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瑞松：我的牛田洋经历

项瑞松：我的牛田洋经历　2009-06-09 13:34
分类：追思与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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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牛田洋经历
--写在“7.28”强台风侵袭牛田洋40周年
“红彤彤的牛田洋，革命的大课堂……”，热情洋溢的旋律激励了千万解放军官兵和接受再教育的大学生们，光阴似箭，转瞬间，40年一晃而过，“围海造田”运动如今已成绝唱。回想往事，令人感慨万千，当年二十岁左右的热血青年，而今已是两鬓染霜，昔日的牛田洋战友，而今已年过花甲，有的成为专家、学者、领导，有的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自己的贡献，如今大部分都已退休、儿孙绕膝。而最令人唏嘘的，是那些永远长眠在牛田洋的战友们……
那是文革中的一九六九年春，我和我的同学桂发新（江西余江籍）在江西上饶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毕业后应征入伍。满载新兵的闷罐列车在战士们“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虔诚致敬声中向南驶去，经鹰潭，三明等地到达福建漳州，新兵们谁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到漳州后分乘汽车抵达55军军部潮州，后又到达军营汕头莲塘219师师部（师长白崇跃，政委彭永岐）经一个月的新兵训练后，我被分配到师直防化连任卫生员，桂发新到工兵营，营房建在牛田洋海边堤坝上，一层层堤坝，一座座军营，清一色的竹篾简易房，很快就知道我们师是响应毛主席“520”指示（军工，军农）在此“围海造田”。誓师大会上，群情激昂，“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响彻在牛田洋上空，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被分成五人一小组。一人扶犁耙，4人前面拉，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招展的红旗，嘹亮的歌声，深一脚浅一脚，深的地方齐腰深，大家唱着歌（如：“远方的大雁”，“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等”）互相鼓励，田埂上是快板宣传队，喜报决心书，穿着短裤光着脚，经常踩上布满海埠壳的石头，钻心地疼，但有一股精神，有红宝书指引，同志们始终是歌声伴微笑，犁完田，插好秧，手脚上多数人贴满胶布，看到黄澄澄的谷子，我们很欣慰，收获后约个把多月的一天，广播里传来强台风登陆的消息，老兵们早已司空见惯，我们这些新兵挺有新鲜感，总问班长（杨世正，湖南籍，后任排长）：“台风好玩么，怎么还不来？”，“不要急，来了就晓得了”，班长神秘地笑笑。7月26日晚，中央台传来强台风紧急警报，请各有关单位注意防范的声音，据说要超过12级。28日清晨，只见炊事班的同志们忙得不亦乐乎，蒸馒头，炸油饼，一切准备工作都在紧张进行，只听得呼呼作响，我们知道台风来访了，还没来得及品味，风力瞬间达11级，屋顶被掀走，油漫出了锅，油饼，馒头吹得满地乱滚，来不及早餐，连队紧急集合，只见兄弟部队的同志们手拿铁锹麻袋等工具前往前沿堤坝，艰难前行，“誓与大堤共存亡，人在大堤在”！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大堤，保卫牛田洋。我们防化连则原地待命，我们在连长（戴云生，湖南）、指导员（黄敬华，湖南）的带领下，全连人紧拉一根粗绳，每人把一根捆在腰上的细绳系在粗绳上，风越刮越大，暴雨打的得人睁不开眼，我们全连人一时被风吹起，一时又爬在地上，只听前面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句话根本说不完整，我们自己也不知是没喊出来还是被风淹没，但见飞沙走石，竹竿、木棍在空中呼呼作响，像射箭一样，有人被击中后再也没有爬起来，同志们都用毛主席语录相互鼓励，心中也在默默祈祷，约莫纠缠了两三个小时，猛听到”大堤决口了，大堤决口了”， 只见大水已漫到脚下，不远处，巨浪一排排涌过来，水借风威，风助水势，能见度不足2米，此时，全连人已不知去向，隐约看到人群往高处爬跑，水已漫过头顶，绝望中我踩到一根绳子，钻下去摸起绳子，幸运的是，绳子的一头竟然系在三米开外的一根小树上，于是我借助绳子攀上了这颗小树，刚定神，发现班长也攀在不远处的树上，他朝我大喊道“小项，坚持--”！我点点头回应，台风依然在继续，我们在狂风吹来时在水中憋住气，待树弹回头再大口呼吸，循环往复了无数遍，眼前已是浊浪滔天，蛇、虫、老鼠、鱼被吹得到处翻滚，几位战友挣扎着被浪卷走，竹竿、枕木呼啸着擦肩而过，有的战友靠大木柜支撑沉浮，漂游而过，无人施救，无人支招，只能靠毅力拼搏，僵持着，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熬过，风不见弱，雨不见小，肚子喝涨了水，又苦又咸，又湿又冷，又饿又怕，树上的小刺刺破了双腿（我们都只穿短裤），已到了后半夜，我怀疑自己支撑不住了，人已处在奄奄一息的状态，就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风开始慢慢小了，水也慢慢开始退，雨也停了，听到不少人在喊叫，此时，我才看到，原来此处有一排树（约十多棵），每棵树上都有人，我们欢呼着，手牵手来到高处约10来平方米的小屋里，大家相拥而眠，互相用体温温暖着对方，清晨，看到远处有渔船救助，于是其他连佩带枪支的同志鸣枪示意，船越来越近，我们终于上了船，沿途可谓是满目狼藉，到处是和主人离散的枪支、电台，战友的尸体和动物鱼类尸体漂浮在水面，惨不忍睹。相识的战友老远喊着名字互相拥抱，热泪盈眶。晚上，我还坚持站了两小时哨，第二天转到师医院治疗（咽喉肿胀，双腿刺伤）。
灾难过后，大家纷纷打听战友的消息，我尤其惦记同乡战友桂发新，很快得知他被转到军医院，于是不顾伤痛赶到潮州，打听清楚后，我按耐不住激动，跑到他住院的房间，推开门，只听“嘘”的一声，女护士示意我坐下，然后打开红宝书，面对脸色苍白的桂发新，轻声念道：”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大堤决口后的奔跑中，被条石击断左腿，大水淌来的人字木架救了他，昏昏沉沉中他紧紧抓住木架，在经历了风浪后，被吹到岸边。人已昏迷过去，乡亲们用树皮替他包扎后用担架送到医院。此时已动手术，用钢板固定……
几天后得知我们防化科长（王秋萍）因大水来时救助几名大学生而英勇牺牲，还有一位步兵团长罹难，全师约遇难（含大学生）500余人，当时是保密的。
不久，在打捞战友遗体、清理物品的同时，轰轰烈烈的表彰会开始了，表彰在此次台风侵袭中的英模，他们谱写了一曲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赞歌，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是用身体保护大堤的手拉手站在决口中牺牲的八十三勇士，我在此次强台风侵袭中受师司令部通令嘉奖。
〖作者简介〗 项瑞松，系原驻西牛田洋55军219师师直防化连战士。该文由其儿子项维炜直接发来本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