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问题不是金钱、经济能够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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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与同事在办公室讨论问题，他说中国的问题主要是中国人太穷，没有钱，经济太落后造成的。我当即回答他：“否！”我对他说我最厌恶这一论说，打从高中时代起，我就是个坚定的反经济基础决定论者了。
我始终认为说钱决定一切的人是极其肤浅的，是中了庸俗、简陋、粗糙之唯物主义流毒的表现。中国的问题绝不是钱能够解决的，如果把经济的因素作为万果之单因来看待，那肯定错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想想：金钱不但不是什么什么的原因，相反，它刚好就是某种东西、某种原因的结果呢？我认为，没有钱，穷，经济落后，正好证明是另外一些东西，一些非物质、非经济因素亏空、阙如的结果。中国人刚好在这个问题上颠了个过，把因果关系给倒置了，把果当成了因，因当成了果。
为了否定金钱决定一切的观点，实际上方法非常简单。这只需我们作出如下假设或许就行了。现在让我们来作这一假设。假设我们现在的中国人很有钱，每家每户都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存款，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几千、上万块钱的现金，大家都富得来冒油，个个都是大款，人人都是富婆，那又怎么样呢？即使钱的问题解决了，你就能奢望中国人的生活品质，生活品位，乃至整个社会生活的固有特征就能有所本质的改观和提升吗？我看这种奢望是不现实的。如果真要心存幻想，到头来，那些真正的仁慈之士、有识之人多半会失望至极，伤心得一塌糊涂。
由于中国人的内部意识的生存定位是生物位格的，即打死了，说怎么也不会逾出生物学-生理学的某种固定框架和无形边界。这是一种排除了精神位格的生命存在形式，所以即使中国人再有钱，他所追求和梦寐的也仍然是一种动物式的生活品质。在中国普泛生活的场域中，你是难以去找到生命灵性的表达和灵魂高贵的选择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条件反射式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物性本能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环境主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原始欲望的延伸——权与物的交叠和循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中国人实际上只对两件东西痴迷留恋、心醉魂狂，他们只对这两件东西发生无边界、无节制的兴趣，这就是权与钱，或钱与权，而这两种东西实际上只是同一个东西的两种表现形式，这同一个东西就是那种属于动物之本能的一种“原欲”。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人实际上是一种“原欲人”，是一种仍没有进化成真人的“动物人”，处于一种不熟的亚态，或处于一种进化方向弯拐得太大的异态。说到这一点，有人肯定会开始跺脚了，他们马上会抬出那些圣人、贤君、英烈之类来予以反驳。但我要请大家注意，我这儿说的中国人，指的是中国人的均态，是那个平均数，而不是特例，或什么背离群体特征的变异个体。
现在的中国人与过去的中国人相比，硬要说有什么高明之处的话，我看高明之处仅在于，现在的中国人比过去的中国人拥有更多语言的修饰和术语的伪装，他们有更高更强的语言修饰功能。他们不仅动用中国传统的美言妙文，而且更搬弄西方的新潮语汇来对这种本质上属于“原欲”的生活进行夸张的粉饰、雕琢和上色。他们的高明仅仅在辩解之技和诡论之术，正话负用，反义标的。即用最美好的语言来描绘多半是最不美好的存在。除此，那种本然内在的生活品质实际上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想问一问，在目前的中国有哪两种人最有钱？多半大家都会同意是老板（暴发户）和官僚（新阶级）。我认为，这两种人在当今中国社会是互为勾兑的，是相互依附、联袂行事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其实是狼狈为奸，“合理化”地共谋犯罪，甚至以“法”的名义。在中国所特有的一种政治秩序和游戏规则中，他们往往假借国谋而营私利。所谓改革开放20年，忙得不亦乐乎、内心生花和喜笑颜开的就是这两种人。有钱人借助金钱的力量拉拢、靠近权势者，然后再利用权势的便利条件大肆掠夺社会的有限财富。与此同时，权势者接受有钱人的贿赂，转让自己的权力关系和政治资源，以赢得不便公开的灰色巨额收入。实际上，所谓的改革开放就是一种最违背公正和道义的占有与掠夺。这是一种典型的权钱交易“二人转”和“二重唱”，是一种互为因果、互为表里的权钱寄生和共生。20年来，忙的是老板，忙的是官员，几乎每日宴请，每日聚会，每日应酬，每日邀约，不外是为了达成一种协议，完成一桩交易，大家“合理”发财，共图“大业”。但广大的中国人实在无事可干，只能躲在门后抽大烟，坐在板凳上喝清茶。请问，在这样一种社会氛围中，倘若你既没有权力，又没有金钱，你能靠近那张宴席圆桌的桌边吗？不要说捡些剩汤残羹，就是连闻闻气味恐怕也没有你的份。
今天的两种人，大概就是目前大多数中国人明天最想成为的典型和楷模，他们今天的生活现实就是大多数中国人明天的梦想。但请大家睁开眼看一看，扪心冷静地想一想，即便是这样的两种人，他们今天又在干什么呢？如果尊重事实的话，可以断言，他们中的大多数从事的仍然是那种只能属于生物学-生理学性质的事项与行当。高雅一点的老板最多打打高尔夫，学点什么MBA、BBM之类，看点流行剧，。一般的有钱人几乎热衷的仍然是吃、喝、玩、乐、赌五大活动。以前吃得好，现在吃得更好，好上加好；以前赌得小，现在赌得大，赌得疯；以前玩一个小姐，现在弄一打姑娘。反正，所有的行为都是生物学和生理学的自然延伸。除此，他们还能干吗？还想干吗？他们钱是有的，消费、挥霍也大度、惊人，只不过多半是一种顺应原欲驱使的消费与挥霍。有了钱的他们生活更忙碌，更混乱，也更物性，难道他们真的在用他们的钱在文化，在精神，在道德吗？我看没有。所以看今天老板和官僚们的所作所为，你完全可以预知明天的中国人究竟会是怎么样。即使到了那一天，大家都有了钱，我看中国人也不会去精神，去品味，去德性，去宗哲。当然，责怪老板和官僚也许还应该有一种保留意见，也许并不是老板和官僚不想去精神、去品味，去德行，去宗哲，而是中国的社会中有一种什么强大的力量不允许他们去这么做，在威胁着他们去这么做。我认为，精不精神那是只与精神本身相涉的事，几乎与物质的多寡、财富的丰欠无关。仅从中国的历史惯性和现实例子看，经济基础决定文化品质的命题是不成立的。相反，我们在其他民族的历史和个别人的生活中倒不难发现许多即使没有什么物质、没有什么财富但却有着非常丰富之精神、文化和宗教的存在事实。比如古希腊、中世纪，再比如顾准、傅雷们。
如果一个民族从本质上说就不具备一种起码的精神品位和灵魂指向，不具备最起码的思想爱好和灵性趣味，那你又怎能指望它有了钱以后就必然要去从事一种能够被叫做精神和文化的事业呢？这样的民族不要说没有钱，即使有了钱，大多也只能进入一种从欲到欲的“物-物循环”。因为它从骨子里就没有一种思想的爱好和精神的乐趣。
这使我想起了猪圈和动物园。所不同的是，有了钱的猪圈可能是一个干净的猪圈；有了钱的动物园可能是一个漂亮的动物园。不管表面上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或者说此圈此园作了多么大的改造和装修，但它们本质上仍属于一种猪圈和动物园的范畴。
另外，经济决定论，或惟金钱论的观点还有另外一大弊害，那就是让人们迷住表相而忘却内核，纠缠浅果而忽视深因。这种观点会给我们的社会生活造成极大的闪失和遗忘，甚至使整个民族迷失方向，使我们永远不能去追究使一个民族真正堕落的精神之因和政治之因。
最后，我想告诉大家，别人聒噪经济决定论，人家有人家的意图，立论是假，回避是真，那是一种转移、混淆和颠倒的精湛艺术，其目的是要人们忘记现实生活中一切不满和亏欠的真正原因。那么，普通人，你跟着起哄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