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北京 直播中国(《财经》 200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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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北京 直播中国

《财经》记者 杨彬彬 实习记者 武金鑫  总第217期 出版日期:2008-08-04  共有 0 条点评 通过电视收看北京奥运会的全球观众预计将有40亿。北京和中国从未以如此透明的方式面对世界

  7月30日,中国互联网上疯狂流传的一段视频,让一段时间以来北京的“最高机密”曝光于天下:韩国SBS首尔电视台在电视节目和自己的网站上,公布了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部分片段。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次日,在北京奥运会主新闻中心(MPC)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北京奥组委新闻宣传部副部长孙伟德并未像很多网友那样表现得怒不可遏;他只是淡淡地表示:对韩国电视媒体的这一行为“感到失望”。
  北京奥运会开幕前的这个小插曲,再次显示了新媒体传播的巨大威力,也让人们感受到了中国政府对媒体态度的微妙变化。
  “如果没有电视转播,奥运会就像没开一样。”中国最著名的体育电视转播组织者、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原主任马国力这样评价转播对一届奥运会的重要性。“‘鸟巢’全部坐满,也不过9万名观众,而通过电视收看奥运会开幕式的全球观众预计将有40亿。”他说。
  马国力现在的身份是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BOB)的首席运营官(COO),负责向全球16家持权转播商提供公共电视信号。上世纪80年代,负责筹办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的天才商人彼得·尤伯罗斯(Peter V.Ueberroth)改革了奥运转播模式。自此,奥运转播一直由国际奥委会官方转播商与付费持权转播商共同完成。奥运转播收益也由当年的数亿美元,一路飙升至目前的近20亿美元。
  不过,40亿观众的聚焦并非没有代价。对北京奥运的组织者来说,开幕式彩排片段意外泄密并非了不起的大事。真正的考验也许在于,参与这场超级“电视真人秀”全球直播的,除了1万多名场上运动员,还有3万多名记者和1700多万名场下观众,即北京市民。
  当大幕拉开,参与演出的人们不再以我们所熟悉的整齐划一方式,而是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各自的多元化诉求时,无论是政府还是人民,是否已经做好充分准备?

改变的不仅仅是赛程
  自2007年下半年起,中国游泳队的运动员就不得不清晨5点半起床,有人甚至来不及吃早点就开始下水训练,以便把兴奋点调整到上午10点左右。
  这一切都缘于北京奥运会游泳比赛时间的更改。2006年10月26日,国际奥委会不顾部分运动员和澳大利亚奥委会的抗议,坚持批准了NBC(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提出的方案,将一共产生34枚金牌的游泳决赛全部安排在上午进行;理由是,北京与美国有十多个小时的时差,若比赛在北京时间晚上进行,将会影响到美国的收视率。
  NBC是北京奥运会最大的付费持权转播商。早在1996年,北京尚未获得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时,NBC就为这届奥运会的美国电视转播权向国际奥委会支付了8亿美元,相当于北京奥运会全部18亿美元电视转播收入的一半。而第二年,央视为这届奥运会电视转播权支付的价格是300万美元。
  “国际奥委会下设28个专门委员会,但主席罗格只兼任了广播电视委员会(Radio and Television Commission)主席。只要是广播电视委员会的事,他一定事必躬亲,亲自出席每一场会议。”北京国际广播中心(IBC)秘书长杨斌源告诉《财经》记者。
  国际奥委会对大牌电视转播商如此“言听计从”,缘于巨大的电视转播收益。
  奥运电视转播,始于1936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柏林奥运会。1958年,国际奥委会将奥运会的电视版权写入了《奥林匹克宪章》。但直到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电视转播才真正成为奥运会的主要收入来源。当时,ABC(美国广播公司)以2.25亿美元的价格,获得了美国电视转播权,这一价格,是四年前莫斯科奥运会的近3倍。濒于破产的国际奥委会由此摆脱财政危机,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际组织之一。
  1988年汉城奥运会,NBC以3.09亿美元的价格,取代ABC获得了美国电视转播权。由于时差原因,那一届的奥运会游泳决赛同样改在上午举行。
  NBC不仅能影响重要比赛的日程,甚至能影响奥运会举行的日期。与一般人的想象相反,被一些国际社会讥讽为“陷入传统迷信”的北京奥运会开幕时间8月8日,实际上并非中国方面的刻意安排。
  中国奥组委最初建议国际奥委会将开幕时间定在8月15日至8月31日之间,以避开北京夏天的“雨季高峰”,但遭到了美国方面的强烈反对,因为那段时间刚好与美国网球公开赛和美国职业棒球联赛冲突。最终,北京奥运会的开幕时间不得不提前到8月8日,以便赶在8月25日美国网球公开赛开赛前闭幕。
  这一切的原因很简单,现代奥运会早已进入商业化运作的轨道——财力和市场决定了国际奥委会的选择。

“不延时”背后
  奥运转播改变的不仅仅是运动员的作息时间,更大的改变是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游戏规则。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三件事:一怕网络死机;二怕说主持人错话;三怕前方记者采访不到位。”在接受《财经》记者电话采访时,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主任江和平如是表示。
  江和平的担心,缘于央视作出的转播不延时承诺。2007年4月3日,在国际奥委会第29届奥运会协调委员会第十次全会上,协调委员会主席海因·维尔布鲁根(Hain Verbruggen)宣布,北京2008年奥运会所有比赛都将采取实时转播,不会有延时情况发生。三个月后,央视向公众承诺,将打破以往30秒延时的惯例,实时直播赛事实况。
  早在1997年,央视就购买了2000年、2004年、2008年连续三届奥运会的中国大陆独家转播权。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央视共准备了CCTV1、CCTV2、CCTV5、CCTV7四个有线频道,风云足球、高尔夫网球两个付费频道以及奥运高清频道。由于本届奥运会全部采用高清信号,通过网络制播,一旦网络死机,后果不堪设想。
  而实时转播,意味着一旦比赛现场出现类似奥运火种采集仪式上那样的“不合时宜”的画面,或解说员发表了“不恰当”的言论,电视台可能都将不再有时间进行补救。
  “不完美”的事情还有很多。在IBC巨大的转播大厅里,央视与NBC、欧洲广播联盟等奥运会顶级持权转播商一起,围绕着BOB一字排开。但是根据商业规则,支付了8亿美元的NBC一家就占地7000平方米,几乎占全部转播面积的五分之一。央视虽然身为东道主,但由于只支付了300万美元转播费,转播面积只有区区400平方米。
  在奥运比赛场馆,原来中国人所熟悉的主席台面积也大幅缩水,改为评论员坐席。

应对直播考验
  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推广运作,国际奥委会成功地将一桩濒于破产的体育赛事,变成了有利可图的商业活动;代价是,1万多名运动员在完成自己体育梦想的同时,也需要在全球数十亿观众面前客串一把电视演员。
  北京奥运会的不同之处在于,参与这场史上最大“电视真人秀”演出的,除了1万多名运动员,还有1700万名场下观众——北京,这座超级城市的人口比一些欧洲国家的总人口还多。一般而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为奥运会来到中国感到自豪,但在改革渐入“深水区”、利益关系复杂的现实状况下,意外可能发生。
  目前,前来报道奥运会的世界各国记者已超过3万名,他们对中国的好奇与对奥运会本身的兴趣一样浓厚。这对北京奥运会的组织者提出了挑战。
  “当3万多名记者、100多辆卫星转播车在北京的胡同里穿行时,北京从未以如此透明的方式面对世界。”马国力说。
  2008年4月,北京奥运火炬开始全球传递。让中国人始料不及的是,奥运火炬在一些西方国家的传递多次遭遇干扰。感情受到伤害的中国政府与西方媒体的关系也一度陷入僵局。当奥运会真的来临、中国真的成为全球焦点时,中国和全球媒体需要建立新的关系。
  据说,“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国际奥委会前主席萨马兰奇曾给奥运组织者提出过忠告:媒体才是奥运会的最终裁判,一定要努力让每一个记者满意。
  毫无疑问,他的建议得到了中国政府的重视。在位于北京中轴线上专门接待非注册记者的国际新闻中心(BIMC),一份包含了鸡肉、蔬菜和水果的自助餐,只需象征性的1美元。此外,BIMC还为记者们安排了丰富多彩的观光游览和文艺演出。由于很多非注册记者并非专业体育记者,也进不了奥运场馆,他们主要是来报道中国和北京的“社会情况”。组织者希望,这样热情的招待,能让他们多向世界传达北京的“正面信息”。
  不过,大部分记者是来北京工作而不是来休假的。NBC体育频道副总裁、国际奥委会委员亚历克斯吉拉迪此前向中国媒体透露,他们已经向中国派出了2800名工作人员。在16天里,他们将制作超过3600个小时的电视节目发回美国,其中一半左右是场外节目。
  7月25日,58辆高清转播车抵达北京。除了这批专门为BOB制作公共信号的转播车,中国官方还批准了407份媒体卫星设备使用申请,其中包括52套卫星新闻采集车(SNG)或便携式卫星转播设备。奥运期间,这些可随时发布新闻的转播车,不仅会停留在天安门广场、“鸟巢”,也可能停留在北京居民的家门口。
  按照中国新闻官员的说法,外国记者在北京的采访行动没有任何限制,只需征得被采访单位和个人的同意即可。
  “没有人会在准备好的情况下举办奥运会。中国要想成为真正的大国,就要学会包容全世界。只有主人宽容了,客人才能宽容。”马国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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