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是怎样做群众工作的

摘与抄:太祖时,以李汉超为关南巡检使捍北虏,与兵三千而已,然其齐州赋税最多,乃以为齐州防御使,悉与一州之赋,俾之养士。而汉超武人,所为多不法。久之,关南百姓诣阙讼汉超贷民钱不还及掠其女以为妾。太祖召百姓入见便殿,赐以酒食慰劳之,徐问曰:“自汉超在关南,契丹入寇者几?”百姓曰:“无也。”太祖曰:“往时契丹入寇,边将不能御,河北之民,岁遭劫虏,汝于此时能保全其赀财妇女乎?今汉超所取,孰与契丹之多?”又问讼女者曰:“汝家几女,所嫁何人?”百姓具以对。太祖曰:“然则所嫁皆村夫也。若汉超者,吾之贵臣也,以爱汝女则取之,得之必不使失所,与其嫁村夫,孰若处汉超家富贵!”于是百姓皆感悦而去。太祖使人语汉超曰:“汝须钱何不告我,而取于民乎!”乃赐以银数百两,曰:“汝自还之,使其感汝也。”汉超感泣,誓以死报。(欧阳修《归田录》卷一)
译与评:宋太祖时,齐州守军将领李汉超打跑了契丹,但他大肆收刮民脂民膏,使得齐州“赋税最多”。并且,他本人胡作非为,不仅借百姓钱不还,还强占民女为妾。百姓啧有烦言,一纸诉状告到了太祖那里。呵,这宋太祖不愧为一世明君,他不仅没有斥责这帮老百姓“越级上访”,还亲自接见了他们。想必太祖也知道“坏事变好事”这个道理,所以,他也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给齐州群众做做思想政治工作。
我们素来有“礼贤下士”的美德,而士,位列“士农工商”四民之首。待四民之首尚为美德,那么,倘若将礼贤下到被作为蚁民的老百姓头上呢?不是说“礼不下庶人”吗?想想,要是礼下到了庶人,那当然也就成了美德中的美德了。
宋太祖是聪明人,自然深谙此理。明明是自己的手下做错了事,他却先去做受害老百姓的思想政治工作。那时没有心理学,但太祖也知道先来个“情境设置”:召百姓入见便殿。虽然是“便殿”,但对于整天汗滴禾下土而无车马喧的老百姓来说,连皇宫门儿朝哪儿开都不知道,能被召见,这可是祖宗坟上冒青烟了。这就像宫女们一样,整天里都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能被皇上“幸”一下,因为只有“幸”了才有“福”嘛,是谓之“幸福”。可能是太祖摸准了老百姓的“幸福观”其实跟宫女们是一样的,所以,他变被动为主动,变上访为下访,主动召见齐州上访群众,并且还“赐以酒食慰劳之”。平常咱们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了别人的嘴软,何况还是高高在上的当今皇上。
好,现在群众也被接进殿里来了,饭吃了酒也喝了,对峙的情绪也得到了缓和。总之,该营造的气氛都营造好了。太祖就开始对老百姓发表重要讲话:
一、如何正确看待李汉超同志的问题?李汉超作为部队将领,自他镇守齐州以来,契丹侵犯少多了。他虽然借钱不还,还强抢民女为妾,但跟契丹的劫虏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所以,李汉超同志功大于过,成绩是主要的。人非圣贤,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李汉超同志作为部队干部,也不例外。这里面有个主流和支流的问题。我们只有分清主流和支流,才能不以小过掩大功,才能正确对待李汉超所犯的错误。
二、如何树立正确的婚姻观?养儿养女的,不就是图个荣华富贵吗?养个女儿,不就是想她能找个好婆家吗?嫁给汉超同志,也许一时没有共同语言,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你们也要学会“换位思考”:汉超同志为什么会抢你女儿为妾,那还不是因为他爱你女儿吗?这是爱情的力量。不爱,送给他都不会要呢。再说,汉超同志对感情还是很负责任的,他把你女儿“取”回去是做个有名有份的二房,而不是去当无名无份的“二奶”,这有什么不好的?“娶妻嫁汉,洗衣做饭。”你看,嫁给汉超同志,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洗衣做饭不要你女儿做,而且,汉超同志是朕的“贵臣”,朕很器重他,朕还准备给他加担子呢,前途不可限量啊。所以呀,你们的女儿跟了李汉超,绝对于国、于朕、于汉超同志、于你们家都是难得的大好事,是“双赢”,是“多赢”,你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乖乖,想想那帮大字不识的齐州群众,面对太祖这一通自成体系的思想政治工作,当然架不住了。恐怕对他们来说,皇上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贵为天子的皇上居然跟他们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这样的殊荣几人能有?能享此殊荣,还有谁不心服口服加佩服的?这就像后来阿Q说的“赵老太爷跟我讲了话”一样,虽然赵老太爷说的是“滚”,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赵老太爷跟我讲了话”。
OK,齐州群众搞定了,再回头管教李汉超。太祖恩威并重,先打后摸:李汉超你他妈的尽跟老子惹事。老子不搞“高薪养廉”,钱不够花也可以理解,但你小子不该去拿齐州老百姓的钱呀,而且还不还,想破坏军民鱼水情啊!这不是成心跟老子制造不稳定因素吗?当心老子来个“一票否决”,把你削职为民,看你还敢胡来不?缺钱花,你跟老子说呀,老子从财政上给你划拨呀。拿老百姓的钱不还,这关系到对群众的感情问题,你知不知道呀,你这个蠢才!太祖看李汉超被他一顿喝斥吓得大汗淋漓,便适可而止,叫人给李汉超拿了几百两银子,叮嘱道:你他妈的要亲自上门把钱还给那些老百姓,并且道个歉。道歉时,态度一定要诚恳,一定要取得老百姓的信任。至于道完歉后,你该怎么乐就怎么乐。
太祖言罢,汉超哭了,伏地大拜,既感激太祖对他的好,也感佩太祖的高明。他打心眼里下定决心:这样好的明君哪里去找啊,俺老李跟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