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遇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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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于《新世纪》周刊 2010年第6期 出版日期2010年02月01日



海地,2010年1月12日发生里氏7.3级地震,初步确认近17万人死亡
欧阳斌
  救援工作已经结束,不知道亡灵何时能够安息。也许此刻谈论祭奠尚早,因为迄今依然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遇难者的数字,无法做出一个还过得去的身份识别。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如果不是当地时间2010年1月12日16时53分这场里氏7.3级地震突然降临,很多人对这个贫弱的加勒比岛国还缺少认知。
  海地总统普雷瓦尔1月27日表示,地震发生迄今两周,已经清理出近17万具遇难者尸体。这无疑是现代人类社会令人触目惊心的悲剧之一。
  这场景是对一向自傲的人类社会的反讽。大自然原本并未亏待海地。肥沃的土地,良好的自然条件,使得小小的海地早在200多年前,就已经成为法国最为富庶的殖民地—当时的海地提供了全世界30%的糖和近一半的咖啡,甚至法国一半的国民生产总值。在18世纪末期,海地的贸易额甚至等同于整个新生的美利坚。当时的英国首相威廉·皮特不无嫉妒地将海地称为“西方世界的伊甸园”。
  但是,这个“伊甸园”迅速沦为世界上最为贫困和混乱的国度。时至今日,其980万人口中,78%的人口每天生活消费不足2美元,56%的人不足1美元;其根源,大多是因为政治腐败、社会分裂。比如这次地震中,很多人死于劣质的建筑;破败的道路,使很多灾区成为死亡孤岛;政府的脆弱瘫痪,也使一些人死于劫掠和私刑。
  海地曾经的奴隶制度大概是世界上最野蛮的,这也成为悲剧的开端。一名法国殖民者向他的客人们提供的娱乐之一,便是在黑奴头上放一个橘子,然后由客人们竞赛谁能在30步开外用手枪击中。野蛮的剥削劳动,使得每隔几年便有三分之一新到海地的黑奴死亡。
  野蛮埋下了仇恨。1791年,海地革命爆发。起义者也用最为残忍的方式进行着报复。他们将被捉住的白人肢解或是腰斩,法国则不断派遣军队进行更为血腥的镇压。到1804年海地独立时,有10万黑人和2.4万白人死于这场革命,若按人口比例计,其血腥程度可见一斑。
  即便光荣如海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黑人独立国家,也未能继续其漂亮的开始。接下来的200多年中,海地经历了30多场政变,以及接连登场的君主制、家族独裁、军人专政和外国入侵。在美国智库传统基金会前不久发布的年度“经济自由度”排名中,海地名列第141位。在10项分项指标中,每一个都被“政局不稳”拖了后腿。
  海地政局中最典型的演出莫过于杜瓦利埃。1957年,这个原本靠行医而获得极高民意的“爸爸医生”当选总统,但也开启了一段荒唐且残酷的家族独裁—从他在海地大力推广的“巫毒教”可见一斑。他试图通过这个愚民宗教,证明自己“受命于天”。结果,连自己也被宣传机器搞得愚不可及。1963年,海地一场未遂政变的主谋迟迟未能归案。有人对杜瓦利埃说,主谋已化身为一条黑狗,这位海地终身总统竟下令杀掉海地所有的黑狗。在其治下,海地有超过3万人被以各种政治理由处决。彼时海地人均寿命仅为33岁,文盲率高达90%。杜瓦利埃家族的海外存款却高达6亿美元。
  精英阶层的自私自利和缺乏责任感,使海地缺少自我革新的动力。在这次地震中遇难的联合国海地稳定特派团团长安纳比(Hedi Annabi),在去年初还批评海地的政客们将时间浪费于“无休止的争论”,而非“为海地人的迫切需求而工作”。
  外部力量也在海地的苦难中屡屡扮演不光彩的角色。1838年,法国迫使海地向其支付1.5亿法郎,作为独立的“赎身费”。这笔巨款直到1922年才还清,而这次勒索,也使海地丧失了社会发展的“启动资金”。1915年,一向将加勒比视为自己“后院”的美国直接出兵占领海地,时间长达19年;其对亲美政客的扶植,对殖民经济思路的沿袭,都给海地后续的混乱和经济结构迟迟难以转型埋下了孽因。
  海地需要的震后重建,不仅仅是更多的资金援助和维和部队,而是民主制度的进一步强化,经济结构的合理重构,乃至整个社会的和解与重新融合。人类无法改变自然的决定,但可以反思自我;而且,面对任何一场灾难,这种坦诚的反思,都是对死者最好的祭奠,无论这灾难发生在遥远的另一端,还是我们身边。
  作者为本刊国际新闻资深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