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老兵——原桂桂系宪兵连

抗战老兵——原桂桂系宪兵连；李白贴身警卫方汉民老人的故事
（一）
识方汉民老人是在去年元旦，我们志愿者和广西民革组织的一起去慰问抗战老兵的一次活动中认识的。在众多的老人中，老人并不是最出众的一个，话不多，只是静静的在旁边看着我们和老人聊天，介绍到他，他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但神情举止却有着一般老兵所没有严肃与庄重。带我们去容大哥非常的尊重他。提起到他时；故意大声的提高音量向我们介绍；
“这位是方汉民，方老先生，黄埔军校南宁四分校毕业，抗战时是广西第四集团军直属宪兵团第九连的警卫连长。长期担任负责李宗仁，白崇禧的警卫工作。也曾在昆仑关战役担任过第五军的向导联络官，对桂系的历史，第五军和昆仑关战役有很深的了解，你们年轻人有空的话，可以去他家里去看看他。”
我心里暗暗的吃了一惊：“李白的警卫，那么他不是了解许多鲜为人知事情，对于像民国时期广西高层争斗，他不是最清楚。”
会后，我偷偷的记下了老人的家庭地址，打算着以后抽出时间一定要到老人家里看看老人，从他那里打听了解到当年的事。
没想到，这一拖却是近半年，直到今年的五月中旬一个炎热夏日的午后，我才终于抽出时间和朋友黄可新按着地址寻找到了市中心朝阳广场附近人民路北二里居委会向居委会的同志们打听方汉民老人。
“你们找方老呀，哪，他就外边树荫下的石桌上和别人玩牌呢。”居委会的大姐一听我们找方老，抬起头伸出手，指向了外边不远处几位正在玩牌的老人们。还笑着对我们说；“你们来找他是不是想从他那打听到什么呀，他平日都会在这个时在这里和老人们一起玩玩牌。你们去那找肯定没错。”
“喔！谢谢啊。”道了声谢，我和朋友两人赶紧赶了过去。
“方老，您好。我是小李，还认得我吗？”走近了老人，我赶紧主动的向老人打招呼。
“你是……”老人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元旦的时候民革和志愿者在大沙田组织看望你们抗战老兵的时候，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志愿者，戴眼镜，留长发的那个就是我，我叫小李。”
“喔！想起来了，你就是小李呀！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老人一听我的解释，很快就想了起来，很快就问到了我找他有什么事情来。
“我今天和朋友来看你，是想听你讲讲你过去的事情，特别是当年你你在李宗仁白崇禧身边当警卫和抗战时打日本鬼的事情。但不知道您今天有没有有空。”
“喔！原来是这样，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你们想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老人突然用一种不太情愿的语气对我们说。
我和朋友顿时有些语塞，朋友黄可新接触过不少的抗战老兵，对于老人的心理想法多少有些了解，赶紧在旁边接上话说：“方老，我们今天来找你，是因为你曾经参加过抗战，做过李宗仁的警卫，你对广西桂系的历史，广西的抗战最了解，也最清楚，您的经历就是一段历史证明，如果你不说出来，那我们后代们就不会知道这段历史，忘记历史那可是背叛呀。”
朋友走到老人身边，凑近老人一句一顿的对老人说。
方老，听完老人说的话，眼神里似乎亮了起来，但却似乎有犹豫，旁边的老人这时候出来帮了我们的忙：
”方伯，也难得他们年青人特地跑到这来看你。既然年青人想知道过去的事情，那就说出来给他们听嘛！怎么说那也是一段历史，不能遗忘呀。”
旁边的其他老人也站出来帮我们说话， 方老一听终于放下犹豫答应了下来。
“好吧，你们今天有什么话都可以问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但我们还是回到我住的地方去找两张椅子坐下来慢慢谈，这样比较好。”老人对我们说。
二，广州得往事－六一事变老人的回忆
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方老打开了话匣子，不用我们问什么，他都很直接、详细地告诉了我们。很快的我们就进入了主题。
方老从自己年青时的家底情况说起；当年自己如何因为日寇侵华而激起爱国热情而奋然报考军校，到军校毕业后又如何被安排至广西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宪兵团，并被派往广州负责李宗仁总司令的安全保卫工作……
而此时的我和朋友两人当一听到方老曾经担任李宗仁的警卫时不禁兴奋不已，这下子，可找到不少猛料了。
”方老，李宗仁在广州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啊！”我们问老人。
“广州东山妈棚岗。”老人对我们说。
“那是租来的，还是买来的。”
“租来的，一个大院子，两层的小楼。李长官住在楼上，参谋和副官住一楼，我们警卫住在两厢的平房里。”
“居住和办公都在一起吗？”
“也不是，住在东山，但办公就在广九路白云楼。挂的牌是‘广西第四集团军驻广州办事处”。
“喔！原来是这样。”
我们和朋友边听边用笔记了下来。
“那六一事变是怎么回事，广西和广东为什么要反蒋呢？广东投靠蒋介石后，李长官是怎么样离开广州的，还有你们呢。”
“六一事变呀！”老人点点头，细细地回想起来。
“六一事变的起因呢，是因为三六年国民党中央广东籍的胡汉民病死后，老蒋想趁广东朝中无人的这个机会来打击国民党中央里面广东派的实力，削弱广东的力量，逼广东的陈济棠交出权力，他好控制广东，然后再转过来对付广西。但广东和广西又不甘心受老蒋的摆布，所以就联合起来反蒋。提出的口号是北上抗日救国，但主要的目地还是反对蒋介石插手控制两广。保持两广的独立。”
“那结果呢，为什么不到一个月事变就失败了，广东的空军还有将领为什么都会被老蒋收买了。当年李宗仁是怎么离开广州回到广西的。而广西的部队和军官为什么没有被蒋介石收买的。”
“唉！”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广东的部队派系山头多，不团结，缺乏信仰。而陈济棠这个人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撑握控制他手下的部队。蒋介石看准了这一点就出钱拉拢收买，结果广东的空军七十多架飞机全跑到南京去了。他手下的几个军长也是一个样，仗还没打起来，就带着部队在投到中央去了。逼得陈济棠只好弃职离开广东跑到香港。他走的那一天晚上，那特意来的东山李宗仁的住处还见了李宗仁。”
“那他们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们问老人。
”那时候陈济棠苦着个脸，沮丧的很，见着李宗仁第一句就是：我的部队完了，没想到我这几年养了二十万的部队，可结果到最后一个人都用不上。看来我只能离开广州了。
李宗仁安慰他几句就直接的向他提了个要求。李宗仁对他说：广东虽然失败了，但广西不能垮，我们广西还要反蒋抗日，现在你打算离开广州了，我没办法留你，但希望你趁着现在还有点权力，赶紧打电话给广东银行，调拨四十万银元给广西，有了这笔钱广西好扩充部队购买军火和蒋介石对抗。
陈济棠马上就同意了，当场就在李宗仁的住处给广东的银行打了电话。当天半夜李宗仁也紧急命令我们开卡车到广东银行把这笔钱取了出来，然后赶到广州的天子码头坐广西招商局的海安号轮船，连夜把这笔钱押回广西。上船前李长官还交待我们，如果半路广东的部队追上，你们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交枪投降。钱不要紧，人先保住命在说。当天晚上，李长官也做飞机回了广西。”
“那广东部队有没有追上来。”我们问老人。
“有呀，我们的船快到悟州的时候，广东部队也追上来了，但一看我们的船进入了广西的地界，他就没敢追。有了这些钱，广西就开始扩充部队对抗老蒋。而且还在广西重新组建了十九路军。部队也从十几个团扩大的四十几团。兵力一下子增加到十几万人，在加上地方民团的四十多万，那就是五六十万了。敢和老蒋对抗了。”
“那事情后来又是怎么解决的。老蒋为什么没有打广西。”
“他那里敢打呀，广西的部队，将领是广东比得了的吗？广西兵比广东兵能打，又动员了这么多的民团。广西的将领他用钱又买不动。还有师出无名，他拿什么打赢这场仗。后来还是黄绍宏给也出的主意。说广西山多，人打仗又厉害，我们打不一定打得赢，但广西人穷，只要和给他们钱他们也许就会听你的了。老蒋一听，对喔！就派他来李宗仁谈，说只要以后广西服从中央，不和中央做对，广西的财政支出，部队的粮饷中央就全包了。李宗仁也同意了，但有个要求；他和白崇禧不可以离开广西，在中央挂个名就可以了。这事情后来就这么解决了，广西服从中央，中央部队不能进入广西。”
“看来黄绍宏和李宗仁关系挺好的。”我们说。
“他本来就是从广西去中央的嘛！以前也是广西的元老。他怎么不帮广西说话。还有你以为黄绍宏没有从中搞到好处呀。蒋介石给他的二十万大洋要他用来收买广西将官的，结果全给他装自己腰包了。老蒋做了冤大头都不知道。”
三；王公度事件
“方老，您知道王公度吗？”
“怎么不知道，他是广西的政治部主任。”
“我们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有什么你们就问吧，我知道的我会说的。”
老人很爽快的对我们说。看来老人的思维和记忆还是很清晰的。
抗战爆发后的一九三七年，王公度为什么会被李宗仁给枪毙了，他不是广西的政治部主任吗，广西的第四号人物吗，李宗仁怎么会舍得杀得自己的得力大将。是不是中了老蒋的计谋。错杀的。”
“这事说起来，并不和蒋介石有关系，其实杀王公度李宗仁也是不得已，也不情愿，他也是被逼的。要怪也只得怪李品仙和廖磊。就是他们俩逼李宗仁杀王公度的。我自己最清楚，书上怎么说我不知道，但这事我是亲情见到的。
那时候抗战已经爆发了，广西的部队已经整编完毕，就要准备北上抗日了。可是带兵的两个将军却不愿北上，他们找到李宗仁向李宗仁对李宗仁说；欲北上抗日，毕先安定广西。要求李宗仁必须杀掉王度，他们才肯带兵北上。”
“为什么，他们要杀掉王公度，他们和王公度有仇吗”我们问老人。
“也有一些冲突，王公度从苏联回到广西后，马上就被李宗仁重用，担任广西的政治部主任，负责地方和部队的政治工作，官比他们俩都大。他们这么服，在加上王公度当上政治部主任的时候又插手部队的事务，他们俩怎么会高兴。”
“那这也能做为杀他的借口吧！”我们问。
“看来你们是不了解旧中国的情况，当官的都把部队当成自己的命根子，李品仙和廖磊都是集团军司令，他们自己的部队怎么可以让别人来指手划脚呢。李宗仁虽然是总司令，但部队都是下面的军长，师长带的，他们都是手里有兵有将的实权人物，他们向你李宗仁提要求你不可能不给他们点面子。总得听听吧。王公度只是一个文官，他又不会带兵。不可能为了一个王公度就不要人带部队了吧。”
“那事情前后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李品仙和廖磊非得一定要李宗仁杀王公度。是不是因为王公度是从苏联背景，是从苏联留学回来的，他们不信任王公度，担心他们两人一旦带兵北上，广西就没有人压得住王度，而王公度留在后方，会搞乱广西，担心广西会被苏联共产党影响，赤化。所以他们在北上之前就一定要李宗仁杀王化度。”
“就是这个理，而且一定要杀。不管李宗仁你愿不愿意。总之王公度一定要死。那天，我刚好给李宗仁站岗，就看见李品仙，和廖磊两个人拿着文件轮流进去向李宗仁报告，一个进去后被赶出来，另一个又进去。甚至还吵起来。我在外边听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关于王公度的。后来王公度被杀后，我才想明白，原来那天他们两人进去是逼李宗仁杀王公度的呀。同时被杀的还有一个政治部副主任谢苍生，王公度在桂林的蕃台衙门被枪毙，谢苍生则是在南宁的第四集团军司令部（今南宁饭店）。
在被枪毙的时候，李宗仁还给王公度送来了一坛三花酒，一碗桂林卤肉，行刑前还特意铺上了红地毯。好让王公度在死前还能得到尊重，让他明白他还没有失去地位。
唉！王公度有材呀，他死的确是广西的损失，但是不杀他李宗仁又不法让手下的将军放心，军心就不能安定，更不能谈什么北上抗日。”老人对我们说。
我们两人只能无言，的确，桂系做为一方军阀，它的内部的确也有着让多不为人知道的密秘，也存在你讹我诈，也存在争权夺利。虽然李宗仁的能力和威望可以把这些人镇住，但对于下面部下的冲突，争斗他也是无能为力，能做的最好的平衡战术，牺牲一些人的利益，甚至生命吧。虽然迫不得已，但有时全局的利益却不得不让你去考虑。
四：铁血昆仑，白长官智激第五军
一九三七年，抗战全面爆发后，广西部队主力北上抗日，但可惜的是老人所在的宪兵团却能随部队一起北上，而是留在了广西，直属于桂林行营。一九三九年冬，桂南会战爆发后，老人终于有了上战场杀敌的机会。
"日本人在钦州登陆的时候，防守在当地广西四十六军新十九师的三个团（新十九师是新组建的新兵师）顶不住日本人的进攻败了下来，不到半个月日本人就打到了南宁。当时我带着桂林行营给四十六军的军长何宣的做战命令就正好赶到南宁。那时候日本人已经和我们广西防守南宁的一七零师交火了。战斗就隔着邕江打了起来。路已经走不通了，我们只好留在南宁。第二天，一支日本部队在邕江下游的亭子登陆，然后又随即北上进攻昆仑关，我们后路被抄，部队只好退往武鸣，我最后沿着小路过昆仑关到了迁江（今来宾），回到了司令部。”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我们问老人。
“后来，后来就轮到第五军反攻昆仑关罗。”
说到这里，老人还给我们插进一段非常有趣的故事。
“第五军是蒋介石的精锐部队，中国的第一支机械部队，蒋介石本来是不舍得让第五军打主攻的，虽然把第五军开到了前线，可是呢他却担心白崇禧把第五军往火线上送，拼掉他的老本。所以他就把陈诚派了下来，名义上是督战，可实际上呢就是监军。
可问题是陈诚的资历比不上白崇禧，他虽然也是保定毕业，但却比白崇禧晚了几期，蒋介石为了搞平衡又把资历比白崇禧更高的李济深给调了过来。希望用他们两个人来监视白崇禧。可白崇禧哪能轻易上他的当。
好，你们来了是吧！那就先给你们接风洗尘吧。二话不说就把他们俩人接到了合山煤矿的一家广西省政府经营的宾馆。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和同来的参谋们。把他们灌个半醉。然后送入宾馆休息。而当天半夜白崇禧却带着行营司令部的所有人，直接开往了昆仑关。连声招呼都没有和他们俩打，车也没有留下一辆。
第二天早上，陈诚醒来，觉得不对劲，推醒李济深出门一看，司令部的所有人早已经开走了。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好不容易找来自己安排在邻村的参谋一问，才明白自己早已经上了白崇禧的当了。等他找到了车，急急的赶到昆仑关，战斗早已经打响好几天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自己想把第五军撤下来也没有办法办到了。”
老人呵呵地笑着说。
“方老，昆仑关战役您那当然是负责什么的。”
“我呀，我当时是第五军的向导和联络官。行营司令部给第五军下达的命令一般是由我们这些联络官来传达。另外我还负责给第五军带路，联络当地的政府和老百姓为第五军提供后勤保障。运送粮食弹药，抢运伤员。”
“对了，方老，第五军不是被日本人叫做广西少年兵，他的部队里的广西兵源应该不少吧，为什么还需要给第五军安排向导，联络官呢。”
“那是日本人的说法，其实第五军并不是广西的部队，他们是中央军，兵源也大都是北方的，湖南，湖北，四川，山东的。我们广西的士兵在里边是很少的。所以就必须给他们安排向导，要不然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打仗呀。
那时候，第五军开到了昆仑关前线，白崇禧就带着杜律明军长和三个师长直接到前沿阵地去观察日军阵地。我们这些联络官和参谋也跟在一旁。白长官拿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日军的阵地后，回过头来盯着杜律明他们这个军长师长故意问他们；“日本人的工事坚固，你们敢不敢打。”
“敢！打！”几个军长师长都大声地说。
“那好，既然敢打，那具体怎么打，你们就自己拿主意，但无论死多少人，昆仑关一定要给我拿下来。”
白长官严厉地下了死命令说。
昆仑关的战斗，第五军打了半个月，最终第五军终于夺回昆仑关。方老为战役的胜利也付出自己的鲜血和努力。
五；目睹桂系败亡
抗战胜利后，方老仍然待在部队，但是军职也已经由连长升至宪兵营长。
一九四九年，百万解放军横渡长江，四野林彪部，也从湖北一部追击，从湖北把桂系部队赶入广西。国民党已经是日薄西山，行将入木。
四九年的秋天，李宗仁最后一次回到桂林，方老又一次带部队为老长官做警卫。
“唉！那时候的李长官已经没有了抗战时的精神，豪气。整个人已经沮丧，颓废。四九年十月，他在桂林机场上飞机的时候，我就感觉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见着他了。结果也真是这样。”
李宗仁走后，桂系的部队在四野的追击下，一路败退。老人带着部队一路南撤，最后在中越边境被四野堵住，老人只好带着部队投降。当了俘虏，自己最后被做为战犯投入监狱。直至七五年。
后记；
老人晚年的生活，
生有一子一女，子于文革时不幸夭折。女因老人末做到父亲的养育之情，故不肯相认及照料老人。
老人现投寄于侄子，寄住在一小屋子里。生活尚可自保。然无人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