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一桩植物学剽窃案 [何频]

明朝的一桩植物学剽窃案
类别： 作者：何频 原创 浏览量：130
发布时间：2009-10-11
版次：GB26 版名：阅读周刊 专栏 稿源：南方都市报
摘要：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橚，洪武三年封吴王；后改封周王，十四年就藩开封，为周定王。他和西汉的淮南王刘安相似，政治上不得志，屡遭皇帝的训斥。刘安集门人编《淮南子》，朱橚则编了一部带图的《救荒本草》，都是传世名作。《救荒本草》重复神农氏尝百草的辛苦，以河南各地为基地，搜集了600年前的草木标本414种，分草木米果菜共五部，都是可食用植物。《救荒本草》因此有别于前代专用于医病治疗的本草书，被后人认为是我国本草学从药物学向应用植物学发展的突出标志。朱橚虽贵为藩王，但他有天真求实的一面。不仅亲自参加田野调查，还在王府中专门开辟了用于观察的植物园，经过认真辨别和选择各种各样可用以充饥的植物标本，又雇用画工高手描绘制版，在书里配了与每种植物相对应的图画。一是每一种植物都说明具体的出产地点，二是每一幅与之相对应之插图都是写实的，这两点都超越了前人的本草著述水平。
■ 看草之余
何频
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橚，洪武三年封吴王；后改封周王，十四年就藩开封，为周定王。他和西汉的淮南王刘安相似，政治上不得志，屡遭皇帝的训斥。刘安集门人编《淮南子》，朱橚则编了一部带图的《救荒本草》，都是传世名作。《救荒本草》重复神农氏尝百草的辛苦，以河南各地为基地，搜集了600年前的草木标本414种，分草木米果菜共五部，都是可食用植物。《救荒本草》因此有别于前代专用于医病治疗的本草书，被后人认为是我国本草学从药物学向应用植物学发展的突出标志。朱橚虽贵为藩王，但他有天真求实的一面。不仅亲自参加田野调查，还在王府中专门开辟了用于观察的植物园，经过认真辨别和选择各种各样可用以充饥的植物标本，又雇用画工高手描绘制版，在书里配了与每种植物相对应的图画。一是每一种植物都说明具体的出产地点，二是每一幅与之相对应之插图都是写实的，这两点都超越了前人的本草著述水平。
这本具有资源调查性质的原创之书，初刻出版于永乐四年(1406)。它一问世，就起了引领风尚的作用，当朝便多有翻刻流传。李时珍著《本草纲目》曾多次引用，徐光启撰《农政全书》将《救荒本草》整体收录，于是影响越来越大。朱明一朝，似乎特别重视民间的减灾和救荒政务。今人赵万里曰：“明人所著植物图谱，通行者得四书焉。一曰周定王朱橚之《救荒本草》，二曰王磐之《野菜谱》，三曰周履靖《茹草编》，四曰鲍山之《野菜博录》，而以鲍氏书最晚出。”
问题就出在这本最晚面世的《野菜博录》。它初刻于天启二年(1622)，比《救荒本草》晚出200年还多一点。但这是一本彻头彻尾的剽窃“克隆”之作！学者王家葵等人在新出的《救荒本草校释与研究》(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一书里，在前人屡有质疑的基础上，首度用现代统计学的方法，仔细甄别了这两部书，明确得出结论———鲍氏“此书图文内容十分之九皆抄袭自《救荒本草》，而新增的这十分之一亦未必出作者自创，其中颇有据《证类本草》、《野菜谱》拼凑而成者……”《野菜博录》分类简单，仅有草木两部，载植物435种，比《救荒本草》略多。但是———
以上共有植物435种，名称与《救荒本草》相同者386种，新增49种，但卷中之香春菜、嫩叶青两种，经查对图文，香春菜实为67柳叶菜，而嫩叶青为136柳叶青……
大胆鲍山掩耳盗铃，形式上打乱了《救荒本草》的排列顺序，又故弄玄虚，增删原著的文字。但抄袭后的文字，错误竟也与《救荒本草》相同。更露骨和无耻的是，他自诩生性淡泊，隐修黄山白龙潭白云深处，长达七年之久，其间备尝山野诸草。但具体到诸野菜的产地，如《救荒本草》里提到的河南密县、新郑、辉县太行山、中牟、钧州(今禹州)等地名，则许多原封未动。插图也做了手脚，阳刻改成阴刻，或省略简化。王家葵等揭伪最彻底的是，具体指出了《野菜博录》中有多种植物，根本不是皖南黄山一带所出产。
《野菜博录》在图书流通不发达的古代，欺世盗名可以通行。但为什么至今还在以古代名著的面目一版再版？首先是当年四库全书采集者疏忽，再就是包括老一代人文学者，如柳诒徵和赵万里与植物学隔行发言推荐。今之学人 王 承 略 等 明 知“ 凡 鲍 氏 撮录……其朱书原无而新增补者，为数甚少”(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王成略点校、解说《野菜博录·整理说明》)而又不明白予以揭穿。
按：针对国内知识界一而再，再而三，连环陷入“抄袭门”事件，凤凰卫视的吕宁思恨恨称之为“一代知识分子的耻辱”。我说一代有一代的耻辱。人无论是泥巴捏出的，还是猴子进化来，当在不断蜕变和新生。问题是今人不能把前人的遗蜕，拣回来做吮痈舐痔之喜，以至形成嗜痂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