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瑜:内蒙古1814次列车的惊险一昼夜(南方都市报 20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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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困旅程

内蒙古1814次列车的惊险一昼夜

类别:深度调查 作者:马金瑜 原创 浏览量:965  发布时间:2010-01-13 手机看新闻
版次:AT06 版名:深度周刊 记录 稿源:南方都市报  

    经过一昼夜奋战,1814次列车终于缓缓开动。

    在雪灾中冻伤的集通铁路公司职工。

    在雪墙与列车之间的狭窄通道,救援人员以白布运出车底积雪。

    车上的旅客向救援人员致谢。

    2010年1月3日到4日,由暴雪和八级大风、寒流组成的“白毛风”在中国内蒙古肆虐,被“白毛风”横扫的锡林浩特、乌兰察布等地,交通全部陷入瘫痪,仅在集通铁路沿线,就造成82处雪害,尤其是哈尔滨至包头的1814次旅客列车,运行至集通线大东沟———三介海子间28公里处被迫停车,暴雪漫到车顶,车上近1400名旅客被困。1814次列车的滞留先后造成13趟旅客列车、近5600多名旅客滞留;东西铁路大动脉阻塞……根据内蒙古乌兰察布市气象台统计的资料,这是内蒙古乌兰察布地区13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自然灾难。

    暴雪前的宁静

    这场让人战栗的暴风雪,起初只是一些可爱的小雪花。

    白胡子的老爷爷说,你看那个发电厂的大烟囱,要是那个大烟囱冒的白烟是直的,五六个小时以后,保准下雪。老人说的,老准了,雪真的很快飘下来。下了雪,大人们肯定又会说:“不许出去。”厚厚的积雪常能堵住门口,累住窗台,没过孩子的腰。

    小时候,出生在内蒙古乌兰察布市丰镇的霍冬豪就是这样经过冬天的。草原的冬天,总让人想起在暴风雪中保护羊群的草原小英雄龙梅和玉荣。此时,2010年的新年刚过,电视上,哥本哈根联合国气候大会刚刚结束,罕见的暴风雪相继席卷了美国和欧洲的多个国家,但在霍冬豪工作的乌兰察布市商都县,位于中国西北风口的这座小县城,还是那么平静。每天早晨,县城中心生态广场的大钟会准时在7点报时———它悠扬地穿越冬日清晨的阳光,像教堂的钟声,在县城上空久久回荡。

    这个时候,早餐店门口已经摆出了“早点”的牌子,咸香的奶茶,里面加上蒙古人特有的香炒米和醇香的黄酥油,还有热腾腾的羊杂粉,荞麦面,它们日复一日伴着这座小城的人每一个冬日的清晨。

    霍冬豪就在这座小城里当着武警战士,每天看完新闻联播之后,他照例会听听有关商都的天气预报:1月3日,寒潮警报,商都县小到中雪,伴有大风天气,注意防寒保暖。

    对,北纬41°34’,商都县离俄罗斯、北欧很远,不过,看见一个穿得过于厚实鼓鼓囊囊的外地人,商都人还是会跟他开开玩笑:“你是从俄罗斯来旅游的吧?”每年冬天,从中国北部边境、遥远的西伯利亚平原袭来的强冷空气,也就是一阵风的时间。现在的冬天,冷不冷热不热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这场让人战栗的暴风雪,起初只是一些可爱的小雪花。

    “白毛风”来袭

    中午12点半,天地之间,已经混沌一片。栗福赶去离商都火车站西18公里处,他已不是第一次为这个路段提心吊胆。

    田晓英望了望窗外,忍不住高兴地感叹:“哎,这才像冬天嘛!”她是商都县气象局的地面观测员,眼前是她熟悉的童年的冬天,风卷着雪花扑打在窗户上,外面白茫茫一片,新年的假期,她还在家里休息。去年商都就几乎没有一场像样的雪,这次寒潮警报,也只是预测而已。连续多年的暖冬,让真正意义上的严寒或者暴风雪天气的形成,还需要很多偶然条件。

    雪已下了一上午,唯一有些异样的是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田晓英才刚吃完午饭。不过,下雪时天色总是比较暗。田晓英放松了,甚至想睡个午觉。

    在商都火车站等车的乘客,发现本该下午2点半左右到站的1814次(哈尔滨--包头)列车晚点了。在候车大厅里,仿佛是一种细小的声音,让等待的人群感觉到寒冷悄悄扑进来了。等着坐这趟车回呼和浩特的牛霞,虽然穿着棉皮鞋和羽绒服,站在人群里还是觉得好冷。

    这座老候车室是一层楼,房子和商都铁路段漫长的防风防沙墙一样,都已经有14年历史。用岩石和水泥灌浆砌成的金字塔形防风防沙墙,高近两米,底座宽四五米,牢固得像堡垒。

    商都火车站附近的集通铁路公司白旗路段是单线轨道。大东沟工区工长栗福已在清理轨道上的积雪,他负责其中9公里的路段,这条路他来回走了15年。上午9点,积雪就达40厘米厚,之后每半个小时,积雪就增加20厘米,西北风吹得雪沫直钻鼻子,喘气都难。

    到了中午12点半,天地之间,已经混沌一片,能见度几乎没有,哪里还是“白毛风”,简直是“黑风”!栗福心里一惊,他立即叫上段里的工人,扛上铁锹,一起巡查,然后去离商都火车站西18公里(即“集通线28公里处”)看看。栗福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个路段提心吊胆。去年8月,暴雨冲塌了1814次列车经过的火车涵洞,前年夏天,又是多得吓人的黑虫子,吃枯了不多的野草和庄稼后,又聚集到了铁轨上,密密麻麻的黑虫子让火车开在上面都打滑,养路工不得不喷洒大量农药杀死它们。

    而让养路工心里不踏实的,就是商都火车站西18公里处大约400米长的轨道。它正好夹在两个山梁中间的凹陷里,又是个大弯道,风在里面出不去打转,积雪就会很厚。

    从工房出发不到4公里的路,今天走起来格外艰难。如果不是每天都和铁轨打交道,稍有不慎,栗福就可能和同伴走散。还是中午,能见度却不到一米,风雪里,他已经闻到了土腥味。才走几步,睫毛就冻在了一起,栗福和同事只有用铁锹挡着脸,才能缓慢地接近目的地。铁锹发出密集的“嗒嗒嗒嗒”声音,仿佛无数小石子砸在上面。气温已经达到零下40多度。

    此时呼和浩特的机场已经被迫关闭,高速公路和国道全部封闭,呼和浩特的火车站挤满了买票的乘客。商都县火车站买上票的很多乘客都无座,列车超员20%。一路上不同路段发出的雪害警报,铁轨上高高低低的积雪,让哈尔滨出发的1814次列车已经明显放慢了速度,从长春上车的赵海峰和妻子都睡在软卧车厢,尽管列车不时停车,他也没什么吃惊的,大雪,在东北和内蒙古见得多了,他跟妻子说:“好好睡觉吧!”

    火车迫停在铁路上工作了15年的黄德玉没见过这阵势——— 列车就像钻进了一个巨大的雪洞,15节车厢中8节被雪埋住。

    仿佛是一首交响乐,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乱了节奏,各种乐器同时发出刺耳的令人疯狂的声音。下午3点左右,商都县县委应急办公室、消防支队、公路报警……求救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许多车辆在暴风雪中趴窝塌陷、滑到沟里、翻车。而商都县除了10辆越野车2辆铲雪车,就只有消防支队还有三辆装有防滑链的消防车,其他的车根本开不动。仅县城的积雪就达到了一两米厚,能见度也不到一米,即使是县气象局的战旗四轮驱动越野吉普车,行驶起来也十分艰难。

    下午5:08,大雪越下越大,1814次列车在离商都县火车站1公里的地方,被积雪堵住去路,巡查到这里的40多名路段工人立即清理。5:40,火车顺利进入商都火车站。

    牛霞是在白毛风里上的14号车厢,仅仅是在商都火车站站台上等待的十几分钟,她就觉得被冻透了。

    18:48,1814次列车在离前方贲红站28公里、离后方商都站18公里处,终于被迫停下了。此时,正在集通线路25公里处清理积雪的三介海子线路工长黄德玉接到命令,带上10个工人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眼前的情景,顿时让他傻眼了。在铁路上工作了15年的黄德玉见过大雪,但没有见过“白毛风”加大雪的阵势———“列车就像钻进了一个巨大的雪洞。西北风把雪吹在了火车一侧堆积成了三米多高的雪墙,十五节车厢中的八节车厢被雪整个埋住了。”

    晚上七点多,两侧山梁上近两米的灰褐色防风防沙墙就已经被积雪掩埋,铁轨上积雪达到了一米七。养路工任宽福铲着铲着就慌了,掏一锹雪,风就往下埋三锹,“根本掏不及。”刚刚被扔到旁边去的雪块,立即就被狂风重新席卷回沟里,山梁上的积雪也不断被掀下来。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天气!”44岁的任宽福徒劳地铲着雪,脚下的棉鞋很快就湿了,然后变成冰壳罩在脚上,一开始脸上还疼得钻心,后来木得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和脚已经被严重冻伤,直到四天后,看到自己脸上被冻伤的部分全部变成大块的黑皮,他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一场“雪魔”。

    车厢里的灯终于全部都熄灭了。黑暗里孩子的哭声,让37岁的母亲牛霞也忍不住哭起来。

    集通铁路正镶白旗工务段副段长王国亮这时也接到1814次列车上的工人武宏忠电话:“雪害导致1814次列车停在了28公里处,请迅速救援!”路基上的雪淹没了膝盖,风太大了,人站都站不稳,王国亮和职工们只能互相搀扶着前行。从三介海子车站到28公里处只有5公里,平时最多用一个小时就能赶到,那一天他们走了两三个小时。

    狂风中,积雪十几分钟就能达到一米多高,这几乎成了一场和暴风雪的拉锯战。现场的80多名铁路工人曾尝试挖几米高的雪墙,但是人根本够不着雪墙顶部,他们只能钻到列车下弯着身子躺着干活,铁锹施展不开,只能用手刨雪。

    此时,暴雪仍不断地涌向列车停留的这条沟壑之中,由于列车两边的山崖有六米多高,而列车的高度只有四米多,拉有15节车厢的1814次列车的底部不停被大风灌入积雪,顶部也逐渐有了积雪。

    车窗外面的白毛风发出阵阵怪叫,就像电视上听到的狼的嚎叫,天早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广播里,工作人员在向乘客借帽子、手套。50余位乘务员拿着列车上烧锅炉用的小铁锹去铲雪。积雪已经达到3米多,狂风仍不断把山梁高处的积雪掀下来,根本无法清理,乘务员只能回到车上等待救援。

    因为厕所已经无法使用,列车员只好定时打开车厢连接处的门。随着车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有的车门都被冻住。车厢里的灯因为供电不足,先是隔一节车厢亮着,然后,除了餐车,12点之后,终于全部都熄灭了。

    黑暗里,车厢里孩子的哭声,让37岁的母亲牛霞也忍不住哭起来,家里8岁的孩子二毛这几天就要考试,这一困还不知道要困到什么时候。

    同在14号车厢的武警战士路敬东9点多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母亲他已经到集宁的驻地了。同时也给队里请假:“火车堵住了,今天没法赶到。”

    这时候,路敬东旁边的人也在给家人打电话:“你知道我在用什么泡方便面吗?营养快线和酸奶。”路敬东的同学刘文宝去10号餐车买盒饭,这时买盒饭的人已经在餐车狭窄的走廊连接处排起了长队,许多短途旅客根本没有带什么吃的。

    深夜两三点时,广播上说,一位乘客因为晕了过去,请医务人员到餐车去。车厢里越来越冷,牛霞实在睡不着,就摸到别的车厢去看看。黑暗里,一个去外地治病的16岁女孩一直在哭,父母也束手无策。在车厢里巡查的乘警决定把她背到唯一亮着灯的餐车去,那里集中了车上的老弱病残。

    但车厢里什么也看不见。“谁有手电筒?帮我照照路。”他说。

    黑暗里,出现了一团团亮光,许多旅客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这微小的光亮,像是通到餐车的路灯。

    由于这个路段铁路是单轨,受1814次列车的影响,另一辆7918次列车在附近大东沟站停着。

    列车广播没有电。乘客大声喊着:“谁是车长!”“到底几点能开?”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位老乘警重复起列宁的话。

    大雪阻断了道路,运送食品的时间也一推再推。一位旅客对老乘警吼起来:“不看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我早打翻你了,你是个骗子!”

    “打死我,车如果就能开走,现在就打,我死了也值呢!大家要冷静,列车长已经组织人给大家背煤去了,想想那些在大雪中抢险的铁路工人吧。”

    这是一位乘客印象最深的一场对峙。

    火急救援

    太阳出来了,雪墙与车身之间只剩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小窄缝,救援人员虽多,但施展不开。

    “1月3日凌晨,集通铁路管内集宁至正镶白旗管内普降大雪,到下午连续发生积雪上道……载有1400名旅客的1814次旅客列车现在仍滞留在野外,积雪已掩埋半截车厢,车内已经无照明和供暖,食物及饮用水已经无法供给,情况万分紧急……”这是内蒙古集通铁路公司1月4日凌晨2时45分向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发出的求援紧急汇报。

    1814次列车已经埋了四五个小时,燃料逐步减少,随时面临停水、停电、停暖的危险,集通铁路公司总经理陈玉柱制定了列车解体分部运行的实施方案,并立即将有关情况向呼和浩特铁路局和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应急管理部门报告。铁道部副部长胡亚东要求必须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抗击雪害,在第一时间内疏通线路,不让一名旅客受冻。

    国务院副总理张德江批示,所有滞留列车必须在1月5日零点启动。

    1月4日早晨6时10分,1814次列车七节车厢被拖回商都火车站,集通铁路救援中心已经将热饭热菜送上了列车。由于交通封闭,当天菜价飞涨,鸡蛋甚至涨到了7块钱一公斤。一部分给乘客做饭用的土豆、鸡蛋、洋葱是集通铁路的职工自己从家里背来的。

    但在商都火车站一公里处,要重新返回救援地的轨道车又被困住,狂风卷着积雪再次掩埋了100多米长的轨道,积雪达到80多厘米厚。看到被困在雪原上的救援轨道车,商都县消防中队的中队长江浩只有一个感觉:“只能看见火车头,像诺亚方舟。”

    此刻停留在雪害区域的1814次列车更像一艘诺亚方舟。附近商都县、乌兰察布市组织的救援队伍陆续赶到,煤炭、米、面、水、火腿肠都被送进车厢。

    这时早晨的太阳已出来了,暴风雪垒起的雪墙与车身之间只剩下了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小窄缝,救援人员虽多,但施展不开。车厢两边挖开积雪的通道只有一米多,大型铲雪、救援车辆根本进不来,六米多高的雪堆,随时都会倒塌下来。救援人员爬在车厢底下,仅有1米5到1米6的空间,只能用铁锹、手、床单往外运雪。

    车缓缓启动,有人开了车窗,对着车下高喊:“万岁!”

    9时40分,1814次列车第二次解体4节车厢,120名旅客返回商都火车站。

    零下40多度的天气里,很多救援人员不约而同发现,手机很快就没有电了,或者自动关机。电池遇到了它不能工作的温度极限。

    而干到中午要吃东西的时候,刚刚拿来的食物,武警和消防战士几乎没有办法吃到嘴里。香肠砸在铁上咣咣响,鸡蛋硬得像石头,蛋壳根本剥不开,榨菜像一整块带冰碴的雪糕,矿泉水才拿出来十分钟就已经结冰。

    4日16时10分,救援机车与1814次列车剩余的4节车厢顺利对接。17时13分,雪害地段抢通后,1814次列车恢复通车。

    “再见——— ”

    “你们辛苦了!”

    列车缓缓启动,看着窗外大雪中抢险的队伍,人们开始激动起来,车上车下的人都在使劲挥手,有的流着泪说不出话来。车内温度17度,窗外零下40度,有人提开了车窗,对着车下大喊:“谢谢你们了!”“辛苦你们了!”“再见了!”有人甚至高喊着:“万岁!”

    4日21时45分,大东沟站至三介海子站之间铁路线两侧的积雪得到了彻底清除,所有列车全部恢复正常运行,截至1月4日23时58分,滞留的最后一列旅客列车通过受阻地段。

    异常气候

    商都县的记录里,关于反常天气引起的危险已越来越多:干旱、暴雨、沙尘、暴雪……

    1月5日,1814次列车在这一天的凌晨3:30顺利到达包头。这场130年来最大的暴风雪也终于停了下来,它还带走了一个无辜的生命。商都县14岁的男孩白学东在风雪中迷路,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躲在一个建筑工地角落里,依然保留着最后蜷曲的姿势。

    再次来到雪害现场的1814次副列车长杨毅亮忍不住哭了,山沟里的雪墙依然有六七米高,铁锹铲过的凸凹不平的痕迹遍布墙面,山梁两侧的防风防沙墙边,近两层楼高的积雪依然挺立。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这里:“感觉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就在发生事故的几天前,2009年12月27日至30日,世界上最后的铁路干线蒸汽机车“克什克腾”号刚刚行驶过距离商都几百公里的克什克腾旗。这辆47岁的前进型蒸汽机车曾经也在商都见证过美丽如画的沿途风景。

    每当机车停下来洗水垢,它会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发出呜咽般的汽笛声,和沉重而缓慢的喘息声。

    而喘息的不仅仅是这辆老式机车,是这里的地理。

    70岁的杜宝山就住在1814列车出事的铁道边上,知道火车被困在这里,他也扛上铁锹去挖雪。65岁的老伴李荣华就在家里头烧水给官兵喝,还把炉子烧得旺旺的———六七年前,她去门口一拽就是一把架火柴,冬天的枯草遍地都是。夏天,推开门就是绿的草黄的花,所以,这里曾经有个美丽的名字,那是蒙语里形容水草丰美之意。

    可是现在,一刮起风,漫天的风沙就糊得她睁不开眼睛,屋里的炉子只有烧四五年前积攒下的牛粪砖。今年春上在地里种的胡麻和土豆,到了农历四月也没有发一根芽芽,一年啥也没有收上。一架用布盖着落满尘土的望远镜,是杜宝山放羊的唯一纪念。为了寻找有牧草的地方,邻居们都陆续转场,年轻人出去打工。杜宝山和老伴,加上其他5户邻居,是守在这片曾经的草原最后的老牧民。

    不复丰腴的土地,还有那不复平静的气候。

    回想起火车通行的那一刻,商都县消防中队长江浩十分激动,也感到后怕:一旦白毛风持续更久,无论是乘客还是救援人员,都可能发生危险。

    在商都县消防支队的记录里,包括白毛风在内,因为反常天气引起的危险已越来越多。

    2009年8月17日,就有一次特大暴雨,那是商都县三十年来之最,几个小时之内就降下44毫米的雨水。

    但商都是一个十年九旱、靠天吃饭的地方,近5年的旱情更在2009年达到了顶峰。县委宣传部统计的资料里,全县依靠灌溉的农作物全部绝收,许多地方寸草不生,草料昂贵,牧民只好把牛羊全部卖掉。到了8月,稀少的牧草变黄进入枯草期,这场暴雨却竟然倾盆而至。

    近4年,商都县的冬季平均气温都达到3.7度,2009年上升到4.4度。去年冬天几乎没有正经下过一场雪,过年那几天,商都县消防支队接到十几起火警电话,3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火灾记录短时间内达到了历史最高峰,“老百姓家的柴草、牛粪、粮食……挨着一点火星就着。”

    经过干旱和暴雨的折腾,岁末年初,沙尘暴雪又接踵而至。

    两年前,离商都不远的阿鲁科尔沁旗也发生过火车雪困事故。

    商都县民政局在2009年12月26日向乌兰察布市上交的报告中说,2009年12月24日下午14点到25日凌晨1时,商都县突遭百年不遇的沙尘暴雪袭击,气温剧降至零下30摄氏度。昏暗的沙尘暴雪间,565只羊走失,386只羊冻死,8个牧羊人被冻伤,饲草350吨被刮走,直接经济损失就达到88.5万元。

    而2010年1月3日的暴风雪,则造成危房45间,刮走饲草600吨,经济损失超过了109万元。

    集通铁路,这条内蒙古自治区连接东北的重要的交通运输大动脉,在这场暴风雪中经受了严峻的考验。集通铁路公司管内线路陆续发生82处雪害,包括1814次列车在内的13趟列车共5600多名旅客滞留,救援抢险人员超过了6000人,仅集通铁路公司就有201名职工不同程度冻伤,其中22人重伤。

    与1814次列车的遭遇相似,2007年,离商都县不远的阿鲁科尔沁旗也曾发生过“白毛风”中火车被困的事故,当时四列旅客列车滞留,1400余名旅客被困,4000多人参加抢险。

    参与当年救援的集通公司工作人员王宇回忆,救援小分队距现场只有10公里,却走了四个小时,离铁路只有20米远的时候,还迷过好几次路。车辆无法前行,人们手拉手往前走,不敢松开,因为离开一米就找不见人。当时的救援手段相似,起初由于大型救援车辆无法进入,能排上用场的只有铁锹、床单。尽管每半小时轮换一次,还是有219名职工被不同程度冻伤。

    “那回我偷偷往现场运了两件白酒,可把弟兄们乐坏了,不会喝酒的也对瓶猛灌,因为那样的条件几乎已经是生存的极限了。”王宇说。

    仅仅过了两年,更为恶劣的白毛风天气再次引发危机。

    武警战士霍冬豪参加1月3日救援时想起“狂风怕日落”,小时候老爷爷这样教过,可是现在为什么狂风一刮就是一夜。20多年前老爷爷看天气的经验,那是已经传了多少代的珍宝,就像信仰一样坚固,但是越来越多变的极端天气,根本让人琢磨不透。

    1月5日,商都县气象局观察员田晓英在分析这场暴风雪的数据时假设:如果18米每秒的八级大风和百年不遇的大雪、寒流不一起到来,也许列车就不会拥堵,那么多人就不会冻伤……这一天中午,街道上行人依然稀少,县城很安静,中心广场的大钟无声地走着,蒙古高原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厚重的积雪上,仿佛是永恒的宁静。

    □采写:本报记者 马金瑜 集通铁路公司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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