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情花遍地邂逅----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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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前的旷野里,有个男子唱道: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郑风.野有蔓草》
    
  这是爱情,刚刚苏醒的样子。在春日清晨露水盈亮的旷野里,得遇佳人,并一见倾心。他说,
    
  蔓草青青在旷野里,晶莹剔透,露珠滴滴。美丽的姑娘,眉清目秀。不期而遇,正合我心。
    
  蔓草青青在旷野里,晶莹剔透,露珠串串。美丽的姑娘,眉清目秀。不期而遇,互诉衷肠。
    
  于蔓草从中两人相依相偎,低低倾诉着爱意。多么幸运的人儿呀,在河洲上听见雎鸠鸣叫倾慕心上人的男子要怀着淡淡哀愁羡慕他,感叹汉水宽广不可泳的男子要一声叹息之后嫉妒他。真正的一见钟情,至纯至善。一如晨风中摇曳着的野草,叶尖尚悬着露滴,清新自然。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吗?
    
  我想,高阳公主初见辨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种邂逅相遇而彼此似曾相识。虽然,彼时应当是秋猎,但,谁又能否认,高阳公主的爱情春天在那时才刚刚开始?高贵的大唐公主,年轻的清修小僧,不管多么的不可能,也在爱情的春天里,惊蛰惊醒了心之后,春雷惊动了情之后,变为可能。但是,他们的爱情定不似在蔓草从中不期而遇般悠然自在。对于高阳公主来说,没有人比初见时那个在草地竹林里静静读书的和尚更有魅力。她为他,放下身段,低到尘埃里。也许,和他在一起的时刻,她都会想“今宵何幸,见此良人”。年轻的和尚一样有一颗悸动的心,面对随意走进他的生活的高贵公主突如其来的艳遇从天而降的初恋,他必定在一番挣扎之后,沦陷。但辨机之所以成为最后被腰斩的辨机,在于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在痴缠挣扎中度过了近六个年头,他依旧是和尚辨机,依旧刻苦地攻读经书,依旧保留着自己心灵中那一块除了佛谁都无法走进的圣地。
    
  唐玄奘取经回来以后,招聘博学高僧共同翻译经书。辨机成为九名译者中最年轻的一位。风神俊朗、文采斐然的辩机成为玄奘最为器重的高徒。这次机遇让辩机慢慢地离开了高阳,他放弃了爱情。在玄奘译场中,辩机译出了《显扬圣教论颂》一卷、《六门陀罗尼经》一卷、《佛地经》一卷、《天请问经》一卷,又参与译出了《瑜伽师地论》要典等,在一百卷经文中担任了三十卷的翻译校正工作。《大唐西域记》卷第十二末篇,辩机写了一篇记赞。这是直接解读辩机的惟一一段文字:
  “辩机远承轻举之胤。少怀高蹈之节。年方志学。抽簪革服。为大总持寺萨婆多部道岳法师弟子。虽遇匠石。朽木难雕。幸入法流。脂膏不润。徒饱食而终日。诚面墙而卒岁。幸藉时来。属斯嘉会负燕雀之资。厕鵷鸿之末。爰命庸才。撰斯方志。学非博古。文无丽藻。磨钝励朽。力疲曳蹇。恭承志记。伦次其文。尚书给笔札而撰录焉。浅智褊能。多所阙漏。或有盈辞。尚无刊落。”
    
  皆是自谦之言。那时,他绝想不到,他的生命并没有多少年等待他将自己修成佛。
  
  为了知道他死时的痛,我特意去查了腰斩刑罚。我不知道,他在血泊里痉挛扭动的尚有意识的半截身躯,面对周围冷漠的幸灾乐祸,是否有后悔,是否有遗憾。网络上有位作者这样写辨机:“作为普通男人,敢于接受和承担爱欲;作为佛门弟子,能够超脱和放弃爱欲。这应该被人和佛同时原谅吧?但最终,辩机却被人的世界和神的世界同时丢弃了。”
    
  这段轰轰烈烈的公主与和尚的爱情,就这样被一刀两段,并背上千古恶名。不是说爱不重不生娑婆, 情不重不堕轮回? 这一场以如此惨烈方式告终的爱情, 到底是政治阴谋的结果,还是爱情的真相? 如果,如果没有后来,如果只似当初,该多好。
       
  人间爱情的表象太过华美,以至于让一条修炼了千年的白蛇在人间的四月天里,在“春城无处不飞花”的缱绻春光里,在西湖烟雨的缠绵悱恻里,突然被爱情撞了一下七寸之处,从此,全心全意地为情销魂,为爱受伤,上达碧落,下至黄泉,也要拼却圆满,尝得爱情的真味。那个在西湖的淡烟急雨里擎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的眉目如画的少年,除了善良,一无所有。但转眼之间,他却因为她拥有了全部。家,事业,妻,还有传说中的爱情。当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就是她许了他千年的修行。
       
  清澈亮烈。生活的唯一目标就是经营这份凡尘俗世的爱情。为他,上厅堂下厨房。为他,做贤妻为良母。为他,水漫金山,拿命来赌。而他呢?   
    
  百千年来,人们自欺欺人地臆想,让她出了雷锋塔,让他们如初见时恩爱相依,双双谢幕。他,真的应该得到这一切吗?懦弱,没有主见,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当相信什么,争取什么,只是睁大了迷茫的双眼,如风摆杨柳,毫无定性。也许,有人说,他善良啊。你难道没有发现,给别人带来伤害的不光是坏人,更有那些善良但无知的人么?李碧华说:有情的是妖,无情的才是人。与人相比,妖显然更单纯更多情。所以,她的爱情伤了心,她许他以全部,他给她以背叛。也许,这就是爱情最真实的面目。像和泪研成的墨却写在了生宣上,洇得模糊不清,像用心铺陈的油画却漏了底,连花朵也是黯黯的。在我看来,她爱的并不是许仙,只是借由他来诠释自己对爱的理解。最终,让自己伤痕累累。
    
  如果有轮回,我只想说,再见他,就跑开。跑得越远越好。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郑风.有女同车》
    
  女子近在身旁。那样近的距离,得以看清她如花的容颜,娇艳美好。男子的心花,亦悄然绽放。喜悦,有目共睹:如木槿花般的姑娘啊,环佩叮当,轻盈地来到我的身旁。爱情,应当是触手可及吧。可是,他把她比作木槿花。李白说:早晨美丽得令人肠断的花朵,傍晚便随着流水东逝(朝为断肠花,暮逐东流水《古风》)。当后人感慨“木槿花早上开晚上落,生命短暂凄苦,与其这样容易凋落,不如不开”(“木槿朝开而暮落,其为生也良苦。与其易落,何如弗开?——李渔 《闲情偶寄》)的时候,后人的后人的我们,或许只能黯然地在心头打个问号:是巧合呢,还是宿命?原来,不管邂逅是怎样的美妙,初见是如何的倾心,暗藏在黑暗处的总有花落的危机。即便那个在蔓草从中开始的爱情,或许也避免不了一个苍白失了色的结局。他懦弱,不求上进。她寡淡,失了颜色。
    
  爱,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好像是“烟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