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普赛克:桃花扇身后事 - 戏曲漫话 - 国学论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5:48:41

[推荐]普赛克:桃花扇身后事

感谢:
岸芷汀兰
http://www.tinglan.com/theatre/chinesetheatre/xiqu/xueshu/index01.htm


前不久,我在另一个同学的论坛上也贴了《桃花扇研究综述》。有位同学回了一帖,他说他认为《桃花扇》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内涵。我想说的是,我完全同意这位同学的看法。实际上,不止于此,我认为,所有的中国古典戏曲——元杂剧、宋元南戏、明清传奇乃至近代以来的花部地方戏——其剧本都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内涵。当然,我还必须补充一句,这是相对于西方戏剧而言,以西方戏剧批评理论为标尺来衡量得出的结论。但是我并不以为我们就应该厚西薄中,妄自菲薄。事实上,中国古典戏曲的魅力是非凡的。但那不在于文本的思想,而是在于那些美妙的文字本身(想一想“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想一想“暗红尘瞬时雪亮,热晴光刹时冰凉”,想一想“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同时更在于舞台上那些美妙绝伦的表演、服饰、唱腔。在此我并不想历数中国戏曲的妙处,因为那超出了我的能力所及。我想先谈谈造成中国戏曲没有西方戏剧那样“深刻的思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中国的戏曲家们根本就没打算成为哲学家。中国的戏曲是属于老百姓的大众化娱乐。那些书会才人们写下那一篇篇的戏文,并不是为了表达他们对于人生的想法,他们对于世界的认识。他们压根就没有这种意识。他们只是想写出一些好玩的玩意儿,让老百姓们花上几个铜钱就能暂时忘掉现实中的痛苦与烦恼。但是西方的戏剧一开始就是娱神的。希腊喜剧、悲剧都起源于祭神仪式。所以西方戏剧和宗教有着割舍不掉的命定联系。而众所周知,西方哲学与宗教在早期实际上又是不能截然分开的。因此,西方戏剧从娘胎里其命运就被和宗教、哲学紧紧拴在了一起。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成了西方戏剧理论史上的《圣经》,它奠定了这样一个文学传统,即悲剧和史诗一起并列而为正统的文学经典。事实上,小说在西方的文学传统中,其地位是远不能和戏剧特别是悲剧相比的(至少就早期而言)。所以从一开始,西方戏剧特别是悲剧就肩负着传递一种命运观、世界观的责任。而特别是现代,许多杰出的戏剧理论家、批评家本身就是学哲学出身,更不用提萨特等人了。

但是以上这些都还不是我真正想说明的。我真正想说的是,我们究竟应该怎样研究中国戏曲。在那位同学的回帖中,我能感到他的一丝潜在的愤怒,那是因为受到了欺骗而愤怒。长久以来的学术界特别是戏曲研究领域,有着一种不好的学风,即把一篇戏曲文本挑出来,用上各种理论术语,牵强附会的分析其中并不存在的“深刻意义”。所以我们从小也就被灌输了许多这样的不存在的深刻意义。当我们能够独立阅读和思考后,我们发现,这些古典文学、戏曲的文本中并没有那些东西。我们感到受骗了。我们愤怒。但其实,真正让我们愤怒的不是这些文本,而是那些强奸文本的学者们。这既是我国学术界长期将社会学引入文学批评领域而产生的一种不良后果,同时也和自五四以来学人们就形成的以西方话语体系来解释中国传统文化的习惯有关。

那么究竟我们该怎么做?我以为现在有三条研究道路是比较科学、可行且有发展前途的。

第一,美学的研究方法。(很抱歉,我实在没法用属于中国自己的话语体系来解释我的想法)。我认为高小康那篇《〈桃花扇〉与中国古典悲剧精神的演变》是我所读到的研究《桃花扇》最好的文章。他对于隐藏在《桃花扇》文字后面的那种典型的中国式悲剧精神的把握非常到位,读来没有突兀、生硬之感。我必须指出的是,高小康从来就没有说,那是孔尚任的思想。事实上,高小康试图揭示的是一种可能连孔尚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种文化背景——在一个特定的时期内,中国的天道观念的变迁,那是《桃花扇》创作的文化背景。而他做到了。但这条道路也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如果没有真正扎实的理论功底和对于中国戏曲本质的真正了解,就难免堕入我上面提到过的那种凌空蹈虚式的歧途中。

第二,文献学方法。即继承经学传统,以乾嘉考据的方法和精神来治学。事实上,目前中国古典戏曲的文献整理工作远远落后于古典诗文和小说。我们早就有了全唐文,但直到去年,《全元戏曲》才刚刚出版,而且里面有不少讹误。现在已经很少人能够耐着性子去研究戏曲的版本、曲律等问题了。现在社科院有专门的词学专业,但没有哪个学校有曲学专业。我很幸运,我的导师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他的治学精神和方法将使我终身受益。

第三,戏曲学方法。即通过研究中国戏曲特有的舞台表演体系、剧本创作体制、中国戏曲观众心理,建立有别于西方戏剧学体系(包括表演理论、观众心理学、导演理论等等)的独立的戏曲学体系。在我看来,这在目前还是一个空白。幸运的是,我的一个同门是个真正的戏痴,她正在向这方面努力。和她相比,我时常感到羞愧不已。

以上这三条道路并不是可以截然分开的。我认为最理想的状态是,以第一点为治学的背景,以第二点为治学的基础,以第三点为旨归。


如舸斋案:本文所论三条道路,颇为值得深思。 回复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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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士

2# 发表于 2004-8-26 19:16 | 只看该作者

[推荐]原来的跟帖

汀兰:重新审视戏曲研究

http://www.tinglan.com/theatre/chinesetheatre/xiqu/xueshu/index01.htm


做综述是一项基础性的工作,但还不是我们所最关心最迫切的任务。事实上,每当我们想到当前的古典戏曲研究,简直可以用“心急如焚”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而不觉突兀了。

年复一年,我们看到戏曲研究的视野仍然突破不了狭窄的文本解读和各式各样换汤不换药的“意义”、“内涵”附会。看到你这篇抱怨贴子的时候,我刚刚放下一篇署名成敏的《论元杂剧模糊性美学特色》,看题目已经觉得莫名其妙,待一字一句仔细读完这篇万余字的文章和力图领会作者的“精神”之后,我还是没有弄明白作者所加的“模糊性”究竟何指。不能不说,这种生硬套用和强加已经蔚然成风,而且越演越烈了。

你说“造成中国戏曲没有西方戏剧那样‘深刻的思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中国的戏曲家们根本就没打算成为哲学家”,那我想加一句,造成中国戏曲没有西方戏剧那样“深刻思想”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和书会才人们的精神世界相一致,中国的戏曲观众,他们也根本从来没有打算接受任何过于“深刻”和“沉重”的思想意识。如果这个论断成立的话,也就是说,在中国戏剧文化乃至整个传统文化的血脉中,不存在一种值得后人拿着放大镜细细品咂和挖掘的哲学命题。话剧导演查明哲在一篇导演阐述里说:“(这个调度)放在西方导演会挺轻松,因为西方观众理性思维强,宗教、原罪感这些东西是渗透在生命中的,他静静地去看、去听就可以。可东方观众怎么接受?他们不具备那样的文化素养,或是说他们具备不同的文化传统……再说我并不认为像西方观众那样就是一种进化。中国观众是自己文化中生长出来的人,叫他都像西方观众那样去信宗教,可能吗?宗教可能是一种境界。但让中国观众都去信宗教,都去进教堂,可能吗?可能有些观众希望在教堂式的气氛中去欣赏戏剧,但多数中国人会感到困难。”非是中国无哲学宗教,只是哲学宗教的色调要亮丽多了,而且渗透到相关文化中较西方要稀薄得多,文学如此,戏曲更如此。

我以为,“以西方话语体系来解释中国传统文化的习惯”本身并无罪过,如果仅仅只是一种对话语体系中语汇方式的借用,甚或挪移,都无可厚非,只能怪中国现代未能建立起独立的民族文艺学话语体系,在很多时候,我们还不得不勉强套用。可怕的不在这里,而在对掩藏在那些语汇背后的思维观念的套用。这种套用往往袭用了表面,而不及内里,完全不同的外在环境下期望出现相同的心理感受和体验,结果只能是南橘北枳,啼笑皆非。可悲的是,我们今天的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实际舞台操作,都普遍弥漫了这种表里不一(试图统一却无法统一)的气氛。香港陈哲民博士有一个观点给我很深的印象:“很多都会不明就里地误将小剧场等同前卫,继而将前卫等同形式上的抽象、甚至虚无”,他说的是话剧小剧场,但是现在的戏剧创作普遍都存在这个倾向——以强化的外在形式感追求对西方哲学的贴合,而事实上,这些创作者相对于真正的西方戏剧大师来说,人生阅历尚浅,生命体验不足,对文字,尤其文学的驾驭能力不强,于是一些披着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主义外衣”的作品,就一方面缺失了中国文化的精髓,一方面没有获得西方文化的精髓,对于观众来说,他们没有接受的任何历史和文化积淀准备。

我同意你总结的三条研究道路,以前有许多大家走过第二条道路,可惜这条路可能太寂寞艰难了,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人去做。第一条路很宽泛,很容易浑水摸鱼,不费什么力,所以走的人越来越多,但是那形形色色的解读和分析,对中国古典戏曲的研究,似乎没有起到丁点的厘清作用。至于第三条路,有人在走,但是还没走出个样子来,但愿你的同门能够不辞辛苦,为建立中国戏曲自身的理论和实践结合的戏剧学价值体系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