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之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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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9-07-06
来源: 广州日报 2007-12-30
你知道广州的最南端在哪里吗?
那是一个叫万顷沙的地方。翻开地图,在这座城市南面的狭长版图上,你很容易便可以找到它。它濒临烟波浩渺的伶仃洋,位于穗港澳“金三角”的中心地带。

十九涌出海口。
200多年前,这里是一片叫“乌珠大洋”的海域。滔滔珠水,裹挟大量泥沙,在虎门、蕉门、洪奇沥三大出海口,冲积出一片浅滩沙洲。清代道光年间开始,东莞明伦堂在这里组织围垦,取名万顷沙,寓意是:在汪洋之中,造万顷良田。
早期在此居住的人,是俗称“水流柴”的贫苦大众。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把沙田变成一片美丽的绿洲,这里随之成为名闻遐迩的鱼米之乡。
如今,万顷沙划入南沙版图,昔日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崛起物流、钢铁、造船、石化等大型工业基地。更可贵的是,岭南沙田水乡风光依然旖旎迷人:一川蕉林绿,十里荷花香,万顷沙之美景,令人心向往之。
走进万顷沙,游走在广袤的平畴绿野,品味那一段沧海桑田的美丽传奇……
半个多世纪以来,随着时代的步伐,万顷沙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肥沃的土地,充沛的阳光,使这里成为著名的鱼米之乡,有“糖缸粮仓”之称。时至今日,随着广州南拓大发展,这块土地以惊人的速度在改变。
葵花深处农作忙

种向日葵的农民。
昔日,要去万顷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一条南沙港快速路,使这里与广州市区紧密相连。当车子驶过十四涌半,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跃入眼帘,葵花深处跃动着一顶用粉色头巾包扎的草帽,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农妇,正不时弯腰用手在花间除去杂草。
她向我们介绍,她是土生土长的万顷沙人,一直住在这一带,祖辈、父辈都是渔民,以前以种甘蔗、香蕉等农作物为主。从今年5月开始,她从发展商手中承包下来这块地,种植向日葵。这些葵花,从花盘到叶子,都会被收购。她把我们引到一片开得最繁盛的葵花处,这些花,叶子呈墨绿色,花盘格外硕大。农妇信手拿起一根小木枝,拨弄着花盘上的花粉,几只小蜜蜂在忙碌地采蜜。“这些花还有几天就能摘了。这里阳光充足,雨量充沛,叶子很快便长出来。到了周末,也有不少游客来这里买葵花、花苗。”她缓缓说道,黝黑的脸上,露出乡土人家特有的淳朴微笑。
据南沙区万顷沙镇党委书记冼智仁介绍,万顷沙农业在建国后有过一段曲折的发展历程。计划经济时期,这里是以水稻种植为主的鱼米之乡,但水稻价格偏低,这里的人们生活清贫。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的积极性得到激发,90%的农民以种蕉为生,当时万顷沙一带蕉影婆娑,十分壮观。又由于品种优良,市场上供不应求,农民因此富裕了起来,不少人建起来了楼房。但这种单一种植有弊端,一场黄叶病爆发,蕉林遭灾,农民失收减产。万顷沙政府便和广州果树研究所进行合作,开辟一个兼具科研、生产功能的 “水果世界”,研究水网地区水果的种植。研究人员发现,万顷沙适宜种植多种岭南佳果。广州果树研究所有准确而畅通的市场信息,对本地水果产业促进较快。现在,“新垦莲藕”、“万顷沙香蕉”等名优产品远销海内外,还建起了农庄、庄园、葵园等,正朝着高价值的、为城市配套服务的现代型农业转型。
鱼翔鹤舞天然趣
向前走我们很快便来到十九涌水产交易市场。从这里向东北远眺,但见陆地与龙穴岛之间,一桥飞架东西,天堑变通途,那是长达2.4公里的新龙大桥。龙穴岛上,高楼林立,大型仓库鳞次栉比,起重机正为万吨货船起货卸货。
水产交易市场的北面,便是万顷沙湿地公园。湿地与森林、海洋称为全球三大生态系统,有“地球之肾”之称。这个湿地公园,总面积达200多万平方米,由滩涂围垦而成,核心区引种了30多种植物,现已发现的鸟类有24种。
站在十九涌的堤岸上,但见公园里河网交织,沙鸥点点,数十只鹭鸟、白鹤,或在水面上振翅飞翔,或在水草边上歇脚休憩,水鸡、鹧鸪等各色鸟雀在岸边、沙滩上觅食嬉戏。那大片生长的红树林,高两米多,在南国深冬中依然碧绿茂密,婀娜多姿。这个湿地公园,是广州重点生态保护区,不随意对外开放,每天进园人数控制在100人以下。
冼智仁书记说,万顷沙处于咸淡水交界处,水产品资源丰富,并且,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在广州南拓的背景下,这里建起物流、造船等大型临港工业产业基地。但在发展工业的同时,不能以牺牲自然生态为代价。万顷沙以后还将保留60%以上的耕地,建设绿色廊道,发展湿地,保持沙田水乡风貌。尤其是万顷沙镇被列为省级中心镇后,镇委、镇政府以沙田水乡文化为切入点,着力挖掘深厚的沙田水乡文化内涵,打造沙田品牌产业。今年,万顷沙镇举办第二届广州水乡文化节,目的就是让人们对万顷沙水乡文化有更深的认识,也为农民增收搭建平台。
水润千秋泽国甜
豪绅施计夺沙田

南沙的港口。
万顷沙,位于珠江口虎门外的西南侧,是珠江主流的终点。由于外围岛屿的屏护,风平浪静,潮汐落差不大,近海岸处海底平浅,珠江从上游带来的泥沙,在这里沉积,天长日久,便开始出现沙坦。当水流从岸边或沙边冲过,沉积的泥沙便越积越广。新沙田河汊密布,加上土壤肥沃,适合种植稻米等农作物,附近各县的豪绅,都不放过在这些沙洲上打算盘。较早在此购买沙田进行经营的,有顺德县富商温植亭。当时的万顷沙,自东至南,一连五段,约计60多万平方米。
沙洲天天生长,面积越来越大,由于它处于东莞县和香山县(今中山)交界处,两县间往往因为争割水草引起械斗。此时,万顷沙的命运,由于东莞明伦堂的介入,发生戏剧性转变。
清代,各县学宫都设有明伦堂,以供生员聚集,但这个东莞明伦堂,不单是宣扬朝廷伦理教化的地方,更是田产丰富、资金雄厚和地方势力强大的一个乡绅组织。
据东莞县志记载,道光十八年(1838年),东莞县的士绅,发现南沙村前西南方的海中,有大幅沙坦浮生。1839年,以陈龙安、何鲲、方文炳、陈荣光为首的东莞乡绅,认为沙坦继续“生长”,将来会成为很宽的田地,因此发起联名,以东莞明伦堂的名义,向东莞县府报承。这一行动得到东莞知县柏贵的同意,为了与香山县争夺,他们甚至不惜设下一条苦肉计。
他们先是自刻“界石”,用米粉加盐煮成糊,涂于界石上,等干了以后投入河中。石螺很快便附着在上面,并很快长起苍苔,看起来就如同多年早已存在的界石一样。
布置完毕后不久,两县果然又在交界处爆发冲突。东莞县有一些人被打伤、打死。按照清代律法,凡地方发生重大案件或人命案时,地方官和地方士绅都要受到处分,因此两县遇到这类事情时,往往互相推诿,不承认出事地点是自己管辖的界内。这次也如此,东莞的官绅特意一口咬定地属香山,香山不知是计,也反指属东莞,案件久悬而不决。
后来在退潮时,东莞士绅制造的界石露出水面,报官请验,确定为东莞界。东莞知县柏贵因此被革职留任,这几名士绅也被革去了功名。然而,万顷沙大部分沙田,从此便确定由东莞明伦堂所有。到1911年,东莞明伦堂拥有万顷沙沙田达到670万平方米。
“水流柴”的艰辛
建国前,东莞明伦堂管治下的万顷沙,俨然一个小王国。它设立安良局,对沙田事务进行管理。上世纪早期,这块肥沃的土地,每年为明伦堂带来22万余两的收入,是名副其实的小金库。
用这些钱,东莞明伦堂对县内人士提供了不少经济援助,包括“邑中书院广额膏火,文武岁科考、生童卷资、册金、乡会试卷资、京官旅费、文武会试公车等项”。然而,真正开拓万顷沙沙田、用辛勤劳动创造财富的,却是俗称“水流柴”的贫苦百姓。
所谓“水流柴”,是指这群人身世犹怜,就像滔滔海水中漂流着的枯枝朽木,或在漩涡里打转,或在浪头上颠簸,身不由己,任由风浪漂泊,从一个地方漂到另一个地方。
万顷沙早期的居民,一部分是挂网投耕的海上渔民、船民,但更多的是东莞、番禺、顺德及中山一带最底层的贫苦农民。他们有的由于荒年歉收,交不起苛捐杂税,有的为了躲避战火,离乡别井,流浪到万顷沙。有的破产农民,走投无路,往往全家来沙田受雇或承耕,当地把这一部分农民称为“落沙”。
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在此约有千户人家。他们或摇橹撑篙,风里来浪里去,运泥搬石筑堤拍围,或举锄拓荒,牵犁扶耙,耕耘播种,但一年到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十分凄凉。
此外,东莞明伦堂有一条规定:不许农民在沙田地区建砖屋,只准搭茅寮。这一方面是不让农民聚居,怕农民拒耕,另一方面是由于若建了砖屋,就会形成庄镇,就不免要编列户口,受到政府力量的管辖,对明伦堂的管治带来不便。可怜的农民,只能在涌边搭起一间间茅寮,就算是安了家立了户。
古有结绳记事,万顷沙的贫苦大众,由于没有文化,也有以符号代替文字的传统习惯。他们生活无着被迫卖艇、卖茅舍时,便用竹笏扎个直径约一尺的圆圈,中间横扎竹竿,左右各凸出几寸,中间再扎一竿直竹,下垂五尺左右,插在船头或茅寮顶部,想买的人看见,就会讨价还价。这种风俗,直到上世纪80年代还存在。
孙中山下令护田

会唱咸水歌的八婶。
说起来,孙中山与万顷沙有一段渊源。当时,虽然东莞明伦堂的自卫局进驻沙田,防止匪抢贼劫,但最令他们不安的,还是外县军队的威胁。1917年,明伦堂的士绅向当时任护法政府海陆军大元帅的孙中山,请求一纸手令,保护万顷沙安全。
已无法得知,孙中山是否曾踏足这片美丽的沙田。结果是,万顷沙人得到一纸“大元帅令”。他们郑重其事,用一块高约一米、宽约50厘米的墨色砚石,把“奉大帅令:无论何项军队不得入驻万顷沙”等字样,镌刻在石上。还用一块同等规格的花岗石,以东莞县政府的名义,刻上有关这块碑文来历的碑记,四周用青砖砌一堵碑墙,竖在公安码头路旁当眼处,路过的人,莫不肃然起敬。
自此,外地军队果然不敢贸然进入,万顷沙人视碑石为守护一方的神圣之物。老一辈万顷沙人,至今还口耳相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抗战爆发后,曾有一队日军,乘战船在万顷沙五涌的东涌口登陆,当他们来到原公安码头的地方,看到屹立在路旁的两块大石碑后,立刻像谁下了一道无声的命令,全体立正,恭恭敬敬地向石碑行了个礼。
海上托出绿洲 。
策划:赵  洁
撰文:梁  婵
摄影:王维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