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遵宪:支持高教大跃进四大错误理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0:46:34
——中国高教大跃进批判之五杨曾宪
网上发表说明
拙文《“上学难”“就业难”与中国高教大跃进危机》在《社会科学论坛》2007年1期学术评论卷发表后,又读到了《教育部长:中国高等教育属国际较先进水平》的报道。报道中引用教育部长的话说:“中国高等教育已进入大众化发展阶段,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百分之二十一;在校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等有了更高的发展;中国高校的学科水平、社会服务水平和科研水平等有了长足进步。中国高等教育在国际上属于比较先进的水平。”除了毛入学率这一事实无异议外,拙文对中国高等教育的价值评价与部长恰好相反。究竟谁的评价准确,期待读者特别是大学们的评判了。拙文2.6万字,实在太长。为便于读者阅读,我分段贴出。全文可到“曾宪百草园”查阅。   http://www.yangzengxian.com/  (前文承接“中国高教大跃进批判之四”)
十 批判支持高教大跃进的理论观点(上)
——“市场需求论”、“追赶欧美论”批判
还要实事求是地说,教育部尽管要对高教大跃进负直接责任,但他们从稳健甚至保守,到失控激进,那些一直延续到今的支持高教持续大跃进的理论导向,也不能逃脱干系。由于这些理论最初都来自经济学家,而经济学家在当代文化语境中,掌握着话语优势,同样的道理出自他们之口,就特别硬朗、既新潮又唬人,容易形成话语霸权,让各界学者无力反驳,只能居于下风。正因如此,对他们的理论便更需要批判。这里,先批判两大需求论。
关于“市场需求论”
高教,涉及两个市场、两个需求:一个是招生市场,群众对高教的需求;一个是就业市场,社会对人才的需求。这两个市场,彼此时空不衔接、信息不对称。专家所说的市场需求,主要指前者。而这个市场需求,相对高校招生能力来说,实在太大了。问题是,后一市场却是有限的,一旦超量,就要饱和。西方经济学讲的边际效益递减规律,这里同样适用:超出需求的人才必然贬值。这样,当无数家长购买(投资)了“高教商品”,子女毕业后(作为商品)却积压在人才市场上的时候,便会酿成严重的经济和社会危机。这与农民相信种芦荟赚钱,纷纷抢购种苗,最终芦荟卖不出去会破产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在讨论高教市场时,不兼顾两个市场的需求平衡,这让人怀疑那些至今仍支持高教大跃进的所谓经济学家,是否真懂市场经济。
我们上述对需求的讨论还没涉及经济能力和高教能力这两种“可能性”问题。经济能力,即国家经济实力和国民消费能力。高等教育是昂贵的商品,国民不是想要就能买到的;高等教育又是国家应提供的公共产品,但国家也不是想提供就能提供的。前文已讨论过,以目前中国人均GNP水平上的国民收入、国家财力,是无力支持超出20%的高校毛入学率的,上学难是无解的“死结”。高教能力,即高教承载力,前文也已讨论过高教大跃进必然造成量增质劣后果的道理。这里,我想再从哲学角度略加阐述。“需求”属价值范畴,“可能”属科学范畴。人类永远只能在“可能”范畴内,实现自己的“需求”;却不能反过来,让“可能”服从于“需求”。从需求的“应该”中,不能直接推出科学的“是”或“可能”来,这是价值学基本定律。我们许多专家总习惯于不断从“应该”出发,提出种种价值目标,这态度本身就是非科学的。如果人类想要什么,就能够供给什么,譬如长生不老丹,那要么是神话、要么是骗术。科学决策,必须一面考虑需求,一面研究可能;在可能的条件范围内,最大化地满足需求。科学是无情的,完全脱离可能的所谓“超越性”实践活动,只能提供无价值的产品,虚假地满足需求。那些支持高教大跃进的先生,把今天能满足更多人上大学的需求作为成绩大加肯定,便是在歪曲群众的需求。因为国民所需求的,是合格的高等教育,而不是搀了水分的、劣质的高等教育,更不是一纸苍白的文凭。因此,用满足市场需求为高教大跃进辩护的理论,是不能成立的。
关于“追赶欧美论”
这其实也是一种需求论,发展需求论,只是所提出的标准,不是中国的发展实际,而是欧美发达国家的现有水平。譬如国民受高等教育比例,中国仅为5%,发达国家为15-30%。据此,专家一致得出结论:今日中国大学生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这就封杀了所有批评舆论,给中国高教继续大跃进提供了理论支持。问题是,既然大学生太少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就业难呢?专家们认为原因当然在大学生自身和社会各个方面。他们的理由同样是:中国的高校毛入学率刚过20%,人家欧美国家在50%以上还没出现大学生严重失业现象啊!这种脱离实际,无视国情,根据他国指标确定我国发展需求的做法,是非常可笑且有害的。这好比用富人的减肥药治穷人的贫血病,治不好病却抱怨穷人态度有问题;又好比按胖人饭量给瘦人配餐,瘦人吃不下,反遭指责:人家半斤还嫌少,你为什么8两就嫌多呢?
我实在搞不懂,这些专家只看到中国与发达国家在高教方面的差距,为什么就看不到在基本国情和综合国力方面的巨大差异和差距呢?中国非农人口仅为35%,而发达国家则在90%以上;中国经济处于全球产业链低端,劳动密集型居多,而发达国家则处于高端,技术密集型居多;特别是人均GDP,中国尽管已经达到1700美元,但发达国家却早已超过4万美元,是中国的25倍!当然,这种用名义汇率计算出的差距未必真实,我们姑且根据人民币实际购买力将汇率提高2.5倍(1美元=3.2人民币),但即便这样,中国人均GDP与发达国家仍有10倍的差距,而中国的20%毛入学率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却仅有2.5倍。两相对照,我的结论与专家正好相反:目前中国与发达国家在高教方面的差距,不是大了,而是过小了、小得不正常了!换句话说,在追赶国际先进水平目标上,中国高教的发展速度,已超过了整个国家经济社会展速度的4倍,所以,大学生就业难问题的出现,实乃必然,不足为怪。其原因就在于,尽管中国大学生占人口比例比欧美国家少,但中国接受大学生的岗位比发达国家更少!
实际上,如果中国各方面的发展都要只争朝夕以追赶欧美为目标,那么,目前最迫切需要缩小差距的还不是大学毛升学率,而是人均GDP。而在这方面搞大跃进的办法更简单,就是将人民币迅速升值10倍,使我们与发达国家的人均GDP差距一下就缩小十倍。但显然,只有不懂经济学的傻瓜才会这样干呢!离开交换能力的货币形同废纸,这与劣质高教大跃进会将文凭变成废纸是同样道理。值得称道的是,中国国家领导人的头脑非常清醒,从未受到这种“发烧友”的理论干扰,反而不时在为中国经济过热现象泼冷水,提醒人们正视国情、办事量力而行,“中国要到本世纪中叶,才能跻身中等发达国家行列”。令人遗憾的是,教育部却因此而头脑发热,在高教大跃进之后,又根据美国的本科、硕士、博士的构成比例,主导了一场硕、博扩招大跃进。对这一跃进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学界有识之士早已提出批评,这里不重复了。
十一、批判支持高教大跃进的理论观点(下)
——“产业拉动论”、“延缓就业论”批判
中国主流经济学家,大多恪守西方经济理论。他们心中只有市场、眼里只有商品,认定市场自由交换原则高于一切,完全不顾及“市场”之外有“社会”、商品“交换”目的为“使用”这些常理、常识。由此所形成的高教惟市场化理论及实践危害,前文已批判过了,这里不再重复。其下,我将再集中剖析一下影响甚大的“产业拉动论”、“延缓就业论”。
关于“产业拉动论”
高教产业化功能及对地方政绩的效用,我们也讨论过了,这里集中从理论上做些阐释。产业的经济拉动功能,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其正、负效用是同时共存的。因为市场经济是有局限的,它是内部“经济”外部不“经济”、局部“理性”整体不“理性”。资本竞争讲效率,但却会损害公共利益;企业投资讲理性,但总量上却会产生过剩。所以,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要避免产业拉动的负面效用,必须重视二点:其一,须强调社会效益;其二,须控制合理规模。
先说前者。马克思商品两重性理论,强调使用价值是交换价值的基础。而西方经济学不讲这两重性,结果,商品使用价值往往变成交换价值、变成产值的工具,由此使我们一些专家或官员也迷信上GDP拜物教,不计后果地追求产业拉动效应。而一旦离开使用价值的创造和积累,GDP越多,给社会带来的危害便越大。事实的确如此:即便生产假酒假药,也照样会形成产业拉动效用创造GDP,但我们能因此而放纵支持吗?同样道理,不向高校投资、不顾高教质量,而是一味强调其产业拉动功能,把大学生当成增加GDP的聚财筹码,其后果也是恶劣的。今天,某些经济学家支持高教大跃进所要实现的经济目标大都实现了,但高教自身的价值却丧失了。中国很快就会拥有世界上数量最多的符号意义上的大学生、博士生,但我们却越来越缺少创造型人才、学术大师,越来越远离诺贝尔奖台。
再说后者。马克思揭示的市场经济危机,就是因商品供求总量失衡造成的。要防止出现这种危机,国家就要在市场失灵时进行宏观“计划”调控。因此,尽管站在地方立场上,大学城建设无论怎样都是好事,但站在国家立场上,却不能放任。投资过热、房地产过热不是好事,大学城过热同样不是好事,该刹车时,就要刹车。只讲产业拉动效益,却不讲拉动过度的危险,当高教面临巨大危机时,还在一旁加油,这样的经济学家,理应受到谴责。
关于“延缓就业论”
此论同前论一样,虽有道理,但道理讲过了头,同样会变成歪理。扩大高校招生,肯定会减少当时高中生的失业人数,而大学生毕业后进入高端人才市场,并不影响同期高中生就业,甚至会创造更多岗位支持高中生就业。同时,接受高等教育,缩短公民一生的劳动时间,也等于扩大全社会的就业岗位;而大学生作为消费者,还能刺激和拉动产业发展。有人曾在1999年算过一笔帐:高校扩招48万人,可直接创造25万人的就业机会,如果大学每年投资36亿元用于校舍建设、设备采购,还可间接增加7万人就业机会i。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它不能说是权宜之策,因为这是一种积极的延缓就业措施。
问题是,如果把这种延缓就业作为一种消极的逃避矛盾方式,不顾及高教能力和社会需求,只为延缓就业压力而支持高校扩招,甚至扩招规模越大越好,把“延缓就业”变成“延缓失业”,这就非常荒谬且有害了。譬如,某位高校人士便这样说:“现在大学生就业困难,总的来讲,可能和我们这几年的扩招没有必然联系。原因是你上不上大学,这些劳动力供给的总量是一定的,你上大学只是把这个劳动力退后了几年,我觉得这个没有必然的联系”ii。这就是说,延缓四年后,许多大学生仍要与高中生一起挤占低端劳力市场、仍然要失业,这都是正常现象。这就等于说,国家、家庭和大学生个人付出的巨大成本,目的就是为了实现这种“缓期失业”,如此高论,难道不是在误国吗?必须再强调的是,大学生这种“缓期失业”给社会造成的危害后果,比高中生的“即期失业”严重得多,个中道理前文已论,不再赘述。
实际上,这种“延缓就业论”与“产业拉动论”一样,也是一种目的、手段异化理论。大学扩招的目的,是为培养更多合格人才满足国家发展需求,无论它能产生多大的经济拉动或就业延缓功能,都不能背离这一目的,反过来把扩招当成实现其它目的的手段。即便撇开就业、失业这一问题不论,如果仅仅为扩大消费需求、缩短劳动时限,那可通过增加法定假日来实现这一目标啊!如今,为了这一目标,却让许多大学生浪费了青春、耗尽了家庭财力,最终陷于痛苦的失业状态中,称这种理论害民,毫不为过。如此蹩脚理论,今天竟仍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实在令人感到悲哀。
出自拙文:《“上学难”“就业难”与中国高教大跃进危机》
刊发《社会科学论坛》2007年1期学术评论卷
i《高等教育需求与发展速度》,见“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遍地是沧桑”博客。
ii 武汉大学党委书记顾海良语。见2006年03月12日新浪嘉宾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