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松了》(2)

      我边捂着耳朵边和老爸告状，“爸，您看看，你老婆也太过份了吧！”还没等爸回应，我又叽叽歪歪地说道，“整天不是拧我耳朵，就是煽我脑袋瓜，要不就掐着我脖子，您说您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老婆啊？！怎么就那么没眼光！再说了，你们好歹也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好不好？这么欺负我还有人道主义没？！要是我就这么死了……”

　　这时候，我打住了话题，爸妈都不吭声了。

　　我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笨！真想抽自个儿一巴掌。

　　这些天一家人故意和以前一样，嬉嬉哈哈的，可是仍旧摆脱不了那已成事实的事实。

　　我只是，只是想活得快乐点，让自己的家人也一起快乐……

　　“你们看，您俩不愧是夫妻俩啊，这呆呆的动作还做得如此一致喔！爸，干脆我给你们来一顿丰富的美味的佳肴，如何？”说完我就径自走进厨房。

　　但是仍能隐隐约约听到客厅啜泣的声音……

　　我知道，妈哭了……

　　清晨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感觉特窝心。

　　想起以前曾对宝贝说过，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心里一阵狂喜……那时候还没说完，宝贝就轻轻地拧着我的鼻子笑我傻。我当时一反射就拽起他领口瞪着眼睛骂他不该插嘴。当时我觉得他特傻，还双手举起向我投降，弄得自个儿跟鬼子似的。

　　我故意咳了好几声，以示庄重。我说，因为我又可以多爱你一天……

　　那时我估计宝贝听了我的话心里肯定特激动，肯定特想哭，要不，他就不会把我拥得特紧，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半晌才说出的一句话。他说，这辈子你都不要、不可以离开我，知道吗？！我没有吭声，我只是在他怀里任眼泪不住地倾泻……

　　现在的清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仍会告诉自己，我还活着，我又可以多爱宝贝一天，多想宝贝一天，虽然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起身，拉开窗帘，走向阳台，楼下有一群小孩子在玩游戏。而游戏特幼稚——老鹰捉小鸡。

　　呵，看到他们脸上个个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我不禁要感叹造化弄人。想当初我也这么幸福过；想当初我也这么青春过；想当初我也当过英勇无比的小鸡代言人——“母鸡”；想当初我为了替那些被老鹰抓走的小鸡报仇混进了老鹰部落然后我也学着他们抓小鸡；想当初……笑笑，想当初，我从来都不会觉得生命会如此短暂。

　　阳光好温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照在身上特舒服，也特温馨，毕竟这么温馨的阳光不多见啊！我伸开双臂，对太阳说，来吧，再多给我这个时日不多的人一点温暖吧！！站在太阳底下的我，的确够憨够傻！我感觉太阳有点刺眼了，有种晕晕的感觉，我蹲下来，我竟然觉察出自己站不稳，可能是站太久了，我累了。屋外的组织正在叫我吃饭，我想回答，可是我一声“妈”却怎么也发不出去，堵在嗓门眼上，特累我感觉心慌，从未有过。我突然有种恐惧的感觉，我看到了宝贝，他冲我笑，我看见了花，那种已凋谢的花，特真实……

　　我睁开了眼，我看见了身边的人个个穿着白褂子，地板也是磁砖的，连门都安得感觉特结实。我心里琢磨，原来地狱也就这个样，不对，是天堂。像我这么善良的人，估计就算死了好歹勉强也能上天堂。

　　我想下床，这时我才发现，我躺在床上，我暗想，天堂真和人间没两样，连床都做得一模一样。我再心想，这床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像哪个地方的床？

　　我恍恍惚惚，我感觉眼睛有点不好使，我看见眼前走过来一个人，特面熟，总觉得这人我得躲着防着要不我准被揍。

　　我嗓子不堵了，所以我吭声了，“组织，这是哪儿？你怎么也跟我来了？”

　　我妈轻轻地嗯了一下我脑袋。

　　她说，这是医院。

　　我当时就明白了，难怪我怎么就觉得这床特面熟，那天天不有医院在电视里做广告，这床不就天天出现么？铺着白色的床单，盖着白色的被子。这就是病床！我也总算明白了，这和我善不善良压根就没关系，我这会还是好好地跟人间呆着呢！       “妈，我怎么就上医院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来医院么？”我问我妈。

　　我看见了妈眼眶里面含着泪，特明显，她咬着嘴唇，没吭声。

　　我想再问，我妈却转过了身，我看见她略带抽搐的双肩，我突然感觉很伤感。

　　从小到大，我妈在我眼里，就是一特坚强的女性，哪怕在扁我的时候都跟个女贼王似的特英勇。所以我总认为，我妈是无论如何谁都没办法能够打击到她的。更甭说流泪了。

　　可是这会，我心里一阵悲凉……我觉得活着没劲，一点劲都没有。我真想立马就这么去了，一点留念都不留下，直接奔天堂去。可是我看见我妈抖得更厉害的双肩，我觉得我那想法特龌蹉，特没人性，把我直接拖出去灭了都不解气。

　　妈终于转过身来了，脸上有明显的泪痕，但是我们谁都没点破。

　　妈说，宝贝，要吃点什么，妈给你去买……

　　我听到宝贝这两个字，我心里抽搐了一下。不仅仅是妈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而是这两个字让我想起了我的那个他……

　　我笑笑，妈，您别一下子变得这么温柔，把你女儿我给吓的。
　　妈轻轻地抚了一下我的脸笑着说，还和妈贫嘴！行了，妈这就去给你买点你爱吃的。

　　妈正要转身走时，我说，妈！走好，留神脚下！

　　我妈回头笑着瞪了我一眼，我觉得特美。

　　妈快走到门口时，我又叫了一声，妈！

　　妈转过身来，佯装生气地看着我，估计她以为我又要说些乱七八糟和她耍贫嘴的
话。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说了一句很真心的话。

　　我说，妈，我爱你……

　　说完这几个字我心里特舒坦，特畅快。我在想，那话说的真好，不是不爱你，而是忘了爱你；正如不是没有呼吸，而是忘了呼吸。原来，我一直都爱着我妈，一直都是。

　　妈回了句：知道了。就走出了门口。  

　　可没过多久，还没有几秒钟的过程，我听到妈往回走的脚步声。

　　终于，妈又出现在了门口，她有点吵哑地说，妈也爱你……说完，她转身离去。

　　我一直都认为，我和我妈有心灵感应，我感觉出我妈哭了，所以，我也哭了……

    五

　　自那天后，我就一直待在了医院里。

　　老妈和老爸天天轮流守着我，和我贫嘴，和我讲笑话。呵，他们可真了解女儿，知道我这嘴巴闲不住，就爱唠嗑。

　　老妈天天带着一堆补品给我进补，我看得两眼发晕的，每天都佯装心疼的怪老妈乱花钱，不懂得节省，真是一败家母。

　　我妈总是说，我乐意。  

　　我就把矛头转向我爸，我爸总会偏向老妈那头，他也总说，你妈是为了你好。

　　我每天吃那些药，做那些化疗已经够把我给折腾的了，还让我天天吃这些补品，我歇了吧我！

　　这里当医生护士的，估计都没把我当人看。把我的身体当机器一样，身上的零件全都可以任意拆似的，我嚷嚷着让他们别不把我当人看，他们总回答我，这是为了你
好。

　　我心里总觉得酸，我想，如果为了我好，那就让我出院吧。

　　可是这话我从来没有说出口过，我觉得我已经没有胆量了，没有那个承受能力，再听我妈沙哑的和我说，宝贝，你让妈省省心，好不好？

　　我怕我妈哭，我更怕听到宝贝这两个字，这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我记得我第一次做化疗要进化疗间时，我拽着我妈和我爸的手说，爸妈，我住院的事别和任何一个人讲，好吗？

    爸妈都顺应的点了点头。当时我心里一阵心慰。
  
   
   
      我觉得以前小时候特笨，怎么就不懂得装病呢？要是懂得的话，小时候我还不和霸王一样在家里呼风唤雨的。我至于整天挨老妈的板子吗我。

　　住院这段时间，我总在不断地回忆，一直在回忆。

　　我觉得我拥有了个挺大的财富，就是回忆。我可以边想边呵呵地傻笑；我也可以边想边默默地落泪……

　　让我出院吧，哪怕一天。

　　终于让我等到了那一天，那天早晨守了我一夜的妈妈告诉我，我的大姑的女儿的二姑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姐要嫁人了，她和我爸得去一趟，今天就不来陪我了，要我照顾好自己一天。我呵呵地说，你俩就放心去吧，我多大一个人了，能不照顾好自己么？！说那话时心里就在琢磨着怎么溜出医院。       老妈点了点头后，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我差点就在病房里欢呼了！可是我得憋着，不能让别人看出异样，要不计划肯定得落空。

　　我从柜子里拿出衣服。其实我一直怪我妈大手大脚的，就让我一个人住这么一大间的病房特奢侈。我现在不得不佩服我妈的明智之举了。我穿上衣服后，走到镜子面前，有种呆呆的感觉，我的头发变稀了。看到这我心里一阵苍凉，那顶红帽子派上用场了。我从抽屉里拿出我托我妈买的红帽子，其实那时候我就在策划怎么溜出去玩上一天了。我现在仍记得我妈把这红帽子拿给我时脸上的表情，让我特想哭。

　　整理妥当后，我特地摸着帽子边沿挡着一边的脸蛋，当时我觉得我就跟个特务没两样，就和那个007似的，特神秘。

　　在走出医院大门前，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医生与护士发觉我的异样，我不禁要佩服自己的易容术，实在是高超。

　　我走出大门，门卫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估计在想，大热天的，怎么这人把自个儿包得这么严实呢！我本想和他说，我得了麻风病，吓他一吓，但是后来想想，要是赶上个不怕死的，硬是把我再拉医院那我这套计划就真的完全失败了！

　　走出大门后，我就一直向前走，心里特喜庆，也特高兴。

　　现在总算明白人家《围墙》那句话怎么意思了。

　　我们这总呆在里面的人，的确想出来呼吸一下真正的空气了。

　　我路过一个大型超市，我空空手进去，我手持冰淇淋从里面出来我看着大门的反光镜里的自己，觉得特滑稽。

　　想起以前我就爱提醒别人，我总喜欢说，你们啊，冬天的时候可别吃冰淇淋，会感冒滴；夏天的时候可千万别穿棉袄，会中署滴。当时听了我的话的人的反应都很一致，他们都对我说了两个字：废话！

　　呵，现在我倒挺现实的，大热天吃冰淇淋不为过吧？！正常人所为。所以我肯定不会感冒，我挺多就是得了个罕病……

　　走在路上，欣赏着风景，看着路上的行人，我心里涌起一股羡慕之情。

　　他们虽然个个都显得很匆忙，可是他们活得很真实，很忙碌，很充实。

　　而我，整天只能病恹恹地在医院里呆着，哪都不能去。

　　是我的日子过于安逸不懂得享受，还是我已经没办法再选择我想要过的生活？
     
    六

　　我一路上想着，走着，吃着，想着，走着，吃着，一直循环这个动作。  

　　直到我在那停住了，我的脚跟钉了图钉一样，手上的冰淇淋也在太阳的照射下逐
渐融化。

　　我看着这个场所，心里莫名的苍桑了起来。这是我把戒指还给宝贝的地方……

　　我蹲了下来，试图找寻那枚戒指掉落的痕迹，想想都觉得后悔，怎么着那枚戒指还值那么一点小钱吧，我至于这么傻把它给还了。那会脑袋估计是豆腐渣做的。现在指不定宝贝把那戒指送给哪个MM了。好心疼，好后悔，好后悔……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是心疼那个戒指值的那点小钱，可是我知道，我放不下宝贝，我真的没办法放下……

　　我站起来，我感觉自己像巨人似的，特威猛且无所畏惧。曾在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站不起来了，脚一个劲地在颤抖，手里仅剩的冰淇淋也掉落在地。头很晕，沉沉的，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感觉很无力。

　　他开口了，“丫头……”

　　我告诉自己要让嘴巴成茄子形状，一定要，可是我做不到。

　　我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招呼。

　　低着头看着他的手臂正让另一只手给挽着，心里一阵绞痛。

　　这只一直以为只属于我，只配让我依靠的手，此刻却嚣张地让另外一个女孩依靠着。

　　我看了看那个挽着他的手此刻肯定很幸福的女孩。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比我可爱多了。而且她有一头柔顺的秀发，而我还头顶一小红帽。并且是一个没有大灰狼会看上的小红帽。

　　女孩竟然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对着宝贝的耳边进行一阵耳语。宝贝点了点头。

　　这让我心痛，如此亲昵的动作，竟然发生在我爱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