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小史:从堇子国到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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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堇子国到明州 象山的祖先由宁波南下而来,
未考证版本的宁波历史,联系象山历史,大概分几个阶段,
距今8000年-5000年,热带 海水浸润期,河姆渡遗址中的大象,阔叶林遗迹为证
距今5000年-? 海水退去,进入沼泽期,芦苇国
周-秦时,宁绍平原形成并不断扩展,越民族繁衍生息,人口增加,秦统一后迁走越民族,迁入北方汉人,吴语言系形成
晋-南北朝-唐,北方人口第一次大规模迁入,出现彭姥村,至唐立象山县
南宋,北方人口第二次大规模迁入,爵溪北方方言人口应该是那时引入

从堇子国到明州
2008年01月25日 19:31:50 作者: 沧海为曙
1300多年前,一位诗人伫立在长江边上,他面对浩翰的夜空,怅然作歌。诗人深沉地吟唱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这位诗人就是伟大的屈原。在这篇著名的《天问》里,屈原第一次发出了中华民族理性的质问,他问的,正是全人类共同关注的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在同一个时间里,在中国东部的海边上,在一片沼泽遍布、蓼苇丛生的盐碱海滩上,有一群倔强的先民正用自己的辛劳和智慧,拓展着自己的生存空间。山上传来狩猎的哨声,独木舟在水滨滑行,女人们把种子播向泥泞的土地。这一景象正是这块土地上的后人想问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直接答案。
      这是一片正在逐渐成陆的濒海三角洲,三面是山,一面是海。用现代地理定位的方法,它的中心位置大约是东经121°31´,北纬29°47´。这地方,就是今天的宁波平原,它的核心部分,就是今天的鄞州。
       在今天看来,两道苍翠的山脉在宁波平原的两翼绵延而过,东部的天台山脉像一道巨大的屏风。它和入海后的余脉构成的一串珍珠般的舟山群岛一起,遮挡了来自东南方向的海风,尤其是为虐肆甚的海上台风;西面巨大的四明山脉,把东坡的雨水汇集成千沟万壑的细流,灌注到这片广袤的大平原上。这种风调雨顺的自然条件,让所有人都会想到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景象,但是它却出于无数代人们艰难的开垦与努力,我们的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屈原,但是屈原的《天问》再一次触及了与这片土地息息相关的故事:“河海应龙,何尽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屈原在问,河海般的茫茫洪水从何而来,又在什么时候结束?治水的鲧和大禹,他们做了什么?
       是的,这里曾经经历了一次沧海桑地的伟大变迁。
       屈原说到的,是一个全球性的自然现象:全新世最后一次海浸。
       人类早期文明留下来的所有史诗式的创世纪故事,都说到了一个共同话题:洪水。中国的大禹在治水的时候,地中海边希伯莱人的祖先也登上诺亚方舟漂向洪水之中的高地。这一次全球性的洪水不是来自高山,而来自海平面的抬升。全球的气候在变暖,两极冰山融化,沿海的土地被海水浸润淹没,这事件发生在距今天8000年到5000年之间。
       我们可以从河姆渡博物馆里看到7000年前的动物骨骼和植物化石,那些大象、犀牛和阔叶丛林的植被,这些历史信息,让我们触摸到那时的气候就像今天的珠江三角洲。海水上升的另一个例证是,今天我们都可以在四明山麓的任何地方,找到一条深深镶嵌在海拔5米左右高程上的“贝壳坝”。贝壳类生物总是生活的贴着水面的滨水在线,当年上涨的海水水位,从此留下了历史的记印。
       也就是说,今天的宁波平原在5000年前,被抬升的海水浸漫为一片浅海。
       这一次海水的上涨对鄞县抑或宁波平原来说意义重大,因为3000多年海水的浸润,在当时的海底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海相土”,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青紫泥”。青紫泥不透水,它就像在平原的底部铺上一层巨大的橡胶隔水层,从此鄞州人的祖祖辈辈就有了种植水稻的土壤条件。
       其实河姆渡文化并不是今天的河姆渡地区特有,它是包括鄞州的芦家桥、董家跳等地在内的宁波平原最原始的文化遗存。1973年,在鄞州的古林芦家桥发现了河姆渡第三层的文化,距今约为5000年,这里最有特色的是先人用芦苇编织的苇席,用于作为房屋的墙壁挡风避雨。
有一个传播已久的说法,说这个地方夏代的时候有一个“堇子国”,这说法既没有办法来证实,也没有办法否定。古籍记载当时是“天下万国”,也就是说,当时的中国有无数个城邦国家。今天的考古专家在鄞州二百公里左右的余杭反山发掘出一个古代方邦古国的遗址,那么似乎离“堇子国”的说法又近了一步。这一说法,起码透露了鄞州这块土地上的先民早期的社会组织形态,他们并不是一批散居而独立谋生的古人。权当把堇子国作为鄞州历史的开篇吧,看看我们的先人如何生存发展。
       我们的先人采取了最适应当地自然条件的生存方式。这是一群使用一种特殊工具的人,这种工具叫做“戉”,一种样子很像斧子的工具。斧子是北方先民的工具,最早的石斧就是在一块长方体的石料上开一道锋利的口子,因此古文字把它写作“斤”,可见斤的最早含义就是斧子。而“戉”是两边有锋利翘角的斧,它的现代形象就是屠夫剁肉的肉斧。黄土地上的先人只用利斧砍树掘土,而这里的“戉”,它的翘角还要用来拉扯水生的草根。“戉”作为工具后来写成了“钺”,而把使用这种工具的人,叫作了“越人”。早期的鄞州土著都是越人的后裔。
我们可以从当时北方人的记载里大致知道我们鄞州先人“越人”的形象。在他们的记载里,越人“文身断发”,身上画着代表威猛的兽类图案,或者代表遐思向往的鸟类的羽毛。他们把头发割为短发,而不是北方人那样在头上盘成一个髻。
        北方的古人又写道,越人“餐稻羹鱼”,“以舟作马”。说他们不吃小麦而吃稻米,用鱼作羹;他们也不像北方人那样骑马,而是用小船作为交通工具。他们“随陵陆而耕种,或遂禽鹿而给食”,在小块的山坡田地里,他们耕种庄稼,猎鹿捕鸟,当然也包括濒水捕捞。
        1976年,在鄞县石秃山出土了一把铜钺,这是中国现存最早的铜钺。铜钺上的装饰图案引起了专家的欣喜。那图案上镌刻的,是一群划船的越民,他们的头上戴着高高的羽冠,专家说,这是中国发现的最早的关于划船的形象记录。这把铜铜钺起码提供了如下信息:越人已经普遍熟练地运用船只,出没于江河沼泽之间,河姆渡出土的一把完整的桨,也左证了这个史实;同时,他们以鸟作为自己崇拜的图腾。
       越人对于鸟的崇拜不仅仅在于它们提供了飞翔的想象,而且鸟是他们生存方式的启示者。北方古人对越人的记载里有“鸟田”的说法,春天到来的时候,无数的鸟从天而降,它们在海滨的沼泽里啄食越冬萌芽的草根,把沼泽变成了比较平整的水田,播种的季节到了。
        淡水是越人生存的基础,因为只有淡水,才能淡化逐渐成陆的山麓土地,并使它适宜于种植。于是宁波平原的越人首先在三个山口形成了自己的的居住聚落,因为那里都有一条或者数条溪水从山上流下来。这三个地方,一个在今天鄞州的宝幢,这里有天童、画龙、东吴三条溪水汇流,人们不但在这里耕种和捕捞浅海鱼虾,而且与居住在海岛里“外越人”进行物物交换的贸易,这地方就被叫作“鄮”;另一个聚落在今天鄞州与余姚边界的城山渡,那里有大隐溪流经,这地方被叫作“句章”;再有一个地方在今天鄞州的横溪与奉化白杜交界处,那里有横溪和白杜河流经,那地方就叫作“鄞”。这是“鄞”这个地名的最早出处。
        关于“鄞”的解释,历史上形成了三种说法。一种认为鄞的境内有赤堇山,堇地成为人口众多的“邑”,堇与邑的合体字就是“鄞”,这是后人从地标出发的猜想;另一种解释认为这个叫“鄞”的地方遍地生长着一种“堇草”,也就是今天被学者们称为“紫花地丁”的植物,聚众成邑后,记作堇与邑的合体字“鄞”,这更多地从读音造字的角度来猜想。沙孟海先生从古文字角度说出了第三种含义,他认为“鄞”字的古体是“黄、土、邑”三个字的合体。这三种说法都是从古文字的起源作了猜想,但是我们知道越人没有文字。因此,以研究越民族见长的历史地理学家陈桥驿先生说得更简单:YIN,是越人的一个读音,以后人们借助北方的同音文字“鄞”来标记。越人的读音和汉字字“鄞”的原始意义都已经失传,今天的“鄞”只有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这一块土地。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天下,这位雄才大略的始皇帝把他征服的疆域编为36个郡,郡的建制下是几百个“县”。这就是秦代郡县天下的史事。历史记载道,当时在宁波平原这三个山口形成的聚落,秦王朝各建立了一个“县”,也就是鄞、鄮和句章。在远离咸阳和中原的东部海角鄙远之地,在人口稀疏的宁波平原,居然形成三个县的建置,这在当时是一个奇迹。
从秦汉到隋代,鄞州一直属于会稽郡管辖。也就是说,其间的800余年里,它的上级行政中心一直在今天绍兴的山阴平原。背后的故事是,宁波平原虽然在海退中逐渐成为陆地,但是遍地沼泽,土壤充满盐碱。人们还得从有淡水的山脚边上,向沼泽平原的中心开发,从三个方向不断推向中心。
        公元400年正是东晋的隆安四年。这一年,战争的阴云突然降临到这块土地上。史料只给我们一个淡淡的影子,说是孙恩领导的十万农民军驻扎在今天的小港,他们要溯甬江和姚江进攻会稽,也就是今天的绍兴。句章城正好在姚江边上,受到了战争的直接威胁。守在句章的东晋将领刘牢子决定在姚江边的下游前哨再驻扎一支部队,既作为御敌的前锋,也作为与句章守军相互策应的力量。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年轻的部将刘裕。刘裕带着他的部队在甬江和姚江的交汇处找到了一片沼泽中的高地,作为防御的工事,他让部队用柳条和泥巴建造了一道“筱墙”。其实当时的刘裕并不知道,他的那道泥墙正是日后作为鄞州行政中心的宁波的第一道城墙。刘裕筑城墙的地方,就在今天宁波西部,还留下了一条叫作“筱墙巷”的通道。
孙恩与东晋王朝的守军最终发生了一场浴血之战,战争的后果是句章城被打得支离破碎,王朝不得不把这座小县城迁移到了今天的鄞江桥。群山围抱中的鄞江,一条樟溪流经城旁。樟溪发源于奉化的唐田,是宁波平原淡水流量最大的山溪,樟溪冲出山口后,在鄞江的东部平原形成了一大片淡化了的水田,新句章的经济基础就因此比鄞、鄮更具发展前途。
      那个构筑“筱墙”的刘裕虽然当时大概只统率相当于一个营的兵力,可是日后他却成了南朝的第一个皇帝,史称宋武帝。三个县向沼泽平原中心拓展的大势在日后的数百年中持续展开,描述这个情形的古籍里有个关键词叫“燔”,那就是放火烧田,一把火把遍野的蓼草烧个精光,然后用刀耒挖土耕种,这就是“刀耕火种”。鄞州的土地就是用“刀耕火种”一寸寸地开垦出来的,先人倍尝艰辛。公元三世纪的一封私人信件,无意中记录了当时鄞州五乡平原的文明水准。有一个叫石季甫的人被中央政府突然任命为鄮县的县令,这个中原地区的小官员显然被“鄮县”这一陌生的名字吓懵了,他只知道那是一个远离首都洛阳三千里外的海角边地,他为此忧心重重。他的舅舅车茂安深为外甥的处境担忧,于是给好朋友、一位叫陆云的学者写了一封信,想咨询一下鄮县的情况。陆云与他的哥哥陆机是西晋时代著名的文学家“平原二陆”。见多识广的陆云立即回信说,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吧,那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西面有一个大湖,东面的大海,商船出入远航重洋。农田都有自流的灌溉系统,闸门一开,水就哗哗地流到田间,丰收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辛劳。海上有许多美味的鱼和贝类可以享用,冬天来到的时候,在空闲的田野里还能猎兽网鸟。那里的百姓都安份守纪,行政管理也不费大的精力。这样的好地方,当年秦始皇巡狩的时候也赖着不肯走,他在鄮县整整待了三十多天呢。
陆云的信件描述的五乡平原,以后一直是鄞州主要的产粮地区。
       有一个变化值得我们关注。公元463年,会稽太守刘子尚亲自到鄞州一带“劝农”,他号召大家烧燔垦荒,把沼泽地开垦为农田。可见当时这里的人口还不稠密,大量的可垦土地还一片荒芜。但是在126年后,也就是到了公元589年,鄞、鄮、句章三个县,断然被合并为一个县,叫大句章。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这一次撤小县并大县的行政行为,看作宁波平原统一开发的信号。大句章的县政府依旧设在今天的鄞江镇。
       这126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推动这个变化的一个原因,是邻近的山阴平原大规模的土地兼并。我们可以设想,当时山阴平原土地兼并后大批失田的农民在这一时期涌入了鄞州的情形。向沼泽平原中心的大开发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32年后的唐武德四年,有一个事件发生得意味深长。那一年,公元621年,唐朝的中央政府下令在当年刘裕建过“筱墙”的三江口建立了一个州,叫鄞州。这是鄞州这个名称在历史上的第一次出现。但是它的意义恰恰在于,在宁波平原腹地建立更高一级的行政机构,表达了中央政府对这一片平原的价值认定和形成区域统一政权的决心。
        然而火候还不到,三江口离经济基地鄞江的距离太远,而且没有足够的淡水来滋养生民,并淡化三江口盐碱的土地。城市的形成尚需经济发展的支撑。四年后,鄞州被撤销了,政治中心又回到了鄞江镇,当时叫作广溪镇。
       我们的先人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四千年,然而直到唐代的初期,依旧在为征服盐碱、垦殖土地而不懈地努力着。大句章在唐代又被改称为鄮县,只是那个鄮县已经控制着相当于今天大半个宁波市的版图。发展的结果必然会在社会管理方式上表达出来。就在鄞州无奈地被撤销的113年后,又有一个偶然事件推动了这一进程。公元738年,有二万名润州的流民被安置到鄮县,一下子增添了那么多的人口,这在人口本身并不太富裕的唐朝是一件大事,何况随着中部沼泽平原的不断开发,这时候,鄮县本身也有很大的发展。于是负责调查研究地方发展的采访使齐澣,就向中央政府提出可以在鄞州这片土地上设州的建议。唐王朝的中央政府批准了这个建议,就在原鄮县县治也就是今天的鄞江镇设立一个州级建制。这片土地上有著名的四明山,就命名这个州为明州。与此同时,从原鄮县分出三块土地,分别建立奉化、慈溪和翁山三个新的县。翁山也就是今天的舟山。明州属下有了四个县的建制,这片土地从此脱离了越州的管辖。这是宁波平原带有质变意义的一年,这一年,是唐开元二十六年。
       三十三年后,在平原腹地的三江口形成新的中心的条件已经基本成熟。771年,也就是唐大历元年,明州让鄮县先行,把整个县城搬到了三江口。这时候的三江口已经是是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东边的天封塔已经矗立了76 年,塔下的佛寺周围人烟稠密,农耕商贸竞向争辉。这时候,距第一次探索性的建立鄞州,正好是150年。
       也许是一个巧合,又过了50年,三江口地区已经完全符合了成为地区性政治经济中心的条件, 明州的州城也已经不安于老是放置在偏僻的山口鄞江镇,于是在821年,也就是唐长庆元年,在鄮县五十年开发建设的基础上,明州城从鄞江搬到了三江口。一到三江口的明州政府,就在核心地段建立了明州的第一座城池。后来的人们把那座面积并不太大的城池称为子城,今天的鼓楼就是子城的南城门。
       但是,明州政府作了一个并不合理的决定,要求鄮县的县城再回到鄞江。三江口的明州城,淡水的供应并没有彻底解决,随着人口的膨胀,淡水越来越成为阻碍明州发展的“瓶颈”。公元833年,也就是明州移城12年后,在鄞江的鄮县政府接到了向州城加大输水的命令。县令王元暐是山东琅琊人,故乡的开渠引水显然使他心有灵犀。于是他仔细观察地形后,确定了在樟溪狭窄的出山口建筑水坝的方案。著名的它山堰筑成了,甘冽的山泉通过绵长的河流注入到明州城边的月湖和日湖,明州城的淡水淡水供应问题这才算彻底解决了。
       于是在公元892—909年,明州政府又在子城的外围建造了十八里长的罗城。一座真正的州级城市完成了她主体形象的塑造,鄞州土地的地域中心才最后形成。就在罗城建成的当年,后梁开平三年,鄮县的县城也搬到了三江口。鄞江镇也结束了作为县城的508年全部历史。
鄞州从此就与明州合治。明州城,也就是日后的宁波城,从此成为其后鄞州1100年的人文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