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遏止“红笔下的腐败”

　　半月谈记者深入调查发现，抚顺两级土地一把手将土地审批、规划开发等权力“异化”，国有土地遂变成“个人钱庄”，拆迁补偿费好似个人“提款机”。这一现象暴露出国有土地规划、审批和经营管理等方面存在巨大黑洞。

　　一支红笔，挥洒“土地腐败”

　　了解江润黎的人都知道，在她的办公桌上，平时总是放着一支黑笔，一支红笔，专门用来修改房地产开发项目的规划图纸，每次改动都是为开发项目增加面积。特别是她用红笔改过的规划图纸，必须先发工程规划许可证，开发商可以先行施工，不必先交增加面积的土地出让金，致使对红笔改过的这一部分，土地出让金基本上都打了折扣，大部分流入开发商的腰包而无人过问。

　　2005年3月，抚顺市浑河房地产开发公司开发北台SOHO项目中，原本测算每平方米收取4800元土地出让金。身为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局局长的江润黎却指使有关工作人员，按每平方米4400元做账，仅此一项给国家造成经济损失1590万元。

　　如果说江润黎大笔一挥，仅是拱手给开发商让利，那就大错特错了。根据法院查明的事实，作为处级干部的江润黎在2001年至2006年，利用长期担任国土规划部门领导职务的便利，通过帮助开发商拿地、办理规划审批手续、摆平罚款甚至介绍装修工程，从中收受好处。另外，她还在开发商没有交纳土地出让金的情况下，滥用职权，违规为开发商办理规划许可证；有时甚至更改开发项目的规划图纸，为开发项目增加面积。

　　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江润黎总计接受80多名房地产开发商、上百笔贿赂，共受贿470余万元，另有260余万元的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江润黎为开发商违规办理规划许可证、更改规划图纸、减免土地出让金，因渎职给国家造成经济损失5800余万元。为此，以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其无期徒刑。

　　而掌管顺城区土地开发大权的罗亚平，同样是规章制度都不在话下，从不开会研究，凡事一个人说了算。土地开发，她说哪块就是哪块；土地出让金的收取标准、拆迁补偿款的发放，她说多少就是多少。

　　罗亚平暴富的速度惊人，采取的手段卑劣。当地某大企业想建一饮料厂，找到顺城区土地局征地，罗亚平亲自找到村里和农民谈妥征地补偿每亩地6万元，回头向企业要价却是每亩10万元，仅土地差价就获利300多万元。不仅如此，她还让丈夫现成立一家建筑公司，盖完楼后又获利500万元。

　　闸门层层失守，

　　制度形同虚设

　　对土地审批权限的监督，用江润黎、罗亚平自己的话说，就是上级无力监督、同级无人监督、下级无法监督。具体表现为领导虚位，监督失控。

　　罗亚平在区发展改革局虽然一直做副手，却握有土地经营中心的实权。重大金额的支出，按照规定只有局长审批才合理生效，然而前后两任局长“只批不审”，究其原因则是罗亚平一直给人“业务精通，敢打硬仗”的印象，加之局长对土地政策等业务也不熟悉，所以对她只有信任的份儿，原本是最后一关的监督闸口，成了罗亚平随意出入的“自由之门”。

　　与此同时，监督失效，审查放任。顺城土地经营中心虽然隶属于区发改局，但作为自收自支事业单位，要接受财政税收、审批规划、城市管理、综合执法以及金融部门的监管。在土地资金管理方面，《抚顺市城市国有土地资金管理暂行办法》规定：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由市财政部门收缴，列入预算。然而罗亚平在将国有土地非法办证转卖的过程中，不但将个人交纳的所谓征地费存入私自设置的账户，而且将其中部分资金存入私设的“小金库”，任由个人支取。

　　此外，她经常利用他人的身份证在银行开户，并随意变更存款人姓名支取。银行因其是存款大户，从不过问，也不审查，只要罗亚平一个电话，一切照嘱办理，国有银行几乎成了她的“私人钱庄”。如此混乱的财务管理，可有关部门的年度审查却从未发现问题。

　　江、罗二人为了达到“封口”“堵嘴”的目的，不惜重金拉拢一些知情的干部下水，从而腐蚀了一批干部。江、罗腐败案件涉及党政干部达27人。比如，抚顺市国土资源局原副局长孙慧，在国土资源局工作时间并不长，她任处长期间，很多具体事都是江润黎指使她一手承办的，致使孙慧成为江润黎犯罪的重要帮凶。抚顺市国土资源局顺城分局土地经营中心原主任管飞等人，则是被罗亚平拉下水。2007年3月，罗亚平让管飞作假土地补偿费314万元，通过河北葛布村提取现金150万元，与管飞、报账员蒲关辉3人平分。同年5月，又以同样方式，将收取某公司的61万元管理费，与局里另外5人私分，罗亚平自得11.5万元。

　　有多少土地腐败不会重来

　　抚顺市国土资源局纪委书记徐金生表示，江润黎、罗亚平案件发生后，在全市国土系统震动非常大，要吸取的教训也非常多，其中一个最深刻的教训是，对权力的规范和监督不够。

　　“要实现对一把手的监督，是很难的，而无限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包括国土系统，表面上是‘集体领导’，但其实仍是一把手说了算，各种监督无从谈起。”

　　由于监督缺失，掌管土地的官员成为“特权人物”，“体外循环”也成了常态。抚顺市纪委副书记王新国、市纪委案件管理室主任王晓文表示，不能说没有规章制度，但规章制度形同虚设，江润黎、罗亚平违法犯罪时间长、问题严重，但没人管、没人问，也没有纳入监督视线。

　　专案负责人、沈阳市纪委书记陈雍说，在查处江润黎、罗亚平等人之前，抚顺市几年土地出让金总计收取8000万元，而2007年查办案件之后，当年抚顺市土地出让金就达到16亿元，2008年实现30亿元。实践证明，抚顺市过去长达10年经济落后，查处腐败案件不但没有影响经济、社会正常发展，相反却促进了经济发展，财政收入成倍增长，干部群众拍手称快，人心凝聚。

　　抚顺土地腐败现象或已成过去，但相似的故事，在其他地方是否还在上演？(记者　张非非 范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