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o的日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6:26:59
出差到京,心里惦记着如何把前女友推倒在酒店的大床。上学那阵没条件,教室仓库小树林,都是伸手摸着把土屁股下压本练习册的地方,逮哪荒凉在哪腻咕,办点事比地道战还惊心动魄,就因为这,每次都点到为止不能尽兴,这边刚春潮带雨晚来急,转眼工夫就野渡无人舟自横了,管起飞不管降落,好多怪毛病都是那时候坐下的。

回头这就成了人夫人妇,外部条件都满足了,法律道德上却又不允许了,造化弄人这词估计专为这事设计的。床也到位了,人也到位了,空调设上高温,再配上红酒普洱一水的昏黄灯光,明摆着旧梦重温礼崩乐坏的地界,谁要在这儿谈理想谈人生都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万事俱备,却没了东风,留下我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欲言又止,心事重重,满脑子枪林弹雨肉欲横飞,说出口却成了家长里短陈康烂谷。

她凑到我身边秀她手机里的睡衣照,我犹豫下,没有一把搂住她,于是她又坐了回去;我挪揄她,她捶了我两拳,我没顺势抓住她的手,于是我被揍得很疼;不知怎么扯到了过去的香艳,谈起宿舍仓库小树林,但起个头,俩人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就谈起了两会;有半分钟她仰面躺在了床上,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底没敢骑上去,于是转一圈又骑上了椅子。

整整三个钟头,没人提议下去吃口饭吧,当然也没人提上床这茬,就干靠着,拢共那么点话题,说到后来都口干舌燥脑仁生疼。所谓共同拥有的汹涌记忆,谈两句就原形毕露,流量还赶不上偏旁上的三点水;欢声笑语,无非是没话找话;满屋子欲望,到底敌不过一纸婚书;良辰美景,倒更像是无从下手的满目疮痍。

终于她看看表,说太晚了该回去了,我如释重负,说好,心里却依依不舍。一起走到楼下,送她上了车,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突然接到她发来的消息,说恶心,我打趣回她,怀上了?她说,靠,看的啊。于是黯然。隔一会又收到她消息,说想想也挺好,要是怎样了也许会弥补过去的遗憾,但像这样没怎样也许会留下一生的回忆。我想说回忆算个屁,但还是顺着这话说下去,说是啊,说葡萄好酸。其实我时刻盼望着房门在这一刻响起,她掉头回来出现在我面前,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可想而知,这根本没有发生。第二天我接到单位通知,回家了。

这并非一个已婚男人在这里唧唧歪歪如何经受住了考验,我也不想垂头丧气跟你说,操,哥们这回傻逼了。我从不以好好先生自居,也不把婚姻当成多了不起件事。我就是纳闷,曾经那点勇气到哪去了呢?当年在课堂上,在放学后,我始终遵循着一股强大的利令智昏和丧心病狂的激情,将她屡次推倒,到了今天,万事俱备你情我愿,我反而束手无策抓耳挠腮。在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责任,不是道德,也不是随之而来的边际效应,更与姿色和身材无关,也就是说,并非是理智叫我选择了这个结果,突然间,我只是感到莫名的衰弱和乏味,与脑海中炽热的记忆形成强烈的反差。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我想到的不是重逢,而仅仅是告别。

那天晚上我脑子里反复出现一句话,就是钱德勒说的,告别就是死亡一点点。这句话之所以奇妙,就在于放之四海而皆准,对我来说,在这次告别中死掉的不是生命的长度,而是上延,是臂展,是水面,死掉的是生命的厚度。换句话说,在这次会面以前,我一直相信自己正拼命在水面以下扑腾,划水,摆腿,像狗一般刨来刨去,左扭右扭变换姿态,以为使尽全力才能探出头,大口呼吸到外面的氧气,而我现在才知道,其实我早已浮出水面,那片曾经湮没过我的水,那片我为之担惊受怕的巨大激情和幻想,那片曾有可能成为灭顶之灾的蔚蓝,早已渐渐退到腰部以下,露出我干涸、赤裸又遍布赘肉的身躯,在水面上东张西望,浑然不觉还手舞足蹈地猛做划水状。

记忆的潮水每时每刻都在添油加醋形成汪洋,生活的火苗却一刻不停地釜底抽薪渐渐熄灭,脑壤深处乌托邦中发乎情止乎礼的男女,在现实的狼藉却随时上演着发乎礼止乎情,溺水的求救,早晚会变成自慰的喘息,晃晃悠悠的身影,有天会被便便大腹稳住了重心,拿什么拯救是你丫闭嘴,暮然回首,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总能叫你瞠目结舌。有人说,琐碎而平淡的涓涓细流会将人湮没,事实上浮力也好,压力也罢,生活从没有予人更多,水面早早涨满,随后只在不停下降,直到从脚下龟裂的大地上流淌走最后一滴,留下一具具干渴至死的人形残骸,嘴角残留着回光返照儿时泡在水中嬉戏的笑容。人湮没了水,而不是水湮没了人,沉没的不是人,沉没的只是水面。

有人将这种状态比作在云端,而我称之为水面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