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此或彼 如来如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8 07:22:48

题记

    一切回忆都意味着与往事合作,以及,在某种意义上,是希望。这种熟知的情愫来自我的记忆空间,根本无法抵达。一张张微若迷离的面庞,苍翠的岁月恍然掠过,我们青春的断章,光荣与梦想都散落在时间尽头,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只有你使我真实,而我只能充当守望者的角色。任凭你一如既往,穿透我的心房。然后告别,成为我的信仰。

合肥

    硕大的建筑群依然冷漠地横亘如群山,我仍在其中穿行,如同上山下山,无论有没有爱。前所未有的孤单简直让我窒息,我像一直生活在所有大门和所有窗户之外。我的一切历史都像虚构,一切行迹和心境都无人可以作证。明天会怎样,我不知道。站在广场上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就像我第一次抵达这座城市。

    即将离开科大了,感觉就像与恋人分开。回忆如一丝栀子花香飘来又散去,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再次轻吻科大羞涩的脸庞,轻吻所有明媚的过往,然后把这里的燃情岁月一同尘封在与科大的邂逅中。

年华

    每年九月在校门外朝里望去,新生们白衣飘扬,像花儿一样。曾经的我,也是惊喜地被人高高抬起,又急速落下。如今不用去面对繁重的作业和实验,却有那些深藏于心底的美好悄悄消散。那些原本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终于化作了成长中的轻叹,涟漪之后,静谧依然。

    毕业是一场倾盆大雨,之后花瓣满地,之后一群落汤鸡。理想在这个夏天退色,面对现实残酷,谁都会有放弃信念的冲动。当人生遭遇一个广场,任何方向都是路,自由亦是空旷,有时候人之所以坚持选择,其实是因为没有选择。我们这一代是能够按自己意愿活着的一代,无论走哪个方向,都没有错,错的是没有听神的劝告:别回头,否则会变石头。人类是由单细胞动物进化来的,这点在我身上依然可以找到证据。人保留了草履虫的条件刺激特征。也就是说,如果不刺激到人,人通常是比较安于现状的。微笑着在黑暗里寻找,寻找那些光明不能教会我们的东西。感谢以前遇到的每一个伤害过我们的人。没有置身地狱,怎么能找到天堂?

天使路

    石头与草坪的彼端,淡黄的北门上盘旋着几株紫藤,晚樱脱离枝桠时刻骨铭心的痛,渲染出道路两旁满地的红。粉红色的落樱流淌向一教外墙的砖红,与笼罩的树冠相得益彰。

    向左一拐,林中的石凳,仿佛已等待了千年,专门为我们的到来而准备。树木自由散漫地生长,高低错落,旁逸斜出。多少年来,它们是科大真正的主人,舒展筋骨,迎来又送走满怀希翼的我们。在石桌旁晨读,抬头永远是翠绿的树叶。在科大,每一片树叶都在思考。即使在冬天,也是满目盎然的春意。除了鸽子吟唱,没有人会打搅我们的沉思。矫健的灰瓦岩鸽,有时还会跳到桌上,歪着小脑袋,认真打量着正在看书的人。

    阳光充足的时候,鸽子会变得格外团结,相互依偎,突然从草丛里成群起飞。阳光掠过它们近乎透明的羽翼,在路上无声地坠落,泻出一地灿烂。鸽子落地的时候失去了原有重力,像来自天堂的使者,带着日冕的光环,飘然而至。以至于有时呆呆地妄想自己贴近蓝天的胸膛,沐浴那从天而降的温度。

孺子牛

    天使路左侧的一栋毫不起眼的灰楼里藏着鼎鼎大名的少年班。某种程度上这是天使路得名的又一理由。科大不仅有精灵般的少年班和00班,东西区各系同样藏龙卧虎。难怪盛传:“大牛遍地走,小牛多如狗。”

    另外校园里流行着另一种不雅的说话:“出国过得是猪一样的生活,保研过得是狗一样的生活,考研过得则是猪狗不如的生活。”每届毕业生中三成以上出国,四成以上保研和考研,那么不在猪狗之列的,真的所剩无几。

    科大宿舍被称为牛棚,看来有点道理。

撞头树

    在科大,所有人都在和时间赛跑,准时的校巴可以做计时器。校车站里有椅子、时钟、时刻表和路线图。在校巴出发前后的五分钟,从一教、二教背着书包向这里狂奔的学生,应该符合标准的正态分布。

    在科大,所有人都在和时间同行,无处不在的时钟随时提醒学生快点、再快点。科大的人不多,所能看到的一般行色匆匆。就概率而言,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呈现头部下垂姿势。和低头走路呈正比的是撞头事件的高发率,有撞头树为证。东区有一棵歪脖树横在教室到食堂的路上,牛人们由于还为从课堂的思考惯性中释放出来,经常撞在树上。牛人撞头树的名号从此流传开来。

    我习惯“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因此一直没机会和撞头树亲密接触。直到今年四月的一天,拿本红宝在学校里大摇大摆、煞有介事地背诵,“砰”,重重地撞在树上。管它是不是撞头树,反正我终于撞上了。于是欣喜若狂地跑开,大喊:“我撞上了!”

东区.雨夜

    淅淅沥沥的细雨把小城洗得特别干净,恍若隔世的雾幕也为只有理工的校园增添些许诗意。于是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任凭雨水将晚樱树上残存的花瓣剥离得干干净净。

    花开,然后花落。繁星闪烁,总有消亡之日。四年,对于宇宙,只是白驹过隙。对于我们,却可受用终生。时间如流水,是年华逝于斯川的无奈,也是豁达。露珠躺在草地上,柔软的风恰好能支撑住时光的重量。世界安静到回忆都能听见,世界安静到悲伤都开始明显。总是以为完美才叫全剧终,总觉得生生世世才叫缘,如今渐渐的懂得,时空短暂的交集,已然很不容易。不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因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就不会珍贵。

    华灯初放的城市流淌着淡黄色的温柔,雨夜是这座城市最浪漫的时候。雨夜的科大总有一种氤氲的朦胧,飘然掠过的雨衣勾勒出宁静安详的夜晚,映衬着遥远的灯光,便有一种感觉如悬丝一般,维系着过去和现在。路灯守护着寥落的小路,树用尖锐的枝桠刺破漆黑的天空。夜幕的颜色很淡,像水粉般模糊。

    夜色里,每个窗口里的灯光组成若干奇异的图案。那一扇扇窗子后面,有多少人像我们当年一样在灯下苦读?有多少人像我们当年一样狡黠地夜战DOTA?又有多少人怀着他们或许有些缥缈的理想,在黑暗中守候?

    总会有来去匆匆的学生,拉回我的思绪,对着手机急切地说:“Y求偏导之后呢?”我抬头,人影早翩然而去。掏出自己的手机,时间23:00。

西区.黄昏

    我固执地以为西区帅哥多一点,美女倒是与东区平分秋色。于是总念叨着:“东区无故事,西区多风流。”然后被信院师兄驳斥:“什么东区无故事?你们就是闷骚。”

    阿桑死后几天,我漫步西区,听到广播里放着阿桑的歌,不由停下脚步。身边围绕着几何般的建筑群,道路的中间,三叶草匍匐在花坛里,如绣球般连绵,微风拂过又如波澜般起伏。道路的一端是严老铜像,另一端是领导人御笔提下的“人才”。后者是所有科大学生在拍毕业照时不会放过的恶搞景点。

    坐在芳华园的柳树下,蒲公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飘扬得到处都是。可以望见烟柳圆亭,图书馆尖顶的倒影在水里拉得好长。仰首是信科楼顶上一架架从骆岗机场起落的飞机,划破如水的夕阳。

    上有青冥之苍天,下有红楼之屋檐。春夏花开鼎沸,反倒衬托出科大安然于世的孤傲卓然。西区建筑的外衣都由马赛克铺就,那是一种独特的气质。棕红色的楼群是永远不变的,花却一季季地开落,迎来一批批懵懂的学子,又送走一批批铭记这里的精英。

白色.逆光

    科大是什么颜色?是又专又红的颜色?一如西区建筑群和一教。我却觉得惟有白色才能成为科大的底色。

    光是什么颜色?棱镜把一束光折射成七种颜色,然而将这些不同波长的光叠加在一起就是白光。白光,看上去空无一物。那是白手起家的京城创业,那是南迁合肥的二次创业。辽阔,能生长万物。做人、做学问、做科研都是这个道理。所以科大才涌现了那么多科技精英。白色还是无边的幻想,那是未来,无限可能。

    如果给白色加上一个注解,必定是白色恐怖。在科大,天上随便掉下一块砖都可以砸死几个少年天才。天才怎么了?到了科大,还不一样得排出个先来后到?理工不比文史,光靠考试前的死记硬背是没戏的。

    在科大,老师和学校不会统治,压力是自己给的、是氛围给的。多数人来科大头两年,肠子一定悔青了,当年报志愿怎么来了这个地方?风华正茂,谁不想风流倜傥一把?干嘛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扼杀青春的激情?大三,习惯了。孤寂、压力皆不在话下。大四,坚定下辈子还选科大,于是从校门走出来的是真正的自信、坚韧与执着。

兄弟

    还有多久,在我们认为拥挤的宿舍,我的家;还有多久,在我们认为鸟笼般的校园,我的母亲。不用太久,我们将怀念曾经的欢笑和日夜的无聊。也许不久,我们又将听起从前的歌,就像今天忘记该忘记的和不该忘记的一切,回到从前。

    总有东西是比大学更重要的,那就是朋友。青春的意义正是一群彼此照应的朋友,相聚时大笑,分开时挂念,在别人面前彼此才知道的典故和笑话,无聊时可以找到发短信的人。即使有一天终究散落天涯,可是曾经生命交汇过,曾经光芒万丈过,曾经为彼此的委屈伤心过,那就可以在挥手的时候忍住伤心,灿烂地微笑。

    我还有个建议,女孩不考科大没关系,如果你要是遇上一个男孩,在高考志愿栏里只填下科大,不管考几年,最终在科大功德圆满地穿上毕业服。这种男孩你一定不要放过。

    我从不掩饰对科大男生的偏爱,同样不吝惜对科大女生的袒护。但我还是第一次将口头的颂扬化为书面的字迹,甚至第一次不去担心众多对我八卦已久的人们会因此八卦我为bi-sexual。

    我就是喜欢科大的所有,无论男女,咋滴啦?我走自己的路,让八卦的你们去说吧。我要学会朱清时式的不在乎,我要和朱清时一样问心无愧,在离开科大之时和科大一起牛下去,一如既往。

行走

    临别之时的天气变得炎热,三教里充斥着厚厚的书本以及自习的人们。我轻松地翻看着从瀚海上打印出来的科大故事,直到感动被打翻,巨大的压抑堵塞在胸口,近乎窒息。疾步下楼,一只手划过墙边的常青藤与棕榈,直到三教楼的树林里,阳光断裂在树叶的缝隙中。蒲公英的季节接近尾声,我残忍地拔起一把,吹向树林深处。

    4月16日,我收到录取通知的日子,完全沉浸于对科大的离思中,没有一丝喜悦。钱包里夹着去次日苏州的车票。一直在东区的夜色中暴走,似乎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完成对科大的心灵丈量。

延续

    因算错时间,提前三个小时到合肥站。那种环境下等车是痛苦的,川流不息的陌生人让我疯狂地怀念着宁静的东区。只好从行李中掏出红宝书,旁若无人地背诵。来去匆匆的过客不会注意到这位疯狂如斯的旅者。衣服上的图案不易察觉且光怪陆离:东区亭子、试管、E=mc2、西区亭子、GRE、科技之花、图书馆、理化楼、二进制字符、CAS院徽、材料分子结构、齿轮、牛头、企鹅。这些意象围绕着一个人,头是心形,双手弹奏着用祥云驮来的琴键,他的衣服与键盘连为一体,上面写着:“I LOVE MY USTC”。

    背单词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中。那些一系、二系、三系直到二十五系的人们在一教、二教、三教、图书馆凝视着同一本书,栽培着同一件事,灌溉着同一片梦想。一本书在不同的教室由不同的人演绎着不同的故事:有的邂逅告白,有的遇见别离,有的折戟考场,有的飞跃大洋。我终于与他们心意相通,孤独被慰藉所温暖。其实很多年前,这样的传统就开始绵延,直到成千上万,浩浩荡荡。是无数音符融汇的交响,是无数文字堆砌的史诗。

    《牺牲》开篇,苍老的亚历山大告诉孩子:“太初有道。”吃力地提起水桶,为一棵枯树浇水。结局是孩子吃力地提起水桶,为同一棵枯树浇水。朽木奇迹般地变成绿荫,孩子躺在树下,仰天而问:“太初有道,这是为什么呢?”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抛玉引砖,科大的确浇铸于我的胸腔之内,根植于我的心灵深处,化为精神,制造行为来延续过往。

    延续的还有在众亲戚朋友帮我介绍对象时我开出的条件。我学着科大DV《途径鹊桥》里牛子里那样不可一世:“对象必须是科大的。她几系的?排名第几?年级一共有多少人?GPA多少?T和G多少?能跟我一起去美国吗……”

    延续的还有找回自信的我,我中学受辱六年,名次一落千丈,高考更是创历史新低。想当年中学名次表上一串长长的对手名单,如今用不到五个指头都能数完。我再也不屑于在中学同学里寻找胜者的快感,于是穿着科大衣服在北清人复交浙招摇过市,高峰论坛。

    牛子里最后一句话最为经典:“我们科大人是不可战胜的,科大男人更是绝对意义上的强者。”我看到科大慢慢立体,她的色彩渐渐饱满。我看到天空中有鸽子飞过,它们向着天堂微笑。我看到树木笔直生长,它们拥抱所有的风雨。

校史馆

    你见过时光的样子吗?我见过。在科大校史馆,每当我经过那一栋藤蔓掩映的建筑,周围年纪相仿的树木将影子印在鹅黄墙壁上。这交错是否是时光的更迭?光与影在墙壁上已经追逐了半个世纪,我想在科大拍一部电影,为她晕上一层淡淡的暖色,在生命的胶片上一寸寸地定格,就这样一直梦下去。

    这是所年轻的大学,却同样珍视自己的历史。科大是一本书,穷其一生也难以参透。潜移默化中,竟有了这所大学的气质。蓦然回首,学于斯;翘首来日,成于斯。斗转星移,海田沧桑。衣带渐宽终不悔,瀚海星云梦未央。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科大就是我的敬亭山。

来日

    转眼又是五十年过去了,科大迎来了她的百年华诞。当我重写科大的时候,多少故事像是喀斯特地貌的暗河,突然喷珠溅玉地起在空中,折射出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燃情岁月的热血少年,错乱年代的黯然老师,如今笑靥如花的科大女孩。

    崭新的西区楼群早已斑驳,水报被打扮得焕然一新。师妹瞪大眼睛看着垂暮的我:“你不是说水报很老吗?这不是很新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明白我所知的科大故事早已被新砖压在了泥土深处,有时候我会害怕过去年代的影子会从后人的记忆中消失。没有谁不可湮没,年轻的科大终究会成为历史老校,但里面永远有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将来,那可能是你吗?

瀚海星云

    喜欢在一个个无法入眠的暗夜学着古希腊哲人的姿势仰望苍穹深处。为什么繁星会发光?戈达尔回答:“因为宇宙和人一样年轻,当宇宙和人一样老去,星空便不再有光亮。”帕斯卡尔渴望:“人因身体的软弱,只占有限的时间与空间,如一个质点,一个原子被宇宙吞没;人由于思想伟大而无限,囊括整个宇宙。”

    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因为仰望星空的本能而喜欢上天文,可喜欢只是喜欢,就像有的感觉终究只能感觉。

    瀚海是北海、是大漠、是俄罗斯的贝加尔湖,是中国名字最美丽也最为睿智与幽默的论坛。纵然瀚海是茫茫戈壁,科大人同样可以用对真理的追求在无望中铺满绿洲。

    整个地球仿佛一团巨大的宇宙混沌,每个继往开来的科大人都是一粒星斗,牵手出璀璨星云,于是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真理和光明。

季节.未央

    没有北边几校万千宠爱,没有东边几校富甲一方。科大坚守着清冷的实验室,流露出凝练的理性光辉,有如一条完美的科学定理。它的背后,无数科大人痛并快乐着。

    天涯若比邻,总会有再见的一天。我们已经变得坚强,各自开始了新的旅程,静静地留下身后那片欣慰微笑的校园。

    没有悠久的过去,也没有浓重的现在,科大生来和科技一样,属于未来。她一直在探索,永不止步。那是一个特殊的时态,未来进行时。于是化为流动的季节。

    科大,流动的季节。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再说多了未免矫情,甚至没有一滴眼泪。那么下一站,再见!

 

    二零零九年四月十六日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东区与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