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后的求学经历

1970年,我开始读小学了。小学是在村在办的学堂上的。一、二、三年级时，就是村里从我家买的木制结构房作教室，四面透风，后来搬进了红砖修的教室，但也只有钢筋做窗，没有玻璃。上课用的桌子是简易的木条桌，凳子是学生从自家带的木凳，因此，除了书包，我们每个小学生都会带着一把凳子上学和放学，后来改成统一的可坐两人的长条凳。 ­

　　上小学的路离家不远，大约0.5公里吧，走过屋前30米长的田埂，翻过对面一个山丘就到了。路虽不远，但在快到学校的地方有一大片坟地，放学晚了时，天昏昏暗暗，一个人走过这片坟地时，不免要打几个冷颤，只好用歌声壮胆，而且绝对不敢回头看，怕“鬼”从坟地里爬出来追杀。特别是有新坟出现时，刚刚掩埋的新土，坟前摆着花圈和烧过的纸钱，坟包上插着摇曳的纸经幡，随风在昏暗的黄昏里忽隐忽现，仿佛刚埋下去的那个人又活了过来，陪你行走一般。。。。。如果这时又有狗叫，或者老鼠、青蛙跳动，不由得立马撒腿就跑。等反应过来是虚惊一场时，已双腿发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尽管上小学的路让人有点害怕，但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这也得益于那些辛勤的老师吧。记得有位杨老师，是私塾毕业的老先生，语文课上得很好，粉笔字特别工整漂亮，还教会我们写毛笔字，我现在写字的这点功底就是那时打下的。 ­

　　初中开始，就在公社中学就读了。公社中学离家有3.5公里，从家里出发，走过500米就没有人烟了。接着就是一片坟地，过了坟地，顺着山坡缓缓下行，就进入长达1公里的山地。小路是在山中间挖出来的一条一米多宽的沟，再往前就是穿过另一条冲的一大片良田，之后基本上是简易公路了。早晨，学校8点上课。家里那时没有钟表，全靠父母凭鸡打鸣来判断时间。一般鸡叫第三遍就该起床了，按时间来算大约6：30起床，有时母亲生火，有时自已生火，热一些先天准备好的饭菜，急急忙忙吃完，就背好书包准备上学了。每当这时，总盼望着有1、2个同学出现，好同路上学，以缓解路途的寂寞和恐惧。夏天还好，天亮得早，在晨曦的照耀下，还不怎么害怕。但春、秋、冬，特别是冬季就不一样了。天还没亮就得起床，走在上学路上时，农舍、树木、坟地等在晨昏中若隐若现，进入那一公里的山沟，两边黑压压望不到边的茶子树，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湘北的丘陵山地里盛产各种蛇类，它们躲在路边的小树底下，或者草丛里，或者它们自已挖的洞里。。。。。。当你路过时，它们会觉得受到威胁，要么“哧溜”一声溜走了，要么昂着头，吐着信子，盯着你。这时，我就会因为害怕不敢贸然前行。因此，上学时，大家都会在路旁折断一根树枝拿在手里，遇到蛇类时，就会先把它们赶走再前行。有时，因为天太黑或太寂静没看到的时侯，一不小心踩到了蛇，它会迎头来攻击你，但你松开脚时，它也就吓得落荒而逃了。。。。。。正因为有这些不堪回首的经历，直到现在我还是怕蛇，甚至电视画面的蛇也不想看。走这段山路时，偶尔还会听到狼“嗷啊、嗷啊”的叫声，很早或很晚且近乎黑夜的时刻，还能看到两只发着绿光的眼晴，明亮的从山坡深处射来，那时，真以为是深山坟墓里冒出的“鬼火”，会吓得汗毛竖立，恨不得立马通过这段难熬的山路。。。。。。冬天，或者下雪，或者下雨时，上学的路就更难走了。湘北的土质都是黄土，一遇雨水，滑滑的，特别是有坡的地方，有时走一步要退两步，当艰难的、手脚并用的爬完一段坡路时，内外都湿完了，人不由得要打几个寒颤。。。。。。是回家还好，可以换衣服。要是上学，就得裹着这身湿衣服熬一天，第二天肯定就感冒了，但感冒了也还得坚持上学。正因为不懈地努力，初中阶段，我的成绩一直在前三名。 ­

　　高中一年级，也就是1977年，全国恢复了高考。为了通过高考改变人生，学校要求学生住校了。农村那会儿正百孔千疮，百废待兴，住校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也是勉为其难了。因为家里基本上没有收入，而住校总是要开支一些钱的，因此，住校虽然免去了上学路途的辛苦，但吃又成了问题。农村家庭不可能拿出钱来让孩子在学校食堂买菜吃，所以，绝大部分农村孩子都是每星期从家里带一大瓶咸菜，从学校食堂买点饭，再买个一、二分钱的菜汤。说是汤，也就是白开水放点盐，上面飘着几片零星的菜叶。那时带得最多的菜是：萝卜干----把萝卜洗净、切条、晒干，再拌上剁辣椒，脆脆的，至今还想念家乡的萝卜干；渣辣椒----是用糯米磨成粗粉，再拌上剁辣椒，放入陶器内腌制，再拿出来加油炒制；腌青菜----是把一种可以腌制的青菜洗净，拌上盐和辣椒，放入陶器内密闭腌制，再拿出来加油炒制。这些菜一般放上十天半月都不会坏，所以，是带菜用得最多的。那时，吃肉蛋或者在学校食堂买菜对农村孩子来说是种奢望，有时，看着镇上那些拿工资家庭的孩子吃得好穿得好，不由得有些羡慕，也激发了学习的热情。记得高二时，学校里就分来了大学生老师。一位男老师，教数学，会拉二胡，晚上经常能听到他悠扬的琴声。一位女老师，教音乐，可能有1.65米高，椭圆形稍显瘦削的脸，五官端正，长发披肩，皮肤白晰，略为丰满，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啊娜多姿，甚是神气。。。。。。那时就想，读大学真好!也就是在那时，出于对这位女老师极度的好感，心里朦朦胧胧升腾起一种莫明其妙的骚动，好像对班上女同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特别是有个蹦蹦跳跳的青春美少女，像梦一样荥绕了几十年。。。。。。那时也有同学开我和另一女同学的玩笑，但直到毕业也没有捅破过这层窗户纸。。。。 在我后来上大学时，还给她写过好多信，但写的什么就记不得了。椐说，这位女同学带着这些信嫁给了她现在的老公，后来她老公发现了这些信，就不再允许她参加同学会了。这位老兄好像也有点过于老土了，那就是少男少女朦朦胧胧的感情，能代表什么呢? ­

　　记得那会儿住校的宿舍是学校大礼堂，床铺挨着床铺，几十甚至上百人住一起，也算是一种乐处吧，同学们相处都非常融洽。但不幸还是发生了。高二的冬季，由于住的人太多，卫生条件又不好，学校没有澡堂，大部分住校同学都是个把月才回家洗一次澡，因此，就有人得了疥疮----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皮肤病。白天还好，晚上一入被窝，开始暖和了，就浑身发痒，抓了这里抓那里，几乎整晚不能睡觉。没两天，整个住校的人都染上了。学校那时也没有防止这种传染病的常识，老师也不管。大家只好上医院看，医院开了药，也不能马上见效。有病情严重的同学说，在洗澡水里加上1至2滴敌敌畏--------一种高效巨毒农药洗澡很有效，估计大家都用了，没过几天，就全部好了。现在听说有做假酒特别是做茅台必须加1、2滴敌敌畏的，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敌敌畏对治疗疥疮也有特效吧。不过，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这种土办法应该用不着了。 ­

　　初、高中阶段，尽管学习的条件非常差，但学习的热情非常高，学习的劲头非常大。除了学校的正常学习外，回到家，不管冬天多冷、夏天多热，总是自觉地完成家庭作业、背课文、预习第二天的功课，从不用父母催促。特别是夏天蚊虫多时，为防止蚊虫叮咬，我会穿着干农活用的胶靴，里面灌满水，然后套上长袖衫，坚持完成功课。为了读课外读物，我甚至经常借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裹着被子，偷偷地读到凌晨3、4点钟，只有当父母发现了挨骂时，才会熄灯睡觉。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我读完了《水浒》、《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静静的顿河》、《第二次握手》等那时能借到的各类书籍，为我打下了良好的文字功底。 ­

　　尽管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前三名，但1979年我以理科生的身份参加高考时还是落榜了，数理化都只考了30多分。一直认为自已成绩不错，却没有考上，有种懊恼，也不甘心。复读就要增加家里的负担，我是老大，又是男孩，对家里干农活来说，帮助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我自已已经不好意思给父母提出复读的要求了。这时，幸亏了唐伯，他给了我很多鼓励，也给父母做了不少工作。父母终于同意我复读了。仍然是那种带着咸菜的日子，但班主任老师根椐我文史地成绩较好的特点，让我改读了文科班。到高三还剩3个月时，全县组织了一次选拔考试，将各公社成绩前几名的考生选拔到县一中集中复习，我荣幸地以本公社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县一中。那3个月里，集中了全县各科最好的老师，成绩升上了一个台阶。在七月份的高考中，我如愿以偿的考上了本科，被AHCM学院录取。 ­

　　终于要上大学了。那是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对我、对我家、对全村来说都是一件喜事。只是，到现在我也没搞清，父母为了我复读这一年，特别是在县一中集中复习三个月，然后，到上大学的路费是从哪里凑的呢？那时，家里是没有什么收入的，唯一能卖点钱的就是交完公粮后的口粮，但我家那么多人，口粮是不可能有多余的，另外就是养猪养鸡可能卖点钱。可怜的父母啊，你们吃了苦、借钱受了多少气、凑不够路费流了多少眼泪、愁白了多少头发。。。。。。为儿一直都没问过你们，只能深深地说一声：“谢谢！” ­

　　8月下旬，我独自一人，背着衣服、被子等大包小包行李踏上了上大学的路。由于那时经济落后闭塞，村里以至全公社没人去过远门，连省会城市也没人去过。我只能以自已那点可怜的地理知识规划了一条事后看来非常愚蠢的路线。父母把我送上去省会长沙的长途汽车，一个十七岁的农村孩子就独自上路了。那可是一个从来没进过城的孩子，甚至连县城都会迷失方向。但没有办法，必须一个人去，父母不可能送你，一则他们也不知上学的路怎么走，二则也没有钱用作路费。到了长沙，我问到火车站，凭学生证买了去武汉的火车票。到了武汉，我又问到码头，买了去安庆的船票，通过长江，在混等舱里坐到安庆，然后，转乘火车到了学校所在地蚌埠。到了学校，通过与本省来的其它同学交流才知道，到学校只需从省会到郑州或者上海转一次火车就到了，而我却长途汽车----省会公共汽车------火车------武汉公共汽车-----轮船-------安庆公共汽车-----火车地辗转多次，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才到了学校。 ­

　　大学的生活是新鲜的，学习任务也不算重。但我的高等数学学起来始终有点困难，好在通过努力总算及格了。在大学里，一直靠助学金维持生活，从一年级的每月12元直到四年级的每月16元，吃饱肚子是完全够了。学校早晚都吃馒头，中午米饭。蔬菜大概5分钱，肉菜大概0.15元至0.20元。但除了维持基本生活，就没有多余的钱了。买衣服、回家的路费只好硬着头皮向父母要。奶奶父母弟妹们在家，连一只鸡蛋都舍不得吃，一个一个攒起来，到集市上换成钱供我。实在没办法了，母亲就佝偻着身子，东家借一点，西家借一点，然后从邮局寄给我。现在想起来，心里都一阵阵发酸。。。。。。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四年中我有两个春节没有回家过年。在学校里，几个不回家的同学在一起，默默地遥祝远方的亲人新年愉快，而心里是万般的酸楚涌起。。。。。。好在班主任高老师对我们这些不能回家的学生还算照顾，大年三十总是把我们接到他家里过，让我们多少找回些在家过年的感觉。但大四时，班里有人发现高老师侵吞班费，把事情告到学院党委，学校经查实后，免去了高老师的班主任并作了处理。一下子，高老师苍老了许多。。。。。。其实，高老师家就靠他一人的工资养活五口人，也是很不容易的。不过，在那么困难的年代，他违反规定多少也有些不应该。无论如何，我都记得他、尊敬他、感激他！ ­

　　大学里，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中下徘徊，经济上也困难点，因此，多少有些自卑感。好在我的专业课成绩特别是经济理论成绩一直很好，毕业论文也是一等奖。从上大学起，我就养成了特立独行的性格，每次本班排宿舍时，不会刚好本班住满几个宿舍，总有1至几个必须与外班合住，这时，我就会自告奋勇去与外班同学合住，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锻炼。由于我的嗓音条件比较好、乐感较强，除了参加学院合唱队外，还参加了系里的男声四重唱。由一位扎着小辫子的上海籍女同学手风琴伴奏，演唱电影《少林寺》插曲《少林，少林》，获得了全院文艺汇演三等奖。由于喜欢唱歌，每当宿舍里没人时，我就会像练美声发声那样“啊--啊--啊--啊----”的鬼哭狼嚎一番，至今还有外班同宿舍的同学记得那时的情景。大四实习时，我被安排在一个基层供销社，利用实习地点的便宜条件和时间，几个男女同学一起游览了黄山。记得我们是中午到的黄山。吃过午饭，就从前山开始攀爬。当晚，在半山寺宿。第二天，边爬边参观景点，在鲤鱼背，那位我心仪的女同学终于因胆小不敢向前，我伸出了手，将她拉了上来。那时，我们多么单纯。。。。。互相只是欣赏，只是沉默，只是埋在心里，拉一次手也令人这么难忘！第二晚宿北海，虽是六月，山顶还是极冷，我们租了军大衣御寒和看日去，但天公不作美，黄山的晨雾遮挡了一切。到第三天下山时，两腿已经肿、胀、痛得不能弯曲了，大家几乎是像机器人一样蹦下了山。。。。。。黄山是我游历过的祖国山河中最奇、险、峻、秀的山！至今，我仍给旅行者们建议：看山必到黄山，看水必到九寨沟，看古迹民俗必到西藏！ ­

　　实习完返回学校，我以毕业论文一等奖的成绩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