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区3岁女孩，坐在母亲尸体上两天两夜 ——灾区平民生存真相系列之一

震区3岁女孩，坐在母亲尸体上两天两夜

               汶川山村,地震中坚强的孩子们

                                           ——灾区平民生存真相系列之一

本报记者 王克勤 张玉雷 摄影报道

    从映秀镇出发，沿岷江河谷向汶川方向北行约19公里处，便是汶川县银杏乡罗圈湾自然村。

    这个村庄位于汶川县境内的岷江河谷中段，此处山高谷深，河谷海拔约900多米，两侧夹江而立的山脉平均海拔约为2500米，从河谷到两侧的山峰相对高度在1000至1500米。

    一年前的那场大地震，并没有摇垮这个村庄多少房子，但是山体崩塌，掩埋了近一半人家；在地震的同时，漫天的飞石将村庄所有的房屋砸垮。山体崩塌不仅掩埋了农舍，也掩埋了河谷两侧的大部分公路。地震数天后才有人进入映秀与汶川县城，而在汶川县，罗圈湾地区成为当地救援力量到达最晚的“孤岛”之一。

    大地震夺走了这个只有39户人家小村庄的37个生命，其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只有100天。村民们介绍，在这个村庄一公里以内的地区被山体掩埋、飞石砸死者至少100人以上，很多都没有进行统计。

    而在这场大地震中，孩子们的表现让村民们个个称道。 

                                   3岁女孩，坐在母亲尸体上两天两夜

    3岁的小女孩璐璐，地震前原本有一个圆满的家庭。

    地震时，璐璐的爸爸睡在家里，巨大的爆炸声把他吵醒，“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情，一个大石头便打破窗户飞到床上，我的腿被打着了。”“当时并不疼。”后来“我便跳出去了”坐在地上，璐璐的爸爸后来便动不了了。“我发现左腿上骨头冒出来了，血一直在流。”

    之后，璐璐的爸爸——31岁的村民柴立新被村民们抬到河坝上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中。“我躺在棚子里，一直在担心着孩子和老婆。那几天爆炸声一直不间断，石头整天在乱飞着，活着的人们在不断跑来跑去的躲余震、躲石头，当时雨也很大，大家还担心河水。”第二天，柴立新等几个重伤员被安置到一个相对高一些的位置。

    村里大部分家庭失去了亲人，虽然余震不断，石头乱飞，还是阻止不了人们对于亲人的搜寻。53岁的村民李锡清，家的房子被石头砸平了，有的石头有房屋那么大。当天下午，逃出来的李便开始在废墟周边搜寻自己的两个孙儿及儿媳。

    一天，又一天；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分钟，又一分钟......

    第三天上午8时许，在几个大石头的夹缝边上，李听到有人在喊他：“爷爷！爷爷！快来救救我。”

    李锡清爬进石头缝里，看见了柴立新3岁的女儿璐璐。“这孩子坐在她妈的头上，只有眼睛和嘴是动的。”李告诉记者，这孩子一见到他便说：“爷爷，我妈妈都死了，你快救我嘛”、“我好饿！”之后，这孩子再也不说话了。

    3岁的璐璐被带到“腿上还在流血”的爸爸身边，洗完孩子脸上、头上厚厚的一层黑灰后，爸爸发现璐璐的额头上还镶嵌着一颗豌豆大的碎石头。一年后，记者在璐璐额头的右上方还可以看到清晰的伤疤。

    柴立新告诉记者，好多天孩子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哭，眼睛直直的。再后来，孩子才断断续续的告诉他，当时地震时，妈妈抱起她就跑，山上还在滚石头，“妈妈就朝前头跑。”

    李锡清是在两个房子大的石头的夹缝里找到她们母女的，“她妈侧身爬着，浑身是伤，已经死了。”

    为什么两天两夜的时间里3岁的璐璐一直坐在妈妈的尸体上？

    后来，璐璐告诉爸爸，“妈妈喊我在石头下躲到，别往外跑，跑出去就打死了。”柴立新说，当时山上天天在爆炸，天天在飞石头，整个就是“枪林弹雨”！她妈妈就是被飞石砸死的。

    柴立新与孩子在一个只能够睡得下一个人的小棚子里渡过了飞石、爆炸、余震不断的“黑色十日”，“我流了至少有两斤多血”柴立新指着至今还堆在那里的一床棉被上的血迹说。璐璐从小棚子里捡起一只碗笑着说：“这是我的碗。”

    柴立新告诉记者，这孩子现在基本好了。

    璐璐目前住在河边的一间窝棚里——灾区过渡房。四面透风的窝棚里只有一张大床，她与全身多处骨折的爸爸就住在这里，由于柴立新伤情未愈，他们父女二人目前在村民曾强家吃饭。 

                           四岁重伤女孩：“美女喜欢兵哥哥”

    比璐璐大一岁的女孩莹莹，也是小村庄的传奇。

    大地震前，莹莹一家五口人，奶奶、父母与6岁的哥哥。但是，崩塌的山体不仅掩埋了她家的房子，也永远的将莹莹年轻的父母埋在了巨石堆下，同时也将莹莹的奶奶砸死在巨石下。

                                   上图：“下面埋着八个人！”

    地震的前三天，妈妈刚刚为莹莹过完四周岁的生日。莹莹的姑妈告诉记者：“她妈妈给她买了一个大蛋糕。”

    三天后，大地震了，“看见人们在跑，我也就跟着跑，还喊爸爸跑！”

    “我们爸爸去屋头喊我们妈妈去了，要不，爸爸不会死！”

    莹莹的姑父看到她时，“满脸都是灰，只有两个眼睛是亮的。”“我把她抱到河坝安全地带。”之后，莹莹要尿尿，姑父便拉开她的裤子。莹莹的姑父刘志强说：“吓我一跳！这女子，两大腿内侧一边一个长长的口子，一个指头都能放进去。肛口到会阴也拉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还在出血。”为了防止感染，姑父便没让莹莹尿尿。

    “怪不怪，她的裤子并没有烂！这女子真‘造孽’，后来伤口感染了，不久也便长好了。”

    莹莹成了这个村庄大地震后的7个重伤员之一。莹莹与其他的重伤员都被安排在棚子里。

    地震后的第2天，她便对亲戚们讲：“我爸爸、妈妈都没得了，奶奶也没得了。你们哪个去给他们烧个纸嘛！”莹莹的大姑妈贾正香向记者介绍。

    贾正香还告诉记者，莹莹是个极其精灵的女孩，特别爱说话。地震第8天的时候，也即5月19日村庄里来了数百军人，要前往另一个地方执行任务，暂驻村庄。“这孩子，看到人家军人每天路过她住的帐篷，便大声喊：‘兵哥哥，过来，过来！’、‘兵哥哥喜欢美女’、‘美女喜欢兵哥哥’。”有村民看她可爱，开玩笑说：“美女爱上兵哥哥了！”这个莹莹好认真，反驳说：“不是爱，是人家喜欢兵哥哥嘛。”其实莹莹的爸爸十八、九岁的时候便是驻石家庄某部的军人。

    地震后的第10天，莹莹与其他重伤员被空运到成都，她被成都第一人民医院收治。

    三个月后，她被在成都的三姑妈接到成都市新都区木兰镇。

    5月7日，记者见到莹莹时，她刚刚从这个镇子的七彩光幼儿园出来，这个周末，她又戴上了大红花。何英园长对记者说：“这孩子太聪明了，去年才进幼儿园，由于年龄较大直接安排到大班，此前在农村从来没上过幼儿园，刚入园连数字都数不明白。仅仅半年所有的功课全部赶上了。”“由于成绩及表现都十分突出，今年一开学她就当选为班长了。”

    “当班长那天，别提多开心，高兴惨了！”莹莹的三姑妈贾正英说。

    莹莹目前与三姑妈一起住在一家工厂的宿舍里，贾正英介绍，这孩子十分敏感，我们也很少在她面前谈地震的事情。这个学期开始，她从幼儿园放学后，突然将我与我丈夫叫妈妈、爸爸。我明白孩子的心，看人家都是爸爸妈妈来接，所以从此后，我们就成了孩子的爸爸妈妈了。有时候，她会一个人半夜三更的哭醒来，我问他女儿怎么了，她总说没什么。

    孩子刚刚接到家时，只有18斤（注：相当于正常情况下一岁孩子的重量），一年过去了，现在长到42斤了。虽然莹莹已经5岁了，但看上去更像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然而，如此年幼孩子却总是在观察与注意着周围每个人的表情，“她总是讨好人！”

    “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痛。”贾正英说。

    6岁的哥哥在山东省日照市的一家实验学校读书，他们兄妹两个经常通电话。贾正英说：“她在电话里还对哥哥讲，‘哥哥，你要加油读书呀，考上大学，挣好多钱，我们建房子。’” 

    三姑妈贾正英目前正为莹莹的户口问题发愁，她说：“电视上讲得好，要关心灾区孩子，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要把这孩子的户口办到我这里，很难，我们已经跑了好几趟了，但是没有结果。”“包括媒体也一样，莹莹在成都医院时，来的记者很多！让孩子受不了，我们很心痛。之后再也没记者来了，媒体只关心明星与热点人物，边远农村的灾民没人关心！”

                                        村里的孩子们

    罗圈湾自然村地震前的总人口是153人，其中18岁以下的孩子35人。此次地震造成全村37人死亡，其中遇难的孩子有7人。

    遇难的孩子中年龄最小的是仅仅出生100天的小女孩李思函，与小思函一起被掩埋在巨石堆中的还有她年仅3岁的哥哥李刘双。

    比莹莹小一岁的，莹莹的表弟也遭遇崩塌山体的掩埋。

    有两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都在映秀漩口中学读书，教学楼垮塌后，15岁的高菲与16岁的高玉梅便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今，村里的中小学生均在广东、山西、山东等地就读中。

本文已经发表在2009年5月12日《中国经济时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