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3:33:30
  
建军节来临前夕,7月26日的黄昏,夕阳将浙岭的群山染成了一片金黄,千山万壑显得愈发妖娆多姿。
那天,我在一个叫杨林湾的小山村里转悠,它位于被誉为红色沃土的休宁县板桥乡境内,在一座缀满青藤的农家小院内,竟无意间见到了一位老游击队员,他是原中共皖浙赣支队队员汪志荣先生。 他家的院子紧贴着浅唱低吟的沂源河,对岸是一片茂林翠竹,显得清幽宁静。当时,他正提着小水壶,给院中的花草浇水。若不是村民的介绍,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老人,竟有89岁的高龄。
他精神矍铄,满头乌发,脸上的沟壑虽爬满了额头,但脸色依然红润,目光有神,神情悠然,恬静安闲。他上身穿一件白汗衫,下着蓝色长裤,朴素而大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要年轻。
怀着几分敬仰,于是我就和这位红色老人,坐在小院的茶花树旁,攀谈开来了。老人操着一口浓浓的婺源话,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将尘封的往事一一道来,把我带入了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
汪老说,他于1921年农历六月二十六日出生,祖上是徽商,经营小本生意,像大多数徽州人一样,十三、四岁,就往外一丢了。先是到苏州一家墨店学徒,后又辗转至上海做生意。时值抗战,上海沦陷,日军横行,社会动荡,时局混乱,老百姓自身难保,生意凋敝,吃穿无着。几年生意下来,一无所获,不久就回到了家乡。
板桥一带,山高林密,早在三十年代就是红军游击区,解放战争时期,倪南山、熊兆仁领导的中共皖浙赣工委游击队,就在附近的大山中活动,出入频繁。青年时代的他,就略有耳闻。他自觉国民党的腐败无能,不会长久,秘密地接受一些革命思想的熏陶,为此对参加革命队伍有些向往。
1948年7月的一天,他听人说,倪南山的游击队刚刚打了一个伏击战,驻扎在浙岭南侧的婺源岭脚村,于是,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和村里另外六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瞒着家人疾走六十多里地,翻过高高的浙岭,抵达岭脚。经过一位亲戚的引荐,他们终于找到了部队,表达了他们迫切参加革命的决心,要求加入皖浙赣游击队。部队首长见他们态度诚恳,决定收下了他们七人。从此,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这是他一生中的重要转折点。汪老谈及此,倍感自豪,为自己的正确的人生抉择而欣慰。
游击队的生活是极其艰苦而艰难的。大多宿营在高山上,且无固定场所,钻草丛,宿露地,再正常不过,常常半夜一场大雨突袭,全身浇个湿透。更难以忍受的是粮食供应,难以保障,常常饱一顿,饥一顿。有时只得下山去劫地主的粮仓,开展救荒运动和反霸斗争。他就曾和队员们一起黑夜摸到沱川理坑一地主家“借”粮食,打开粮仓,分给百姓。尽管生活艰难,可大家精神饱满,革命热情高涨。打起仗,个个生龙活虎。战争又是残酷的,他们连有不少战友就倒在敌人的枪口下,长眠于五龙山中。说起这,汪老眼睛有些湿润。
1949年上半年,全国革命形势日渐明朗,以倪南山为支队长的皖浙赣支队在休宁大连成立。为配合大部队南下,他们频频出击,他们连就参加过解放婺源清华镇的战役。在部队里汪老成长很快,加入了党组织。此后,他们连队又解放了婺源官坑,帮助地方成立政权。不久中共婺休县工委成立了,下辖三个区,由于他工作出色,他被组织任命为沱东区区委委员,书记是由华东局委派来的徐国栋担任。在这段时间里,他参加过许多重要会议,亲耳聆听了倪南山同志所作的报告。汪老说时很激动,时而沉思,时而高昂,那段激情燃烧岁月的一幕幕往事,仿佛历历在现。那高亢激昂的《皖浙赣支队之歌》仍在耳畔回荡。
1949年5月,徽州全境基本解放,他被留在休婺边区工作,直到冬季,他才被分配至休宁县公安局工作,任特派员,一直工作到1958年。其间参与了镇压反革命运动,三反五反,审理了不少案件。汪老还拿出一叠照片给我看,大多摄于五十年代,其中一张摄于1950年一身戎装的照片,只是年代久远,照片已泛黄,人物仍清晰可见。
1958年,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运动展开,他被抽调到山后乡的里广山锑矿工作,任支部书记兼矿长。可限于当时的条件,结果炼出的矿是废渣。汪老说,这纯粹是当时头脑发热,瞎指挥,是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他说当年那些左的政策,确实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不少祸害。
后来,由于受反右倾扩大化影响,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1962年,他考虑当时国家经济的困难,就主动请缨回家了。
回到村中,开始是个普通农民,他仍时时处处以党员身份要求自己,以身作则。后来,被公社推选他为大队的支部书记,兼乡党委委员。他积极带领群众致富,热心于公益事业。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的历史问题才得以解决,后来按照政策,成了离休干部。
八十年代中期,他仍老骥伏枥,发挥余热。为解决林区运输难问题,在高山地区开辟林区公路,架设钢丝索道,大大提高了运输效率。为此,他上跑地区、县,下与百姓沟通,不知说破了多少嘴皮,磨破了多少双鞋。这一切村民是有口皆碑的。
今天汪老已儿孙绕膝,在家颐养天年,老伴今年也已八十出头了。这一切,他非常满意。当年同他一起参加革命的七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人还活着。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约摸近一小时的攀谈,老人并不觉得累,反而越说越兴奋,我们感叹老人记忆力的清晰,精力的充沛。据其年近六十岁的儿子介绍,老人身体硬朗,消化能力强,每天尚能吃一斤左右的米饭。他订阅了《安徽老年报》、《文摘周刊》等报刊,而且两眼不昏花,不用戴眼镜。他还关心地方的经济发展,和我谈起发展家乡经济的看法。真是仁者寿,寿者康,康而乐,乐无穷。
挥手与汪老作别,可他一直要把我送到家门口。斜晖映射下的汪老,就像那南山不老松,愈发显得挺拔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