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 【王二】 作者:不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5:49:21
乡土小说 【王二】 作者:不详2009-12-13 12:23

                                                                              王二
  一
  
  那日里雪花兀自飘扬的紧,飘飘洒洒竟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大王庄都笼罩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去了。王二蹲在独龙岗上,一手端着猪肉粉条炖白菜,一手拿着一瓶鹿邑大曲白酒,嘴里不住地喃喃骂道:操蛋的老天爷,狗日的王母,驴跳的雪。伸脖子一口气喝了半瓶白酒,北风嗖嗖地只冷到心窝里。王二看着自己在惠济河打渔船,心里想到:这雪还要下到啥时候?
  
  惠济河两岸树木都成了一棵棵冰挂,远远看去,好像一张牙舞爪的怪物,河面都结成了冰,雪花覆盖上去,真像一条洁白的大道,直奔东南,煞是好看。渔船上芦席棚都被雪盖住,臃肿的象一个白元宝,只是那栓渔船的绳子,被北风吹的乱晃荡,渔船仿佛要破绳欲走。天地之间,北风呼啸,雪花乱舞,竟没有一点生气。
  
  “嘎”地一声,王二下一大跳,一只灰毛秃子睁圆双怪眼,雕塑也似地站在歪脖子老柳树上。王二吐口吐沫,骂道:你这个扁毛畜生。那鸟仿佛知道骂它似的,突然一阵乱叫,展展翅膀,飞到河对面去了。
  
  王二站起来又喝一口酒。独龙岗上的雪已经下到了膝关节,天气预报上说这雪好像是百年一遇。独龙岗是一个起伏不平的大岗子,绵延有几里地。据老辈人讲,这里曾经锁着一条土龙,每当惠济河发洪水时,这独龙岗好像要腾空而飞,再大水也没有淹没过它,当地人对此都敬如神明。岗子中间又埋着国军抗战时留下乱死坟地。据说当年国军一个连为了狙击日本鬼子向徐州进发,为了保护大部队安全转移,激战了二天二夜,几百号人无一人生还,战争结束后老百姓就胡乱埋藏起来,后来村子里老了人都埋在这里。岗子中间坟地如大小蘑菇,一个接着一个,白天来这里都阴森森的,一到晚上就阴风四起,鬼哭狼嚎,无人敢在岗子上逗留。王二不怕,他从小光着屁股就在这岗子上乱窜,独龙岗上树林里,灌木丛中,芦苇荡里,各式各样的鸟兽成群,这些都成了王二口中餐。独龙岗中间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大王庄。王二的家就在庄东头,紧靠着独龙岗。
  
  王二抖抖军用大衣上的雪,踢踢苇窝子鞋,(这鞋是用一桐木刻成五寸厚的底子,用积年的老苇子编成鞋样,再用铁钉在桐木鞋底子上打上孔,用棉线穿上,里面装上秋后的苇花,极是暖和。)走在路上正好碰见四爷,正在他自己土坯房子外打扫雪。
  王二笑道:“四爷,您老真勤勤,这天儿在盖地窝里睡觉喝酒多好?还扫个屁!”
  老头鞠楼着身子,用耙子在搂雪,须眉被风雪刮的皆白,眯着眼看了半天,张开缺门牙的嘴说道:“小二儿,你去那了?来来,上俺屋子里暖和暖和”。
  四爷是王二远族爷们,这老头儿兄弟九个,就他能活,儿孙大了就把他撵到庄子外头,现在农村基本上都是“庄东头,庄西头,住着老婆和老头”,四爷身体还硬朗,80多岁了还去地里干活。
  王二把剩下半瓶白酒“砰”的一声仍到地上,说道:“四爷,你喝吧,等会让红英给你送点菜吃,再给你弄点芝麻杆子烤火“。
  王二说完扬长而去。
  
  二
  
  王二兄弟八个,姐妹二个,王二的娘生老鼠似叽里呱啦生了一大堆,稀里糊涂就一个个养活大了。王二的爹一天到晚喝酒打牌,庄稼活啥都不干,只知道玩鹰斗鸡把鹌鹑叉鳖,那时家里穷,老头都是喝一毛找的,最后得了肝癌,死了嘴里还一股子酒精味。后来王二的娘在惠济河独龙岗下面洗衣裳,不知咋的就神经了,整天又哭又笑又唱,闹的鸡犬不安,庄子里都说王二的娘见老鳖精了。有一天,王二的娘投河了自尽了,河边只有一双绣花鞋。顿时,附近十里八乡都说王二的娘被老鳖精招去做小老婆了。不然,他家的老八怎么长了一双凶狠的王八眼?
  
  提起这个老八,王二就头疼,这小子从小就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中学没上完就跟着人家上东莞去打工。几年回来之后,穿的花哨柳绿,头发烫的跟一卷毛狗似的,满嘴广东话,拉秧。在家招惹了一群狐朋狗友,欺男霸女,局子里进了几回,附近都叫他“王八”,都恨之入骨,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王二的老四是大队支书。
  
  王二的老大是一榆木疙瘩,一见人就嘿嘿地笑,只知道去地里干活,手里不花一分钱,40多岁的人看起像70多岁的老头子。老三买了一部时风运输车,拉个蔬菜水果,日子过得的有滋有味,老四就不简单了,去部队里当了几年兵,还入了党,回家后,正好老支书有病,就推荐老四代理村支书,没有多久在村子里选上了支书。当上支书后,老四就显出他的本事,先是开了一家砖厂,后来又在惠济河里弄了几条抽沙船,一天一夜下来有好几千的收入,老五和老六都是他忠实的打手,家里房子盖的跟皇宫似的,一天到晚招待的都是乡政府和县里来的人,人缘关系极好,平时也扶弱救贫体恤贫穷户,村子里的人都交口称赞。
  
  王二就不鸟他。老四是一个人阴人,看起来和善,肚子里全是坏水,自己兄弟光屁股长大,自己兄弟是什么人他心里明白。
  
  王二有一儿一女,都出去到南方打工去了,家里就剩下他和老婆
  
  一提起老婆,王二浑身的酒劲就上来了。
  
  王二的老婆张红英是大王庄对面张庙的, 她家祖祖辈辈靠吹唢呐为生,张红英她爹更是远近有名,什么《百鸟朝凤》,《一枝花》,《下南阳》到他手里就变味了,人家不用嘴吹,用鼻子,一只鼻子点上香烟,一只鼻子对着特制的牛角吹嘴唢呐,这边香烟烟雾缭绕,这边唢呐滴滴答答,旁观的人无不叫绝。张红英从小就长的水灵灵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见谁都都笑眯眯的。当年求婚的踏破张老头家,老头子光想攀高,想找个干部啥的,结果,却被王二娶走了。
  
  王二本没有娶张红英的意思,他家穷,晚上在被窝里想想打打飞机也就算了。事也凑巧,张红英要到大王庄她姑表家办事,正赶上惠济河发大水,把一座五十年代的修的老桥冲坏了,张红英急着办事,就叫正在河里打鱼王二。
  
  王二一看张红英,二话没说,载着张红英就摇到河里去了。
  
  王二一边摇着桨,一边眼角瞄着张红英,一边嘴里黑嗒嗒白嗒嗒起劲跟张红英说话。张红英理也没理他,长黑不溜秋的,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一双不怀好意的贼眼溜溜地转。张红英从小就高傲,想找个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城里人,这样的破烂货,她瞧也不瞧。
  
  张红英高傲的姿态,惹怒了王二。
  
  王二把船摇到了芦苇荡里。张红英这才感觉不对劲,她吓的花容失色,失声尖叫。王二上去就撕张红英的衣裳,把张红英按到在船舱中。张红英死命抓王二,用指甲抓,用嘴咬,身体不住地挣扎。可那王二整天在水里泡着,全身上下好像长着一身鱼鳞,张红英的撕咬等于给他解痒。
  
  张红英突然不动了,王二大喜,脱了裤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戳。死一般的静寂,只有那小船在河里芦苇荡中晃晃悠悠。
  
  完事之后,王二看了看船舱中张红英下身流的血,心中怎么的有点内疚。张红英仔细穿上衣服看也不看王二,摇摇晃晃走向船头,“扑通”一声跳下去了。
  
  王二大惊失色,连忙跳下去托着张红英的腰把她拽上来。张红英上船来喘了一口气,摸摸被水浸湿的头发,也不看王二,突然又跳到河水里。王二只好再把她救上来。
  
  如此折腾好几回,两人都筋疲力尽。
  
  谁知张红英又跳下去了。王二恶狠狠地想:死你妈的,老子不救了。在这芦苇荡里死人跟死个猫狗差不多。王二点上一颗烟,看着张红英跳水的地方只冒泡,心里想:不会真死了吧?王二于心不忍只好跳下去拽着张红英头发把她拽上来。
  
  张红英翻着白眼,爬在船头上吐了一肚子河水,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带我上你家,我要吊死在你家。
  
  三
  
  等到张红英看见王二家还是用篱笆扎的院子,房子还是土坯房,上面覆着茅草,躺在王二一张破木床上哭了整整三天三夜,眼睛哭的跟一烂桃子一样。她的嫁给城里人的梦破灭了。
  
  张红英最终还是嫁给王二,她是一个封建的人,认为第一次给一个男人,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张老头知道红英嫁给王二后大发雷霆,不住地咒骂,气的胡子一撅一撅,一分钱嫁妆都没有给王二。每逢过年王二惦着礼物走亲戚到岳父家都被张老头给摔出来,他几个连襟都看不起王二。每次王二气的都有杀人的心。
  
  张红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自嫁给王二后,持家把业,含辛茹苦,地里活让她全包了,农闲的时就去跟着唢呐班子吹唢呐,王二打打鱼,抓抓野兔野猪什么的去往集市上买,没有几年就盖起砖瓦房。
  
  可王二不放心张红英。他自己都怀疑自己做梦,这么漂亮的女人,老天瞎眼了才跟着咱。开始的时候张红英去唢呐班子,不放心,他也去,只敲梆子。可敲梆子也是有学问的,王二敲梆子一会快,一会慢,一会东,一会西,张红英吹的啥他也不知道。张红英被王二梆子敲的头昏脑胀,吹不成了,气得张红英把一碗水泼在王二脸上。
  
  后来王二才知道,张红英不是那种女人。
  
  张红英经过田野的劳动,身体更丰满了,也更结实了,就像一只发情母驴子,咴咴地叫。王二想到这里忍不住淫淫地笑。
  
  王二最喜欢张红英的大白屁股,能生儿的女人屁股都大。女人嘛,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站着吸风,坐着吸土,擀面条子吸面簿,对着墙旮旯吸老鼠。王二忍不住想起农村流传的谚语,想到这里下面那东西也蠢蠢欲动。
  
  天快黑了,王二瞅瞅挂在堂屋上的表,7点多了,该回来了。
  
  这时门前三轮车突突地响,王二喂的细狗狂叫起来。张红英去岳集行事回来了。王二忙忙地开了门,张红英从三轮车上跳下来。
  
  “小五,回家歇歇哩。”王二伸着脖子,对开车的小五说。
  “不啦,赶紧回家,俺媳妇等着回家吃饭哩!”小五是唢呐班子的司机。小五说完把张红英的唢呐包递下来,里面还有张红英从东家收的酒烟和菜什么的。
  “小五,回家歇歇呗,”张红英也说。
  “不啦,不啦,我走了,嫂子。今天雪下的大,路上难走的很!怕媳妇在家等坏了,让俺跪尿盆子!”
  “看恁急的,小样!别忘了给大妹子问好!”张红英说道转身走向家里。
  王二关上门,上去就搂张红英亲嘴。
  张红英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说:“你这个老不正经的!都四十多了,还跟人家小五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整天学那些野狗发情,到处乱叫!猪喂了没?”
  王二陪着笑脸说:“什么都弄好了,姑奶奶,饭还给你留着。”
  等张红英吃晚饭,王二把儿子从南方打工捎回来的DVD搬到电视机上面,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碟子。这是从炸油馍王瘸子手里借的。
  “你这个骚狗,还学城里人哩!”张红英红着脸骂王二。
  “你不是就喜欢城里人那样吗?我可是给你学的,我下面可是洗干净了。”张红英从来不跟王二唆那东西,老说王二脏。
  张红英也有点动心,说:看看都一些啥东西。
  一会画面出来了,一群日本女人都赤裸裸的在跳舞呻吟,声音很大,王二忙焦头烂额找不到DVD关声音的地方。
  张红英上去把电视机声音关了,说:笨猪,上床看。
  俩人看着片子,也学片子里那些站立趴卧姿势搞了一番,窗外的风雪声淹没两人叫喊和呻吟声。
  
  四
  
  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酣睡的王二。敲门的是王二的连襟外甥李伟,说张老头昨天喝酒多了,半夜里中风了,现在在县医院抢救。张红英一听,眼泪哗哗地留下来,二话没说慌忙打开箱子带了2000元钱,和王二一起坐上李伟机动三轮车就往县医院赶。
  来到医院一看,张老头嘴歪眼斜口里流着口水,说不出话来,老家伙偏瘫了。周围围着张老头众多儿女们,王二站在病床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是咧开大嘴一个劲“嘿嘿”地笑。张老头看见王二,眼里流露出一丝怨毒的目光,神情激动起来,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张红英一看,忙把王二撵出病房。
  “你回家再找点钱,俺爸这病光得好长时间才能治好!”说到这,张红英眼圈又红了。
  “那我回去找找,再去老四那借点,你放心好了!”王二拍着胸口,嘴里吐沫星子乱转悠。
  “你再去打野兔,野鸡,回来给爹吃,城里人都爱吃野的,说是绿色食品,咱也给咱爹弄点绿色的尝尝!”
  王二说:好,今天晚上保证能抓上,明天就送到医院。
  王二回到大王庄,顺便到老四家拐了一趟。老四家门口正好停了一辆屎壳郎一样黑的发亮的小轿车。
  老四正在堂屋的沙发上和一个别的乡窑厂老板喷得云天雾地的,抬头看见王二,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二哥,恁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什么风把恁给吹来了?”说完,递来一支大红鹰香烟。
  王二吱吱呜呜嘴唇蠕动了片刻,看身边有人。没有把借钱的事说出来。那个窑厂老板精明透顶起身说去方便一下,出去了。
  王二这才把张红英爹住院需要借钱的事说出来。
  老四想了半天说:“二哥,恁不知道,前几天县里说是要炸窑厂,我光去书记乡长家送了好几万,惠济河里的沙子船水利局也不让抽,我找局长送了好几万。你看我这样,穿的怪新,兜里没现金,锣鼓腰上树,前(钱)紧!”
  王二楞了一下,没有想到王老四这样说。
  “二哥,等俺忙完这几件事,一定把钱给恁送过去!”
  王二二话没说,转身走了。出了门,看见那屎壳郎一样的轿车,一肚子恶气没地方撒,拿起一块砖头砰地砸了一下,那车猛然怪叫了起来,王二吃了一惊,撒开脚丫子就跑。
  等王老四出来,王二已经没影子了。王老四铁青着脸,看着小车被砖头砸的坑,忍不住心疼起来,骂道:“这狗日的……”忽然想到王二是自己亲哥哥,自己身边还有人,把更恶毒的话咽到肚子里。
  王二回到家里,找出自己的撒网。他要用撒网来撒野鸡。
  
  王二的撒网是自己编的,用了五斤丝线。这丝线可不是一般的丝线,是本地特产。大王庄周围盛产柘树,而柘树上生着一种体积较小的野蚕,而这种蚕丝质轻而细长,极其柔韧结实,然后再混上棉线,就做成用来做撒网的丝线。把新织成的渔网或使用一年的旧渔网浸泡在猪血里,然后把浸泡过的网放到大锅里蒸。这样出的渔网更加结实实用,碰见几十斤的大鱼,也挣扎不脱的。王二的撒网底纲上用的全部是铅坠子,一见水,哗的一下就到底了。大王庄世代靠打渔为生,都流传着“十目网上九斤铅坠子,神鬼不留!”
  意思你的撒网不能全部都用铅坠子,因为撒网底纲全部用铅坠子的话,入水极快,河里的什么东西都跑不掉,渔民怕遇见精灵鬼怪什么的,往往会换上铁坠子,这样撒网下水之后,一边快,一边慢,一些成了精的水族可以从铁坠子那边跑过去。这也有网开一面的意思,一些过去的老渔民很敬畏鬼神的存在的。
  王二偏偏就不信邪,他的撒网重四十五斤,长一丈八,散开之后,二、三丈之内的鱼虾全部盖住。
  王二又叉了一盆子玉米面,喂饱细狗。
  自从当地政府要管制土枪,就不能用兔子枪来打兔子了。这里兔子枪是一种土枪,用无缝钢管做成枪管,再用桐木做成枪托,装上扳机塞上火药,然后枪管里塞满铁砂钢铁子什么的就能用了。一般兔子枪都很长,这种枪威力大,打出去铁砂会散成一个很大面积,打兔子很合适。后来乡派出所的警察挨家挨户搜查,发现拥有的这种枪的,一律判刑二年,罚款一万,在这种无产阶级专政威慑下,王二只好把兔子枪乖乖地缴出去。
  没有了枪,王二又喂起了细狗。
  王二这细狗,是本地土狗,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红色的,王二叫他们小白和小红。这种细狗不比现在一些专业赛狗的格力灵缇。这种狗“腰似弓,尾似箭,四个蹄子一盘蒜,羊鼻梁,蝎子尾,前裆宽。”不折不扣的是中国特产的细狗。这种细狗性情凶猛,可以单挑野猪,看家护院,得心用手。
  王二把高压手提电灯,撒网,照灯,刀子,绳子,水,香烟装在尼龙袋里,眼巴巴地等着天黑。
  
  五
  
  天刚落黑,王二就急不可耐地惦着尼龙袋,牵着细狗直奔独龙岗。
  雪停了,王二用手电筒仔细观察雪地里野兽留下的痕迹。雪地里兽迹很乱,有三角形的,长长的,这时野鸡留下的,有的很小,这是老鼠刺猬什么的留下的,有的蹄子留下的半月形,这是野猪留下的。走不多远,王二看见了一只狡猾野兔留下的脚印。
  
  这只野兔在匿伏起来的时候,为了隐没它的足踪,常高跳或旁跳,走出许多圆圈或双踪,或在它的踪径上往返跑几趟,形成往返儿行足迹的迷踪,然后才轻轻地尽量不留踪迹地走向隐伏处;或向旁一跳,形成断踪,就地匿伏。
  
  但是对付王二这样的老猎人,再狡猾的兔子也难逃狗嘴。
  
  王二蹑手蹑脚地跟着脚印走到一个老坟地后面,用手电筒一照,一只老毛兔,正竖起耳朵,双手搭在胸前,半站着身子,警惕地看着周围,一双眼睛在手电筒的照耀下通红。还没等王二发话施令,两只细狗就箭一般窜过去,只扑过去了。
  
  野兔猛地窜出来,向远处逃奔,只是厚厚的雪,阻碍了它奔跑的速度。这只野兔是一只存活五年的老野兔,有着对天敌丰富的生存经验,它急忙在原地盘旋一下,让王二的细狗小白张嘴吃了一口雪。紧接着这只野兔又跳了起来,往惠济河芦苇荡里跑。说那迟,那时快,王二另一只狗小红从侧面跑过来,凌空栽了一个跟头,张嘴死死叼住这只野兔。
  
  王二大喜,急忙从小红嘴里夺下野兔,拍拍小红的头,掰了一块好面馍赏给它吃。
  
  走不多远,王二忽然听到“柯—哆—啰”“咯一克一咯”的叫声,这是一群野鸡在叫唤,王二两只细狗也警惕地竖起耳朵辨认方向。王二拍拍细狗的头示意它们安静,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尼龙袋里拿出撒网来,朝叫声走去。
  
  王二用嘴咬住手电筒,把撒网分开,卷在手里,用手电筒仔细一看,一大群野鸡都在灌木丛趴着休息。王二轻舒猿臂,扭转熊腰,手中的撒网准确无误地盖住了灌木丛。顿时,狗叫声,野鸡惊慌失措撞网声响遍了独龙岗。
  
  这一夜竟然收获了二十多只野兔,十来只野鸡,王二扛着装满野鸡野兔尼龙袋,心满意足的去赶集去了。
  
  六
  
  张桥是一个镇,镇子因有一座大桥横跨惠济河而得名,这里也是乡政府所在地,店铺林罗,生意兴旺。王二就在桥头上买野味。
  
  刚支好摊子,就碰见同村的王瘸子,也在支摊子炸油馍,见了王二就笑吹吹地说:“今个二哥抓的不少,有见野猪吗?
  王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王二想:瞎子毒,瘸子狠,麻子嗔,再毒毒不过一只眼,再鬼不过水蛇腰。
  王瘸子接着淫淫笑道:“二哥,咱们张桥镇上来了一帮跳光腚舞的歌舞团,给咱乡派出所交吧保护费了,就在桥南头,等会收摊子咱们哥俩去看看?”
  王二扭头一看,果然桥南头彩旗飘飘,锣鼓喧天,一个五颜六色光腚美女大广告牌子上写着“新农村艺术团”。
  这时一辆小车缓缓地停在王二摊子前,开了车门,下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
  
  王二看见这干部秃头上的面覆盖着几根毛,极像一只鸡蛋上放上几根黑毛。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让人一看就知道有知识的样子。
  他笑眯眯地说:“好东西呀!这些年很少能见到野味了,你咋弄的?”
  王二骄傲地说:“都是我用细狗撵的,用网罩的!”
  那干部模样的人说道:“好,好,多少钱一斤?”
  王二回答道:“兔子三十元一只,野鸡五十元一个,不论斤。”
  那人二话没说,从车里拎出一真皮钱包,说:“大小我全要,你数数多少?”
  王二想:今天遇到财神爷了吧?才出摊子几分钟,就遇到这样一个货色。旁边的王瘸子双眼只放光,满脸嫉妒。
  总共是1375元,那五元王二说啥也不要了,可那干部模样的人说啥也要给王二,说:“哥们半夜三更起来弄点野味养家糊口不容易,以后有啥野味不用卖了,直接给我送去,这是我的名片。”说完递来一张名片。
  王二喜形于色,说:“哥,你说这就外了,只要有,只管给您送去!”
  那人笑呵呵地开车走了,王二走进桥头附近烟酒店里买了两盒香烟“红旗渠”五元一盒,他趾高气扬撂给王瘸子一盒。
  王瘸子点头哈腰说道:“二哥,你啥时候去打猎,顺便叫上你兄弟,你弟弟给你掂东西,跑跑腿。”
  “就你,嘴外眼斜心不照,恐怕兔子来撵你!”王二恶狠狠地说。
  王瘸子一张脸涨成猪腚色。王二怕怕他肩膀说道:“别急,瘸子,今晚你就跟着我去。给你弄两野味尝尝。给我炸两油馍吃!”
  王瘸子慌忙换了一锅大豆油,他炸给别人吃的都是从饭店拉来的泔水油。
  等王二吃了十根油馍,喝了两碗豆浆,用袖子摸摸脸,心满意足地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等王瘸子收完摊子去看光腚舞。
  王瘸子心也不在生意上,卖了几十元,就了了收了摊子,匆忙和王二并肩走进歌舞团。
  帐篷里很阴暗,用木板搭建的舞台站着五六个穿三点式的女人,下面人山人海的,都是一些老头子,闲汉懒汉,二混子,也有几个骚娘们,也在指手画脚地看。
  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脱,王二急了,要走。王瘸子说:“马上就要脱了,你再等等。”王瘸子说这话时脖子伸的长长的,一副吊死鬼卖身——死不要脸的表情。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脱了。霎时间群情激奋,血脉喷张,口哨声,掌声不断,主持人声竭力撕的嚎叫。王二看见那些白白的身躯,黑黑的隐私,眼花缭乱起来,仿佛变成了他在惠济河捕捞的鱼。
  
  七
  
  是夜,王二又狩猎一宵,他并没有叫王瘸子,而是独自一个人去的。这次也抓了不少,王二顺便给王瘸子送去两只野兔。王二背着野兔野鸡根据名片上提供的地址,来到了县城,找到秃顶。
  
  原来秃顶是开饭店的,旁边是一个洗浴中心,也是他开的。门前小车来来往往,看的王二眼都花了,他陪个小心,怯怯地问门卫说:“老弟,刘长才在那?”
  门卫道:“找老板啊?你背的啥?”
  王二说是野味,卖给你们饭店的。正说着,秃顶从里面出来了,打量了王二半天才想起,笑着说:“是你老哥啊,来了咋不打个电话,我让人去接你!”
  王二说:不打紧,不打紧,庄稼人,穷惯了。
  秃顶和门卫笑起来。总共卖了1200元,王二就走,被秃顶拉住说道:“老哥,来一趟不容易,走走,我叫上两个小妹,陪你去洗澡,我请客,免费。”秃顶意味深长地对王二说。
  王二“唰”一下涨红脸。这时,过来两个17、8的小妹拉着王二就去洗浴,王二像吓破胆的疯狗一样,惶惶夺门而出,后面是一阵讥笑声和大笑声。
  王二走在县城去医院的路上想:这辈子,他就张红英一个女人。人啊,活到世上不容易,从前爷奶祖辈都是恪守一个传统,那就是忠孝坚贞。淫人妻女的,自己的家女子也被人淫。老天要报应的。
  
  不过,王二想起那些跳光腚舞的女子们身躯,想想刚才小妹的香气,心里又毛毛起来。
  
  来到医院见张红英一脸憔悴,王二心疼,把钱掏出来给张红英,说:“啥时候回家,俺想你了。”
  张红英白了王二一眼说:“才两天,看你急的。等两天咱爹就回家养了,在这里一天要一千多,住不起!”
  王二挠挠头说:“这么贵,真是看不起病啊!”
  张红英说:“你回家到惠济河打两条鱼来,给咱爹做碗鱼汤喝。”随后张红英看见王二熬夜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王二回到大王庄惠济河独龙岗下,用铁锨把渔船上的积雪拍打掉,带上渔网,划着船摇摇晃晃地驶向河里。
  
  河面上有些微薄的冰,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一种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王二小时见的五色玻璃一样。河水深黄,又有些黑,静静地流淌着。王二站在船头仔细辨别河里有无鱼星,吐泡。突兀之间他看见前面芦苇荡里水面上吐出一个梅花状的水泡,很大,几乎和乒乓球大小。王二惊呆了。他知道这是一只鳖。一只极大的鳖。
  
  一般来说,鲤鱼鱼星吐泡是一起一大片,中间夹杂几个大泡,这是鲤鱼在河里用嘴拱泥的结果:而鲫鱼的鱼泡却是密密麻麻小星星点点的形状,那是成群鲫鱼在觅食;草鱼鱼泡是黄豆大小的,一般公的只吐一个鱼泡,母鱼吐两个:黑鱼和鲶鱼鱼泡却是一条线状的,那是在追逐鱼儿留下的,而吐出梅花状的鱼泡,必定是鳖,因为鳖有两个鼻孔,在水下换气时,鼻子两边是四个气泡,张嘴吐出一个,恰好是五个梅花状的水泡。王二活了四十多岁,惠济河什么样的鱼鳖虾蟹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鳖泡。
  
  王二目瞪口呆站在船头上,大气也不敢喘。等了一会儿,果然一个鳖头出来换气,和篮球大小差不多,一双阴毒的小眼睛,正好对着王二。
  
  王二顿时吓的脸色蜡黄屁滚尿流,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胳膊,他拼命摇着船逃离了芦苇荡。一整天王二都神色恍惚。关于这鳖的故事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有一日,一位大姑娘去桥下洗衣裳,看见一块长着绿毛的田地,她顺着就在那绿毛田地里蹲下洗衣裳。谁知那绿毛田地一下移动惠济河里,大姑娘掉进河里,九死一生挣扎出一条命来,却又神经了,见人就脱衣裳,又唱又跳的,后来不知始终。而王二的娘必定是遇见这鳖,才吓神经,投河自尽的。想到这里王二额头上青筋暴了起来,他转身去找爹留下的鳖叉。
  
  这几年野生鳖的确很少见,王二爹留给他的鳖叉也很少用,都生锈了。王二找来磨刀石仔细打磨着鳖叉,看着鳖叉上锋利的倒刺吞吐着蓝色的光芒,想:老鳖,你该死了。
  
  第二天,王二起了个绝早,把鳖叉用尼龙绳系好,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摇着船去独龙岗下芦苇荡里去了。王二喝了一瓶白酒,足足等到上午头,才看见那鳖出来换气。王二用尽平生力气向那鳖刺去。
  
  王二感觉一种巨大的力量从水中传来,飞一般的速度拉着王二和船,急速地冲向芦苇荡。王二急忙抽出刀子想割断手腕上的尼龙绳,但一切为时已晚,猛烈的力量把他从船头上拽下去。
  
  王二在水中被绳子拽的如同鱼般穿梭,眼前全是黄橙橙水的色彩,好像回到儿时的梦境里去了。王二想:我死了罢。恰好,碰见水中一颗倒柳树,他挣扎着把自己和尼龙绳紧紧缠在树上了,喝了几口水,腿脚挣扎几下,就此不动了。
  
  过了几天,四爷来独龙岗上拾柴火,看见水里王二的尸体。老头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慌忙报给大队支书王老四。王老四听说后大吃一惊,忙忙地叫上几个兄弟,并找人去县医院报信。等下去几个精壮的后生把王二捞上来,却奇怪地发现王二手腕上的尼龙绳,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怎么拽也拽不动。王老四急了,从窑厂里调来一辆“东方红”履带拖拉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上来。
  
  拉上来一看,大家都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一只双人床般大小的鳖出现在人们眼前。这只鳖甲上长着长长的绿毛,证明在河里活了很长时间。张红英一看王二死的惨状和这只诡异的老鳖,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县城十里八乡,来看的人熙熙攘攘比赶大会还热闹。到了晚上,冬夜里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竟然不见了那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