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一个不可思议的文化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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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03 20:19:26)

《杂文选刊》专栏文章:世相答问录3

春晚,一个不可思议的文化怪物!

 

问:魏先生,一年一度的春晚又与全国观众见面了,从网上评论来看,虎年的春晚同样遭遇了不少批评的声音。您说,年年春晚是那些老面孔,什么赵本山、黄宏、巩汉林、宋丹丹、冯巩、牛群、蔡明、郭达等,还有什么意思?文学艺术,贵在一个“新”字,可央视导演们好像缺了这些老面孔,春晚就办不成了?多烦人!

     答:春晚已经成为中国人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媒体每年花大量的篇幅来讨论谁上谁不上,谁和谁搭档,谁上春晚时候的穿着打扮、化妆品品牌,等等等等,大量琐碎细节与所谓“花絮”都是无关痛痒甚至没事找事类型的。媒体一方面对春晚的这缺点那不足说三道四,另一方面又乐此不疲地帮着免费吆喝,这真有点小妾心态:既抱怨老爷花心,又帮着拉皮条讨好。照我的意见,这春晚人家玩就玩呗,你这作为“社会公器”的媒体那么起劲吆喝干吗,没事你少理会它,谁上谁下你都别太操心。而作为老百姓的我们也少那么热乎,老一个劲地热脸往冷屁股上凑干吗?大年三十你乐意就打开电视机看看,不乐意就多和家人聊聊天,或者看看书籍杂志,上上网,打几圈麻将也行。我敢说,什么时候我们不那么关心这个劳什子春晚了,就是它品质提升的时候了。就像不争气的国足,你不理它了,它冷不防倒给人家韩国队玩出一个3:0来。

春晚的巨大凝聚力是特殊的时代原因造就的,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完全可以淡忘或者抛弃它,就像从封建婚姻制度下走出来的小妾完全可以丢开老爷自己去寻欢作乐一样,此时那老爷花心不花心也就丝毫不值得你去在意了。

现在的春晚与媒体和公众的关系是本末倒置的,高高在上的它成了大家取悦和巴结的对象,给它提点意见就像给皇上进谏一样困难。你提到老面孔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是一种进谏式的意见。难道春晚的老爷们不懂得“艺术贵在出新”这么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吗?他们谈起“艺术创新论”这样的题目来肯定要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这就好像皇帝谈起“腐败丧国论”来也可以语重心长一样,但人家该怎样肯定还怎样。一句话说穿了,我们对春晚提“建设性意见”其实都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等太监们都不急了,那皇帝才会真急。

问:央视有多少人真正懂文艺?老毕主持那个“星光大道”评选出的什么周冠军、月冠军、年度总冠军,都是些什么人当评委?就说那位阿宝吧,有多少人敢听他的歌?呲牙咧嘴、闭眼蹬腿、形象可怖、声音瘆人,还是年度总冠军?这不是有人幕后操纵吗?

答:外行领导内行可以说是中国绝大多数业务单位的通例,又岂止一个中央电视台!只不过央视这个最大的名利场特别引人注目一些而已。事实上所有与名利相关的地方,其背后都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星光大道”是这样,“超女”、“快男”就不是吗?其他种种名义的“选秀”、“选美”就不是吗?什么人当评委说到底还是潜规则在决定着,别说某些与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评委,就算是货真价实的专业评委,还不是跟着举办方的指挥棒转。道理很简单,“老板永远是对的”, 你评委拿的谁的钱啊?只有当评委的产生及其报酬支付都与举办方无关时,评选才有可能回归到艺术本身。

我多少算是了解一些娱乐圈内幕的人,我曾经多次参与过一些电视栏目的策划和制作,包括中央电视台的节目,目睹了电视人的真实生态。我最熟悉的人物与情景是这样的:高傲冷艳的年轻女子,一袭华贵的时装,涂着眼影和脂粉,但在武警看守的电视台大门前,她们也成为了可怜巴巴的守候族。中央电视台的门口就经常排着长龙。而一俟进了大门,这些女子又恢复了她们冷艳傲慢的神情,在演播大厅的某个角落里静等编导安排上场,对身边的其他人绝对的不发一言、目不斜视。而当牛皮烘烘的编导尤其是制片人出现时,她们一个个的脸上顿时开出鲜艳而卑微的花朵。只可惜的是,明星气质十足的她们一开口其文化素质之差往往就叫人大跌眼镜。

娱乐圈其实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谁当真谁是傻帽。真诚只能成为电视从业者的笑柄,但是他们一定会用真诚作为幌子来诱使观众跟进。对此我在自己即将出版的第三部长篇小说《星光大道——电视圈的故事》中有比较详尽的刻画。说实话,明白这样的现实内心里是悲哀的,有时候我甚至都反省自己该不该如此冷酷,如此不顾忌广大热情观众的心理承受力。说出真话并不容易,因为很多受骗者自己其实是乐意被骗的,也享受着这一被骗的过程,视之为在“享受艺术盛宴”、“见证辉煌时刻”,真正是与有荣焉。

问:当今的晚会就是个“闹”,不论什么节目都以人多势众为主打,谁能看出“艺术”在哪里?

    答:这就是13亿人的好处嘛,呵呵,也许在张艺谋的徒子徒孙们看来,气势就代表着艺术。过去说“人多力量大”,现在要说“人多艺术大”了。我常常大惑不解:一两个人唱歌干吗弄那数十上百个人在后面蹦啊跳啊的,要不要管盒饭啊?

    不过从提供就业机会的角度考虑,这“闹”还是有积极意义的。要不然每年那么多学艺术的去哪里找饭吃?“闹”还有个好处,就是让观众们别睡着。我看我们很多正儿八经的大会其实也可以引进一点“闹”的元素,既壮气势也提精神,“胜利的团结的继往开来的大会”才会更有保证。

问:赵本山的小品十个就有九个是“骗”,若不然就拿农民或残疾人开涮,用他们的生理缺陷耍戏他们,以此逗乐,这一趋势反被肯定鼓励,年年评为一等奖。不是说“主旋律”吗?我们的文艺要什么样的“主旋律”?

     答:嘲笑弱势可以说是中国娱乐文化中的一个毒瘤,《笑林广记》中就特别辟有一个“形体部”,专门搜集那些拿人生理残障取乐的笑话趣事。赵本山的表演才华是无可置疑的,但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耍宝搞怪的滑稽农民,媒体将他吹捧为“表演艺术家”、“大师”甚至“一代宗师”肯定是不负责任的。几年前信心满满的他去美国演出,本意或许是“输出国粹”、“光耀中华文明”,奈何人家美国公众和媒体普遍反感,斥之为“形象猥琐语言下流”,人家尤其不能容忍他拿残疾人的生理缺陷逗乐取笑,甚至将之诉诸法律。这一事件其实就应该警示我们,真正的“艺术”并不是逗乐搞怪那么简单,一些节目尽管可能有民间基础,但一旦搬上公众平台,还是需要有所把关的。考察赵本山的表演,其节目中引发笑料的对象往往是这么三种人:智力上处于劣势的人,生理上有所障碍的人,社会地位上处于弱势的人。而从赵本山到小沈阳,可以说是每况愈下。为这样的节目而喝彩,其实也说明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品位和档次。

坦率地说,我个人认为文艺是没有什么“主旋律”、“次旋律”或者“反旋律”之分的,但它应该有基本的艺术规范和道德规范。春晚经常在同一台节目中出现“人格分裂”,一方面用小小的艺术作品去承载宏大的政治主题或者道德高调,另一方面却又放弃最基本的公德责任。

问:媒体以排山倒海的信息鼓噪文娱明星,所以,当今许多父母为培养“明星”不遗余力,这当中也就出现了一个新兴职业,大量的各种娱乐“培训班”如雨后春笋。我担心,一个十三亿人口的大国,一旦成为“十三亿人口十亿星,还有三亿在练功”将是何体统?有多少学生知道前不久出现的两位特大明星谷超豪和孙家栋,一位是举世闻名的数学家,一位是“神七”的总指挥。唱歌跳舞、演戏奏乐有那么几个就行,国家与民族真正需要的科学技术,是经济发展。你说是吗?

     答:科学家和演艺明星没有可比性,因为科学研究本身是很专业的事情,它不必要也不可能具有公众接受度。事实上成为“特大明星”对科学家本人来说倒是一种灾难,你看世界上的明星科学家有几个在成名之后还能有所突破?即便是爱因斯坦,声名太盛也只是使他疲于应付。而像霍金,更是被传媒炒成了娱乐明星,他的《时间简史》在中国卖成了超级畅销书,但有几个人真正看懂甚至看完了?很多人其实是被一种“参与感”和“现场感”所逼迫,似乎买了一本流行书自己就时尚了,就没有落伍于时代了,就“文化”了。

我个人认为中国做得最不职业的一个行业就是传媒业。传媒要么俯首为权势的走狗,要么帖耳为金钱的奴婢,要么沉沦为俗众的扈从。极少有秉承“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专业主义的媒体,即便是纯粹的娱乐报刊、网站也是如此。演艺公司、电视圈、媒体和俗众形成了一个相互促进相互叠加的媚俗潮流,独立批评的缺失、专业精神的沦丧造就了中国的娱乐怪圈。我参与播音主持专业的高考招生,见过一大批完全不具备演艺素质的孩子也在这条道上拼命挤,甚至还有大舌头的孩子报考播音主持专业,还信誓旦旦地宣称“我自信我成功”,一报就是十几个学校,报名费都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更何况还有天价的培训费。

我所在的长沙岳麓山大学城附近,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学生怀着明星梦聚拢来,其中绝大多数人注定是浪费金钱和可贵的青春岁月。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徒唤奈何!“媒体杀人”是最可怕的,杨丽娟式的受害者又何止一个两个!

(刊发于《杂文选刊》3期中旬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