他”,所以“爬灰”事件中他有恃无恐不屑于做太多严密的保密措施,致使[***]自动外泄,他也不在乎,仍旧“偷鸡摸狗”从事。只有不可收拾时,方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而“宝、瑞窥破”对贾珍爬灰并不构成障碍之理,至此明矣。
  
   另据我前文论述,可卿确因[***]败露而“羞愤”,但此事并非“贾珍爬灰”,而是实指她与小叔子贾蔷在天香楼幽会被尤氏“窥破”,并留下某种类似“绣春囊”的物证导致[***]外泄,她的“羞愤”,也只是象司棋、贾瑞那样受惊添病,而不会“自缢”。宝、瑞二婢不仅不会“窥破”,反而充当了“红娘”。宝、瑞确有“惧祸”,但她们并非畏惧“窥破贾珍爬灰”之祸,而是畏惧因在小叔子[***]案中充当“红娘”而恐遭贾珍报复之祸,贾珍的报复亦非“杀人灭口”,而是奸污、强纳为妾或配小子。这段故事通过细读今本原著就能钩沉出来,作者原稿决无白描“淫乱天香楼”的文字。
  
   总之,二婢有可能“窥破”的只能是发生在可卿卧房里的“爬灰”一案,但她们不会泄密,可卿也不会“羞愤自缢”。“爬灰”纯属贾珍强迫,可卿则是被动受害人。宝、瑞二婢事先毫不知情,所以无意之间“窥破”这段翁媳[***],心理上同情可卿,怨恨贾珍,只不敢公开冒犯。可卿在二婢面前并无“羞愤”,更不会为此“自缢”。
  
   综上,有关“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第一种流行观点不能成立。
85,“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辩(2)
    脂批的第二层含义是可卿在天香楼上自缢而死。
  
    可卿会不会自缢?只需对比尤二姐之死的故事便可探知。79回写二姐梦中自述云:“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很有大义凛然的心理准备。临终前又心下自思:“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
  
    二姐的病情并不重,若好好调养,是可望治愈的,只因“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失去了生之依恋,于是选择了自尽。
  
    那么可卿病中的心理状态如何呢?请看凤姐第一次探病,可卿自述云:“这都是我没福”“我自想着,未必熬的过年去呢”。客观上讲,她的病情十分危险,加之名坏被欺,造成心头的死亡阴影,足见可卿心中对死亡是感到十分恐惧的,就算种种折磨痛苦加身,以至到了“活受罪”“生不如死”的境地,她仍然不想死。不但不想死,而且怕死。试问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在这样一种“怕死”的心态下,她怎么会去自尽呢?
  
    凤姐最后一次探病,请留意可卿那番心语:“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了冬至,又没怎么样,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安罢”。可卿身体的病已到临死关头,而她此时的心态,一面没有放弃最后的一丝求生之念,还在静望病好的一天,如说“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一面即使病到这个程度了,满脑子却想着人间的事,仍然依恋人世生活,怀有生之希望,如短短几句话里竟两度提到“婶子、老太太、太太”,足见她心里放不下。
  
    可卿的心理状态不容许她自尽,而她的病情更决定她连自缢的体力都没有。自从八月下旬染病,之后就不断请医吃药,从没下过床。尤二姐死时的病情呢?请看:
  
    扎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69回)
  
    须知二姐的病情比可卿轻许多。她不过是被打掉了男胎,于性命并无妨,所以凤姐有机会假意劝慰她“再得怀胎生一男子”。然而就连这样的病情、吞金时只需下床不需出门,她还得“拃挣起来”“几次狠命直脖”,方能自尽遂意。
  
    那么我们想想,以天香楼与可卿卧房之间的那段路程,以11回末性命攸关奄奄一息的那种病情,她又哪来力气下得了床出得了门去得了会芳园上得了天香楼呢?更哪堪她还要自缢?
  
    以上就心理、病理两方面否定了“自缢说”,现从文理上论,脂批认为原著原稿13回有可卿“自缢天香楼”的四五页文字,我要指出这种说法与原著“魂托凤姐”一段水火不容:
  
    第一,在文气连贯性上,今本13回从魂托凤姐、宝玉咯血、贾珍痛哭、天香打醮、樯木棺板、瑞珠触柱、戴权上祭、封龙禁尉、凤姐协理等事件一路写来,全篇环环相扣密不透风,首尾贯通无懈可击,脂批所谓“四五页”无缝可插。换言之,本回内容情节完整,并无缺损的迹象。
  
    第二,在情节明暗的处理方式上,我已做到严格以今本5至13回的原著原文为依据,考证出可卿之病至死的详细经过。可见即使背后隐藏的若干暗场情节,也完全可以从今本原著现存原文当中钩沉出来,而不需要依托于13回所谓“删去”的四五页文字。要之,有关可卿如何死之故,原著早在13回以前的章回里便已捋清了,同样看不出有缺损迹象。
  
    第三,在文意方面,本回通过凤姐的梦已经把可卿死时的情状写得十分详备了,就象77回晴雯之死,都没做正面描写,都采用了“托梦”的方法,之所以用如此隐笔,乃是从艺术角度考虑,追求空灵意境。要之,本回“魂托凤姐”完整交代了可卿死时的光景,同时,此段情节又是可卿病死的重要证据。
  
    反之,脂批断言本回先有了可卿自缢的四五页文字,接着又写她来魂托凤姐,试问这象什么话呢?《红楼梦》通部追求空灵美的艺术境界,怎么会这样来处理可卿之死呢?
  
    因此,要么承认“魂托凤姐”,要么承认“自缢天香楼”,二者不可兼取。脂批的破绽恰在既要大讲“自缢天香楼”,又无法否认“魂托凤姐”。
  
    如所周知,“魂托凤姐”那短短一千多个字寄托深远,可以放心确定为作者原稿原笔。在此情况下,若另写“自缢天香楼”不仅多余,而且必然与“魂托凤姐”相犯。由此否定了“自缢天香楼”的可能性。
  
    综上,有关“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第二种流行观点也不能成立。
  
    ——腾0讯读书 > 原创 > 社会 > 其他 > 朱批红楼之红楼梦慧剑斩心魔 第六卷 我是脂砚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