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的后现代主义——怀特海哲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1:35:56
思辨的后现代主义——怀特海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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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主义(二)
作者:(美〕小约翰•B.科布 张妮妮编译
虽然怀特海本人没有用“后现代”(Postmodern)这个词,是以后现代的调子去谈论现代的。特别是在他的《科学和现代世界》这本书里,现代受到了反驳。怀特海赞誉现代世界,但他也清楚地认识到它的局限,并指出了要超越它。他把自己所处的时代看作是一个新的开端,并把自己看作是其中的一员。下面是怀特海后现代主义的几种思辨的观点。
一、现代性与理性
“现代”经常被认为是理性的时代,它与中世纪信仰或迷信时代相对而言。不过,怀特海对现代思想起源的研究使他得到了一个相当不同的理解。他认为,现代性的起源完全是一种由理性思考向历史思考的转变。现代心灵是要去理解事物的来源,而不是事物最深层的本质和目的。17世纪的现代性把注意力从终极的问题转到了次终极的问题,在这一层次上,它相信能找到一个对自然的适当合理说明。它不强求其机械模式的理论问题,但去假设该模式是对自然界最重要特征的适当、甚至是精确的摹写。因此,在现代科学和哲学的创建者看来,世界在两重意义上是合理的,其一,世界与理智模式相符合;其二,有关世界的思想内在统一,要是生物学家的工作尚不能完全以物理术语解释,这就是将来的研究要解决的问题。因此,目标是合理性的,但并不是在探究关键术语的含义、追寻事物的终极理由的意义上,而是在追寻关于自然界整体及细节的统一精确图画的意义上是合理的。
按照怀特海对现代性的理解,人们发现反理性主义在现代开始就已经在不断增强,理性的作用更多地受到限制。休谟和康德开创了现代反理性主义的第二个阶段。尼采、海德格尔和德里达将这一反理性情绪引向了极端。以此看来,一些人视为后现代主义特征的反理性主义似乎使现代性走向了自己的逻辑终点。
与其他后现代主义不同,怀特海的后现代主义不仅要求重建个性原则,而且还要求重新形成作为整体的知识有机体概念。现代性把现实分为心灵和事物,并将事物排除在宗教关怀之外,事物是能用客观的科学方法来探索的。现代性还将世界分为组成部分,其中每一块都能相互独立地加以研究。假如世界真如机器,这倒无妨。机器每一部分的运作并不怎么受到它们在整体中作用的影响。要是人们分别检查机器的每一部分,就可能认为整部机器是这些组成部分的共同运作。心里有了这样的观念,普遍性就被分成了碎块,好象它们能够相互分离着来研究和理解。没人想到要去找出整体的特性。怀特海的后现代主义坚持认为,这种肢解和分离错待了现实。所有事物都相互联系,关系的模式是由关系项组成的。而现代原则基础上的知识蕴涵不了上述内容。
怀特海的后现代主义恢复了某种为现代性所抵制的理性主义,但这不意味它又回到了现代以前的思想模式。为了扩大人类的理解,公正地对待面前的世界,我们需要转变思想,而这些必须建立在现代性的成就之上。
二、从实体到事件
宽泛地说,似乎有两种类型的事物在哲学实在论者那里是确实的,这就是实体和事件。“实体”指我们周围始终如此的对象。实体不变、不灭和不可分。关于实体的学说后来命运不佳。一来最小的实体——原子事实上是可分的,并且分离后的东西不再象实体那样,有些性质成了无根基的“波”。再有,这种学说难以说明人的思想、以及思想与物质实体间的关系。由此,现代后期放弃了对世界的这种实在论说明。
事件不是实体。形而上学把事件当作实体的附庸,认为它们最终得以实体的运动力来解释。事件不能独立自存。虽然这种想法目前仍很有市场,但它却与物理学不符。原子内成分的分析使我们得到了能量子,与其把这些东西说成是实体,倒不如把它们当作能的事件。显然,形成我们实在感的东西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活动的稳定模式,而不是实体。
事件成为终极实在后,心物关系的难题便迎刃而解。此时,“心灵”是精神事件,“物质”是物理事件。两者的共同特征为事件,而其差异只在于程度。
正如桌椅等实体可以析为原子之类的实体,战争和交谈等事件也能析为组成它们的事件。由于这两例均属于人的事件,所以最突出的组成单位当为人的经验。两人交谈事件大多包含了这两人的经验之流。而其中比如史密斯太太的经验之流又可以析作短暂经验的连续。我们称短暂经验为“原子”(哲学意义上的)。
这些原子的“经验机遇”(怀特海语)与物质原子相当不同。首先,它们是四维的。古典的物质原子不需要时间的流逝就能成为它自己,而怀特海的原子事件必须以其空间和时间来准确定位,而且,其外延是由空间伸展来构成的,同时也是由时间持续来框定的。其次,原子的经验机遇说到底是关系而非属性。举史密斯太太的一个经验机遇来说,该经验是她先前经验的继续,或许她先前听到的是布朗太太说的一个词的开头,而这会儿她正在听这个词的结尾。把它当作一个词的结尾来听,这就说明先前那一刻在当前仍然生动。史密斯太太当下的经验是新的声音和先前听到的声音的综合。显然,史密斯太太还有视觉和能觉,她能够懂得一个词作为句子一部分的意思,这都需要与其他人及过去的经验发生关系。另外,她听声的感觉方式(怀特海称作把握的“主体形式”)受其肌肉的疲劳度和酸累度及其半明半晦的期望值的影响。这样的分析可以一直进行下去。问题在于这种分析是朝向物理感受和物理把握的,即朝向该事物与其他事件的内在关系的,其他事件的参与方式构成了新的事件。经验机遇是其对世界的感受和把握的统一。
人的经验机遇是把握的综合统一,人以外的其他原子事件(比如,亚原子水平上的事件)又如何呢?显然,我们无法象分析自己的经验那样来对它们作现象分析。但怀特海相信,这种事件成立的原因在于它们与其他事件的关系模式。某一领域的一部分发生的事情,离开该领域的整体来作抽象理解是不行的。它最好被当作领域中的那一点来看待。因此同样,这些亚原子事件也是其对其他事件把握的综合,而不是带有属性的实体。
三、从主体与客体到主—客体
现代思想更基本的一点是其认识论的出发点,即把世界分为主体和客体。主体为经验者,客体为经验对象。在笛卡儿那里,主客体二无论与心物二无论非常想象,但另一些哲学家却可以在放弃后者的同时保留前者。经验对象可以仅仅是现象或感觉材料。然而为主体的东西仍然永远是主体,为客体的东西仍然永远是客体。
在怀特海看来,所有实际的客体都曾经是主体,所有的主体都会变成客体。主体与客体并非实际的两种事物,而是以不同方式考虑的同一些东西。当前的经验机遇是当前对过去机遇把握的主体。过去的机遇是这个把握的材料,是给予主体的客体。注意,经验的对象(客体)本身就是一个作为把握其他机遇的主体的经验机遇。当前机遇所感受到的东西,正是过去机遇的感受。那些感受或把握是客体,但作为感受,它们却并未失去其主体形式,所不同的只是,它们现在是完成了的过去。现实的客体世界就是过去的主体世界。
可是,桌椅或逊原子之类的事件难道也和人一样有主体性的一面?怀特海认为,把逊原子看作有意识、能思考的东西显然不对。确实,“subject”一词的用法是含糊的。它有两个相对立的用法,有时代表权力所加的东西,如臣民;有时又指具有原动力的、需负责任的东西。怀特海所用的“subject”,两种意思全有了。就被动性一面的意思,他有时再加一个字“superject”。比如,一个经验机遇是其对过去机遇的关系的superject,这是说,那些被把握的客体的特性极大地决定了新的“主体”的特性。“subject—superject”与其感受一致,是对象(客体)统一的结果。然而主体还是原动力。在与世界相应的种种可能性中,它能选择其中一种,也就是说,他在作“决定”。这个决定是它成其为如此而非别样的行动,正因为它成其为此,它也决定了它将怎样影响将来。任何统一的事件都是先前事件的决定者,又是随后事件的决定者。
有关原子事件的客体方面也需清理一下。非主体的客体的观念是指客体外主体的客体的观念,即没有主体,何来客体。现代世界将主体指派给人,人的经验的对象为客体。除非人们放弃现实地来谈论世界,否则,这种限制会带来许多奇怪的结论。比如,人的经验是通过进化过程出现的,但在人的经验出现之前,按照现代的观点就应该只有纯粹客观的东西。可是客体是不能离开人的经验而存在的,由此导致了一个没有道理的结论:进化的过去只因人类得知它而存在。如果我们要想对人类经验产生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问题有实在的了解,似乎把人之外的东西不仅看作为人的经验的客体,而且其本身也具有实在性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实在性就不再仅仅是客体,而且也是主体了。怀特海的假设是,所有原子事件都是经验的机遇。它们出现的时候,他们是主体;当它们完成自己的时候,他们成为其他事件的客观材料。
四、从感觉第一性到物理感受
现代哲学始于认识论,而认识论的开端是建立在感觉经验第一性基础上的。可怀特海认为,本体论与宇宙论才是第一性的。
现代性假设,我们必须先从认识论开始,在认识论上考察了如何回答世界的实在性问题之后再提出世界的实在性。现代性的这个程序最近受到了批评。批评者认为这个程序从来没有成功过,也不可能成功。因为所有关于认识论的讨论都含有预先的假定,谁也无法以中性的态度从事认识论的研究工作。
因此,不少人提出要对哲学作出更严格的限定。但怀特海的结论却不同。人们确实应该放弃任何认为人类可以把握确定性的想法。认识到人的思想无法获得确定知识,思想就能获得解放,就能在广阔的领域进行自由的创造,而这些领域原先都是禁区。
怀特海将日常感觉经验拆分成两种成分,并把它们分别称作“表象直接模式的知觉”和“因果效应模式的知觉”。以视觉为例,表象直接模式的知觉是知晓分布在一定空间中的一块颜色。就它本身来看,它不仅没有告知外面的实在世界,也是无时间的,既不指过去,也不指将来。因此,当它成为所有认识的基础时,认识确实会受到严重的限制。
怀特海指出,我们的日常语言把感觉材料和真实的世界联系在了一起。我们不说“看见一片棕色在某个地方”,我们说看见一个棕色的桌子。要是有人诘问,我们可能难以证实自己所言,然而在内心深处仍相信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物质世界,并非只有一片颜色。在怀特海看来,这种信念是由于真实世界冲撞我们所致。用他的话说,当我们尚未完全受骗的时候,我们是具有物理感受或对事件的把握的。正是这个物理感受,我们才如此肯定有一个真实的物理世界,它首先是由我们的身体,而后由其他物理事物组成。这是因果效应模式的知觉。
在日常感觉经验中,两种模式并成了一个感觉,即棕色的桌子。这是“符号指称模式的知觉”。表象直接中的一片棕色指称那个把光映射到我们眼睛上来的物理事物。大部分时候,这种作法很有效地把我们带入了我们所处的世界。
因果效应模式的知觉并不只限于作用我们感官的那一部分外部世界。感官当然是接受外部世界影响的典型器官,但人的整个身体受环境作用的途径是复杂的。再说,所有外部事件作用于人的经验机遇是通过身体事件进行的,这一说法并无本体论上的必然性。每一经验机遇受其整个过去的影响,有些影响甚至并非在邻近相继间发生。更特别的是,离我们很远的某个人的情感能够影响我们的情感,甚至必须依靠感觉。有证据证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可以不必解释成是通过日常的物理中介进行的。因此,影响人的经验的整个过去这种因果效应,大多是超感觉的。因果效应模式的知觉(即非感性知觉)是感觉经验中首要的。
五、从概念相对主义到符合论
早期现代主义认为,有关世界的模式与世界是符合一致的。命题或者符合或者不符合事物的状况。休谟与康德彻底打破了这种通常的理解。晚期现代主义(有时称自己为后现代主义)追随休谟和康德的理论,他们反对通常意义上的外部实在的概念,认为思想和语言不能指代客观世界。于是,人们开始注意对认识主体与认识活动的条件进行研究。每一认识活动都是有条件的,它会受到特有的历史、文化、经济、性别以及种族状况的限制。任何企图超越这些限制,想要获得纯客观真理都是值得怀疑的。这种论调导致了概念相对主义。也就是说,所有概念被理解成只有在特定的文化、语文系统中才有意义。人们能够较真实地或较好地谈到一个命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更紧密地靠近了哪个独立于文化、语言背景的现实。
在怀特海看来,概念相对主义的基础是感觉第一性的观念。如果人的经验起源于感觉,如果感觉是怀特海所谓的“表象直接模式的知觉”,“那么,我们每个人确实就锁在了他自己的直接经验中”。彻底的感觉主义是唯我论。在反对这个结论上,我们还要感谢康德把个人附属于人类或大写的心灵,要感谢语言学的转向将实在放在了有关的语言上。然而,这些动作并未恢复物质世界的实在性。反对真理的符合论首先是否定思想或语言能与感觉经验之外的物理事物符合一致。
上一节描述了怀特海物理感受的观念。物理感受是对其他实在场合的感受,这些场合构成了物理世界。我们并未关闭在自己的经验或某种文化系统中,我们还生活在自然的世界中。
反符合论还有另一个理由,他们认为语言表达与非语言的人或自然对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说它们符合一致是很成问题的。我们说,通常谈到的符合是就命题说的,即命题符合事物的状况。当命题被理解成语言实体(比如句子)时,就产生了上面的疑问。
怀特海对这个问题极为关注。他首先区分了命题和句子之类的语言实体。命题是一种可能性(某种经验机遇或一组经验机遇)。句子及其他语言实体的功能是唤起听者去注意这种可能性。比如,“康德区分了实践的理性和理论的理性”,这个句子应该引起人们去注意享誉19世纪初的大哲学家并将他与其特殊的学说联结起来。哲学家与学说之间的关系即为命题。通常,引起对命题注意的句子是可变的。
当命题作如此理解时,它们与事物状况相符合就不再神秘了。它们是事物可能的状况。因此,它们可以是真实的事物状况的具体表现。这样,讨论一个命题确实与否,即某个命题事实上是否真实的问题就变得有意义了。
当然,这种讨论并没那么简单。还说上面那个例子。我们可以不去考虑康德作实践理性与理论理性区别的活动,但我们必须检查康德的有关著作。在此过程中我们可能会提出其真实性的问题,我们可能要问,通常理解的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完全符合康德的原意。思考这些事情完全依赖于广泛的经验。于是,讨论就既包含了符合的问题,也包含了建立在融贯一致基础上的或然性问题。
讨论确实需要每一个参加的人都避免自相矛盾。但我们的目的是准确地了解康德,而不是得出一个有关康德的融贯一致的观念系统。思想的融贯一致是我们获得真理所要求的,但“真理”的意思是符合事物的实际状况。
这里有一个问题。当我们持符合论观点时,如果赞成符合论的论据完全是以融贯一致为基础的,似乎我们就还有进一步需要肯定的问题。如果符合论如其本意,则论据似乎就只是字句上的。符合论只是一个合适的神话。
如果我们要想有一个真正的符合论,我们就必须亲自直接经验到命题与事物的实际状况相符合的情形。如果我们能这么做到几次,那么,符合论的意思就能够明确地建立起来,它不会只是我们通常的信念了。
考虑这样一个情形,有人告诉我说我愤怒了。由于我自我想象我是一个很少发怒的人,我的直接倾向是去否认我在愤怒,或我最近曾经愤怒。但假定我还是一个相对诚实的人,那么,其他人的说法会引起我去注意我过去的经验机遇与愤怒之间的可能关系。我也可以问这种可能的关系究竟是否真实。在这个例子中,我没有通过复杂的推理过程来接近事物,我是直接探查的。比较这些现在把握到的机遇和我把握的命题,我可以发现两者是符合的,我是愤怒了,即便我不想承认这一点。当然,我也可以发现它们是符合的,那个命题错了。
如果我被告知我在两小时前愤怒了,情况就更复杂。当那个陈述引起我去注意当时我的感受,某些直接探查的成分是可能的。但其他类型的论据在这里可以变得比我直接的记忆或对过去的把握更加重要和可靠。那些看到我的人可能告诉我说,我的牙齿咬紧了或者我的脸涨红了或者我出言不逊。我对于愤怒一般特征的概念,我对于这些旁观者诚实的信任程度,将引起融贯一致的复杂化,而它会与我唤起的直接回忆相互作用。如果那个陈述是关于某个他人的,特别是如果我当时不在场,那么,融贯一致在我决定是否相信这个陈述时就起关键作用。然而,相信陈述就是相信命题与那个人的感受相符合。符合的意思,乃至真理的意思是不同于融贯一致的。
语言能够引起人们注意命题或可能性,而命题和可能性与物理事物的状况相符合,这一点需要进一步思考。它只首先有在二元论遭到反对的条件下才可能,怀特海通过他的下述学说提供了这一条件。任何实际的事物都是一个经验机遇或一组这样的机遇。因此,正如关于人的经验机遇的陈述能够引起人的经验机遇的命题一样,关于原子经验机遇的陈述也能够引起这个机遇的命题。有关说明过去、影响将来的原子机遇的陈述能够唤起有关符合物理事物状况的命题。怀特海肯定了符合论。
(译自《建设性的后现代哲学的奠基者》,第四章,纽约州立大学出版社,1993年)
转引自文化研究网(http://www.culstudie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