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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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南:五十当新郎,六十得千金

胡宗南(1896─1962),字寿山,浙江孝丰(今安吉)人。国民党陆军中将加上将衔。黄埔军校毕业。历任国民政府军第一师副师长、师长,第一军军长。抗日战争时期,任第十九军团军团长,后任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司令长官。抗日战争胜利后,任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西安绥靖公署主任。1949年逃往台湾,1962年在台北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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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云压得很低,天气有点闷热。

  延安城内静悄悄。

  在靠近城北一座窑洞的院子里,布满了电话线。几只小鸟在电话线与树梢间飞上飞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刚刚起床,正在洗漱,副官推门进来:"报告,蒋委员长来电,请您马上去南京。"

  "今天去南京?"

  "是,蒋委员长请您马上去南京。"副官又复述了一遍。

  胡宗南脑子里掠过一丝不安的念头。他习惯地看了一下墙上刚刚撕过的日历,上面写着:1947年5月25日。

两个月前,胡宗南率部占领了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这大约是他人生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事情。胡宗南高兴得忘乎所以,在延安机场举行阅兵式,在中共边区政府礼堂举行报告会,还请中外记者团来延安采访,足足闹腾了一个多月。

  胡宗南想,十多年前,蒋介石为嘉奖刘峙,在河南省搞了个经扶县;为嘉奖卫立煌,在安徽省搞了个立煌县。现在,我占领了延安,功绩超过任何人,委员长会不会也建一个宗南县呢!

  此时的胡宗南心里乐滋滋的。

  可是好景不长,青化砭一役,人民解放军消灭了国民党军整编第三十五旅。接着,彭德怀以小兵力牵着董钊、刘戡两个军8万多人的鼻子,在延长、延川、清涧、瓦窑堡兜了一大圈,最后伺机在瓦窑堡以南的羊马河设下埋伏圈,全歼第一三五旅,代旅长麦宗禹被俘。

  就在董钊、刘戡由南到北到处寻找解放军主力的时候,毛泽东突然出现在蟠龙附近。

  蟠龙是国民党陕北各军的后勤补给基地,从西安运来的军粮、武器、弹药、被服物资等,都存放于此。以前两次战役,都是解放军在运动中作战,设伏取胜,难道毛泽东这次敢在蟠龙打一场攻坚战吗?

  胡宗南没有想到毛泽东会来这一招,听说解放军集结蟠龙,当时便大吃一惊。拿起电话命令董钊、刘戡,火速向蟠龙镇进发,增援李昆岗。

  蟠龙的守军为李昆岗的一六七旅。李被称为胡宗南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他的队伍,武器精良,善于打硬仗,深得胡的赞赏与宠爱。但此时李在蟠龙的部队只有一个多团,其余人马被胡宗南调往延安以北,随董钊的整编第一军行动。

  一个团要想顶住解放军主力的攻击是很困难的。胡宗南大约半个小时就要用电话询问董钊一次,增援部队到了哪里。

  就在胡宗南焦急万分之时,毛泽东与周恩来,在离蟠龙十多公里的一个小山村,亲自协助彭德怀指挥这场战斗。解放军集中优势兵力,以第一、第二纵队及教导旅和新编第四旅,强攻蟠龙。经过激战,李昆岗所率一个加强团和一个加强营共6700多人,除战死外,全部被俘。蟠龙基地的所有物资,都成为物资奇缺的解放军的战利品,其中仅军服就有2万多套。等董钊、刘戡率援军赶到时,解放军早已撤之一空,不知去向。

  这几仗打得胡宗南好不窝火。屡屡损兵折将不说,解放军的主力至今还没有找到……

  这次去南京,在蒋委员长那里如何交代呢?想到这里,胡宗南拧了拧毛巾,匆匆擦了一把脸,向作战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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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机很快飞临南京。

一下飞机,胡宗南直奔总统府而来。

  "报告委员长。"胡宗南在蒋介石办公室门外停住了脚步。

  "寿山吗?你来了,很好,快进来。请坐。"蒋介石清了清嗓子。他看上去有些疲倦,说话略带嘶哑。

  胡宗南摘下军帽,理了理头发,走进办公室,在茶几前的一张红木方凳上坐下。

  "陕北战场上情况如何,何时可以结束军事行动?"蒋介石急于了解西北战场的情况,胡宗南屁股还没坐稳,就向他发问。

  "报告委座……"胡宗南正准备回答老蒋的问话,蒋介石又开了口,"近几个月来,国军在各战场上连遭败绩,山西晋南地区几乎全被陈赓的太岳部队所占;中共晋察冀野战军举行反攻,在正太沿线及两侧连攻正定、栾城、孟县、平定、阳泉等城镇,国军丢掉了3万多人。特别是一个星期前,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在沂蒙山孟良崮战役中全军覆没……如果陕北战场能够脱得开身,我想将你的部队抽调出来。"

  看着坐在跟前的学生胡宗南,蒋介石露出了焦灼的神情。

  胡宗南走到墙上悬挂的大地图前,向蒋介石如实报告了陕北方面的军事情况:"毛泽东现在绥德以西的周家釜附近,朱德、周恩来、彭德怀、王震、贺龙也都在陕北,他们继续与我周旋,企图再与我决战。所以,我想今日对陕北作战,必须更加积极。"

  胡宗南的言下之意是西北战场上不能抽调人马。

  "攻占延安已有两个月了,为什么陕北的形势还不能得到根本的扭转呢?"蒋介石显然不满胡宗南的表现。

  胡宗南立在那里,一声不吭。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说不定会遭到更大的训斥。

  蒋介石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暂不调你的兵力,但你必须在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内肃清境内的共军。下一步的行动,你去与参谋部刘斐次长好好商量研究一下。"

  "是。"胡宗南一个立正,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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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参谋总长陈诚请胡宗南吃饭。

  席间,两人谈起了陕北战事。

  "寿山兄,毛泽东与周恩来就在陕北,你一定想法找到他们,尽快消灭。委员长对你寄予厚望,我们再也拖不起了啊。"

  "毛泽东声东击西,神出鬼没,简直让我伤透了脑筋。唉……"胡宗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近两个月经过与毛泽东的一番较量后,胡宗南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毛的对手。与中共的军事斗争,没有当初想象得那么简单、乐观。虽然得到了延安,但已是一座毫无意义的空城。看来,这场斗争将是长期、艰难而又十分危险的。

  从陈诚那里喝完酒回来,胡宗南的心情越发沉重,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忽然,他想应该给叶霞翟打个电话,来南京一天,还没有与她联系。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放下电话,胡宗南在室内踱起步来。自己应该有个家了,戎马多年,四处漂泊,有了家就有了歇脚休息的地方,在困难的时候,会得到一两声的安慰。这个念头刚冒出,就一直在胡宗南的脑子里转悠,再也收不回去了。

  胡宗南从军前,父母曾为他在家乡娶过一房妻室,但没过多久,夫人就病逝了。胡宗南从此没有再娶。这期间,有不少人关心过他的婚事。据说,陈立夫在抗战前,曾想把孔祥熙的二女儿孔令俊介绍给胡宗南,但是胡宗南了解到孔二小姐生活浪漫、言行怪异,便婉言谢绝了陈立夫的好意。

  后来,戴笠为胡宗南介绍了一位女友。此人叫叶霞翟,是胡宗南的浙江同乡,比胡宗南年轻十多岁。叶年轻漂亮,性格温顺,是上海光化大学的毕业生。胡与叶相识后,双方都很满意,感情日深。正当两人谈婚论嫁之时,抗日战争爆发。胡宗南多次对人说,不打走日本人,他决不结婚。婚事就放下来了。叶后来去美国读书,1944年获威斯康星大学政治学博士。抗战胜利,叶霞翟回到了南京,在中央大学教书。她还在一直等着胡宗南。

  胡宗南一直不肯结婚,曾引来许多议论。有人称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先国后家,可敬可佩。有人说他是装模作样,哗众取宠。还有人认为胡宗南生理有毛病,也有传言说当初胡宗南在成都华西医科大学治疗牙病时,与一女医生有染,胡、叶的婚事出现危机。

  胡宗南再次拿起电话,电话通了。话筒那边传来了叶霞翟轻柔而又惊喜的声音:"宗南吗,你来南京了!"

  "我今天有点事情来南京。你现在到我这里来一下,好吗?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好,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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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大早,胡宗南来向蒋介石辞行,他向蒋报告:"昨晚我已与叶霞翟商量好,准备与叶霞翟一块回西安后,马上结婚。请委员长批准。"

  蒋介石听了感到很吃惊,前线战事正吃紧,怎么想到结婚呢。转而一想,胡宗南已是52岁的人,也应该成家了。于是,爽快地答应了胡宗南的请求。

  胡宗南当天即带叶霞翟飞返西安。第二天,在西安南郊的兴隆岭别墅举行了婚礼。

  这栋别墅原是张学良的住地,室内陈设豪华舒适。因为正是战时,胡宗南怕张扬,婚礼比较简单,只请了当时的陕西省主席祝绍同、省参议会议长王宗山、一战区副司令长官石敬亭等人参加。

  虽然是大喜的日子,但胡宗南却高兴不起来。找不到毛泽东,他无法向老蒋交差。一想到这些,愁云就爬上了他的眉梢。酒宴上,主婚人、证婚人一再向他祝酒,他却没有什么兴趣,端起酒杯礼节性地在唇边碰一碰。

  婚后第三天,胡宗南即告别新娘,飞往延安。叶霞翟也回到了南京。

前线战事并没有多大改观。

  胡宗南指挥董钊、刘戡两个军的人马,来回奔波扫荡数月,总见不到中共中央机关与毛泽东的踪影。第二十九军参谋长文于一叹息说:"在陕北作战,补给困难,情报不灵,我们得不到老百姓的帮助,摸不到敌情,老打青光瞎子仗,常常失掉战机,为共军所乘。"

  整编一师师长罗列在给胡宗南的电报中说:"士兵们整天行军,士气低落,我们竟日行军,每于拂晓出发,黄昏入暮始克到达。夜则露宿,构工事戒备,毫无休息,是以人疲劳,马困顿,伤落倒毙者日渐增多,战力消耗急剧。"

  胡宗南哪里是毛泽东的对手呢!

  在随后的宜川、瓦子街战役中,胡宗南最精锐的1个整编军,2个整编师,5个整编旅共2.5万人,全被解放军吃掉,西安与关中北部屏障黄龙山区为解放军所控制。这次战役,改变了西北战局。蒋介石得知胡宗南惨败的消息后,暴跳如雷,撤了胡宗南的职。后来,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替换胡,也看在胡宗南的一片忠心,没过多久,蒋介石又下命令,恢复了胡宗南的职务。

  胡宗南在陕北丢盔弃甲,屡战屡败,已苦撑不下去了,报告蒋介石后,决定放弃延安。 1948年4月21日,胡宗南的部队从延安撤离。

  从1947年3月发动对延安的进攻,到1948年4月从延安城狼狈逃出,在这1年零1个月的时间里,胡宗南被解放军全歼11个整编旅共10万人以上。

  这时,全国战场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国民党政权已摇摇欲坠,东北全境丢失,淮海战役败局已定,北平、天津、太原危在旦夕……

  随着蒋介石在全国各地战场的败退,胡宗南又连续打了几个败仗,不得不退守关中、西安一线。

  1949年1月20日,蒋介石迫于全国战场形势,宣布下野。

  在蒋介石下野的第二天,胡宗南就收到了蒋介石给他拍发的电报:

  中马日文告,想已达览,中即于本日离京回籍,冀促成和平,唯念与兄患难之共,肝胆相照,兹当离别,曷胜驰念,尚祈为国珍重,努力勿渝,以竟救国卫民之功!不胜依依……

  拿着电报,胡宗南长长叹了一口气。

  胡宗南开始考虑自己的后事了。

  同年5月,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向南移动,开始全面反攻。一、二两个兵团直逼咸阳。第十八、十九两个兵团从潼关、韩城渡过黄河,向西安进发。胡宗南见势不妙,将主力撤到宝鸡一线。此时,蒋介石的战略方针是:固守西南,重点保住川康地区;政治台湾,军事西昌。蒋准备在西南抵抗到底,守住在大陆的最后一块基地。

  为实施这一计划,蒋介石命令胡宗南南撤至秦岭、汉水一带,阻止解放军南下四川。

  然而,此时的胡宗南已无心恋战,在蒋介石飞赴重庆之时,他借"保护总裁"的名义,迅速将部队南撤,放弃这一防线。

  当解放军逼近重庆,蒋介石逃往成都之时,蒋介石命令胡宗南,集中16个师的兵力,在成都与解放军决一死战。

蒋介石临离开成都前,三次召见胡宗南,希望他不负众望,担负起保卫成都的任务。

  这次,胡宗南又让老蒋失望了。

  此时,邓小平指挥的大军由东南面,贺龙指挥的大军由北面向成都压来。胡宗南的部队已成惊弓之鸟,解放军还没有到来,胡宗南不战而退,带着一帮人坐飞机逃到了海南。

  胡宗南不放一枪一弹,弃职逃生,蒋介石非常恼怒。他命令胡宗南必须尽快飞返四川,集中人马,一定要守住西昌。

  1949年12月31日,胡宗南再次飞往西昌。此时,他手里的40万大军,只剩下万把多人了。

  胡宗南到西昌没多久,蒋介石便派蒋经国前来慰问。胡宗南趁此机会,开口向蒋经国要武器。蒋经国第二天便派人用飞机运来40架次的弹药。胡宗南发誓,一定要与西昌共存亡。 时间到了3月,解放军将西昌铁桶般团团围住。

  蒋介石心里很清楚,尽管对外"死守西昌"的口号叫得很厉害,那只能是哄哄不知内情的人而已。包围圈里的国民党部队,再怎么抵抗,也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胡宗南毕竟是自己的爱将,没有必要将胡宗南丢在西昌作无谓的牺牲。蒋介石把蒋经国叫去,做了一番交代。 3月26日,一架飞机将胡宗南由西昌接到了海口。

  第二天,解放军向西昌发起总攻击。

  胡宗南在大陆最后一仗以彻底失败告终。

  西昌的丢失,标志着蒋氏政权在大陆最后一块地盘丧失殆尽。

  弹劾胡宗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宗南在海口停留了几天,于4月4日飞抵台南,再到台北。

  就在胡宗南从西昌逃到海口的那天,蒋介石下令裁撤"西南军政长官公署",调任胡宗南为"总统府战略顾问"。此时的胡宗南灰头灰脑,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杆顾问了。

  国民党中的许多人对胡宗南败逃台北十分不满,他们认为胡宗南是丧失西北,又失西南的罪魁祸首,要追究他的责任。1950年5月,"监察院"陕西籍委员李梦彪领衔,联合了46名"监察委员",提出了对胡宗南的弹劾案。同时,还把弹劾文在台湾与香港的报纸上发表。

  弹劾文洋洋数千言,历数胡宗南的种种罪责:首先是不战而弃西安;其次是未能尽心尽力联合青宁马家军反扑西安,收复关中;第三,没有积极援助兰州;第四,仓皇逃离陕南;第五,在川西全军覆灭,到西昌又遭失败,最后丧师失地,只身逃往台湾。

  弹劾文发表后,舆论大哗,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应将胡宗南送交军事法庭审判,有的人认为西北、西南的丢失不是他个人的责任,也不是他个人的失败,而是国民党整个党政军的责任与失败。

  这时,胡宗南正在台湾中部花莲,他在报纸上得知消息后,马上从花莲赶回台北,借住在汤恩伯家里,与周围的幕僚们商议对策。

胡宗南的一些好友与部下,这时积极为胡奔走,他们想劝说李梦彪撤回已送交"监察院"的弹劾案,可是李不为所动。后来,说客盈门,李不胜其烦,干脆在大门口贴一纸条,上写:"贵客光临,如有为胡宗南做说客者,请免开尊口,以免鄙人开罪。"

  此时,"监察院"已将案子转交"行政院"。

  "行政院"的"院长"是陈诚,胡宗南与陈诚过去因派系和权力之争,长期不睦。接到弹劾文后,陈诚想趁此机会,搞掉胡宗南,出一口气。转而又想,胡是老蒋黄埔军校的得意门生,要整胡宗南,最好还是先去探听一下蒋介石的口风。

  于是,陈诚找到了蒋介石。

  蒋介石见陈诚谈到胡宗南,似乎余恼未消,大发了一顿火。但谈到"监察院"弹劾之事时,蒋介石便沉思起来。

  老蒋虽然大骂胡宗南"混蛋",撤了胡宗南的职,其实他心里再明白不过,西北、西南的失守,主要责任并不在胡一人。

  看到老蒋拿着弹劾文半天没有表态,陈诚心里已清楚了几分。

  陈诚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也不想为此事加深与胡的矛盾,便耍了个滑头,大笔一挥,指示将弹劾案交"国防部"处理。

  "国防部"接到陈诚踢来的皮球,便采取"拖"的办法。

  胡宗南的一帮朋友趁此机会四下活动,找人说情。结果又有108个"立法委员"签名上书,为胡宗南评功摆好,要"行政院"和"国防部"爱惜人才,免其处分,责效将来。

  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件事终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的结案是:应免议处。轰动一时的弹劾胡宗南案就此落幕。

  胡宗南以败军之将,终于逃过了这场风波,但是蒋介石对胡宗南往日那种宠爱与重用,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胡宗南在台湾过起了闲居生活,他成天躲在家,看看书,种种花,无所事事。

  在1951年3月的一天,胡宗南突然接到蒋介石命令,要他去浙江省东南海岛大陈岛一带,组建"江浙反共救国军",任命胡为总指挥,要他马上到"国防部"报到。

  事情来得突然,胡宗南毫无思想准备,他便来到"国防部"打探。

  "国防部"的官员告诉胡:国民党军从大陆撤退后,有不少散兵游勇逃到了东南沿海的各个岛域。这些残兵败将,打着14个纵队的番号,约23万多人,他们占岛为王,各支部队不论人数多少,带队的皆称司令,非常混乱。朝鲜战争已经爆发,为了利用这支力量牵制大陆,蒋介石便想让他前往,整编指挥这些游击部队。

  堂堂当年军政公署长官,统率几十万人马,威风了得。如今落得到荒凉小岛,屈就游击队总指挥。许多人以为胡宗南不会受命。谁知胡宗南并不在乎,欣然领命,他对人说:"身为党国将领,一切听从安排,哪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这话传到蒋介石耳里,蒋称赞说:"寿山还是当年的寿山。"

  胡宗南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之后,于这年的9月9日率领部属从基隆港乘军舰北上,于次日上午到达大陈岛。

  为了对外保密,胡一行前往大陈,是用"国防部视察组"的名义,胡宗南化名"秦东昌",隐含当年兵败三秦,今日东山再起之意。

  大陈岛分为上大陈与下大陈,两岛相距不到1海里。胡宗南刚去时住在下大陈岛三十六纵队王相义家里。后来,他将指挥部搬到了上大陈岛。

  胡宗南让人在上大陈搭起帐篷,正式建立起了"江浙反共救国军指挥部"。

  在上大陈,胡宗南传见各游击司令,并乘军舰到各岛巡察。同时,他从台湾调来4个战斗团充实各游击队,将大陈海域各游击队整编成6个突击大队,1个海上突击总队。总指挥部直辖有特务队、炮兵队、工兵队、侦察队等。又从台湾运来粮食、武器。

  胡宗南雄心勃勃,企图在东南沿海一带,建立"反共基地",作为他东山再起的资本。 这天晚上,胡宗南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夜已经很深了,他反而越来越清醒,索性披衣起床,来到海边。

  月光如水,闹腾一天的大海,此时似乎已经疲倦,海浪有气无力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站在海边,胡宗南朝北眺望,海的那边,就是浙江老家。

  胡宗南出生于浙江省镇海县陈华铺朱家塘,他三岁时,举家迁往浙西孝丰县城西的鹤落溪村。1923年底,胡宗南离开家乡到上海,随后考上黄埔军校第一期。转眼近30年过去了。30年来,戎马倥偬,他只回过几次家。那时"家乡"二字,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而今天,故乡近在咫尺,却又似远隔万里,他才感觉到"家乡"二字沉甸甸的分量。家乡的山水草木,家乡的父老乡亲,所有关于家乡的回忆,都变成了美好的过去。他,再也回不去了。

  "唉……"胡宗南望着大海,长长叹了一口气。

  隔海看家,胡宗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随着朝鲜战场的逐渐沉寂,大陆加强了在东南沿海的军事力量。胡宗南带着这群残兵败将,与解放军在海上周旋,其间也交过几回手,但没有赢过一次。尽管有军舰大炮,但解放军的海军也强大起来,胡宗南感到在海上已无优势可言。

  1953年6月24日,解放军在距大陈岛约14公里的积谷山岛强行登陆成功。

  积谷山岛被占领,解放大陈将是指日可待。蒋介石知道败局难挽,如果死硬坚持下去,只会丢兵丢将,于是在战略上作了一些调整。

  7月,台"国防部"正式撤销"江浙反共救国军指挥部",派蒋经国来大陈接胡宗南。 胡宗南结束了在大陈岛近两年的军事活动,于1953年7月23日乘"泰"字号军舰回到台北。

  胡宗南回台后,蒋介石接见了他。蒋询问了胡在海上两年的生活及解放军的海军的情况,对他表示慰问。

  胡宗南原指望在海上奔波劳顿两年,这次回台,蒋介石会对他重新安排重用。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蒋介石对他的安排一字不提,胡宗南仍任"总统府战略顾问委员会上将衔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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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南回台湾的第二个月,即1953年的8月,奉命进入台湾"国防大学"学习。这时,胡宗南已58岁。胡自20年代黄埔军校毕业后,一直带兵打仗,戎马多年没有机会读书学习,这次解甲入学,胡宗南认为机会难得。他戴着老花镜,捧着书本,学习十分认真。

  胡宗南一边学习,一边照料家庭。这年,妻子叶霞翟又身怀六甲。胡宗南已有二子一女,虽然仕途不尽如人意,但家庭生活十分幸福。

  1954年2月,胡宗南从"国防大学"毕业了。他仍没有实际职务,在家赋闲读书。胡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常常邀请一帮昔日僚属来家喝茶聊天。

  胡宗南身体健壮,可能是无官一身轻,他的心情很好。这年的10月,妻子叶霞翟又为他生下第二个女儿。胡宗南年已近60,老来得女,他十分高兴。成天在家陪妻教子,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1955年8月,蒋介石忽然要召见胡宗南。胡颇感意外。

  到了"总统府"后,蒋询问了他近来读书的情况,然后问他:"澎湖防守一直薄弱,派你到澎湖去任防守司令,你有没有意见?"

  胡宗南在大陆时就是上将衔,来台好几年,没有给他一官半职,而在60高龄,以上将军衔远赴澎湖任一个小小"防守司令官",老蒋确实有些顾虑。如果胡宗南实在不愿意,蒋也打算另派他人。

  谁知胡宗南听完老蒋的问话,起立答道:"报告总统,我马上到任。"

  "自从今年元月中共攻占一江山岛,国军从大陈岛撤出,我们的地盘就剩下台、澎、金、马了。澎湖孤悬台海中心,扼守南北海道,是连接金门、马祖的中转站,也是防守台湾的最后一道门户,战略地位非常重要。现在那里的守军没有得力的人来领导,军心涣散,我很不放心。希望你去后,能够改变这种状况。"

  "是。我一定尽到我的职责,请总统放心。"

  蒋介石手下的几个大将里,胡宗南是最忠于蒋的,蒋指向哪,他就打到哪,从不讨价还价。蒋十分欣赏胡的这一点。所以,来台前尽管胡宗南丢了西北和西南,蒋并没有太多的责备他,也正因为此。

  胡宗南接到任命后,便开始作准备。10天后,他告别妻子,登上开往澎湖的军舰,上任去了。

  胡宗南去澎湖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在台湾军界传为笑谈的事情。

  有一次,"国防部参谋总长"彭孟缉坐飞机到澎湖巡视。飞机停稳后,彭正要下机,随行人员报告说:"澎湖防守司令官胡宗南,亲临机场,正在下面迎候。"

  彭孟缉虽然官至"参谋总长",但在胡宗南面前,他还是个后辈学生。彭的脚已经跨出机舱门,听了报告,忙缩了回去,叫随从人员劝胡宗南回去。说是胡上将回去了,他才敢下飞机。但胡宗南对随从说:"我是以澎湖防守司令长官的身份,来迎接国防部参谋总长的,不必客气和谦让。"

  彭孟缉不答应,说什么也不肯下飞机。两人僵持了很久。

  胡宗南一直等在飞机下,不愿离开。彭没有办法,只得下去了。机场上,彭流着眼泪,拥抱了胡宗南,十分感激他的豁达超然。

一晃四年时间过去了。

  1959年10月,胡宗南从澎湖离职回到台北,重任"总统府战略顾问"。胡回到台北后的第二个月,蒋又要他到"国防研究院"学习。

  "国防研究院"是台湾当局培训党政军高级干部的最高学府,蒋介石亲任该院院长。胡在研究院学习了八个月后期满毕业。

  胡宗南满以为毕业后,会对他有一些实质性的安排,他在家一直等着消息。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胡宗南实在等得不耐烦,就去找蒋介石:"总统,我从国防研究院已经毕业,来看看您。"

  "哦,你都读了些什么书,学习一定很有心得。不过八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学不到什么东西,你还想继续学下去吗?"蒋介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听这话,胡宗南的心凉了半截。"我想……我想……听从总统的安排吧"。

  胡宗南欲言又止,来之前还想找找老蒋谈谈,自己年纪不是很大,身体也很好,完全可以做一些事情。现在见蒋如此态度,觉得没有必要再往下说,所以话只说了半头,就打住了。

  胡宗南回去没多久,就接到"国防部"通知,让他担任"国防研究院毕业同学会会长"、"国防研究院院务委员"等职。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些都是挂名的闲职。

  自此以后,胡宗南深居简出,落落寡合。

  

时间到了1961年,胡宗南65岁。他一向身体很好,从不生病,然而这年的7月,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咳嗽不止,浑身乏力。到医院检查后,医生发现胡已有高血压、糖尿病等症状,嘱咐他要注意节食,忌肉忌糖。

  胡宗南一生征战,生活节俭。他听从医生的劝告,更不沾肉食与糖类,每天仅以水果蔬菜果腹。几个月后,胡越来越消瘦。

  这年的冬天,台湾"战略顾问委员会"在台北介寿馆四楼开会,请胡宗南参加。胡宗南来到介寿馆,拾级而上,爬到二楼就气喘吁吁体疲力乏,再也上不去了。胡临时找了个人,请他到四楼帮忙请个假,自己打道回府了。

  胡性格好强,回来后没有声张,更没有去医院检查一下,以为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谁知这是身体给他的严重警告。

  胡宗南失去了治疗的时间与机会。

  这年除夕之夜,胡宗南一家六口团聚一堂。夫人叶霞翟近年不断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妙笔生花,著述颇丰,成为台湾知名作家。孩子们也都聪明活泼,好学上进,这使胡宗南十分欣慰。

  这是来台后,胡宗南最为高兴的一个除夕夜,也是他与夫人和孩子们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过年几天,家里人来客往,胡宗南也乘兴前往多年没有走动的老朋友家里拜年问候。

  到了正月初三,胡宗南觉得身体坚持不住了,便请大夫到家里诊治。医生发现胡心脏不太正常,急忙将他送进了荣民总医院。

  胡宗南生病的消息惊动了台北党政要人。胡住院的第二天,蒋经国就来到病房,胡对这位比自己小15岁的浙江同乡开玩笑说:"我们浙东称人死为翘辫子,我这次恐怕就会翘辫子了。"

  正月初七,蒋介石亲临医院探视。蒋的到来,使得胡宗南感激涕零,过去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胡宗南的病情已有好转,医生对胡宗南身体恢复表示乐观,他对叶霞翟说:"胡上将的身体正在恢复之中,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3月13日,胡宗南精神很好,晚上9时还吃了半个苹果,与夫人聊了一会儿家常,然后入睡。

  凌晨3点多钟,胡突然惊叫数声,一手高举,便昏迷过去。

  医生急忙抢救,夫人叶霞翟闻讯急率子女从家中赶来。此时胡已不能言语,进入弥留状态。

  5点30分,胡宗南的心脏停止跳动,终年6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