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留下怎样的遗产？ |历史天空 - 雅虎论坛

　　　　　　　　　　　　　　　　　　――五四运动九十周年随感

　　　　　　　　　　　　　　　　　　　　　　　袁真飞

　　前一阵，我在我所主持的板块转了一篇《“五四精神”到底是什么？》的文章，引起了一些朋友的兴趣。对此，我也谈谈我的看法。

　　从学生时代，我们就被告知，五四运动是一场伟大的爱国民主运动，是反帝反封建的运动，使社会主义思想逐渐成为主流，为共产党的建立打下了思想基础。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对五四运动的进一步了解，我越来越感到有的时候在主流话语之后，还有被主流话语有意无意掩盖的东西。

　　的确，五四运动是爱国民主运动，最能够体现出它的爱国精神的是当时学生、市民们喊出的著名口号：“外抗强权，内除国贼”、“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但是，如果仅仅把它当爱国民主运动的话，就掩盖了它许多其他的特征，甚至是最重要的特征，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提起什么是“五四精神”时大家会有分歧的原因。而要真正了解“五四精神”，就需要对五四运动有一个了解，至少要知道五四运动的思想缘由，它的分化，以及它分化以后的结果。

　　提起五四运动，大家都知道是陈独秀发动的。而事实上，梁启超、蔡元培、胡适、鲁迅，都是五四运动的发起者和支持者。其中，特别是身为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作用更是十分突出。在当初的北京大学里，正是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办学方针，让各种思想各种观念纷纷交锋，造成了思想的空前活跃，在北大创办的杂志上，陈独秀、李大钊、胡适、鲁迅、钱玄同等人纷纷发表自己的各种看法。因此，北京大学的办学理念与民主的氛围，为五四运动奠定了思想基础，也因此，五四运动决不可能仅仅是一场学生爱国运动，它必然带有启蒙性质。仅仅说到五四运动的爱国性质，显然是降低了它的启蒙性、思想性。

　　可是，五四运动所包含的内涵太丰富了，这从它的领导人后来的分化中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出来。例如陈独秀、李大钊最后就走向了创建中国共产党的道路，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留下身影；胡适，则始终坚守民主政治的信念，在晚年的时候，还依然保持着知识分子独立的精神，成为当时雷震主办的《自由中国》杂志的坚定支持者和不屈服于威权的象征；鲁迅有点不一样，一方面他依旧用他的笔，向当政者掷以匕首与投枪。但与此同时，他与共产党人，特别是文人气质浓郁的瞿秋白过从甚密，因此在思想上倾向于当时处于弱势的共产党。我们还发现，甚至在以后大名鼎鼎的人物中，都不乏五四人物的名字：如著名教育家傅斯年；中共领袖张国焘、瞿秋白、周恩来；中共烈士张太雷、陈潭秋以及作家、诗人郑振铎、闻一多等人。只是，即使是接受相同信仰的陈独秀，也与他的共产党同志渐行渐远。那么，当初走到一起来的这些五四先驱为什么最终分道扬镳？

　　重新回到五四的氛围之中，现在看来，胡适的观点相当温和，他只是提出“好人政治”，后来成为共产党人的陈独秀、李大钊们则非常激进。在任何时代，越是激进的观点，就越容易引起共鸣。更何况，那时似乎有一个现成的榜样，那就是苏俄。苏俄革命的本质就是无产阶级暴力革命。不能不说，当时苏俄的宣传是相当成功的，他们把自己标榜成为人类文明的灯塔，至于这个灯塔下的实际情况，是不是像它宣传的那样让人羡慕，还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自1840年以来，中国所承受的灾难和痛苦太持久了，中国人在戊戌维新失败以后，在民国建立以来漫长的纷争以后，越来越迫切的希望中国尽早走上自己的光明大道。既然象日本那样的戊戌变法走不通，象美国那样的辛亥革命看来也不能够令人满意，那么，苏俄式的十月革命就成了唯一的一条道路了。至于苏俄对沙皇全家的屠杀所暴露出来的残忍，苏俄对作家创作自由的限制以及高尔基因为这种限制的愤而出走，都不被此时的中国人所知晓。一时之间，苏俄的光芒万丈宛如太阳般耀眼，没有人从中看出它的真相。故此，虽然有从常识判断而不盲从的，但至少还没有什么反对者。于是乎，苏俄式的道路一时成为让人羡慕的对象，俘获了大批中国人的心。

　　到了后来，苏俄的真面目开始逐渐显山露水。所以，在陈独秀的晚年，虽然依旧坚持自己的社会主义信仰，对斯大林却多有批判。这使他不仅因为“右倾”而下台，更因为他的新观念与共产党分歧更深。在苏联垮台以后的今天，随着苏联档案的解密，苏联时代见证人回忆录的大量出版，苏俄的真相更是众所周知。回到陈独秀批判斯大林的那个时代，我们不能不说他有着那个时代共产党人不曾有的清晰认识。他不愧是五四运动的领袖人物之一。

　　正如前面所说，五四运动的内涵相当丰富。在此期间，有民主与科学的启蒙，也有一些很极端的反民族文化的声音，象什么“打倒孔家店”等口号盛行一时，这引起了梁启超、梁漱溟等人的反击。更宏观的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后的文化政策，乃至于文化大革命和胎死腹中的“汉字拼音化”，都隐藏在五四时期激进极端的口号之中。

　　本来，新文化运动提出的文化革命是正确的，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应该改革，使其更适合于时代，但是把一切传统文化都当作否定的对象，甚至要废除汉字，这很明显的是民族虚无主义的体现。古人云：“欲灭其国，必断其史”，我以为，“欲忘其国，必灭其文”。看看现在的越南，因为法国人成功的实现了越文拼音化，一般的越南人已经不能够读懂他们的历史古籍了；同样的情况在北朝鲜也有出现。至于韩国，也是在发现年轻人不能读懂古籍以后，才提出在韩文中重新恢复汉字。可见，随意地颠覆传统文化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

　　正由于这种种复杂性，五四运动留下了怎样的遗产就变得说不清楚了。然而，正如台湾“总统”马英九在纪念五四运动时所说的：“五四运动期间推动的‘德先生’与‘赛先生’，即使对于现今社会仍极具历史意义，形成数十年后知识份子的奋斗目标与社会改革方向。”也正如冰心老人在纪念五四运动时说的：“纪念五四运动不能够离开民主与科学。”看起来，民主、科学、爱国、进步，就是五四精神的本质所在。一旦看到了它的本质精神，它的轰轰烈烈与争端迭起所引起的眼花缭乱，就可以被还原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