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南:哥德巴赫蒋氏解法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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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2006_2007《一虎一席谈》节目,跨年度辩论伪科学话题,“废伪派”——主张删除科普法之中有关反伪科学条款的宋振海等人,抬出了一个“天地生人”圈子里自主认定的科技自主创新方面的典型人物业余数学家蒋春暄,并用诗一样的语言将其称为“最重要的数论科学家”,将其著作誉为“当代数学界最伟大的著作。”被拥戴者蒋春暄先生自己倒比较谦虚,只承认他这样的天才“五百年才出一个”,说他不过“用十行字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先于外国人证明了费马大定理”而已。今年,他又取得重大突破,’在国外数学界数论类排名第一,而数学家王元院士才排到第187位”。
(1)胡一虎确是优秀主持人
现场,当蒋春暄先生用浓重的口音、坚定自豪的语气表达上述意见时时,分列两旁观点对立的观众反应大相径庭:一边发出哄堂大笑,畅然快意;另一边则为其打气,拍红了巴掌。
蒋春暄先生接下来大讲身受其害:学术成果被何祚庥、方舟子、司马南打成伪科学,著作不能得以发表,国内数学界不予承认,菲尔兹奖没拿到,幸有国外的伯乐,否则……主持人胡一虎专注地听着,深深的不解使他的眉宇间紧缩起来,以往阳光大男孩般的胡一虎,此刻脸上刻满了掩不住的阴郁。
当蒋春暄先生将自己厚厚的英文版数学专著拿出来递给胡一虎,胡双手托着书神色凝重语速缓慢地边思考边发问:
这本书你们看了吗?
在座的,你们谁是搞数学研究的?
请问有人看得懂吗?
看不懂凭什么要说人家是伪科学?
连续抛问之下,哄笑者笑止语塞,击掌者掌声益隆。
抛开话题是与非,单讲主持人发挥,作为同行的我,忍不住为胡一虎翘了大拇哥:Tiger真不简单,自香港飞来,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复杂的情势下,不仅场面控制得游刃有余,而且迅速梳理完毕,抓住问题关键之所在连抛数问,句句点在要害处。倘若换了其他人,很难达到同等水平。兹建议凤凰卫视将此片作为经典收藏,以供未来的人们鉴赏,同时建议传媒界“三条鱼一壶酒”(北师大于丹教授、北大俞虹教授、人大喻国明教授、中国传媒大学胡正荣教授)以此为教学案例,以期在内地培养出更多的优秀主持人来。
(2)俺没弯弯肚,不敢吞镰刀头
不错,倘若事实仅仅如Tiger及部分观众当场判断的那样的话,辩论可以就此结束了,一方将不战而胜,赵南元、袁钟、司马南们将灰溜溜地败下阵去,无颜以见江东父老。
因为如此反伪逻辑,列位看客都看得出问题:这样伟大的一个给中国赢得巨大荣誉、凝聚人类智慧文明之光的数论科学家,被你们胡乱反得如此难堪,道理何在?良心何在?其次,即使蒋春暄数学上无甚突破,蒋就没有研究数学的权利吗?谁有权利剥夺他的权利?第三,蒋先生的成果你们未及读懂,甚至看都没看就斥之为伪科学,挥舞大棒予以打倒,天下还有比这更粗暴的践踏文明的行为吗?第四,就算蒋春暄研究中出了错误,那又怎么样,谁人不出错,错了就是伪科学吗?
但是且慢,正象哥德巴赫猜想、费马大定理、黎曼假设一类高深数学难题确切含义之于普通人颇为费解一样,关于“费伪”之争,“人们看到的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恩格斯语),人们看到的只能是人们“能够看到”的东西。貌似简单现象的背后,必另有深刻的原因,事情往往是比较复杂的。
从现场效果看,依照蒋春暄拥趸者们的预先编排好的叙事逻辑,何祚庥方舟子等果然开场即被推上了被告席——这种把反伪科学妖魔化的手法,反映了对方辩手预先战术设计的高妙,但是却无助于客观事实的改变。
究竟谁人曾将蒋春暄的研究行为和成果当作伪科学进行了打击?蒋及其支持者手擎大字报,上演行为艺术秀,异口同声“何祚庥、方舟子、司马南”,可是证据在哪里呢?
事实上,我等三人均未对其数学研究有过任何具体评论意见。何院士为理论物理学家,方舟子是生物学博士,两人对专业数学并不内行,没有也不可能发表什么批评意见。蒋氏现场一口咬定司马氏攻击其为伪科学,那就更滑稽。司马南虽被媒体强按额头贴上“反伪科学斗士”标签多年,但自知终不过一介“不入流文人”而已,所戳穿者仅限于轮子教宗、神功大师,至多加上柯云路一类与骗子为伍的堕落文人(柯云路近年变化积极,至少不再为公开为神功大师张目了)。本人从不越雷池一步,关于具体科学问题是非对错,“你打死我也不说”。为啥?俺没那弯弯肚子,不敢吞那镰刀头。
故此,蒋春暄的“双簧搭档”现场运足了气问道:“司马南,这本书你看过吗?”
“没看过”我老实回答。
得到期待的答案,蒋春暄们兴奋得掩饰不住,“双簧搭档”急切地:“没读过?那你凭什么认定他是伪科学?”。
为示强调,胡一虎跟着重复追问一句。
此时,场上出现了少有的安静,人们各怀期待凝视着我的嘴巴。
“我,在哪说过您是伪科学呀?”我尽量以平静的语调面对蒋春暄先生回问了一句。
蒋春暄的双簧搭档立刻语塞,急转身把话筒交给了蒋春暄。蒋先生稍事迟疑,接下来讲的话头绪很多,现场基本听不明白,胡一虎不得不拦下了他的发言。
(3)骑着自行车上月球是不可能的
那么,那所谓何祚庥、方舟子、司马南将蒋春暄数学研究作为伪科学进行打击,此话从何说起呢?
2005年11月2日《上海新闻晨报》发一长文,标题耸人听闻:“反伪斗士被指制造冤案,科学家质疑私人科学打假”,文中煞有介事地罗列了几个人,称这些人之所以未获诺贝尔奖,未申请到经费,未得到主流科学界肯定,未发表论文,甚至病故(指张颖清),均是反伪斗士打假所致。文中,蒋春暄被作为重要典型拎了出来,称其先于外国人“证明费马大定理”,这一番渲染,赚取了不少不明底细的读者的同情,同时也引发了部分人对“反伪”的不满。
突然被指反伪制造了冤案,甚至人命关天,何祚庥、方舟子被迫出来做一番解释。
就蒋春暄事件,何祚庥院士的说法是;初等方法无法解决数学尖端问题。蒋春暄如果真的证明了费马大定理,应该将其论文投到有正规审查人的正规数学杂志发表。因为权威科学杂志审查是按照科学程序来的,经过审查被认为是有科学价值的,才能发出来。蒋春暄没发过,说明他的理论还没有被证明为取得了科学上的突破。何院士还引用大数学家华罗庚调侃某些数学狂人的话:人上月球是可能的,但是骑着自行车上月球就不可能了。就是说你想用初等方法解决高等问题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所谓何院士将蒋春暄打成伪科学的言论。
( 4 ) 蒋春暄揪住何祚庥不放另有历史原因
蒋春暄学术成就得到承认或得不到承认,都是数学家圈子的事,换句话说,是数学家共同体的事。蒋春暄的文章中有常识性错误,不能成立——这并不是何院士的意见,而是国内数学杂志审稿人的意见,否则,蒋春暄那些屡投屡退的论文早就发表出来了。有一个尚未及求证的说法——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方毅同志批示下,国内数学界曾对蒋春暄的工作进行过鉴定,结论当然是否定的。对这一点,蒋本人可能是最好的求证对象。
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们不难理解,蒋前进路上的障碍应该是中国科学院数学所,而不应该是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所。也就是说此事与理论物理学家何祚庥是不相干的。但是,中科院一位年事已高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科学家对笔者讲过一件事情,至少让我多少明白了一点儿为什么蒋春暄揪住何祚庥院士不放的深层原因。
文革期间,蒋春暄兴趣不在数学,那时他致力于打倒狭义相对论。蒋给大家的印象是,胆子很大,脑子糊涂,讲话有个性。蒋基本不懂物理试验,却著文要打倒狭义相对论,他寻衅物理学家,天天找人辩论。
那个年代,什么人都可以打倒,打倒爱因斯坦当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即使在中科院,有人喊打倒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许多知识分子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不屑与其理论。但何祚庥等人例外,旗帜鲜明与蒋春暄辩论过,及交手才发现,蒋春暄欠缺理论物理学常识,脑子确实乱得可以,蒋打倒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的理由摆出来叫大家一听,完全不是那么回子事,很不着调。笔者适才致电何祚庥,何老大笑道:“没错,是有这回事。”
(另据蒋介绍,2002年何祚庥在什么会议上讲过他是伪科学,我请何先生回忆,何明确表示没有印象。此段私案待查。请蒋春暄先生补充材料。)
(5)方舟子是怎样打击蒋春暄的
面对媒体关于“反伪斗士制造冤案”的指控,方舟子则明确表示,“现代科学研究是高度专业化的,业余研究者几乎不可能做出什么重大的发现,更不可能做出革命性的贡献。如果认为自己是科学天才,做出了重大的科学发现,那么也应该遵循正常的学术渠道,将论文提交权威的学术期刊发表,才有获得科学界承认的可能。但是总有人不遵守学术界的行规,在学术界四处碰壁,正常渠道走不通,就想通过社会舆论造势让自己的成果获得承认。这些人,以研究哥德巴赫猜想和相对论者最多(1968年才出生的方舟子,怎么说得那么准呢,蒋春暄先生就是搞这两个研究的——司马插话)。在中国民间,自称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或推翻了相对论的天才们,恐怕有成千上万,其大名时见报端。在中国报刊上,也经常见到有文学家、记者者自以为比专家们更有判断力,为这些想靠不正常渠道出名的人喊冤叫屈。”
方舟子此言一出,一些人恼怒不已,方舟子打击蒋春暄似乎就此成了“历史事实”了。可是,方舟子那一句话说得不对呢?这就叫把蒋春暄学术成果打成伪科学吗?要是这就叫“打击”,蒋春暄们未免也太经不住打击了。所谓“打击”,不过是在有人把蒋春暄宣传成神的情况下,我们讲了几句科学界主流的一般看法。把这样的公民言论自由前提下的意见表达理解成“打击”,有无限夸大何祚庥、方舟子法力之嫌,分明是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此外,我能想到的唯一好处,此种讲法大约能证明“天地生人小圈子”自主创新意识确实比较强。
蒋的处境,其实与何祚庥、方舟子们的此类话语并无关系,证明这一点很简单:请问,在何祚庥、方舟子被迫就蒋春暄现象发言之前,蒋春暄得到数学界的承认了吗?,得到所期待的荣耀了吗?不是同样没有得到吗?既然如此,受何方打击,未能获奖云云,所云者何也?即使按照那些人的说法,何祚庥2002年开始“打击”蒋春暄,蒋氏成果此前未受打击,其成就体现在什么地方呀?
(6)金庸武侠绝技“梯云纵”与卖矛又卖盾
蒋及其拥趸者反复渲染蒋的成果得到了国外数学界的承认,那么国外数学界是怎样承认的呢?细心者听来听去,笔者也研究了一堆材料,所谓国外数学界,只流传着一位老外——美籍意大利人桑蒂利(Ruggero Maria Somtilli)教授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桑蒂利啊,是一位国际数学界最高权威;
故事中间是这样的:桑蒂利说啊,蒋春暄水平在我这个最高权威之上唉。
故事结尾很简单:蒋春暄啊,已经得到了国际数学界的承认了!
呵呵,这种手法不知为什么让人看着有点眼熟,是吗?请再仔细想想看!
恭喜你,答对了!您一定看过金庸武侠小说,了解武功绝技“梯云纵”的秘密之所在——先左脚踩右脚,再右脚踩左脚,如此交替进行,愈踩愈快,七不隆冬锵登锵,“蹭蹭蹭”那就上了天。
武侠小说可以这么写,科学研究岂是写武侠?
节目中,我方嘉宾与观众反复提及“科学家共同体”概念,对方嘉宾几乎听不进去。一项成果若得不到科学家共同体的验证与认同,仅有个别科学家意见哪怕评价再高也是不算数的——这是从事科学研究的人熟知的不可逾越的规则。
其实,蒋春暄的支持者桑蒂利教授并非数学家,而是一名数学爱好者而已,所谓桑蒂利的研究所不是美国公立的研究所,只是用来自己玩的。玩当然可以了,办所、办会、办杂志,没人和你较真,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敬请“天地生人”的各位老伯留意,大量数据表明蒋春暄的论文所发表的杂志本身权威性不够,根本不属于SCI索引系列。这说明“玩玩”和“来真的”还是有区别的。
节目中一位白发长者获得超长发言时间,他认为蒋春暄研究的内容在全球最具前沿性,书中内容在当代所有数学书都找不到,全部都是创新,他人根本不懂,更无从检验,故而,“蒋是伟大的、最重要的数学家。噫唏,老伯,您老好生健忘啊,怎么能才卖了矛又卖盾呢?按照如此描述,您自己也应是不懂者之一。既然如此,您又如何断定蒋先生研究的水准和意义的呢?
( 7 )爱因斯坦没有推翻牛顿,牛顿照牛
仍旧是这位长者,为强调蒋春暄的独特性,又讲了一通新的科学发现因其反叛和突破,历史上常遭遇旧势力抵制的故事。但是,这位老伯语重心长讲故事的时候,大约忘了我们已经长大了,今天不听历史故事。我们要听的是您老证明蒋的成果如何构成数学史上重大突破,证明蒋的理论如何位居前沿以及如何伟大,仅此而已。.
不错,新的科学进展,就其本质而言,是对旧有的理论的突破,但是,“突破”不等于“推翻”。新的科学理论与旧有的科学理论之间尚存在一种相融性,或兼容性。
这个道理就如同盖大楼。科学理论的118层楼,必是盖在117层之上,而不能整个推翻了科学大厦,凭空来盖118层。许多狂人与骗子往往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视科学大厦的存在,对科学的精确性、稳定性(科学哲学界称之为“合理内核”)欠缺基本了解,故而动辄即另起炉灶玩一个全新的,当年我打交道的的那些神功大师几乎无一例外惯用此道。之所以如此,据我猜测,可能是此种方法来得快,省事儿,且容易糊弄外行。
那么,存不存在这样的小概率事件——某种全新的科学理论完全不依赖于任何旧的科学理论而独立存在,恰好又被蒋春暄们搂草打兔子恰好一个人发现了?
科学作为开放的知识体系,完全有勇气和胸怀,接纳一个全新的科学理论,来一场彻底的、革命的、颠覆式的变革,前提是,经检验你的图式确实比旧的理论体系优越。但是,即使如此,新理论的奉献者,您的理论依旧必须放在既有的科学规范、原则、方法下来接受检验。耐人寻味并且让骗子和狂人们失望的是,迄今为止,科学史上尚未发生过如此伟大的事件。
有人动不动就举爱因斯坦推翻牛顿的例子来说事儿,用以反衬他可能就是爱因斯坦。我们必须实事求是地纠正一个误传,爱因斯坦并非像某些人臆想的那样,彻底推翻了牛顿体系,而是在牛顿的基础上又前进了一步,向上爬了一层楼而已。爱因斯坦解决了物体运动速度接近光速前提下牛顿老先生没有解决好的问题,但这不等于牛顿没有用了,爱因斯坦理论今天依然与牛顿理论兼容:在低于光速运动经典物理学的范围之内,牛顿还是照“牛”不误。此“牛”与爱因斯坦理论并不矛盾。
(8)“舍己从善,不耻服人”
那位蒋春暄先生很执着,很激情,很朴实,看上去亦不乏献身精神,但是对于重大科学发现来说,我们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东西,更重要的是科学证据,是如何通得过严格的规范的科学实验条件下的质疑和检验。
蒋春暄先生也许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和冤枉,但须知,他的委屈不是什么反伪科学给他带来的,更不是何祚庥方舟子造成的。既然选择了科学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就应当知道,你可能成为摘取皇冠上明珠的幸运儿,也可能默默无闻一辈子。科学规则下走不通的路,靠科学以外的方法更走不通。
认定自己是“500年才出一个”的人才、“十句话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一类激情语言,属于信念,而信念是无需证明的。窃以为,为巩固信念而在科学以外寻求证据支持的行动,已与科学探索无关。
有趣的是此信念于某种特定角度上看,或许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先于外国人证明费马大定理”信念中即隐含着朴素的爱国主义情愫,外加一抹轻喜剧幽默色彩。这一切没有人会轻易给予否定,当然,也鲜有严肃的科学工作者会认为值得重视。
如果有人把自己的信念和激情误认为是科学上的突破,而把别人对自己激情与信念的忽略,误解为对自己天才成就的蔑视,进而把别人对科学共同体规则的阐释认定是对自己的打击,那大概属于自己给自己添乱,分明是跟自己过不去。由此而生的委屈不是委屈,由此而生的冤枉不叫冤枉。
沉浸在自我神化境界中的人是幸福的,但要使别人也相信这些神话,可能反而会把幸福感弄没了。恭维的话好听,但言说者未必心存良念。鲁迅先生说,这是杀人的另一种办法,谓之“捧杀”。对痴迷哥德巴赫的人来说,社会往往比哥德巴赫更复杂。
昨天,同在一个团当人大代表的朋友嘱我为其写幅大字“舍己从善,不耻服人”,前两字做到殊为不易,后四字我看做到不难,志在追求科学真理的人均应践行之也。
天地生人的朋友们以为然否?
司马南20070105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