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阴影下的中国之路 序(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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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以祖国的名义
房宁
★ 后殖民主义更直接地运用政治的,甚至军事的手段,统治第
三世界国家。
★ 比物质落后更可怕的是民族精神的失落。
★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1999年5月8日,是每个中国人都不应忘记的日子,是站起来的中国人民又一次被西方欺负而遭受奇耻大辱的日子。
在20世纪的最后一年,由西方国家组成的北约对中国人民所犯下的罪孽,很容易让中国人联想起中国近现代史上西方老殖民主义者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本世纪的第一年,1900年,英、法、德、意、美、俄、日、奥八国联军入侵中国,烧、杀、抢、掠。一般中国人都以“八”为吉利数字,其实“八”并不总是吉利的,八国联军的那个“八”就很不吉利。这次北约袭击我国驻南使馆的前一天,西方七国与俄罗斯达成原则上的一致,安排南斯拉夫这个小国的命运,完全重复了老殖民主义的典型作法。七加一等于八,上述八个国家中,如果将加拿大换成奥地利,正好是当年八国联军的那八个国家。
做这样的联想,只是想提醒读者朋友,尽管历史已经过去近百年,尽管中国人民已经站了起来,尽管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从总体上看,整个世界的基本格局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西方列强的本质并没有变,西方独霸世界、奴役世界的野心没有变。在世纪之交,在世界风云变幻之际,处于民族振兴关键时期的中国人,在激愤之余,最重要的是要认真地思考了。
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我国使馆,绝不是偶然的,这一事件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1995年,我出版过一本书《现代资本主义发展引论》,其中对世纪之交的世界格局做了一些分析、预测。文中引进了两位美国学者观点,他们指出:西方经济大国“同供应者纯粹的经济关系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政治力量总是以某种军事能力为基础,要维系一个贸易集团,或者使投资有保障,必须动用政治力量。很简单,把石油从想出售石油的国家运往想购买石油的国家,这个行动本身就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和军事任务”。书中分析指出:“从西方利益和立场上看,这两位美国学者的见解是非常精辟而深刻的,显然新殖民主义正日趋过时,西方正在走向后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必定是对旧殖民主义某种程度的复归,是否定之否定的旧殖民主义,它将更多的以军事实力为后盾的政治干预、直接控制来保护西方大国在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利益,以维系资本的国家大循环和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维持西方生存的环境。”
在黑格尔看来,任何事物都依“正、反、合”三个阶段发展。数百年来:西方的殖民主义看来也正在这一规律上,走向它的合题。对于老殖民主义,我们中国人是很熟悉了。其特征是以政治、军事强权为手段,赤裸裸地直接统治殖民地人民,剥夺殖民地的经济资源。这是殖民主义发展的第一阶段,按黑格尔的辩证法,它应算是殖民主义的正题。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旧殖民主义体系在民族解放运动的冲击下瓦解,第三世界兴起,但是殖民主义并未从此灭亡,而是以新的形式继续泛滥于世。新殖民主义一反旧殖民主义的坚船利炮、直接干预的作法,他们主要以投资、贸易、技术为手段,参与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活动;通过经济全球化,建立资本的国际循环体系,从第三世界掠取大量的经济剩余。即:资本流遍世界,利润流向西方。新殖民主义给西方带来了战后的繁荣,维持了现代西方人的生活与消费方式。但是,广大第三世界却没有因为加入资本的国际循环,没有因为追随西方,而实现他们原先憧憬的西方式的现代化。经济全球化仅仅是西方资本的全球化,而非经济福音的全球化。作为西方主导的资本国际循环积累对象的第三世界众多国家被边缘化了。
80年代以来,特别是进入90年代以来,世界上大多数的发展中国家落入了“发展的陷阱”。在加入资本国际循环之后,发展中国家成为西方资本积累的对象,工业化条件逐渐发生逆转,最终导致经济发展停滞、甚至倒退,有的被甩出了资本国际循环。“发展的陷阱”不仅对发展中国家是一场灾难,对于西方来说同样是致命的;新殖民主义的生命线就在于资本的国际循环。西方通过国际循环从全世界获取资源与财富,但其前提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参与国际循环。试想如果发展中国家的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美国的汉堡包卖给谁呢?发展陷阱虽然出现在第三世界,但对西方同样是致命的,它正在阻塞资本的国际循环。新殖民主义已经不能继续维持西方在全球的利益了。
后殖民主义就是在这样的时代条件下成为一种新的历史趋势的。西方需要更直接地运用政治的,甚至军事的手段,统治第三世界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实施军事控制、政治代理和经济接管,迫使第三世界继续充当它的廉价产品的供应地,剩余资本和商品的消纳场和转移污染与废物的垃圾站。现在西方后殖民主义的两个战略要点已经清晰可辨——垫高与削平。
垫高;是对于在工业化过程中落入发展陷阱,甚至发生社会动乱的国家实行扶助,以防止资本的国际循环在这些薄弱环节上发生断裂,继续将这些国家的资源和市场纳入经济一体化的进程。由西方国家直接出面或由西方国家策动的在非洲、亚洲地区的冲突热点,实施维持和平和经济重建,就是垫高的实例。
削平,即对初步实现了工业化,有望“晋升”发达国家行列的发展中国家实施遏制。采用经济控制、制裁,甚至政治干预、军事打击等手段,迫使其继续充当资本国际循环中的积累对象。近年来西方国家动辄实施经济制裁,利用人权外交频频敲打第三世界国家,国际资本集团对某些第三世界国家实施金融袭击,其目的都在于削平或削弱竞争对手。
90年代中期以来,在经济全球化日益导致全球分裂化的形势下,西方的新殖民主义战略、策略日显疲态,难以维持危机四伏的世界经济秩序,难以满足西方不断增长的要求。西方对其世界战略做出了新调整,使殖民主义向其三段式的合题转化——西方国家及其军事组织更加公开和直接地干涉第三世界国家的内部事物,甚至进行旨在推翻第三世界国家政权的大规模军事侵略。科索沃危机的最深刻的意义就在于:它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后殖民主义战略的实验场。科索沃的隆隆炮火向全世界人民发出了警报,殖民主义并没有成为历史的遗迹,殖民主义者的利剑在空中挥舞。在新的世纪里,第三世界有被再殖民化的可能!
在新的世纪里,第三世界国家和人民若想避免被再殖民化的命运,就必须与西方做最坚决的抗争。不少同胞认为:要想不受西方欺负,就必须把自己国家的事情办好,把经济搞上去。大家常说:落后就要挨打。这些话都对,但在今天的历史条件下未免失之简单。怎样把经济搞上去?几十年来许多发展中国家都认为走西方的路,加入资本国家大循环,就可以渐次达到西方的经济水平,实现现代化。结果怎样?西方绝不会允许第三世界国家跻身于它们的行列。
“落后就要挨打”不假,但是,什么是落后?我以为:比物质落后更可怕的是民族精神的失落,一个民族在精神上矮化导致的弱势,是比单纯经济落后更难克服的整体性的文化落后。在当代西方主导的世界经济体系中,依附于西方经济不仅不会真正改变发展中国家的落后面貌,反而会使发展中国家丧失自主发展的条件与可能,使其现代化的努力成为一种不发达的发展。面对新的形势,我们应当从西方的话语霸权中挣脱出来,重新审视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现代化的道路,探索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多年来中国思想界及知识分子中间,一直就中国社会发展的方向与战略问题存在着讨论。早些时候,这种讨论具有较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即姓“社”姓“资”的讨论。近年来这种讨论的分界线似乎消失了,有关“姓氏”的讨论也就基本上随之偃旗息鼓了。但是,在转换形式之后,讨论依然存在。近年来;讨论主要围绕着当代世界格局中的国家利益问题展开。西方与非西方的分层线描绘出了当代世界格局的基本结构。当代中国的国家利益问题的核心无非就是与西方的关系问题。围绕着这个问题,又出现了世界主义与民族主义,在某种意义上也可称之为自由主义与民族主义的讨论。
毋庸讳言,向往西方、认同西方是我们这个时代中国的一种时尚。为什么向往、认同西方?说到底是因为西方经济发达,西方富裕了。西方因何发达,怎样致富的?说到底是因为西方的社会制度好,西方的文化先进。“富裕之邦必是真理之地”,是许多同胞之所以认同西方的内在的逻辑。
我们同许多朋友的分歧恰恰源于对“富裕之邦必是真理之地”的不同看法。我们并不一概否定西方的制度和文化的价值。但是,把西方的富裕和文明归结于西方制度本身,归结为西方文化的合理性的看法过于简单、机械。坦率地说,“富裕之邦必是真理之地”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都是站不住脚的,那是一种过于简单、机械的历史观。
谈到现代的世界历史,人们总是说现代或者说是当代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但为什么当人们一谈到西方的发达问题,一谈到南北经济差距的时候,就忽然丧失了全球的视野了呢?为什么不能把经济发展问题作为一个全球性问题看待呢?为什么看不到西方与第三世界在经济发展上的二律背反呢?
我们认为,西方的发展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战后以来,都是与对全球资源,劳动,市场的占有、剥夺和转移分不开的。正像当年阿连德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的那篇令人难忘的讲话中指出的:“有这样一个极为清楚的辨证的关系:帝国主义存在,因为不发展存在;而不发展存在,因为有帝国主义。”多少年过去了,在纪念联合国成立50周年的大会上,前任联合国秘书长加利先生在致辞中再一次指出:“21世纪的世界将面对两个极大的对抗力量——全球化和分裂化。新的辨证关系已经开始。”
善良的人们总是期盼世界充满了爱,期盼西方与非西方“双赢”。但多少年过去了,“双赢”在哪里?美国与西方在当今世界经济博弈中是当然的赢家,而第三世界始终是资本国际循环中西方的积累对象,终于跌入了“发展的陷阱”。连一度感觉很不错的“四小龙”也躲了初一,没有躲过十五,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遭西方资本投机集团的狙击,几十年发展成果毁于一旦。
在新殖民主义时代,西方在一定程度上需要第三世界的有限度的发展。但现在情况正在发生变化,在即将来临的后殖民时代,西方不再需要第三世界的发展,西方也不能再容忍第三世界的发展。在经历战后几十年的世界性的经济快速增长后,在人与自然关系处于极度紧张的状况的形势下,西方要维持自己的富裕、文明的社会,它所能允许留给第三世界的生存空间将是十分狭窄的。市场经济的原则是“赢家通吃”,市场竞争者之间只有“零和”的关系,在未来的生存之战中,只有胜者能够幸存。从表面上看,科索沃的战争是一场局部的战争。但这也是一场“世界大战”,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集中了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动员了空前规模的战争机器,使用了最先进的武器,对付一个第三世界小国,同时震慑整个第三世界。这是一场西方世界与第三世界之间的“世界大战”的开始。
中国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后殖民时代,美国及西方显然会把中国作为它们最大的敌手。对于中国及第三世界与美国及西方的未来关系的走向,其实并不需要什么专门、复杂的研究、论证。这是一个用小学算术即可求解的问题——美国人口不足世界人口的5%,却消耗了世界开发能源的34%。美国还能允许另一个占世界人口20%的大国实现“现代化”吗?就连美国的民众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今年,美国《时代》周刊和CNN联合于5月29日进行的一次民意调查表明,46%的美国民众认为:中国是美国最大的威胁,大大高于伊拉克的34%和俄罗斯的24%。其实,我们于1995年在中国青年中搞过一次调查——《中国青年看世界》,当时就有87.1%的青年认为美国是对中国最不友好的国家,有57.2%的青年人表示美国是他们最无好感的国家。
当然,中美之间,需要消除分歧,建立正常的国家关系。在未来中美关系的主旋律很可能是既保持交往,又有分歧、斗争。美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美国也许是西方自罗马帝国以来最强盛的国家。的确,美国有许多与罗马帝国非常相似的地方:美国的公民在国内享有比其他国家公民更多的富裕,享有比其他国家公民更多的自由、民主和权利。但美国人享有的富裕和自由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国的世界中心地位决定的,而这一中心地位又推动美国向世界进军,称霸世界,使美国获得更大的利益。帝国生存的不二法门是面向世界的扩张。当帝国的版图在不断扩张,帝国的疆域在不断地延伸的时候,帝国永远生机勃勃;一旦帝国停止了扩张,帝国的疆域不再延伸,帝国的黄昏就要来临。当今超级大国,有着比罗马帝国更强的实力,更大的雄心。美国的政治版图随着北约的扩大在不断地扩张,美国的经济疆域随着美元的升值、随着美国资本的跨国运动在不断地延伸。在美国的童话里,中国是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位于与美国相对的地球的另一端。的确,中国是美国扩张的端顶。美国人自豪地宣布:21世纪是美国的世纪。不少中国人也在期盼21世纪是中国腾飞的世纪。那么,21世纪到底将是个什么样的世纪呢?
随着世界格局的急剧变动,随着日益迫近的后殖民时代的来临,中国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变局。可以预见,未来中国将面临越来越多的内外压力和忧患。后殖民主义的脚步声正在迫近,暴风雨即将来临。
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中国人无须惧怕,也无可退缩。面对征服者,生存或死亡是惟一的问题。面对无可回避的较量,人们可以罗列出许多乐观或悲观的理由。而我们保持着乐观。我们相信,经济的差距,技术的落伍,军事力量对比悬殊等等因素是重要的,但不是不可变动的。缩小与发达国家差距最重要的前提条件是振作民族精神,是从西方的思想及话语霸权的束缚下挣脱出来。对于我们的民族来说,存在先于本质,只要敢于生存,就可以找到生存的理由,就能够找到生存的道路。
1999年5月8日,我们终于看到了我们民族生命的冲动,听到了民族的心灵在呐喊。在五·八伟大的学生爱国运动中,那些平时忙碌于校园中埋头功课的莘莘学子们,当听到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袭击我使馆的野蛮暴行,当他们意识到我们伟大祖国的尊严与安全受到挑战和威胁的时候,他们激怒了,他们身上流动着的中国人的血沸腾了。什么美国梦,什么“托福”不“托福”,什么可乐、牛仔装,去他妈的!惊天动地一声吼:打倒美帝国主义!不要小看了我们中国大学生的这种气概,它表现出我中华民族浩浩荡荡五千年勃勃生机。激情与理性,批判的武器与武器的批判,都出自这生命的原始冲动。
在游行的队伍中,我们又听到了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这歌声激发出每个中国人深埋于心底的民族意识、爱国热情;
这歌声迸发出我华夏民族对西方列强的百年积怨;
这歌声昭示着中国人的理性,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新的时代,面对新的挑战,每个中国人,中国的知识精英,团结起来啊!后殖民主义时代即将来临,让我们众志成城,勇敢地迎接新世纪风雨的洗礼。
这歌声也在召唤我们,召唤我们拿起笔,加入民族的新世纪大合唱,为中华的奋飞而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