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游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1:49:05

 
起点书缘——科幻小说
                                    游  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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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略谈游戏
    自古至今,人类发明的游戏有多少种?
    这是一个绝对无法有准确答案的问题。
    不论多少种,所有的游戏,都有一个共通点,这个共通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很容易回答,所有的游戏,都有规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规则
,游戏也就不成其为游戏,只是乱来,所以,参加游戏的,从一个人到一千万人,不论
是什么种类的游戏,参加者必须遵从为各种游戏而设的不同规则。
    游戏又是有目的的  有对手的游戏,目的是胜过对方,即使是没有对手的游戏,
也有一定的目的要达成,游戏才会完成。
    世上很多事,其实全是游戏,所以有,“游戏人生”的说法。
    游戏人生,并不一定是快乐的事,正如有许多游戏,实在十分之乏味,叫人一点劲
都提不起来一样,如果人生从头到尾,参加的是一连串乏味的游戏,那么,这个游戏人
生,自然也乏味之极了。
    游戏的规模可大可小,最少,自然至少要有一个人,最大,人类历史上的几场战争
,又何尝不是游戏,可以牵涉到全人类的一大半。
    在地球上来说,规模最大的游戏,自然是全人类都参加的那一种,这种大规模的游
戏,如果一旦开战,在结束之后,是不是有胜方和负方呢?那是没有人知道的事,大家
只好推测,而普通的预测结果是:到时,根本没有胜方和负方,因为所有的游戏参加者
,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胜负?
    也有的推测是,就算还有点游戏的参加者,在游戏结束之后,仍然存在,他们也不
会再有兴趣去计较游戏的胜负了,游戏开始时,自然人人关心胜负,一到结束,反而全
然无人关心,这现象相当奇特  这是否说明,那些人以后再也不会参加任何游戏了呢
?当然不,人,总是要参加游戏的。
    不论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各种各样的游戏,像许多大小不同的漩涡一样,总
会把你卷扯进去。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积极一点,起劲一点,来玩玩游戏,别去理会游戏是乏味还是
有趣,而且,记得,要恪守游戏的规则。
    游戏,还有一个大特点,就是,如果游戏要动用到什么道具的话,那么,道具越是
简单,游戏反而越是复杂。战争游戏的道具极其复杂,但战争游戏反而倒是很简单的。
男女之间的爱情游戏,动用到的只是各自的身体和思想,可是复杂程度,已到了无可描
述的程度。
    可称为游戏之王的一种,道具更简单,只是形状相同,大小相同,但被分为黑白二
色的棋子,游戏的过程是黑的努力要围住白的,白的同样也努力要围住黑的这种游戏叫
“围棋”。
    看起来十分简单是不是?
    但是一旦玩起这个游戏来,千变万化,自古至今,同样根据简单规则在进行的这种
游戏,竟不可能出现一局相同的结果,究竟有多少变化,在可见的将来,人类的电脑计
算科学再发达,也无法作一个约略的统计。
    只是黑的想围往白的,白的想围住黑的,已经有那么多变化了,可知越是简单的游
戏,就越是复杂。
    这,好像很有点哲理。
    自然,这只是故事的“引子”,故事是故事,在故事中是不是有哲理并不重要,重
要的是故事必须曲折动听,能叫人听下去  这是故事的规则。
二、死因研究
    以下一段刊载在苏联真理报并不显著版位上的讣告,曾经经过删略。
    删略的部份只是人名,因为俄国人的全名十分长,先是自己的名字,再加上父名,
再加上姓,一大串,引述起来十分麻烦而且毫无意义,所以从略。
    讣告的内容,也几乎是千篇一律的。
    “国防部沉痛地宣布,我国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普罗科夫同志(海军中将)、维
拉斯基同志(海军少将)以及巴曼同志(海军少将)在执行职务时殉职。”
    这种讣告,十分寻常,真正真理报的读者,看过就算,不会加以理会,几个将军“
在执行职务时丧生”和普通百姓的关系,绝比不上严冬时分,暖气供应是不是足够来得
重要。
    但是,在西方阵营的情报机构来说,却相当重视这一类的讣告,因为在这种讣告之
中,往往可以发掘出许多军事秘密和政治阴谋来。
    例如,有一次有相当数量高级军事人员“在执行职务中丧生”的讣告,和辐射探测
站突然测到高空云层的辐射量突然大量增加结合起来,就可以推定,苏联中亚细亚的一
个核子基地,曾经发生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
    又例如,高级空军人员突然“在执行职务中丧生”,表示某一种新设计的军事用途
飞机,并没有通过它的安全试飞,等等。
    自然,高级将领如果遇到了意外,例如交通失事之类,只要他当时不是驾著车去私
会情妇,通常也会使用“在执行职务中丧生”这样的字眼,而这种情形,又可以引起情
报机构进一步的探索:是不是某些高层人员,成了政治阴谋中的牺牲品,被暗杀了?这
场政治阴谋的程度如何,后果怎样,如果能够预先推测出来,自然是大大有利有一件事

    所以,每当有这样的讣告出现之后,西方各国的情报机构,都会作“死因研究”。
    由于苏联向例不公开真正死亡原因之故,“死因研究”的根据,自然是各国情报人
员,各显神通所得回来的资料。
    “死因研究”因此也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各查各的,各自研究各自的。等到有
了结论,或是茫无头绪之后,再由各国的情报人员不定期集会一次,把各自所得的资料
综合起来。
    绝大多数的情形之下,各国情报人员的资料,交换综合之后,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来的。
    这种形式的情报人员的集会,自然不会公开,通常,都是隶属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中的一个什么小组,随便假借一个名义,以掩人耳目,这是情报人员惯用的技俩,不消
多说。
    在文首提及的那个讣告发表了十五天之后,英国海军情报局的文逊上校首先向北大
西洋各国,发出了要求集会的通知,理由是“对于苏联三位高级海军将军,普罗科夫中
将、维拉斯基少将,巴曼少将的死亡,我方未能获得任何正确的资料,推测可能和苏联
海军的高度机密有关,请各国集会讨论。”
    英国情报人员的邀请信,送到各国情报人员手中之际,各国情报人员也正对这段讣
告所公布的死亡,感到迷惑和惘然,如果不是英国先提出,至少有五个国家的情报人员
,会同时发出同样的建议了。
    所以,英国的建议,很快有了回响,所有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国家,都派了高级情
报人员,参加了由英国首议,所以在伦敦集会的那次“死因研究”。
    北大西洋公约的参加国家是:美国、英国、法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挪威、
葡萄牙、义大利、丹麦、冰岛、加拿大、西德、土耳其、希腊等国,之所以不厌其烦地
把这许多国家的名字全列举出来,是想说明,虽然事情发生在苏联境内,总带有点神秘
性,但是经过那么多国家情报人员半个月来的努力,这件事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么
它的神秘程度,自然十分惊人了。
    而在那许多国家之中,代表了美国,到达伦敦参加文逊上校主持的死因研究会议的
情报官,是小纳尔逊中校。
    小纳尔逊,就是纳尔逊的儿子,纳尔逊是我十分崇敬的一个朋友,早已身故。我和
小纳,也曾在不多久之前,有过交往,可是作为一个情报人员,他有著传统的冷酷无情
,对职务的无限忠心,和对一切事情太过敏锐的判断,以及几乎完全没有人与人之间的
信任。
    这一切,本来是一个出色优秀的情报人员必备条件,我承认小纳是一个出色的情报
人员,但是在私人感情方面,我却又不是很和这种性格的人合得来,所以自那次交往之
后,也没有什么联络。
    不过,我和现在记述的这个故事发生了联系,倒是由于小纳的缘故,所以不能不把
他提出来,要不是他,苏联死了三个海军将领这种事,绝对不会和我的生活发生任何联
系的。
    集会地点是在英国海军部的一间会议室之中,所有与会的情报人员,都穿著不同形
式的便服,会议自然属于绝对秘密的性质,每天在英国海军部进进出出的人十分多,多
了十多个人,谁也不会注意。
    而参加会议的人,在进入海军部之后,就有专人引他们去搭乘一架特别的电梯,下
降到地窖的档案室,穿过一排一排放满了档案的架子,在一道墙上,有一扇暗门,过了
那道暗门,就是秘密会议室。
    秘密会议室中的设备,极其周全,甚至有著和世界各地情报机构有直接联系的电脑
系统,所以,参加秘密会议的人,要带上厚厚一叠文件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挪威的代
表,如果要展示他们找到的资料,只要通过密码操作,挪威的情报机构,立即会通过电
脑操作,把所要的资料,展示在会议室的大萤光屏上,或是通过传送机,把资料送到每
一个参加者的面前。
    会议在正式开始之前,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闲聊,他们之中,有的是老相识,有的
不经常见面,有的是新脸孔,谁也没有见过。
    当然,在进入会议室之前  就在进入那座特设的升降机之前,各人的身份已经被
确定,辨别他们身份的法子,就是每人都交出文逊上校的邀请信,每一封信,不但都由
文逊上校亲笔签名,绝难仿效,而且所使用的打字机,每一个字母的字键上,都有著暗
记,放大三百倍之后才能察觉,更无法仿造。
    所以,与会者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同属一个阵营的国家,也难免有点勾
心斗角的事情,但作为一个各国情报人员的大聚会来说,气氛已经算是十分融洽了。
    寒暄过后,文逊上校向各人对每一个人,作比较正式的介绍。
    自然,高级情报人员的身份全是秘密的,他所提到的,不过是一个名字,和那人来
自何国而已。
    再接著,就是文逊上校的开场白:“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聚在一起的了,这三
位我们要研究他们死因的俄国人,一个是苏联黑海舰队的司令员,一个是黑海舰队的参
谋长,而巴曼少将,是黑海舰队的导弹司令,这样三个重要人物,同时在执行职务时丧
生,而我们又得不到任何意外事故的报告,这是不可思议的,请各位尽量贡献各位已找
到的资料。”
    开场白之后,会场中静了片刻,显然是大家并没有什么资料可以提供,而当一部份
人的目光,望向一个高瘦英俊,看来有点羞涩,肤色相当黝黑的年轻人时,这个年轻人
先是不安地搓著手,然后才开始说话。
    大家都在刚才文逊上校的介绍之中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来自土耳其,被介绍给与会
者的名字是加丹,没有军衔,这个年轻人的外貌,看来很惹人好感,虽然座间有些老资
格的人,认为他太嫩了一些,好像不够资格担任高级的情报工作。
    加丹的声音,和他一头褐棕色的头发一样,十分柔软,他牵动了一下身子,道:“
我的国家,和苏联隔著黑海的南北岸,遥遥相对  ”
    他才讲了一句,就有一个人叫了起来:“天,请别向我们灌输地理常识,说要紧的
话。”
    加丹的脸陡然红了起来,有不知所措的神情,那人又叫道:“说啊。”
    加丹忙道:“我只是想说,苏联黑海舰队的存在,对我国的威胁最大,所以,我国
的情报组织,对黑海舰队的一切行动,都加以特别的注意,那三个……是苏联黑海舰队
的首脑,我们专门有人研究他们的活动。”
    加丹这一番话讲得很快,而且也十分有力。土耳其的情报人员,对于苏联黑海舰队
高级将领的留意程度,自然在别的国家之上。
    因为在地理位置上,土耳其的伊斯但堡,和苏联黑海舰队的基地敖得萨,隔海遥对
,直线距离不过四百公里而已,土耳其特别留意黑海舰队的活动,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情。
    所以,当那人又想表示意见之际,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用肘重重撞了他一下,也有
不少人对之怒目瞪视,那人才不敢再出声。
    加丹的神情镇定了不少:“讣告在六月四日刊登,我们最后有司令员和参谋长行动
报告,是五月二十九日,而最后有导弹主管巴曼少将行动报告,是五月三十日所以推断
,死亡时间,是在五月三十日下午二时之后。”
    小纳在这时候,补充了一下:“参谋长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职位,他是舰队中潜艇
主管,整个舰队中,有三艘核子能潜艇,配有中程导弹。”
    加丹道:“是的,苏联对我国的野心之一,是想通过博斯普鲁土海峡,打通由黑海
到地中海的通道,海上航行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经常进行海底航行,而以小型潜艇进
行这项活动。”
    一个看来十分老练的情报人员沉声道:“请提供巴曼少将的活动报告。”
    加丹挪动了一下身子:“这些高级将领的活动,都是绝对保密的,我无法提出任何
确切的证据,例如相片、电影纪录来证实他们的行动,只能提供情报人员的报告。”
    所有与会人员都同情和谅解地点著头,因为他们都知道,要拍摄到实际负军事行动
之责的苏联将领行动的照片之类,是极其困难的事,能有情报人员的跟踪报告,已经算
是很不错的了。
    加丹道:“五月三十日中午,巴曼少将到达舰队基地  前一天,他的两位同僚,
是中午离开寓所,直赴基地,而且一到基地之后,就登上了一艘潜艇母舰  那是一种
可以发射三艘小潜艇的舰只,同时上这艘舰只的,还有相当数量的高级军官,看来是有
一个相当高级的军事会议,就在那艘舰只上进行。”
    小纳和几个人点点头道:“推测很合理。”
    但是那个神情老练的情报员却不同意:“推测不合理,如果有一个高层军事会议,
巴曼少将也应该在,而不会迟一天才到。”
    加丹立时道:“巴曼少将在五月二十九日早上,乘搭一架专机,飞离敖德萨,目的
地不明,方向是向莫斯科,假设他紧接奉召到莫斯科去了。”
    各人都不出声,每一个人都在想著,事情看来越来越复杂了。
    通常的情形是,如果有一个军事会议召开之前,司令员和参谋长都参加了,舰队中
的一个要员,自然也要参加的,可是,他却到莫斯科去了。
    这意味著什么呢?熟悉苏联军事体制的人都可以知道,这种不寻常的情形,不会是
莫斯科忽然有什么重要指示需要下达,如果是最高军事当局有指令的话,去接受指令的
,应该是司令员或参谋长,不会是巴曼少将。
    如今的情形是,会议要进行了,巴曼少将却突然离去,这只说明是他的事,要向莫
斯科方面请示  这种情形,也强烈地说明了一个问题:对于那个军事会议,巴曼少将
有著极不寻常的不同意见,而且,他的意见在他的同僚之中得不到支持,所以他才到莫
斯科去,寻找最高军事当局的支持。
    一时之间,在座的情报人员,大多数都想到了这一点,各自的神情也比较凝重起来

    因为巴曼少将的行动,可以牵涉到很多方面,他是黑海舰队的导弹主管,根据资料
,黑海舰队配备的各种射程的导弹,不但可以直接从各种类型的舰只上发射,而且,欧
洲各大城市,都在导弹的射程之内,巴曼少将一声令下,这些导弹一下子发射的话,毫
无疑问的结果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立时爆发!
    巴曼少将是持有什么独特的意见,因而与司令员和参谋长不能协调呢?弄明白这一
点是十分重要的事,各与会者都决定应该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去获得这一方面的情报
。加丹在众人神色凝重,气氛也为之肃穆的情形下继续道:“所有的人,包括司令员和
参谋长,上了那艘舰只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舰只并没有启航,可是却采取了空前
严密的海、陆、空三方面的保护措施,我方的情报人员,虽然同样有著苏联海军军官的
身份,但是也无法接近,而且绝对无法获知在舰只上发生什么事。”
    收买对方的军事人员,作为己方的间谍,这是很普通的事,所以加丹这种话,一点
也没有引起什么惊疑。
    加丹又道:“那些高级军官,包括司令员和参谋长在内,聚集在一艘并不重要的舰
只上,是相当不寻常的事,我们知道了这情形之后,就下令加以特别注意,而所有上了
舰只的人员,二十四小时一直在舰只上,这表示更加事出非常。”
    大多数与会者,都为之动容,因为他们开始研究三个苏联海军高级将领之死,并不
知道在事前,有过这种不寻常的事发生过。
    加丹的语声,也随著非常事态的神秘性而显得有点紧张:“第二天中午,巴曼少将
乘原机回来,直接由机场,直赴基地,一点也没有停留,就上了那艘舰只,他一上船之
后,船只就启航,我国情报当局,曾立时要求美国方面,提供人造卫星的侦察资料,要
求知道这艘舰只的移动方向的详细情报。”
    加丹说到这里,向小纳望去。小纳的神情,略现尴尬,沉默著半晌不出声。
    有几个人立时问:“这艘舰只的移动方向如何?它的目的地是什么?”
    那几个人这样问的时候,有几个望向加丹,有几个望向小纳,凡是望向加丹的,都
看到加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去问小纳,所以,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
小纳的身上。
    小纳的神情更尴尬,他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不知道,我们无法提供有关这艘
舰只的任何移动方向的资料。”
    有人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话!谁都知道,贵国的间谍卫星的特异功能,已可以把
地面上一辆卡车的移动,也精确地拍摄下来的程度,何况是一般舰只。”
    小纳的神情恢复了镇定:“是,何况这艘舰只,长度达到两百三十公尺!”
    几个人又一起道:“请解释原因。”
    小纳道:“先从时间方面说,当土耳其情报局,接到巴曼少将登上该艘舰只,舰只
立即启航的情报之际,已是舰只启航之后三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加丹喃喃地道:“在苏联的海军基地,要把这样重要的情报传递出来,不是容易的
事,三小时已经是十分快捷的了。”
    大家对加丹的话都不加以评议。自然,情报传递是一门十分高深的学问,不是简单
的事,但如果是重要的战时情报,三分钟尚嫌太久,何况是三小时,但既然是在和平时
期,就算三天,也不会有人斥责的。
    小纳继续道:“土耳其方面一通知我们要求协助,我方有关机构立时开始行动,但
那又已经在两小时之后了。”
    各人等著他进一步说下去,小纳摊开了双手:“当我们开始行动时,并没有发现黑
海苏联海军基地附近,有任何我们要找寻的大型移动目标。”
    小纳这句话一出口,会议室之中,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有几个人齐声道:“这艘舰只,或者只航行了一个短程,就停下来了?”
    小纳道:“自然,这是最大的可能,这艘舰只,编号是B三一九四号,各位请看,
这是在五月三十日之后,最近一次我们间谍卫星拍到的照片。”
    他一面说著,一面来到了电脑控制台前,熟练地按著许多掣钮,巨大的萤光屏上,
便立时现出了画面来。
    画面看来相当模糊,普通人看了,可能不知那是什么,但是在座的,都是有经验的
情报人员,自然一看就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海军基地的高空俯瞰图,由间谍卫星在高空
摄得。
    海军基地岸上的建筑物,以及停泊在基地中的舰只,都显示得相当清楚。
    小纳指著其中的一艘:“这就是B三一九四号潜艇母舰,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舰只
,它主要的任务,是做为两艘深水潜艇的母舰,大家可以看到,那两艘深水潜艇,正附
在它的两舷。”
    各人都看得很清楚,事实确如小纳所言。
    小纳又道:“这两艘深水潜艇,何以需要一艘母舰,法国对这方面的研究很有心得
,要不要请我们的法国朋友来解释一下?”
    各人都向一个金发碧眼,身型十分丰满,约莫三十出头的艳丽女郎望去,那女郎风
情十足,声音略带嘶哑:“详细情形不知道,但我们相信,母舰的作用,是补充潜艇体
积太小,不能提供太多的空间,去容纳庞大体积的各种仪器或武器之故。”
    法国女郎的话,听来有点含含糊糊的,但多半由于她的容貌美丽,体态撩人的缘故
,她的同行,竟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责问。
    小纳道:“目标是如此明显,如果它在黑海的海面上移动,一定可以捕捉到它,但
是当时,黑海海面上有船只在移动,却不是这艘。”
    一个人道:“天,别告诉我俄国人已成功地使一艘舰只隐形了。”
    在场的人,又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使舰只、飞机、重要的军事基地,甚至整队开拔的军队,和发射出去的导弹变成“
隐形”,这正是最尖端军事科学研究的目标。
    所谓“隐形”,自然不是真的隐形,而是一种目的使对方的雷达探测不到,使对方
的高空摄影拍摄不到等等的一种方法,包括了伪装,干扰对方雷达的探测波等等方法在
内。
    这种“隐形法”,目前还正在积极的研究阶段,并未有显著的实用成绩,所以若是
俄国人已可以成功地使美国间谍卫星的摄影装备失效,自然又是一项了不起的军事科学
的大成就。
    小纳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我们随即发现,B三一九四号根本就在它惯常停泊的
所在。”
    各人互望著,加丹道:“这说明,这艘舰只在那几小时之中,已经完成了它的航程
,回到了原来停泊的所在。我们无法获知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所以也不知它航行了多
久。但根据资料上,这艘母舰的最高航速来看,它并没有驶出多远,可能只是沿海的一
次巡弋。”
    不少人都皱著眉,心中有著同样的问题。其中一个,把众人心中的问题,提了出来
:“这些资料,都没有特别的意义,我们要知道的是,三位地位如此重要的海军将领,
是因什么而死亡的?”
    加丹吸了一口气:“这……我们可不知道,知道的是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见过那
三个将领,一直到真理报上,突然出现了讣告。”
    小纳归结了一下:“所以可以肯定,三个将领是在B三一九四号上丧生的。”
    有一个情报人员闷哼了一声:“不见得是巴曼少将和上司意见不合,在舰上喋血决
斗,同归于尽了吧?”
    小纳苦笑一下:“当然不是,在那艘舰只上,一定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不然,不
会有三个高级军事人员丧生,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辅助的资料?”
    各人都沉默著,不出声,过了一会,那位美丽的法国女间谍才道:“两年之前,维
拉斯基少将,曾以一个军事代表团团长的身份,访问过法国,当时,他对法国的深水小
型潜艇,表示了过份的兴趣,使我们觉得十分奇怪,但是也不知他真正目的。”
    加丹苦笑了一下:“黑海舰队中潜艇的数量,多得异乎寻常,目的自然是想利用潜
艇打开黑海的航道,主要目标,也就是土耳其的几个海峡,不过在现代深水雷达的探测
设备监视之下,是没有可能任由潜艇通过的,苏联海军也明知这一点,所以也不敢贸然
行事。”
    有两个人表示了不耐烦:“死因不明,就只好再继续留意新的资料了,看来我们这
次集会,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小纳吸了一口气:“各位如果没有什么补充,那等到下次再有事发生的时候再见吧
。”
    小纳在这样讲的时候,语气十分无可奈何,而且他也绝不知道“下一次有事”是什
么时候。他再也料不到的是,“下一次有事”,就在两分钟之后,那时,大家已纷纷准
备离去了,英国情报人员拿著电话,示意小纳去听。
    小纳一接过电话来,只听了一句,就大声道:“大家等一等,有了新的情况。”
    各人都停了下来,小纳又听了一会电话,才又到了电脑控制台前,按著按钮,不一
会,电脑萤光屏上,又亮起了画面,看起来,仍然是海军基地的高空鸟瞰图,但是色彩
缤纷。
    小纳指著萤光屏:“这是金属光谱分析图,各位请注意B三一九四号。”
    大家的视线集中在小纳所指处,看到那艘母舰的左边,是有著各种颜色的附属潜艇
,但是在右首的那艘潜艇,形状虽然一样,颜色却只是灰白色。
    加丹首先问:“这表示什么?”
    小纳道:“这是根据土耳其方面的要求之后拍摄到的照片的进一步的分析,说明了
两艘潜艇中的一艘,也就是右首的那一艘是伪装的,它甚至不是金属制品,多半是用木
板制成的伪装品,目的是不想人知道这艘潜艇已经离开了母舰。”
    加丹“啊”地一声:“丧生的三个将领,是在那艘已离开了母舰的潜艇上,而那艘
潜艇有了意外,所以导致三个将军丧生?”
    小纳和好几个人齐声道:“这是最合理的分析了。”
    加丹的神情有点疑惑:“可是,我们一点也没有接到有潜艇失事的报告。”
    小纳笑了笑:“黑海如此广阔,潜艇可以在任何海域失事,贵国探测不到,也是十
分自然的事。而且还有一点,似乎苏联军事当局,也未能找到三位殉职者的尸体。我们
得到的情报是,三位殉职者的家属,只是应邀到舰队总部进行了三个追悼仪式,甚至没
有骨灰,也没有人见过遗体,自然,也有可能,潜艇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一切都成了碎
片,什么也找下到了。”
    小纳的话,得到了大多数的人同意,会议总算有了一定的结果,西方情报人员一致
认为三位苏联海军将领,死于一次潜艇的意外事故之中。
    至于那艘隶属于黑海舰队的潜艇,负有什么任务,为什么会失事,自然不得而知,
或许,在若干时日之后,会有资料显示,也或许,永远不会被其他国家知道,只有俄国
人自己才明白。
    这一类事,并不算是什么奇罕的事,例如三名苏联太空人,是由于什么意外,被焚
毙在未升空的太空舱中,一切到现在,只怕也除了俄国人自己之外,不会再有别方面的
人知道真相。
    对于“死因研究”这件事,可以说已经告一段落了,奇怪的是,在这次聚会之后的
三天,在土耳其,黑海沿岸,一处叫锡诺普的地方,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三、潜艇之谜
    这件发生在锡诺普的异事,一定要从头说起。
    锡诺普,是土耳其中北部沿海的一个海港,只有五万人口,不算是十分重要,虽然
它是一个历史古城,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八世纪,在建城之后的三百年,锡
诺普受雅典人的统治,一度是古代重要的贸易港口,而且,在其后两百年,又曾成为本
都王国的国都,这大概是这个都市历史上的黄金时期。
    可是后来,它又被罗马征服,成为东罗马帝国拜占廷王朝的领土,再后来,又曾被
突厥人占领,十五世纪时,又成为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小小的一区城市,在历史上来说
,可以说记录了黑海沿岸,欧洲和亚洲的种种变迁和动乱,如果它会说话的话,一定可
以告诉人类,许多人类历史上的秘密。
    这个历尽沧桑的城市的最后一劫,是十九世纪时俄国和土耳其的战争。这场俄土战
争,把小城的建筑,摧毁殆尽。这实在是人类建筑史上的极大损失,因为在锡诺普变化
曲折的历史中,留下了许多有价值的建筑物,许多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建筑和堡垒,都
在这次战争之中,成了废墟。
    这个小城市,有著这样辉煌悠久的历史,和这个故事,多少有点关连,所以叙述得
比较详细一些,日后事情发生时,再提及的时候,就容易明白得多。
    锡诺普基本上是一个海港,和内地的交通,因为高山阻隔,所以不是很发达,主要
的交通,全是海上交通,而它的位置,是在一个突出的小小半岛上,三面环海,和海的
关系,相当密切。
    一座海滨的古城,必然产生一种行业,潜水寻宝,不管是不是真的可以在海中找到
古代的宝物,这种潜水寻宝的行为,对于性好冒险,又性好一下子变成巨富的人来说,
有著无比的吸引力。
    锡诺普的潜水寻宝业,也不算太发达,因为多少年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自
然也未曾造成大的轰动,但仍然有不少人坚信,一定可以在这里附近的海域,找到一些
古代的宝物,所以,也经常有本地的,来自外地的潜水员在市中,人数不会太多,大约
七八十人左右,都是专业潜水员。
    在锡诺普市的市区东北部,可以望到浩瀚的海水的一条小街尽头的海洋酒吧,是这
些潜水员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在海洋酒吧,他们谈天说地,交换心得,交换听来的传说或互相出让‘沉船海图’
。有时,有人自海中找到了一些不知名的物体,也会在酒吧中拿出来传观研究,可惜大
都没有结论,而那些物体,除了找到它们的潜水员之外,谁都不屑一顾。
    到最后,几乎每一晚都没有例外,每一个人都喝得醉醺醺地离去。
    酒吧的主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大家都叫他老情人,这是一个十分怪异的
外号,他老,至少已经七十岁了,可是为什么叫他老情人呢,不可考了,或许早四十年
或三十年,他曾是某些女士心中的情人,但现在,虽然他仍然身形高大,骨格粗壮,依
稀可见当日的雄风,然而岁月不饶人,在粗大的骨骼之外,不再是结实的肌肉和紧绷的
皮肤,而代之以松驰的,但是随时可以剥下来的赘肉和满是皱纹,甚至打著皱摺的皮肤

    他的皮肤上,像是永远有著肤屑,或许是长期在海边生活的缘故才造成的。
    不过,如今是单身的老情人  从来也未曾有人见过他曾有妻室,精神还是十分好
,不论顾客在他的酒吧中呆到多么晚,只要有一个顾客还能开口说出:“再给我一杯酒
”,他绝不打烊,而且,当寂寞的顾客想找谈话的对象时,他是最好的听众,不但他是
最好的听众,而且,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几乎无所不通,最重要的是,他年轻 时
,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潜水员,他的无辅助工具的深水潜水记录是一百二十公尺,这是一
项迄今无人可以打破的世界记录。
    虽然,他创造这项“记录”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并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可以证明
,但既然老情人是一个那么好的酒吧主人,谁会不相信他自己声称的记录呢?
    老情人这个人,也不单只是一个小地方的酒吧老板,由于各地有资格的潜水员,都
曾到过锡诺普,又都曾到海洋酒吧,所以在专门性的,世界性的潜水员杂志中,曾有过
对他的专文介绍,上面还有他的大幅相片  这些相片,他向杂志社要了几十份,张贴
在他的酒吧的每一处抢眼的所在。
    总之,老情人是一个十分有趣,值得一记的人,何况他对这个故事,也有一定的关
连,所以多花一点笔墨去形容他,也是值得的。
    那天晚上(在伦敦的北大西洋公约国家的情报人员聚会的三天之后),酒吧照例自
黄昏起就热闹非凡,老情人相当有诗意,他把酒吧向西的那一面,整幅墙都打掉,而代
之以巨幅的玻璃,目的是可以让顾客在黄昏时分欣赏到美丽的“黑海落日”。
    可是顾客却显然没有这么诗意,眼睛盯著酒杯的时候多,望著海面的时间少,虽然
落日的景色,真正是罕见的瑰丽。
    老情人在酒吧最忙碌的时候,请有四个助手,全是年轻貌美的土耳其女郎,有著蜜
一样的皮肤和同样甜的笑容,周旋于顾客之间,使顾客更有轻松快乐之感。
    那个瘦削的,看起来带有神经质的青年人,是在晚上十点钟左右进来的。
    老情人特别注意到这一点,并不是在他进来的时候就留意的  顾客那么多,他不
可能注意到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老情人是在凌晨两时,整个酒吧中只剩下了那青年人
一个人的时候,才想起他是大约十点钟来的,已经四小时了,他翻阅了一下账单,这个
青年人已喝了差不多一瓶半威士忌  本地制造的劣质威土忌,酒精成份相当高,一瓶
半是一个相当多的数量了。
    这时,请来的助手早已离去,老情人向那青年人看去,看到那青年人盯著面前还有
大半杯酒的酒杯,在缓缓转动著,神情并不像醉了,可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思恍惚的
样子。
    前几晚,老情人也见过这个青年人,一个当地的老资格潜水员带他来,介绍时说:
“班提斯先生,葡萄牙来的深水潜水员。”
    老情人照例和他握手,祝贺:“祝你有很好的成绩。”
    班提斯当时的反应就很怪,他神经质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东西的?对不起
,请你别替我宣扬,我想保守秘密。”
    这种充满了信心而来,一心以为只要他一下海,就有十艘八艘古罗马载满金银的沉
船在等著他的潜水寻宝人,老情人见得多了,自然见怪不怪,为了投其所好,老情人当
时也压低了声音道:“是,是,要是宣扬出去,大家一窝蜂跟著你,就不好了。”
    班提斯当时,满意地向老情人眨著眼,虽然老情人明知道结果一定和今天晚上一样
,在一些日子之后所有钱都用完了,垂头丧气,最后在酒吧中大醉,明日带著痛得像是
要裂开来一样的头,默然离去。
    不过潜水寻宝自有它吸引人之处,默然离去的人,在若干时日之后,说不定又辛勤
工作而积聚了一些经费,又会兴冲冲赶来的。
    这一晚上,老情人看到班提斯那种神情,自然而然,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他在柜台后看了一看,拿了一瓶威士忌,走到班提斯的桌前,坐了下来。
    以他的经验,可以判断,班提斯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绝没有醉,这是一个酒量十分
好的人。
    老情人坐下来之后,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向班提斯举杯,班提斯也举起杯来,两
人喝了一大口酒,老情人有一套现成的,说过了不知多少遍的,对失望的潜水寻主人的
安慰鼓励词,这时,他正准备把这一些安慰鼓励的话从头到尾说一遍之际,班提斯竟然
先开了口。而且,开口就叫老情人吓了一跳。
    班提斯呼吸急促,双眼有点发直,声音之中却又充满了兴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再也猜不到!”
    老情人愣了一愣。
    虽然多少年来,并没有人发现过什么,但是锡诺普的历史如此久远,海上交通又这
样发达,有满载宝物的船沉在附近海域之中的这种想法,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根深柢固

    老情人年轻时也是潜水人,同样也做过发现沉船的美梦,所以这时一看到班提斯的
语气神情如此异样,他也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在他和班提斯互望了半晌,他又大大喝了一口酒之后,他才问道:“发现了什么?

    班提斯先是长长吁了几口气,才道:“我也不敢肯定,我明天还要再去看。”
    老情人陡然之间,有被愚弄了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发出“哼”地一声来。班提斯
陡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不能肯定,其实我是可以肯定的,不过不应该……
在海底发现这样的……东西。”
    老情人并没有挣脱班提斯的手,只是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班提斯道:“你能保守秘密,在我没有进一步肯定之前,讲出去……会……会”
    老情人又哼了一声:“你究竟在海底发现了什么,一座宫殿,里面住著人鱼公主。

    班提斯不理会对方的嘲讽,说道:“当然不是,我发现了……一艘潜艇。”
    老情人一听,陡地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气恼。
    在海中发现了一艘潜艇,这有什么可以值得大惊小怪的?潜艇本来就是应该在海中
的东西,就像在天上看到了飞机一样。要是在天空中发现了潜艇,那才值得这样子神秘

    老情人立刻下了判断,这个年轻人因为失败而酗酒,他还想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
可是他已经醉得连编一个像样的故事都不能了。
    他拍了拍班提斯的肩头,用充满了同情的语调道:“回去吧,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
来。”
    班提斯一点也没有把老情人的劝慰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道:“真怪,一艘俄国
潜艇,在这里海底干什么,他们一定也看到我了……”
    老情人愣了一愣,道:“俄国潜艇?”
    土耳其和苏联,不但隔海遥对,而且陆上也很多接壤之处,土耳其有这样的强邻,
自然举国上下,都比较敏感,这是为什么老情人一听到“俄国潜艇”,就有异常反应的
原因。
    这时候,班提斯已经坐不直了,身子伏在桌上,老情人用力推他两下,问:“你说
什么?俄国潜艇?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如果是在离岸不远处,发现有俄国潜艇,那
就是苏联潜艘侵犯了土耳其的领海,那是可以酿成严重的国际交涉的。
    在老情人的追问之下,班提斯只是含糊地道:“我会再去弄清楚,再去弄清楚的。
”接著,不论老情人怎样再摇他,看来不到天亮,他是不会清醒的了。
    老情人慢慢呷著酒,把班提斯的话,又想了一遍,潜水人在海中遇上潜艇,当然是
可能的事,可是听班提斯所说,他遇到的潜艇,似乎并不是在航行中,而是停在海底的
,除非他潜水的深度相当深,不然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通常来说,潜艇不会在浅水区的
海底停下来不动。
    老情人想了一会之后,仍然决定班提斯的话,是酒后胡言。所以,他也未曾再在意

    第二天,班提斯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也没有人知道,一切仍和平时一样,等到
黄昏时分,酒吧中又有人开始聚集之后,老情人不时同一些进来的人:“见到那个葡萄
牙来的青年人没有?”
    进来的人都摇著头,只有一个本地的潜水员,发了几句牢骚:“你问的是班提斯?
这个人,神秘兮兮的好像他一下海,就会找到所罗门王的海中宝藏一样,一直只是一个
人行动。可是他真发现了什么?”
    老情人想起班提斯昨晚所说的话,只觉得好笑,所以他顺口说道:“是,他说他发
现了一艘俄国潜艇。”
    随著老情人的话,酒吧中立时发出了一阵轰笑声,看来人人都将之当作笑话来听。
    当晚,班提斯没有出现,也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很多潜水寻宝人都是这样的,大
张旗鼓而来,偃旗息鼓而去,见怪不怪。当晚没有班提斯,不是又多了两个才从雅典来
的小伙子,在大谈古代海上贸易,必然在锡诺普的海域之中,留下了许多满载珠宝的沉
船吗?
    可是又到了第二天,事情有了不寻常的发展,先是在中午时分,有人发现一艘无人
驾驶的船只,在海上漂流;发现者登上了那艘船,发现船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有著相
当完善的个人潜水设备,这一类船只,在这个海港中相当多,大都是出租给潜水人出海
潜水之用的。
    发现者把无人的空船拖回海港,和出租船公司联络,出租船公司立即就认出,这艘
船是租给一个持葡萄牙护照的,名叫班提所的潜水人的。
    消息传开之后,聚集在海港看热闹的人之中,也有很多人认得出,过去几天,每天
一早,班提斯就驾著这艘船,独自一人出海,有时天黑回来,有时就在海上过夜──这
是普通潜水寻宝人的活动,十分正常。
    但是船在海上漂流,人却不见了,这种情形,就十分之不正常了。于是,在众人议
论纷纷之中,有人主张向海上巡逻队报告。
    当地的海上巡逻队,隶属于市警察局,在报告了之后,照例有警官上船调查。船上
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令人不明白的是,除非班提斯另外有一整套潜水装备,不然,在他
失踪的时候,根本没有携带潜水装备,因为船公司提供的所有装备,全都留在船上。
    海上巡逻队照例派船只出去搜寻,到了黄昏时分,海洋酒吧又开始挤满了人之后,
这件事,自然成为人人交谈的话题。而发现那艘船只的两个潜水人,也自然成了中心人
物。
    其中一个正在大发议论:“我们发现那艘船的海域,正在魔鬼暗礁的附近,那地方
,大家都知道──”
    他讲到这里,耸了耸肩,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
    在场听众全都是有资格的潜水人,几乎人人都熟知这一带海域的情形下,的确是不
必介绍“魔鬼暗礁”是什么的,但作为这个故事的叙述者,自然有必要比较详细地介绍
一下。
    “魔鬼暗礁”,名称虽然骇人,但那也不过是在离岸东北方向约十海哩左右处海中
的一大堆暗礁。这一大堆暗礁之所以有“魔鬼”的名称,是因为海水在那里,由于礁石
分布的缘故,而形成许多大小不一的漩涡之故。究竟有多少漩涡,从没有人统计过,有
的大漩涡之中,还套著小漩涡,在海流急骤的时候,漩涡也加急,可以在海水之中,看
到黑色的、嵯峨的礁石。
    这一带,非但没有潜水人敢下水──那是由于许多年来,在急速的漩涡之中,遇难
的人太多因而积累下来的死亡经验,而且,船只航行到这一带,也远远避开去,免得被
突然遇上的漩涡,把船扯翻──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发生过。
    所以,魔鬼暗礁是潜水寻宝人一提起,又爱又恨的一处所在。
    潜水寻宝人爱这处所在,因为那是他们希望的寄托:在这一带海域,如果有古代沉
船的话,那当然“魔鬼暗礁”一带,是沉船集中处,这给予他们无比的希望。
    而恨,自然是由于没有人敢以接近这处海域而引起的。
    这种情形,也使得潜水寻宝人心理上可以取得某种慰藉──虽然他们找不到什么宝
物,但是他们坚信宝物的存在。
    这就像一个人肯定他在瑞士银行的密码户口中有大量的存款,可是却记不起密码了
一样,在心理上至少可以好过一些。
    所以,这时当人们听到空船是在“魔鬼暗礁”附近发现的之后,人人都发出了“啊
”地一声。
    那个发现者举起杯来:“如果我们的同业,班提斯先生,是由于勇闯‘魔鬼暗礁’
,而遭到了不幸的话,大家应该为他的勇气,而敬他一杯!”
    在酒吧之中,不论有人为了什么理由提议乾一杯,一定有人响应的,何况这时的提
议,又是如此光明正大,酒吧之中,立时人人举杯,把杯中各种各样的酒,向口中灌进
去。
    老情人在这时,表现了他为人喜欢的特性,他大声宣布:“刚才为班提斯先生乾的
那杯酒,由酒吧请。”
    大家用掌声回报了老情人的慷慨,那发现者向著老情人,大声问:“在‘魔鬼暗礁
’遇事的人,尸体被发现的机会是多少?”
    老情人也大声回答:“零。”
    在“魔鬼暗礁”遇事的人,从来只被列入“失踪”,而不会立刻被列为“死亡”。
原因正如老情人所说的,在那里出事的人,尸体被发现的机会,等于零。
    因为无数急速的漩涡,会把人的身体,一直扯向海底,而海底的暗礁,由于亿万年
来急流的冲击,礁石坚硬锋锐,血肉之躯一被扯下去,撞在锋锐的礁石上,自然无法保
持完整,也就很快成为生活在暗礁漩涡一带的海洋生物的食物。
    所以,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人在那里出了事,尸体会被发现的。
    一个潜水员用充满了伤感的声音道:“可敬的班提斯,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
    讲这句话的潜水员,就是第一次带班提斯进酒吧的那个人,他接著,又讲起有关班
提斯的一切:“他今年二十八岁,但八岁开始潜水,各位如果留意潜水人杂志的话,当
可记得有专文介绍过他,他是地中海潜水十杰之一,有过多项的深水潜水记录。他曾对
我说,他有把握发现前所未见的海底大宝藏。”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无限惋惜地道:“可惜他太神秘了!一点也不肯透露他
认为有可能的地点。如果他向我说及那竟是‘魔鬼暗礁’,我一定劝他不要去,不要去
。”
    几个年老的潜水员大是感慨:“是啊,谁不知道‘魔鬼暗礁’有大量沉船,必然也
有大量宝物,但那是属于魔鬼的,不属于人类的。”
    有人喃喃地道:“或许,他为了得到宝藏,而宁愿参加魔鬼的行列?”
    酒吧中的人,有著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在听了这样的话之后,都是低声祷告了几
句。一个人问:“他既然是经验丰富的潜水家,应该知道千百个漩涡的危险。”
    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有的说他太富自信,艺高人胆大;有的说他可能获得了十分
确切的资料,所以人为财死,等等不一。
    在议论到了最热烈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道:“老情人,再给我三份威士忌、加冰
。对了,你昨天说,班提斯曾告诉过你,他在海底发现了一艘潜艇?”
    老情人一面倒酒,一面道:“是,他还说,那是一艘俄国潜艇,他似乎觉得事情十
分怪,所以一再说还要去弄清楚。”
    那人道:“这样说,他发现俄国潜艇的所在,就是‘魔鬼暗礁’了?”
    老情人把一杯加了冰的三份威士忌递给了那人:“他没有说,俄国潜艇到那里去干
什么?潜艇,没有理由被漩涡卷进去的。”
    好几个人咕哝著:“难说,在大海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酒吧中的议论,自然不会被列入任何正式的记录文件之中,但是警方在报告班提斯
的失踪事件的文件之中,却提及了班提斯在失踪前一晚,向人提到他曾发现了一艘俄国
潜艇这一点。
    正由于报告中有这一点,所以当报告上达到了某一阶层时,有关方面认为这一点和
国防有关,把报告的副本,呈国防部审阅。
    国防部在接到了这样的报告之后,自然转情报机构传阅,对于这种空穴来风式的“
情报”,本来是绝不会引起多大注意的。照例,是有关人员看了之后,归入档案,从此
不再有人提起。
    可是这一次,却有点例外,因为情报机构中,有一个人恰好看到了这份报告。看到
了这份报告的人,正是那个在伦敦的情报人员聚会之中,曾作大量发言的、年轻的土耳
其情报人员加丹。
    加丹在初看这份报告之际,也是抱著不经意的态度,可是他却越看起被吸引,而且
,立即和苏联黑海舰队三位将领神秘死亡一事联系起来。
    (不论做什么事,都需要有丰富的想像力,甚至情报工作也不例外。)
    在卫星相片的色谱反应份析之中,证明母舰在启航前后,有所不同,启航之后,有
一艘潜艇是伪装的,也就是说,有一艘潜艇,秘密开航,目的地不明。
    这艘潜艇,曾被假定为出了意外,所以才使三个将领丧生,但是没有任何潜艇失事
的报告。
    那么,是不是这艘潜艇,带著某种秘密的目的,来到了土耳其锡诺普海域附近呢?
    至少,可能性是存在的。
    虽然,那份报告中强调,那是潜水员班提斯酒后所透露的,可信度不高。但是加丹
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认为可信度相当高。
    因为班提斯在海中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怪异的东西,而是应该在海中出现的潜艇。
这证明他不是有心捏造。
    如果他有心捏造的话,应该捏造耸人听闻的,不该在海中出现的东西。
    而且,加丹还感到一点:班提斯一定觉得这艘潜艇有什么特异之处,所以才语焉不
详,而要去进行进一步的探索,以求究竟。
    而他,显然就在进一步的探索行动中出了事,以致失踪的。自另一个角度,说明了
这艘俄国潜艇的存在,有著怪异之处。
    至于班提斯如何肯定那艘潜艇是俄国潜艇,加丹倒并不怀疑,因为他知道母舰附属
的两艘潜艇都是一样的,他近日已获得了另一艘的照片,艇身上有著明显的五角星,和
苏联国家的标志:“CCCP”。
    使得加丹疑惑不已的只是:这艘潜艇,如果好好地在海底的话,何以苏联方面发表
了三位将领的死讯?是不是那是一项烟幕?目的是要使西方国家的情报当局,认为这艘
潜艘发生了意外,导致三个将领的死亡,从此不再追查那艘潜艇的下落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潜伏在土耳其领海之内的那艘潜艇,一定在进行著一项重
大的阴谋,作为土耳其的情报人员,这是非弄个明白不可的大事。
    加丹在有了这样的结论之后,心情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作为一个出色的情报
人员,这时,在有限的资料上,达致这样的结论,已经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当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和他所想的不一样,那也不能怪他,事实上,想像力再丰
富的人,也想不到事情会那样匪夷所思的。
    加丹本来想将这一项新发现通知小纳,可是他想了一想,觉得单凭一个潜水员酒后
的话,就惊动友国,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所以就取消了这个行动,决定自己先到锡诺普
去亲自调查一下再说。
    加丹的行事十分慎重,在出发之前,他充份地了解了锡诺普一带的海域的资料,也
参考了一切有关魔鬼暗礁的资料。
    他更通过了葡萄牙方面,获得了班提斯的资料,自信一切准备充份之后,才请示上
级批准,到锡诺普去进行实地调查。
四、连续失踪
    加丹到达锡诺普的时候,是中午。他在酒店中一放下行李,就到当地的海岸巡逻队
总部,和领导人接头,得知了更多在事后搜寻经过的报告。
    所谓“搜索行动”,遗憾得很,实在进行得十分草率。一则,空船在“魔鬼暗礁”
附近发现,先入为主的观念是:是在“魔鬼暗礁”范围内失事的。
    (反倒是加丹,立即想到的是:如果真是在“魔鬼暗礁”范围内失事的,空船一定
在那范围之中,被千百个漩涡扯著打转转,而不会轻易漂出来,一直到有风浪时,空船
被扯进水底为止。)
    而海外巡逻队认定了这一点之后,他们自然也不会冒险驶进暗礁的范围之内去搜寻
,只是在发现空船的附近绕了几个圈就了事,自然更谈不上派潜水人员下水去搜索了。
    加丹有点不满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派人下水去搜索一下?”海岸巡逻队的队
长是一个老油条,慢条斯理地回答:“派人下水去搜索?我们一共有三个潜水员,你想
他们抽签决定谁去送死?”
    加丹碰了一个软钉子,作声不得,又道:“既然有有关苏联潜艇的报告,可有加强
巡逻观察,监视行动?”
    老油条队长呵呵笑著:“小伙子,我管的是属于警方的巡逻队,捉走私船是我的事
,捉俄国潜艇,且等我当了海军上将再说,请吧。”
    加丹苦笑著告辞,半小时之后,他已经走进了老情人的酒吧。
    酒吧中出现了生人,本来不足为奇,可是出现了一个一望而知绝不是潜水人的生人
,自然就引人注目之至。经常潜水的人,尤其是专业的潜水员,有著许多内行人一眼就
可以看得出来的特徵。最明显的,自然是他们都有著久经日晒的黝黑的皮肤。还有是粗
壮的小腿,看来有点笨拙的走路姿势,说话间不自觉的口腔呼吸,等等。总之,内行人
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所以,当加丹一走进来之际,人人可以看出这个陌生人不是潜水人。也所以,当加
丹装著十分熟络,向酒吧中各人打招呼之际,反应十分冷淡。
    加丹看出了这一点,他在柜前坐了下来,老情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就不再充内行
,老老实实地问:“我应该叫什么酒?”
    老情人先不回答,只是反问:“那要看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加丹故意提高声音:“我想招请几个有经验的潜水人,工资可以出到一百美元一天
。”
    加丹的话,立时引起了一片口哨声,有七八个人,向他走了过来,老情人没有说什
么,拿了一瓶啤酒,在加丹的面前一放。
    加丹也不知道在这里,越是和潜水外行的人,喝的酒就越淡,老情人这是表示看不
起他的意思。他不知道,很高兴地喝著啤酒,问那几个围上来的人:“你们都是潜水员
,有兴趣应聘?”
    那几个人都不出声,只是望著加丹。他们显然对每天一百美元的酬劳有兴趣,那兑
换起土耳其里拉来,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但他们也同样,先要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没有一个有经验的潜水员,会因为高
薪而一下子答应下来,他们一定先要知道任务是什么。因为许多潜水任务,都有高度危
险。若是有生命危险的任务,一百美元一天,自然又不算什么了。
    加丹不是很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老情人倒很有同情心,提醒他:“你先得
告诉他们,你要他们干什么事情。”
    加丹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事情和一个失了踪的
潜水人有关,这个失踪者的名字是班提斯──”
    他才讲到这里,围上来的那七八个人,早已各自走了开去,回到了他们原来的位置
。加丹愣了一愣,提高声音:“大家一定还记得他,就在不久之前的事,他出海,他的
船被人发现在‘魔鬼暗礁’附近──”
    当他讲到这里时,他自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整个酒吧之中,根本没有人在听他
说话!
    他停了一下,大声叫:“两百美元一天!”
    一样没有人睬他,他再叫:“三百……四百……五百!”最后,他声嘶力竭:“一
千!”
    老情人在他身后叹了一声:“先生,请问,一个人若是死了,一百万美金对他又有
什么用处?”
    被所有的人,当做是透明人一样,像是根本不存在,这种滋味,自然不是很好受,
加丹有点激动:“不单是酬劳的问题,曾发现有俄国潜艇,那是一种入侵行为,多少也
该为国家做点事!”
    加丹这几句话,才一出口,更引起了轰笑声,有人叫道:“有俄国潜艇?叫海军也
派潜艇出来对付吧!”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加丹和许多人争辩,威胁利诱,可是一直到午夜,大多数人已
经有酒意了,仍然没有人肯应邀去寻找班提斯。
    加丹不得不承认失败,当他黯然离开酒吧之际,老情人追了出来,道:“你是政府
工作人员?”
    加丹无精打采地点著头,老情人摇摇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是政府工作
人员,如果要寻找什么俄国潜艇,那就应该动用军队的力量!那地方是‘魔鬼暗礁’,
没有人敢去的,那地方传说有满载金银珠宝的沉船,也没有人敢去!”
    加丹叹了一声,他何尝不知道军队的力量十分有用,可是他不能不顾虑到微妙的局
势:要是土耳其的潜艇,真的在领海之中,发现了俄国潜艇,那该怎么办呢?反而更糟
!开火吗?可能导致大战,装聋作哑吗?国家的颜面又何存?
    若是民间的潜水员发现了,而又有了确凿的证据,通过外交途径,令苏联把潜艇驶
走,一场大灾祸,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可是,根本没有潜水员敢去作冒险,
这实在是令人沮丧的。
    他在气愤之余,“哼”地一声:“我到现在才知道,土耳其人的勇气,远比不上葡
萄牙人!班提斯敢去的地方,我们就没有人敢去!”
    老情人炉火纯青,哈哈笑著:“错了,这只证明葡萄牙人的愚蠢,先生,你能把一
个从三十层高楼向下跳,希望可以奇迹生存的人,叫作勇敢吗?”
    加丹眨著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老情人一直笑著,走回了酒吧。加丹走向海
边,一个人站著,望著在黑暗之中,闪耀著细小亮光的海面发愣。他无法在当地组成一
队潜水员,只好怏怏回到酒店,想来想去,心想要是有设备良好的深水小型潜艇,只要
会操纵潜艇,一样可以深入海底去探索。
    于是,他和海军方面联络,可是第二天,海军方面的答覆是:“本部并无此等设备
。”
    加丹只好暂时离开锡诺普,他是准备去向小纳求助的,美国情报机构,多半可以调
动这样的潜艇。在离开之前,他在锡诺普的电讯局中,和小纳通了一个电话,把他的新
发现,向小纳说了一遍,也提出了他的要求。
    小纳听得大感兴趣,因为在他那一方面,也有了新的情报。
    小纳当时,在电话中,并没有向加丹说及新的情况,只是答应加丹,尽快安排,并
且建议加丹留在锡诺普,尽量留意潜水人在海中的异常发现,并且每天保持联络一次。
    加丹当时十分兴奋,答应了留下来──不过,他没有做到“每天联络一次”的承诺
,因为在那天早上,他离开了电信局之后,又发生了一些新的情况,使得他无法和小纳
联络。
    事实上,加丹在离开了电信局之后所发生的事,只是零零碎碎的一些叙述,没有人
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加丹失踪了,和他同时失踪的,是两个由英国来的潜水
专家。
    有人见到,加丹在回到酒店之后,在酒店的大堂中,那两个英国潜水人在等他。三
个人交谈了片刻,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些什么,但是看到的人,都注意到了加丹的神情十
分兴奋。
    他甚至没有回房间──虽然他才回酒店的时候,看到他的人,都说他倦容满面,而
这时他突然兴奋了起来,自然是两个英国人带给了他好消息的缘故。
    是什么好消息,倒也容易知道,因为加丹立时用柜台上的电话,向一家租船公司联
络,需要一艘船,和良好的三个人的潜水装备。
    可想而知,这两个英国潜水人,是想赚一千美元一天的酬金,答应了加丹的要求。
    接下来,三个人一起离开了酒店,他们再被人看到时,是在码头,很多人看到他们
登上了一艘设备良好的船只,驶出海去。
    由于昨天晚上,加丹曾在酒吧中大发议论,所以码头上很多人都认识他,当船只缓
缓驶出海去的时候,还有人在大声问:“嗨,真的到‘魔鬼暗礁’去?”
    加丹没有回答,看到他的人说他一脸傲然之色,对于人家的问题,像是不屑回答。
    那时,是当天的上午十一时。
    这艘船当晚并没有回到码头──这已经成了当晚酒吧中的话题,甚至有好事者,穿
梭来往码头和酒吧之间,以便看见那艘船一出现,就可以向众人报告,但一直到凌晨两
时,酒吧打烊了,那艘船还没有出现。
    船,后来是被发现了的,第二天下午,船被人发现在海面上漂流,是空船,情形和
班提斯的船被发现的时候完全一样。
    十分之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船上供三个人使用的完善的潜水装备,包括新型的水肺
、水中推进器等等,全都原封不动地留在船上。根据出租这种器材的公司职员称,一定
未有人动用过这些器材。
    这实在是不可想像的事──在锡诺普的潜水界、渔业界……以及一切和海有关的行
业之中,甚至引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三个人,或者连班提斯在内,四个人,若是在“魔鬼暗礁”的海域中潜水而失了踪
,那绝不足为奇,因为人人皆知那一带海域千百个大小的漩涡,每一个都可以把潜水人
吞到海底去。
    可是,这四个失踪者的潜水用具却全留在船上。
    这说明了什么呢?只可能是两种情况:
    一、他们根本没有潜水,他们的失踪,和潜水无关,是在一种不明的情况下,在船
        上消失的。
    二、他们不曾用潜水装备而下水去。
    所有的人,宁愿相信第一种情况,因为不用潜水设备而下海,这不能想像,就算是
白痴,也不会这样做。所以,才引起了恐惧,因为在“魔鬼暗礁”的海域中遇险,是可
以避免的,只要不到那地方去潜水就是了。但是,如果无缘无故,人在船上会消失的话
,那是无可避免的,这种噩梦一样的事实,可以发生在每一个出海的人的身上。
    所以,当那艘空船被拖回码头,消息一传开来之后,人人大惊失色,接下来的几天
之中,根本没有人敢远航,大都离岸三浬,就折回岸上。
    加丹失踪的报告,很快由土耳其情报机构,转到了小纳的手上。
    那是加丹和小纳通过了电话之后的第三天,小纳办事相当快,已经和法国方面联络
好,一艘性能极完善的深水小潜艇,已经自法国南部的一处海军基地出海,驶向锡诺普

    从法国到锡诺普的航程,并不算太远,由地中海,经黑海海峡,就可以直接进入黑
海。
    黑海海峡是由土耳其控制的,但由于这是黑海通向外海的唯一通道,所以订有国际
公约,一九三六年订定的“蒙特勒公约”,至今有效:黑海国家的舰只,除航空母舰和
潜艇外,可航行黑海海峡。
    非黑海国家的限制相当严,只准小型舰只通过,如果在战争时期,限制自然更严。
    不过,这艘小型潜艇,通行当然没有问题,是经由土耳其军方特别批准的。
    可是,小型潜艇还未进入黑海,加丹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小纳接到了报告之后,
不知该如何才好,他所能做的只是调查和加丹一起失踪的那两个英国潜水人,调查的结
果是,那两个英国人来自英国的朴资茅斯港,的确是专业潜水人,如此而已。
    或者应该说明的是,我和这件事发生关系的时候,是加丹已经失踪,空船在海上漂
流,地点几乎和发现班提斯空船处一样,被拖回锡诺普,但是小纳还没有接到加丹的失
踪报告之前的某一个晚上。
五、盖雷夫人
    那时,我在美国有事,小纳神通广大,由于我在美国进行的一些事,必须和一个相
当奇特的、专负责追寻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有关的一个部门接洽,又和太空总署的官员打
了一些交道,所以消息灵通的小纳,知道了我的行踪,硬邀我去参加一次聚会。
    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聚会,大约有十来个人,每个人见到了我,都表示十分亲热,
可是这些人的身份,却一听而知,全是假的,什么“巴黎女服公司营业代表”,“伦敦
拍卖行公共关系经理”之类,鬼才会相信那是他们真正的身份。
    自然,他们真正的身份,也不是很难猜,所谓物以类聚,像小纳这样身份的人,召
集的聚会,既不会是饮食专家的聚会,也不会是音乐家的聚会就是了。那些身份刻意掩
饰的人,自然全是各国的情报人员。
    这种聚会,我没有什么兴趣,虽然我在美国进行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有什么事在
身,但我也宁愿去做点别的事情。
    小纳盛意拳拳,我本来准备一到就走的,可是一去,第一个话题,就引起了我相当
的兴趣,小纳提及了一个名字叫“盖雷夫人”的人,说她是如今华沙公约组织的最高情
报首长,并且指著我说:“我和卫先生有幸和这位夫人打过交道。”
    我才坐下不久,一听得小纳这样说,不禁直跳了起来,抗议道:“小纳,你胡说八
道什么?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什么盖雷夫人。”
    小纳笑道:“你忘了?那个石矿场开山开出来的石头,显示了苏军在阿富汗的秘密
导弹基地,全世界情报人员集中和你打交道的那一次?”
    那次事,我自然记得,那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全世界特务来找我麻烦,却是
一出闹剧。
    (整件事,记述于题名“命运”的故事之中。)
    可是,我仍然想不起什么盖雷夫人。
    小纳哈哈笑著:“那个又乾又瘦的老妇人,当时她曾使用立陶宛的语言,你用相同
的语言回答她,她对你另眼相看,说很希望和你再见面。”
    我想起来了,那个瘦小乾枯,看起来像是风都吹得起的老妇人,我在当时就知道她
大有来头,但却想不到来头如此之大。
    我笑道:“我才不想和她再见面──”
    由于明知在场的全是情报人员,我自然也不便太直率地表示我对特务的厌恶,所以
话只讲了一半,就没有再讲下去。
    小纳道:“听说盖雷夫人在KGB的地位,更是神秘,有人甚至说她已届一百高龄
,还有人说她是被处决了的秘密警察头子贝利亚的母亲。”
    我听得哈哈大笑,传说之荒谬,莫此为甚了,可是再听下去,更是连笑也笑不出来
了。一个中年人喷著烟斗,道:“还有人说,她就是当年革命之后,失踪了的尼古拉沙
皇的女儿,凯萨琳公主。为了报仇,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打进了秘密情报机构,迭建奇
功,在苏维埃内部捣乱,使得许多苏维埃政权的建立者自相残杀。”
    我扬起手来,表示投降:“想不到各位的想像力如此丰富,我看再说下去,她会变
成观音再世了。”
    在场一大半人不知“观音”是何方神圣,缠著要我解释。等到弄清楚了之后,小纳
已换了一个话题,在说到他向法国方面,交涉借用深水小型潜艇的经过,一个身型高大
,显然是法国人的家伙,神气得意非凡,大声道:“这一方面,法国确实是世界第一,
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有比法国更先进的小型深水潜艇。”
    我如果不多嘴,只怕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也就没有事了,但是我对这种不知天
下之大,就以为自己所有的就是天下第一的人,最是讨厌。所以,就在那法国人口沫横
飞之际,我冷冷地道:“据我所知,世上最佳的小型深水潜挺,可以在南极的冰层之下
航行,续航力超过二十天,属于著名的南极探险家张坚所有,我从来也未曾听他说过他
的潜艇是法国制造的。”
    那个法国人,倒也不是无知之徒,一听到我提及张坚和他的深水潜艇,陡地打了一
个突,随即,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立时转变了话题:“哈哈,法国在酿酒方面的贡献
,大抵是人类文明史上值得大书而特书的,酿酒技术如此复杂,真不知首创者是如何想
出来的。”
    他不再讨论潜艇,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再使他难堪。可是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却笑道
:“根据卫先生的理论,人类酿酒技术,只怕也是外星人早年降临地球时留下来的?”
    我“哼”地一声:“有何不可?”
    那人见我有点来势汹汹,倒也不敢得罪,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小纳看出我不是很有
兴趣,陪我说了一会话,我提出告辞,他并没有挽留,送我到门口,问:“你还会留多
久?”
    当时,我们是在华盛顿,我道:“明天我会到纽约去,过两天就回去。”
    小纳和我握手,想不到,第二天我一到纽约,机场上就不断在叫我名字,说有人在
等我,我走过去一看,等我的就是小纳。
    在我愕然之际,他已经先道:“有一件事,相当怪异,我想,你既然在这里,要是
不听听你的意见,那未免太笨了。”
    人总是喜欢听恭维话的,反正我也没有事,于是,我们一起到酒店,一起进晚餐,
餐后又在酒店高层,一个相当幽静的酒吧喝酒。
    而小纳在这个过程之中,就向我讲述著那件事:从真理报上刊出了三个苏联海军将
领的讣告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加丹的失踪。
    由于事情的本身,确然相当曲折离奇,所以我也听得兴趣盎然,而小纳是在接到了
加丹失踪报告之后,才想起要来听听我的意见的。
    最后,他讲到的,是他获得的新情报。当他在讲到这个新情报时,神情有点紧张,
声音也压得相当低,一有人走过,立即警觉地住口。
    小纳提到的新情报,和黑海舰队前导弹主管巴曼少将有关。
    五月二十九日,黑海舰队的司令、参谋长兼潜艇主管上了潜艇母舰,巴曼少将却于
同日,搭乘专机,飞往莫斯科,到五月三十日才回来,也登上了那艘母舰。
    小纳获得的最新情报,就是巴曼少将在莫斯科一天的活动。
    自然,苏联高层军事人员的活动,外国特务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获知详细的内容
,只是约略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巴曼少将的活动是:由军事机场,直赴国防部,国防部似乎有一个紧急会议在等著
他,参加者有国防部长本人,和最高级的几个飞弹指挥官,可知讨论的问题,和导弹有
关。
    会议进行的时间十分长,至少六小时,巴曼少将离开,迳赴近郊的一个导弹工厂,
这个导弹工厂是绝对的军事秘密,里面在生产什么类型的导弹,西方特务费尽心血,无
法得知。
    推测,巴曼少将探访工厂的目的,是在视察一种新型的、供海军使用、更可能是供
潜艇使用的导弹的制造工程。这种导弹,被推测是小型的,可在海中发射,射程超乎想
像之远,而且可以携带核子弹头的新品种。
    (这是美国军事专家作出的推测。)
    (事实上,各种类型导弹,在近三十年来,发展之迅速,匪夷所思,已经成为各强
国的最佳玩具,玩这些玩具的地点,已经由地面、空中而迅速发展到了太空和星际了,
这是人类科学的大跃进,可惜是战争的科学。)
    而情报人员的推测是:某一种早已装置在潜艇上的导弹,可能发生了某种问题,而
且是十分紧急的问题,所以巴曼才来莫斯科谋求紧急的解决办法。
    真正的情形如何,当然不得而知,情报指出,巴曼少将的神态,极度焦躁和著急,
一定有大问题,这是可以肯定的。
    在工厂逗留了两小时,巴曼少将十分怪异地,进入了一家守卫严密、专供高级将领
疗养用的军事医院,有两个中将衔的医官迎接他。巴曼少将的外形,看来十分健康,他
入院,推测是做健康检查──但是他显然是在极度忙碌之中,在那样情形之下,好整似
暇地去做身体检查,那是不可想像的。
    但是巴曼少将硬是在医院耽搁了四小时之久,才又回到国防部去──又有一个异常
的现象,两个高级医官,是陪著巴曼少将一起去的。
    在这次离开国防部之后,他直接到机场,上机,直飞敖德萨。一到之后,就登上了
潜艇母舰,据报,母舰曾立即启航。
    小纳在说完了之后,望著我:“卫,你有什么意见?”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我不是情报专家,哪有什么意见?”
    小纳道:“你不觉得事情有难以解释的地方吗?潜艇在土耳其,苏联已宣布了三个
人的死亡。”
    我摇头:“潜艇在土耳其也者,是未曾证实的一种说法,正常的推测应该是,那艘
潜艇出了意外,三个将领丧生了。”
    小纳又道:“那么,加丹和其余人的失踪呢?”
    我摊手:“那我更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小纳望向我:“我准备自己去,你──”
    我摇手不迭:“我没有兴趣。”
    小纳谅解地笑了一下:“如果法国提供的潜艇不够好,你是否能借到你提到过的那
艘潜艇?”
    我哈哈笑了起来:“我看,那比向一个人借他的人头用一用更难。”
    小纳听我说得那么严重,吐了吐舌头,没有再提到向张坚借潜艇的事,只是讪讪地
道:“我看法国的深水潜艇大概也够用了。”
    我一时好奇心起,问:“你们究竟在怀疑什么,三个海军将领,在执行职务时殉职
,这并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纳吸了一口气:“他们在执行的是什么职务?”
    我道:“可以是任何职务。”
    小纳望了我半晌,才道:“卫,你缺乏一个情报人员应有的敏感。”
    我没好气地道:“我才不要情报人员那种疑神疑鬼的敏感,苏联部长会议主席一个
星期没有公开露面,你们就可以敏感为苏共内部,正在展开大斗争。”
    小纳闷哼一声:“不知有多少事实,证明这种敏感是对的。”
    我摊了摊手,不准备和他再争辩下去,小纳喝乾了面前的酒:“这次,不但是我,
人人都敏感到有非凡的事发生,可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我们已动员所有在莫斯科的人
员,尽可能去打听这项秘密──”
    他讲到这里,在我的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卫,我们有可能揭穿一项人类历史上
的大阴谋,这阴谋,或者可以使人类历史改写。卫,别瞧不起情报工作,情报工作做得
好,不知道可以防止多少惨剧的发生。”
    小纳的话当然有道理,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种一头栽进了情报工作,就六亲不认的
态度,所以我的话,仍然不免带点嘲讽的意昧:“是啊,如果美国方面早知道日军会偷
袭珍珠港,如今冤沉海底的一千六百多名阿利桑那号官兵,也不会丧生了。”
    小纳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许多惨剧,都可以防止,情报,是事前的信息,预
知会发生什么事,除非那是人力所无法挽回的,不然一定可以防止灾祸发生,替人类带
来幸福。”
    我只好一面喝酒,一面道:“真伟大。”
    小纳居然当仁不让:“的确是人类在进行的最伟大的工作,由于工作的性质是如此
重要,所以有时,手段超出一般道德标准的范围之外,是绝对不能非议的。”
    听他讲得这样极端,那是无法和他进行辩论的了,我也根本不想和他再争下去,只
是道:“祝你到了土耳其,会有进一步的发现,可以挽救人类,不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
。”
    小纳有点酒意,他长叹一声:“那只怕是做不到的,至多,延迟第三次世界大战发
生的日子而已,人类太喜欢玩战争游戏了──”
    我纠正他:“不是人类,只是人类中的少数野心分子,才喜欢战争游戏。”
    小纳大摇其头:“不,是全人类,从小孩子打架,到家族与家族之间的纠纷,一个
村和邻村争夺水源或是林木,国和国之间的界限,甚至虚无飘渺的思想意识形态的不同
,人类就诉诸武力,人类喜欢玩战争游戏,这是人类的生物本能。”
    他陡然之间,简直像是在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一样,我又替他斟了一大杯酒  要
一个已有了酒意的人免开尊口,最好的方法是再给他喝多一点酒。
    果然,他大口喝酒,没有再发挥下去,我趁机提出要休息,他挥著手,叫我别再理
他,只是大著舌头道:“卫,若是我有疑难,我还是要来找你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只是随口答应著,他十分满意,拿起酒杯
来,走向一个红发女郎,我只觉得好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就回到了房间。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地上有一只相当大的信封,向上的一面,写著:“卫斯理先生
”。我不禁愣了一愣,我到纽约来,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在离开华盛顿的时候,曾
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而已。这信是谁送来的?多半是酒店方面的顾客的致意之类。
    我先关上门,然后取起信封来,信封没有封口,打开,里面是一张普通的问候卡,
这种问候卡,在美国到处有售,问候卡上,并没有我的名字,也没有送卡人的名字,竟
然是一张无头卡。
    我闷哼了一声,性格使然,我喜欢明来明去,最不喜欢这种藏头缩尾的行径。
    所以,我顺手准备将那张问候卡抛进废纸篓去,但就在这时,我看到问候卡上的图
画,看来是取自童话故事“小红帽”的。
    (戴小红帽的女孩子去探望她的祖母,狼扮成了她的祖母躺在床上准备把小女孩吃
掉,小女孩凭自己的机智,战胜了恶狼。)
    (小纳的话不错,即使在童话故事之中,也充满了你死我活的战争游戏!)
    那是十分普遍的一个童话故事,本来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画上有小女孩,有狼,
还有一个老妇人,当然是小女孩的祖母。
    令我陡然一怔的是,画上的那个乾瘦的老妇人,看起来,竟然极其面熟。本来,我
是没有理由一下子就想得起这个老妇人像谁来的,至多只觉得她面熟而已,可是就在昨
天,一群情报人员,才向我提起过传奇性极浓的俄国特务,盖雷夫人,所以这时,我一
看到问候卡上的老妇人,立时就打了一个突,像极了,这老妇人像极了盖雷夫人!
    我著亮了大灯,再仔细一看,就可以肯定,相似,绝不是偶然,而根本那是一个极
出色的人像画家,根据盖雷夫人的样子画下来的。
    而且,我也进一步肯定,这张问候卡,根本不必署名,因为它本来就只是盖雷夫人
专用品。因为在卡上印著的字句是:“狼能扮成老祖母,老祖母也可能扮成狼。小心,
老祖母向你问候,多半会给你带来极大的麻烦,但如果你有小红帽的机智,那也可以使
你有一次惊险难忘的经历。”
    我看了之后,咕哝地骂了一句,心想:这倒好,才和一个美国特务在酒吧大谈人类
劣根性,又接到了俄国特务的问候卡,那我算是什么?是国际特务争取对象?
    当然我不会因此觉得飘飘然,我的宗旨是不会改的,不论是哪方面的特务,我都敬
鬼神而远之,如果他们真要缠上身来,我忽然有了一个顽皮的主意,不妨把一个传奇人
物介绍给他们,这个传奇人物我有一面之缘,他是外号亚洲之鹰的罗开。
    这位罗开先生的花样,可能比我还要多,不久之前,就曾听说他曾和苏联的一个女
特务(当然不会是盖雷夫人那样的老妇人),一起驾驶太空船,到太空去寻找两个失了
踪的人造卫星。
    让各地特务去和他打打交道,应该是很有趣的事,只可惜这位先生独来独往──他
的外号是“鹰”。行踪飘忽,全然无法与之联络。
    想法归想法,眼前的事实,也不能不顾,我必须郑重考虑,盖雷夫人这样身份的人
,何以会向我致送了一张问候卡。
    正如问候卡上所印著的文字一样,她的问候,可能给我带来绝大的麻烦,至于什么
惊险难忘的经历云云,我不希罕,我的惊险怪异的经历之多,大抵是天下第一的了。
    最乐观的设想,自然是这个老牌俄国特务,恰好在纽约有活动,知道我也在这里,
就念在曾有见面之情,来问候一下,就此而已。
    当然,在我作这样“乐观的想法”之际,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还是实在一点
的好。
    实在一点的设想是:她有事要找我,多半是有求于我,不然,她才不会那样客气,
而且,她留意我,或是她的手下留意我,已相当久了,更可能是从华盛顿跟踪来纽约的
,那么,我和小纳的会面和交谈,一定也全在她的监视范围之内。一想到了这一点,我
像是全身爬满了毛虫一样地不舒服,觉得无论如何,有必要通知一下小纳。
    所以,我立即离开房间,又走进了酒吧。一进去,就看到小纳和那红发女郎,搂作
一团,小纳的手,正从那红发女郎的低领衣服之中伸进去,那红发女郎陡然一震,小纳
的手也缩了回来,在他的手中,多了一支如同普通唇膏大小的东西。
    同时,小纳的酒意,也在刹那之间,陡然消失,警惕矫健得像一头猎豹一样,先向
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目光如炬,盯著他的猎物。
    那红发女郎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小纳道:“这位女士玩
游戏的本事不够大,虽然我相信她把我们刚才的谈话全部录了音。”在我的房间中,已
经有了盖雷夫人的问候卡,我就是为了要警告小纳而再走进酒吧的,所以眼前发生了这
样的事,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只是佩服小纳的机警,他假装在有酒意,过
去撩拨那红发女郎之际,一定早已知道那红发女郎曾做过什么的了,可是我自始至终和
他在一起,我就没有这份“敏感”。
    我冷冷地问:“这位女士犯了什么错误?”
    小纳高兴地笑了起来:“她竟然从头到尾,不向我们看上一眼,她装成是在酒吧中
找寻异性伴侣的单身女郎,这本来是好主意,酒吧中有的是这种人,谁也不会加以特别
的注意,可是一个不向两位英俊男士望上一眼的单身女郎,那就有问题了。”
    我不禁失笑,小纳说得有道理,这位红发女郎太小心了,为了怕引起我们的注意,
不敢看我们,可是事实上却恰好相反。
    我道:“或许,她对我们没有兴趣?”
    小纳点头:“也许,但既然认定了她值得注意,就很容易发现她的发夹的一端,像
是太大了一点──”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绝不客气地,就从那红发女郎的鬓边,把她的发夹,取了下
来,交在我的手上:“你以为现在偷听,把偷听到的记录下来,还要在我们的桌子下面
放偷听器吗?那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定向声波搜集仪,可以在一百公尺之内,把我们
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小纳讲到这里,陡然站了起来:“小姐,你被捕了,请别拒捕,结果是一样的,只
不过使你当众出丑而亡。”
    红发女郎脸色煞白,嘴唇掀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的神情,倒颇有楚楚可
怜之感,但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自然也不值得同情,在游戏之中,她已经是负
方,不能再玩下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女侍突然走过来,满面笑容,道:“各
位的账项,已经由各位的朋友付掉了。”
    小纳愣了一愣,我也一愣,在这时候,我只能肯定一点,付了账的“朋友”,同时
一定给了女侍可观的小账,不然,她不会笑得如此灿烂。
    女侍又道:“那位老先生说,等你们两个人站起来时,我就可以过来告诉你们。”
    小纳的声音像是在呻吟一样:“老先生?什么老先生?”
    女侍作了一个“谁知道”的表情:“老先生有字条留交给你,先生。”
    女侍取出字条来,小纳一伸手,抢了过来,打开,字条上写著:“对,人是喜欢各
种各样游戏的。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游戏,所以小孩子只注意小孩子,忽略了老祖母也一
样参加游戏的。把已吃到手的棋子放回棋盘吧,吃了一只棋子,绝不代表赢了棋戏,相
信老祖母的忠告。”
    小纳立时抬头向我望来。
    我的声音,听来纵使不像呻吟,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我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盖雷夫人。”
六、魔鬼暗礁
    小纳用力握著拳,挥了一下:“该死,老妇人扮成老头子,自然再容易不过。”
    我摇了摇头:“别告诉我你曾注意到酒吧中有一个老头子。”
    小纳坦然道:“没有,她是真正的情报工作者,在任何场合,就像沙滩上的一粒沙
,有著天然的保护色,使人家发现不了,你怎么一看字条,就知道是她?”
    我把问候卡的事说了,小纳咬著唇,向那红发女郎看去,红发女郎已经镇定下来,
道:“老祖母说,有很多时候,不一定是敌对,而是可以合作的。”
    小纳悻然道:“什么意思?”
    红发女郎耸了耸肩:“我也不明白,她只是说,至少目前,没有敌对的情形出现。

    小纳冷笑:“那么偷听我和卫斯理的谈话──”
    红发女郎道:“只是为了进一步的合作,她说,如果我失了手──她料定了我失手
,老祖母往往料事如神,就把这一份文件给你,你会有兴趣,而且,一定可以交换我的
自由。”
    她说著,已取出了一只信封来,把信封交给了小纳,信封上有俄文打字机打出来的
一行字:“中央最高军事学院对巴曼少将检查的报告”。
    小纳在一看之下,几乎连眼珠都凸了出来,打开信封,里面是极小的一片微型软片
,要通过特殊的仪器,才能看到它的内容。
    小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挥了挥手,那红发女郎笑了一下,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我道:“你怎么知道底片上一定是信封上所写的那份文件?”
    小纳吸了一口气:“游戏是有规则的,我相信盖雷夫人不会违反规则。我所不明白
的只是:她为什么要把这份文件给我?”
    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道:“那,应该就是巴曼少将五月二十九日在莫斯科时进
行的检查?”
    小纳道:“当然是,卫,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份报告?”
    我好奇心相当浓,实在想跟他去看一看,可是我同时也想到,我现在的处境,已经
相当古怪了,古怪到了几乎已经不能退出的地步,但还是可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所谓游
戏。
    但如果我跟小纳去,看了这份报告的话,那等于是我又跨进了一步,再要退出,就
变成不可能了。
    所以,我在想了一想之后,故意大声道:“不,我没有兴趣。”
    我故意说得十分大声,是我相信,酒吧中,极可能还有盖雷夫人的人在,那个柜台
后的酒保,正在弹奏“昨天”的黑人钢琴师,两三个女侍,七八个顾客,其中任何一个
都可能是盖雷夫人的手下。
    我说得太大声了,几乎引得所有人都向我望来,这也正是我的目的,我不但要告诉
小纳,我没有兴趣,重要的是,我也要让盖雷夫人知道,我没有兴趣。
    小纳还想说服我,我神情十分坚决地挥了一下手,再表示拒绝。小纳无可奈何:“
事情很怪,卫,你觉得不觉得,对方竟认为在这件事上,可以和我们合作──”
    我立时打断了他的话题:“不是我们,是你,我和你不是同一方面的。”
    小纳道:“好好,不必再咬文嚼字了,我知道在中国话中,‘我们’和‘咱们’是
有分别的,但是英文中没有,刚才我是说‘我们’,不是‘咱们’,你不必太敏感了,
你不觉得事情有点怪?”
    我由衷地笑道:“怪不怪,都不关我事,而且我有事在身,我这次到美国来,要探
索研究的这件事更怪,你要不要听一听?”
    小纳一愣之间,我已经道:“有一个世界知名的职业杀手,外号叫‘要命的瘦子’
,他死在澳洲的沙漠中,临死之前,留下了一个地址,一柄钥匙……”
    小纳忙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我脑子中已被黑海舰队的怪事塞满了。”
    我道:“是不是,这件事,其实比你现在想弄明白的事,有趣不知多少,可是你没
有兴趣,而我,对你的事,也同样地没有兴趣。”
    小纳无可奈何,他显然心急著要找地方去看那份有关巴曼少将的医学检查报告──
这份报告竟会由盖雷夫人交到他的手中,实在不能不承认有点怪──所以我们一起走出
酒吧,一起进入升降机,我到达房间的那一层,就和他握手告别。
    回到房间,我立时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开了酒店,直赴机场,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
东归,因为我料到小纳一定还会来烦我的。
    我料得不错,小纳果然在两小时之后来找我,但我早已上了飞机,他自然找不到我
,这是后话了。
    小纳找不到我,依照他原来的计画,到土耳其的锡诺普去,亲自去调查神秘的连续
的失踪事件。
    在这里,由于叙述到小纳的行动,所以有些要补叙出来的,首先,自然就是他到手
的那份“顶级绝对机密”报告的内容。
    小纳在和我分手之后,立时前往纽约一处隐蔽所在的一个情报站,当他到达之后,
他立时应用了可以观看微型底片的仪器,也看到了这份报告的内容。
    报告的题目相当长:“最高中央军事学院对海军少将巴曼的检查报告”,又有一连
串“绝顶机密”等字样,又有七八个人的职衔和签名,可是报告的内容,却只有一句话

    小纳对著这一句话,足足有半小时之久,心中不住在想,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报告的确是古怪了一些,那句话是:“经过详细检查,巴曼少将的精神状况,完全
正常。”
    五月二十九日,巴曼少将在极其匆忙的行程之中,到军事医院去,他看来不像有病
,那自然是去作健康检查──这种推测,本来已有点难以接受,而更料不到的是,巴曼
少将是去接受精神状态的检查的。
    这真叫小纳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巴曼少将的神经有问题?如果他神经有问题的话,
他怎能担任黑海舰队导弹主管这样重要的职位?
    而精神检查,一般来说,绝少由神经病患者自己主动去做的,都是在他身边的人,
觉得他的行为多少有点问题,才会要他去做的。巴曼少将是不是也是如此?他做了一些
什么事,使人──几乎可以肯定是国防部的高级将领的主意,要他去作是不是神经有问
题的检查?
    再引伸开去,难道检查结果说他没问题是错误的,巴曼少将真的有问题,所以才出
了意外,连累了他两个同僚也丧生?
    简简单单的一句报告,牵涉到的疑问,排山倒海也似地压了过来,最后,小纳的问
题是:老奸巨滑的盖雷夫人,为什么要使自己看到这份报告?
    不但让他看这份报告,而且还提及了“合作”。
    想破了小纳的脑袋,也想不出他和盖雷夫人之间,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小纳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曾来找我,但是我有先见之明,已经先行离去。
    我离去的目的,自然是不想卷入特工行动的漩涡之中,但正合上了一句话:“人算
不如天算”,又像是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情形一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结果,还
是卷了进去,不过那留侍以后再说。
    却说小纳装了满肚子的疑问,在和他的上级联络之后,他的上级给了他独立行动的
全权,两天之后,他就到了土耳其。
    在伊斯坦堡,小纳和土耳其的情报机构,商议了一天,加丹仍然影讯全无,驾驶潜
艇自法国前来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海军军官,法国军方曾特别声明:韩因中尉可赋以
极度信任。
    小纳本来还考虑,要土耳其情报机构也派出一个干练人员,一起进行活动,可是韩
因中尉却表示:潜艇只能容纳两个人。
    所以,土耳其方面虽然还是派了人,但是在到了锡诺普之后,就留在岸上,作接应
联络工作。
    小纳和韩因,决定就用潜艇,沿黑海海岸,驶向锡诺普方面去,估计行程要二十小
时,小纳也正好趁这个时间,熟悉一下潜艇中的一切设备。
    做为一艘深水探测潜艇而言,这艘小潜艇,真的可以说应有尽有了,极先进的小型
核子动力装置,使它有五年以上的续航能力,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食粮和水的话,这
艘小潜艇可以一直在海底五年之久,不必浮出水面来。
    潜艇全长十三公尺,不像想像中那么小,但由于各种各样的装备,占去了许多空间
,所以,真正可以容人的空间,只有普通两人座的跑车那么大。在这个驾驶舱中,座位
的两旁,是观察窗,前面,是无数的仪俵和控制按钮,操纵著潜艇上的一切设备。
    他们的食物,和太空船中的飞行员所用的一样,自然也是为了节省空间之用。
    当潜艇开始航行之后,韩因一直在向小纳解释它的操作法和性能,小纳问了不少问
题,包括在急速的漩涡之中,潜艇是不是能保持稳定等等。
    韩因的回答是:“不知道漩涡的牵引力是多少?潜艇设计,所能发出的最高动力,
是一万八千匹马力,我想足以应付任何漩涡了。”
    小纳心中嘀咕了一下,魔鬼暗礁的漩涡虽然出名,但是由于从来也没有人敢接近的
缘故,其中最强的一个,牵引力究竟若干,也没有人知道,不过推想起来,一万八千匹
马力,绝非等闲,应该可以应付了。
    不过他也想到,任何人工产生的力量,若是和大自然产生的力量相比较,都是微不
足道的,所以,他叮嘱了几遍,要韩因在接近魔鬼暗礁时,千万小心。
    韩因的态度十分诚恳,在上了航道之后,他们在水面下三百公尺的深度航行,把驾
驶工作交给了电脑控制的自动驾驶系统,韩因和小纳有更多时间交谈。小纳说明了此行
的任务,韩因听得兴致盎然:“这次任务完成了之后,我要向军部申请调到情报部门去
。”
    小纳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韩因道:“上次苏联军事代表团来到法国的时候,维拉斯
基少将对于这种小潜艇兴趣极高,但是据我所知,苏联黑海舰队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潜艇
,称为‘海底工程船’,可以在海底进行十分艰苦的工程。”
    小纳“嗯”地一声:“我也听说过,可是却没有进一步的情报。”
    韩因道:“当然,那是苏联最高军事秘密──”他忽然兴致高起来:“要不要在归
途,接近一下黑海舰队的基地?或许可以窥察到这种特殊潜艇的活动,可以把它的活动
,记录下来。”
    小纳也不禁被韩因的话,说得怦然心动,他甚至不由自主,想咽了一口口水:“好
主意,你不怕被发觉之后,捱深水炸弹?”
    韩因笑道:“要有收获,总要冒点险的。”
    小纳对这个年轻法国军官的好感越来越甚,也不再去多想想他们这种行动,若是付
诸实行,会产生什么样严重的后果,居然道:“好,等完成这次任务,再来计画一下。

    韩因由于他想出了这个新游戏来而高兴得不得了,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轮流休息
,在接近锡诺普时,正是清晨时分。
    通信仪中已可以收听到在岸上的土耳其情报人员传来的声音:“锡诺普的潜水人,
一致认为魔鬼暗礁全然不可接近,他们也认为,就算班提斯,曾在海底下见过俄国潜艇
,地点也不会是在魔鬼暗礁,最多是在接近暗礁处,如果是在暗礁的范围之内,那么他
在见到了之后,根本没有机会离开。”
    小纳回答道:“谢谢你,这一点十分有用。”
    这一点,真的十分有用,一个普通装备的潜水人,不可能潜进暗礁的范围之内,那
么,班提斯发现俄国潜艇的所在,当然是在暗礁的范围之外了,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逻
辑推理。
    于是,小纳和韩因,采用“蜜蜂回旋搜寻法”──昆虫有许多本能,甚至是值得人
类仿效的。这种搜寻法,就是蜜蜂的许多本能之一。蜜蜂要寻找一个目的物,而不能确
知这个目的物的所在时,它们就采用这个法子,不断地绕圆圈飞行,而每一圈都扩大或
缩小,直到遇上了目的物为止。
    现代的“运动学”,已经用数学定理证明了这是最节省时间和最有效的做法。
    魔鬼暗礁所在位置的资料,已经输入电脑,这时,在他们面前萤光屏上,清楚地显
示出来,在潜艇来到距离暗礁三海浬,也就是两次发现空船的附近时,他们开始绕著暗
礁打转,而且,开动了一切探测仪器,一列十二幅萤光屏,一起亮了起来。潜艇也开始
下沉到了一千二百公尺,接近海底的程度,以利探索。海底十分平静,从两岸的观察窗
望出去,可以直接看到海底的情景,两条巨大的鳐鱼,拖著长长的尾巴,跟在潜艇旁游
著,像是将这艘小潜艇当作它们的同类一样。两小时之后,他们开始更接近暗礁,海底
已经出现了礁石──那并不是珊瑚礁,而是亿万年之前,地壳变动之际,留在海底的岩
石。在经历了亿万年的海水冲击之后,岩石可以被海水冲走的部份,早已成了海沙,而
留下来的,全是最坚硬的岩石,屹立在海底。
    岩石上自然附满了各种海洋生物,看起来,色彩缤纷,并不单调。在开始的时候,
暗礁还是一簇一簇分散的,但是到了更接近之际,看起来,暗礁根本就是在海底拔地而
起的山峰,陡上陡下的山峰,奇形怪状,像是无数亘古以来就在海中生了根的魔鬼一样
,狰狞可怖,气象阴森。
    这一带的海流,又相当湍急的。黑海的海流,十分奇特;由于欧洲的许多大河,河
水都注入黑海,所以黑海的水位高,而大量淡水的注入,也使黑海的海水,含盐量比较
少。
    而地中海水位低,海水中的盐分比较高,所以黑海的海水,在流向地中海之际,出
现了一股奇特的海流现象,上层的水流方向,和下层的水流方向,恰好相反。
    由于这种奇特的海流现象,再加上无数耸立著的暗礁礁峰,阻挡著海水,所以形成
了海水翻滚著,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
    当潜艇进入魔鬼暗礁的范围之后,在萤光屏上所看到的海底奇观,令得小纳和韩因
两人瞠目结舌。
    这时,他们还未曾进入漩涡的范围之内,但是暗流已令得潜艇震荡不已,韩因要加
大马力,和暗流的力量对抗。他们看到的,是不计其数的漩涡,自海面上,直通海底,
激起汹涌的水花,这情形,就和陆地上的龙卷风完全一样。
    (龙卷风的形成,是由于气流;漩涡的形成,是由于水流,道理本来就是一样的。

    漩涡在海水之中的形状,也是上面大,下面小,不断地旋转著,整个漩涡区的面积
相当大,他们至少用了一小时,才绕了一个圈,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韩因问道:“要不要驶进去看看?”
    小纳想了一想,苦笑道:“不必了,倒不是怕冒险,而是……一个潜水人,真是绝
无可能潜到这里来的,就算我们现在的位置也不能,何况进入漩涡。”
    韩因也不由自主,吐了吐舌头:“真的要驶进去,非千万小心不可,倒不是怕潜艇
的马力不够,而是怕万一有一股极大力量的水流突然而来,艇身只要在那些礁石上碰一
下,我们只怕就再也上不去了。”
    小纳给韩因说得有点不寒而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把探索装置的性能发挥
到了极致,但是看到的,除了翻腾的水花之外,什么也没有。
    小纳感叹道:“要是有什么人能进入其中的话,倒是一处最隐蔽的基地,谁也发现
不了,就算发现了,也无可奈何。”
    韩因道:“在我们航行经过之处,绝没有潜艇,那是可以肯定的了,因为声纳探测
,全然没有金属的反应──”他说著,又尽量将潜艇再向前驶近了些,距离前面一个大
漩涡不到一百公尺,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漩涡的底部,在海底漩出一个极深的深洞,还
有不少海沙,被急骤的漩涡水流带出来,像是烟花一样,在四下飞溅。
    就在这时候,在一幅萤光屏上,突然亮起绿色的一点,同时,发出了轻微的“滴滴
”声。
    韩因失声道:“才说没有,就有了,小纳,前面有金属物体。”
    小纳也陡然紧张了起来:“能不能再接近一些,或者加强探索能力?”
    韩因调节了几个掣钮,一咬牙,道:“再向前驶出些,我看不成问题。”
    他说著,已操纵著潜艇,再向下沉,漩涡在越接近海底时就越是细小,贴著海底向
前驶,比较容易在两个漩涡所形成的急流之间穿过去,但是困难的是,这一带的海底,
已全是高低不平的礁石,贴得太近了,若是擦上了锋锐坚硬的礁石,祇怕特种合金铸造
的艇身也经受不起。
    韩因驾驶得极其小心,潜艇的震荡也更甚,令得他们不但头晕目眩,而且还有气血
翻涌的感觉。
    可是他们的冒险,并不是没有收获,金属探测仪的反应,越来越是强烈,电脑立即
开始闪出探测所得的资料,主要是铁,大量的铁金属,在前方四百五十公尺处……在前
方四百公尺处……在前方三百五十公尺处……一直到在前方两百公尺处,他们已无法再
前进了,前面是大堆暗礁,阻住了去路。
    估计至少要升高三百公尺,才能越过暗礁,但是暗礁之上,却有几十个漩涡急流挤
在一起,情形就像几十株巨大无比的大树,密密地生长在一起一样,绝不容任何物体通
过去。
    小纳吸了一口气:“如果前面的大量金属是俄国潜艇的话──”
    韩因接了口:“我不以为一个潜水人可以在这种地方发现它。”
    小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俄国潜艇可以到漩涡中心,别人也应该
可以进去的。”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未曾直视著韩因,但是话中却有著明显的挑战意味。韩因
挺了挺身:“我也可以到漩涡中心去,办法十分简单。”
    小纳扬了扬眉,韩因道:“升上海面去,驶进漩涡,由漩涡的力量直扯进海底去,
只要你能忍受急速的旋转,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小纳道:“我猜我可以忍受得住。”
    韩因陡然笑了起来:“不过有一点,只能进去,无法出来。第一,在急速的旋转中
,潜艇必然会碰上礁石;第二,我不以为凭一万八千匹马力,就可以挣脱那么多漩涡的
束缚;进去容易出来难,小纳,你的意见怎样?”
    小纳狠狠瞪了韩因一眼,但是他接著叹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就算有一艘俄国潜
艇在,也是一点害处都没有的了?”
    韩因道:“当然是,它根本出不来,又会有什么害处?它等于是一堆废铁,而且,
艇内也不会有什么活人了。”
    小纳“啊”地一声,隐约地形成了一个概念,假设真有一艘俄国潜艇在哪里,当然
应该是黑海舰队中消失了的那一艘。
    再假设这艘潜艇,原来在土耳其沿岸,进行秘密活动,但是却意外地被漩涡卷进了
海底,苏联方面可能收到过最后的求救信号,所以知道艇上人员已然丧生,而三位将军
恰好在艇上,自然也发了他们的讣告。
    这样的推测,可以说合情合理之极。
    但是,加丹的失踪,班提斯的失踪又怎么解释呢?除非说失踪事件和潜艇失事全然
无关,不然,这样的推测,还是不够完美的。
    小纳想了一会,道:“我们升上水面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
    韩因答应著,他先令潜艇后退,然后再升上海面,出了海面,向前看去,所见的海
水,更是奇观,就像是海底有许多漏洞一样,海水咆哮著,打著转,一起向漏洞之中泻
下去。
    小纳把舱盖打开了一点,海水因为急速旋转而发出来的声响,震耳欲聋,骇人之极
,海面在漩涡之外,也是波涛汹涌,艇身的动荡,令人有全身骨骼都散开来的感觉。
    这实在是全然无法接近的一片水域,谁最早把这里定名为“魔鬼暗礁”的,真是再
贴切也没有了。他们现在所操纵的,可以说是走在人类科学最尖端的产品,可是比起海
洋疯狂的力量来,实在不算是什么,坚硬的合金钢的艇身,是不是可以经得起漩涡大力
的挤压,真是大大值得疑问的事。
    小纳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韩因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喃喃地道:“看了这样的
海洋,才明白当年美国巨型核子潜艇长尾鲛号,何以会在海底神秘失事。”
    他一面说著,一面要操纵著潜艇,发出极大的动力倒退,才能免于被漩涡的吸力吸
向前去,而在仪表板上,动力发挥早已到了红线,也就是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是十分危险的事。
    韩因刚才提起了“长尾鲛号”失事,使得小纳的心中,又打了一个突。
    这艘有著上千官兵的巨型核动力潜艇,当年在大西洋深海处神秘失事,至今原因不
明,而且失事潜艇的残骸,也一直未能发现,小纳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一艘小潜艇中,
实在无法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抗衡的。
    他按钮,合上了舱盖,听不到海水咆哮的声音,多少使他的心境比较平静了一些,
他吸了一口气,道:“趁还能后退的时侯,快后退吧。”
    韩因一面大声答应著,一面令潜艇后退,仪表上的指针指出,要动用一万五千匹马
力,才能使潜艇脱出漩涡的牵引力。
    这时,他们还只不过是在漩涡的边缘,可以绝对肯定的,若是再接近漩涡,一万八
千匹马力,绝无法和漩涡抗衡,正如韩因所说,潜艇会被漩涡直卷向海底,然后,再也
无法离开。
    在潜艇挣扎后退之际,小纳利用无线电通讯仪,和在锡诺普的土耳其特工联络,简
单地报告著他们此时的情形,并且道:“我们已准备离开,在离开的时候,我们仍然会
用回旋法再搜寻一遍,估计在下午六时左右,可以回到锡诺普,随时保持联络。”
    那土耳其特工也回了一句:“随时保持联络。”
    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含糊不清,那是由于他当时一方面守在通讯台之前,一方面正
在大吃而特吃当地的一种特别的海产,醋渍凤螺肉的缘故。
    这个土耳其特工是一个大胖子,体重超过一百五十公斤,他可以二十四小时不断进
食,派他来到盛产各种海味的锡诺普来,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这个叫作
即格的老牌特工,已经将近退休的年龄,这种在岸上的联络任务,对他来说,再轻松也
不过,他甚至不顾当值时不能喝酒的禁令,早已经灌了不少酒下肚了。
    他所在之处,是锡诺普一个军事基地中的通讯室,就利用了基地上的通讯设备,和
小纳的潜艇联络的。在那次通话之后,他令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小纳在潜艇中,不断把
看到的情形向他报告过,录音带已用了将近两小时,看来接著来的报告,还是一样,没
有什么新奇之处。
    他打了一个呵欠,赶走了在他面前嗡嗡飞著的苍蝇,又把螺肉放进口中,起劲地咀
嚼著,一面就著瓶口,大口喝著酒,然后,歪著头,睡著了。
    等到他一觉睡醒,睁开眼来一看,和上一次小纳与他通话,已过了一个半小时,他
连忙开始和小纳联络,可是十分钟之后,他还是无法听到小纳的声音。
    即格开始有点著急,他知道,通讯仪是不可能出毛病的,除非小纳的潜艇,已驶出
了有效通讯距离之外,但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知道有效通讯距离是一千公里!
    他只好设想,是不是小纳把通讯仪的操作停止了?他无法和小纳联络,自然只好等
小纳和他联络,肥胖的人,大多数容易心情宽慰,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耐著性子等著,
当然免不了吃东西和喝酒。
    一直等到小纳说过的预计可以回航的下午时,仍然音讯全无,他觉得事情不对头了
,在又经过了一番努力,仍然无法联络到潜艇时,他向土耳其情报总部,发出了小纳、
韩因“失去联络”的报告。
    六小时之后,“失去联络”的报告,改为“失踪”  
    当地军方派出了三架搜索水上飞机,和九架搜索直升机,去进行搜索,都无法在海
面上发现那艘潜艇的踪迹。
    “失踪”报告,在十分钟之内,由土耳其情报机构,传送到了美国和法国的情报当
局。
    当然,世界各国的情报网,消息是最灵通的,别的国家,也立即可以知道有这样一
件事发生了,与这件事无关的,不会深究,与之有关的,自然要深究。
    尤其,小纳已经是一个地位十分重要的人物,无缘无故失了踪,自然会引起震动。
    这些事,本来和我无关,在小纳和韩因失踪后的第五天,我仍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在忙我自己的事。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一个我怎么也猜不到的人。
七、顶峰机密
    电话响起,我拿起电话来,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卫先生,拜访你之前,先来一
个电话,是不是比较妥当一点?”
    我一听就愣了一愣:盖雷夫人。是她,她要来见我,不论为了什么,自然都要拒绝
。我立时道:“如果是你,由于我根本不想见你,打不打电话,都是一样的。”
    那老妇人,当然就是有“东方第一特务”之称的盖雷夫人,她吸了一口气:“卫先
生,你这样说,那一定还未曾知道小纳在魔鬼暗礁附近失踪了。”
    我又愣了一愣,的确,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忙道:“那……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
    盖雷夫人十分狡猾:“是不是要见见面,我可以详细告诉你?”
    我笑著:“不必了,我可以向美国方面去询问经过。”
    盖雷夫人道:“恐怕不能,美国方面觉得事情十分严重,小纳是个要人,他的失踪
,已列为绝对的机密。而且,我还有点事要请你帮助。”
    我仍然拒绝:“我不能给你以任何帮助,你有一个超级大国的力量作后盾,我有什
么能力帮助你?小纳失踪的事,自然也有另一个超级大国去作调查,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消息。”我说著,已准备放下电话来了,那边,盖雷夫人忽然叹了一声:“有一项顶峰
秘密,难道你没有兴趣听?”
    我自然有兴趣,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一听到盖雷夫人说有事要我帮助,我已
经极想知道那是什么事,以她的神通,居然无法成功,还要我的帮助。
    但是我又实在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所以这时,我一听得她这样问,连想也未曾
想,立时硬著心肠道:“一点也没有兴趣。”
    盖雷夫人吸了一口气:“我可以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你也是,我认为我们两人之间
,多少有一点共通之处。”
    我的语气变得严厉:“我和你绝无共通之处,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
    她的声音,居然也十分严峻:“当然清楚,我是一个地球人,你也是,卫先生。”
    她竟会用这样的回答,这倒是我未曾料到的事,我呆了一呆:“是不是事情牵涉到
了外星人?”
    盖雷夫人苦笑了一下:“不能肯定,所以才想和你谈谈。与你商议,纯粹是我个人
的主意,上头绝不同意,但我坚持如此,请不要令我失望。”
    我冷冷地道:“我以为你已经是最高级的了,你也有上司?”
    盖雷夫人道:“请停止没有意义的对话,如果你肯见我,我立刻就来,我们上次曾
有十分谅解的交往,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机会?”
    想起上次见她的情形,她的确是一个行事很果断,而且十分明理的人;不然,就是
上次的事,她要和我纠缠起来,我还真要大伤脑筋才能应付。
    (上次的事,十分复杂,已记述在“命运”这个故事之中。)
    而且,她简直已经在向我哀求了,所以尽管我仍然十分不愿,却也不便坚拒,何况
我也极于想知道小纳是如何会失踪的。
    我有点勉强地道:“好吧,你来,但是如果我对你的话,一表示没有兴趣,我立刻
下逐客令。”
    盖雷夫人居然不失幽默:“好,那我尽量拣你有兴趣的说。”
    她放下了电话,我离开了书房,下了楼,在门口等著,不到两分钟,门铃响起,我
打开门,看到盖雷夫人已站在门外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只是一个乾乾净净、瘦小的老妇人,甚至是面目慈祥
的一个老妇人,怎么也料不到她在“特务界”的地位会如此之高。“人不可貌相”这句
话用在她的身上,真体现到了极致。
    我请她进来,她甚至走路的行动,也有一般老妇人的迟缓,可是她的思路,显然清
晰之极,还没有坐下之前,她已经十分简单扼要的告诉了我,小纳和韩因两个人失踪的
经过。
    她甚至下了一个结论:“小纳的失踪,你也多少有点责任。”
    我乾笑了两声,表示对她的话,不屑置评,她道:“小纳在看了我给他的文件之后
,自然由于解不开的疑团,曾再去找你商量,而你已经离开了,不然,事情或者有点不
同。”
    我闷哼了一声:“谁知道,一个人每天出门,靠右走或者靠左走,就有可能影响他
的一生。”
    盖雷夫人说话极直接,她打开了她带来的一个相当大的手提包,拿出一个文件夹来
,抽出一张纸给我看:“这就是小纳当时看到的报告。”
    那正是巴曼少将在医院中作精神状态检查的报告书。
    报告书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已如前述。
    我看了之后,刹那之间涌上心头的疑问之多,实是无出其右,而最后,我把所有问
题,归结成为一个,我直视著盖雷夫人:“为什么要把这份报告给我和小纳看?”
    盖雷夫人眨著眼:“我是在寻求,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性。”
    我挥著手:“请说得具体一些。”
    她坐了下来,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巴曼少将──我以下所说的,是顶峰机密──
巴曼少将,自两年前开始,一直在作一个疯狂的计画,他是秘密进行这个计画的。在整
个黑海舰队之中,除了为数不足一百个,他绝对信任的军官和士兵之外,没有人知道他
的秘密。”
    我装著若无其事,但已经隐约感到,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我道:“哦,他这样的行
动,在任何制度之下,都构成叛国罪了吧?”
    盖雷夫人点头:“当然是,可是他的动机,却出自狂热的爱国。”
    我皱了皱眉,“爱国”这种行动,可以演变出任何其他的行动来,这本是不足为奇
的事,可是巴曼少将做了一些什么呢?
    我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可是盖雷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如果当日,
你不是离开了,小纳拿著这份报告来找你,你是不是会和他一起来找我?”
    我想了一想:“也许。”
    盖雷夫人没有再问什么,道:“俄国是一个大国,有一大片土地,在黑海之滨,可
是黑海却是一个内海,四面全是陆地,唯一通向地中海的黑海海峡,却是土耳其的领土
,苏联舰只,固然可以根据国际公约出入,可是却大受限制,没有充分的自由。”
    我听到这里,已不禁骇然:“巴曼少将的疯狂计画,不会是要进攻土耳其,把土耳
其作为苏维埃加盟共和国之一吧?”
    想不到盖雷夫人听了我的话之后,瞪了我一眼:“如果是这样,那只是正常的计画
,说不上疯狂。”
    我真正有点张口结舌,但是继而一想,盖雷夫人的话大有道理,为了自己国家的利
益,用各种手段去并吞另一个国家的土地,这种行为,人类历史上一直在进行著,虽然
不能说“正常”,但也不能说是“疯狂”。
    盖雷夫人又道:“事实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才一结束不久,史大林确然有这个野
心,要把黑海海峡据为己有,替苏联打开通向地中海的通道,就像当年彼得大帝在地图
上画了一条直线,直线变成了西伯利亚大铁道,替苏联打通了通向远东之门,多了海参
崴这个东方港口一样。”
    我感到胃部有点抽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海参崴,本来是中国的领土。”
    盖雷夫人冷然道:“现在它是苏联在东方的唯一港口,这个事实,只怕再也不会有
改变了。”
    我闷哼一声,无话可说,历史上的一些变化,在变成了事实之后,再要去改变它,
唯一的方法,似乎就是大规模的战争了。
    盖雷夫人忽然又转变了话题:“我十分欣赏一种游戏,源自中国的围棋,那是一种
巧妙地运用力量以扩展自己势力的游戏,在开始时,双方的实力几乎完全是一样的,可
是在逐步的运用过程之中,就出现了高下强弱之分。”
    我心绪十分乱,只是“嗯”了一声。
    盖雷夫人继续发挥她的理论:“说起来很公平,一局棋,如果到了中途,一方觉得
自己输了,把棋局搞乱,再来一盘的话,输的一方还是输,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的。”
    她的话,不论她是在为什么行为作辩论,都是难以听入耳的。我立时不客气地道:
“当年德国的纳粹党,没有请你去替他们作宣传,真是可惜。”
    盖雷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我望了一眼,在她的眼色之中,大有“你怎知我没有
帮纳粹做过事”的意味,这不禁令我怵然。由于她的身份是如此神秘,她的过去,做过
什么事,只怕世上没有人确切知道。
    我吸了一口气:“言归正传吧。”
    盖雷夫人道:“好,由于俄国国土虽大,但是海路出口却不多,许多爱国者,都一
直在这方面动脑筋──”
    我不得不大声抗议:“请注意,用任何藉口,侵夺他国的领土,都是丑恶的行径,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能称为‘爱国者’。”
    盖雷夫人闭上眼睛一会:“好,不论称他们为什么,他们的计画,有的十分可笑,
有的十分疯狂,巴曼少将一直在秘密进行的计画,就属于疯狂这一类。”
    我道:“总算说到正题了,他的疯狂计画是什么?”
    盖雷夫人用十分镇定的语气道:“他计画在黑海海峡的海底,部署超过足够力量的
核爆装置──”
    我才听到这里,已经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失声道:“制造一场核子战争
?”
    盖雷夫人摇头,声音一样镇定:“不是核子战争,因为没有战争的对像。巴曼少将
进行的游戏,对手是大自然,他要为被陆地包围的黑海打开一个大缺口,根据他的计画
,核爆装置的力量……如果核爆发生,那么,由于地壳断层因为猛烈的爆炸而变动,一
大片土耳其的欧洲和亚洲部份会在地图上消失,黑海和地中海会在两百公里阔的海域,
联成一气。”
    我用心听著,听到这时,反倒笑了起来,这种计画,确然想像力非凡,但是──我
立时问了出来:“有可能实现吗?”
    盖雷夫人抿著嘴,不出声。
    我仍然笑著:“这位巴曼少将,应该复员,改行去写幻想小说,或者,把世界地图
制成拼图,随便他喜欢拿掉哪一块──这种人,在疯人院中,倒也并不少见。”
    盖雷夫人沉声道:“别忘记,他的精神状态,经检查之后,绝对正常。”
    我大声道:“想出这种计画来的人,就是疯子。”
    盖雷夫人想:“如果真有力量可以使他的计画实现,只能说他行为疯狂,不能说他
是疯子,因为他想到的,是一个可以付诸实行的计画。”
    我的声音有点梗塞:“可以付诸实行?”
    盖雷夫人道:“事实上,他的计画,两年来,已经实现了一半。”
    我陡然跳了起来:“什么意思?”
    盖雷夫人虽然力充镇定,但是我可以看得出,她其实也极其紧张,她的声音也有点
乾涩:“海底核爆装置已经完成了。”
    我在一愣之后,“哈哈”笑了起来:“不可能,绝无可能。”
    盖雷夫人重复著:“海底核爆装置,已经完成,一旦爆炸,就可以使他的计画实现
。”
    我则仍然重复著:“不可能,绝无可能。”
    在我们各自重复了五六次之后,我才喘著气:“就算计画经过苏联最高当局批准进
行,也无法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完成这么巨大的海底核爆装置,何况只是巴曼少将那
小集团在进行。”
    盖雷夫人道:“如果是国家力量在进行,东西方之间的情报战如此激烈,一定有一
点消息泄漏出去,反倒难以全然不为人所知。正由于巴曼少将用小集团方式,极之秘密
地在进行,所以才不为人知。”
    我仍然道:“不可能,你是在对我说一个神话,这样巨大的海底核爆装置,要动用
多少人力物力?巴曼少将算得了什么?把他属下,黑海舰队所有的导弹的核子弹头拆下
来全用上,引爆之后,只怕也不能使黑海海峡增阔半分,要达到他的目的,那场核爆的
规模之大,足可以毁灭地球了。”
    盖雷夫人不出声,我又道:“就算利用地壳断层,核爆力量也必然是不可设想的大
,你编了这样一个神话来对我说,目的是什么?”
    盖雷夫人忽然现出十分疲倦的神态来,那是一个老妇人的疲倦神态。要在盖雷夫人
这样的人身上,现出这种神态来,那证明她真的心力交瘁了。
    她停了片刻:“全是真的,不是神话,这里有全部有关的文件,你一面看,我一面
向你解释,这件事,我们自己也认为不可信,但却实实在在是事实!”
    她把那手提包,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先不去看里面的文件,只是盯著她问:“一个
问题就够了,他的核爆装置,自何而来,要明白,那绝不是海底试爆那么简单,而是要
把接近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陆地,在地球表面消失!”
    盖雷夫人的声音也透出疲倦,挥著手:“你先了解事实,再追究原因,好不好?”
    我望了她片刻,心中乱成一片,但是想来想去,觉得以她这样身份的人,绝没有理
由编一个神话,来说给我听的,天下岂有这样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人?
    于是,我把手提包放在桌上,把文件全取出来,一面看著,一面听著盖雷夫人的解
说。
    整件事,实实在在,是不可相信的,但是却偏偏有著极其确凿的证据,而且事情发
生的经过,也堪称奇绝。
    当然,要把整件事详细记述出来,那至少要五十万字,我采用最简略的方法,把这
个“顶峰机密”中发生的事,记述下来。
    事情确切从哪一天开始?自然是从巴曼少将动了意念,想要替黑海打开一个大缺口
,使黑海成为真正海洋的一部份,改变黑海是一个内海的现象开始。
    巴曼的这个意念,可能是他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有了的。少年人十分喜欢幻想,他早
有此念,也大有可能,所以确实的发现日期,已经不能追寻了。
    或者说,事情发作的日子,那倒有确切记载的,是今年三月二十日,那一天,有一
份报告,放在黑海舰队司令员普罗科夫海军中将的办公桌上,报告是司令部直属办公厅
拟上来的。
    普罗科夫中将翻阅这份报告之际,一直皱著眉,报告的内容是:“根据巴曼少将的
命令,不按照正常程序调用舰队所属两艘属于绝顶军事秘密的‘海底工程船’进行特别
任务,已属两年来的第九次,以往八次,皆有报告呈上。”
    中将之所以皱眉,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报告之际,他就会把巴曼少将召到办公室来
,向他当面质询。巴曼少将年纪并不大,作为一个海军少将,他年纪甚至可以说是相当
轻,英俊挺拔,而且和中央,最高领导阶层的关系,好得异乎寻常。目前普罗科夫虽然
是他的上司,但是也不敢太得罪他,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项发自中央的任命调动,
上下级关系,就可对调。普罗科夫是一个老资格了,自然深通为官之道。
    第一次,他只能把报告推到巴曼少将面前,让他自己去看。
    巴曼少将傲气十足地翻了一翻,就把报告推了回去:“导弹里有紧急工作,所以未
曾采取正常步骤,我以为我有权调动这些工程船的。”
    普罗科夫道:“当然有,但最好按照程序。”
    巴曼少将更傲慢:“最好叫办公室别再打这种报告。”
    普罗科夫心中相当生气,但是却打著哈哈,他没有叫办公室不打这种报告,这种报
告两年来连续在他桌上出现,他却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这一次,他实在有忍无可忍之感了,通过副官的联络,半小时之后,巴曼少将又进
了他的办公室,中将注意到了巴曼少将容光焕发,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看起来趾高
气扬一样。
    中将指了指报告,等待巴曼的解释,巴曼放肆地笑了起来:“要改变人类历史,谁
去斤斤计较规章?”
    中将忍著气:“工程船进行的是什么任务,请你交一份报告上来。”
    巴曼少将立正,挺胸,他身形本就高大异常,这时看来,更是英姿勃勃。中将倒并
不觉得自己在外形上被他比了下去,而是觉得,巴曼少将的这种气势,不可能再在他自
己身上出现了。
    巴曼少将响亮地回答著:“是。”
    巴曼少将的报告,在第三天就送到了普罗科夫中将的手上。
八、疯狂计画
    这份报告,就是盖雷夫人说过的,巴曼少将的“疯狂计画”。普罗科夫中将看到一
半,几乎没有昏过去。
    这份计画,也在盖雷夫人的手提包中,文字图片均经过了缩小,但还有厚厚的一大
叠,计画十分详细,把巨大核爆的一切,都计画得清清楚楚,连如何在事先,假借一个
藉口,要先令该计画中核爆地区的所有人遣散,都计画在内。
    如果这个计画真的付诸实行,需要迁移的人,超过一千万,那将是人类历史上最大
的一次迁移。
    当地的地层结构,也在计画之中,还有图表说明,地壳断层裂开之后,整个陆地所
发生的巨大变化,可以使黑海和地中海联成一气。自然,受影响最大的国家是土耳其,
它的欧洲精华部分会完全消失。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濒临黑海的部份也会受到影响。计
画书中并且指出,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也受牵连是一件好事,这两个国家,一向听命苏
联,如果大规模的迁移运动,先从这两个国家开始,土耳其不得不跟著进行。
    而运用什么藉口,来逃避制造这样一场大核爆的责任呢?巴曼少将的想像力,真是
丰富之极,他的计画是,在大爆炸引爆的一年之前,就由苏联国防部不断向全世界发布
消息,说是已有极可靠的情报,某外星的侵略先头部队将要进攻地球──要制造一些假
证据是十分容易的事。而进攻地球的第一个目标,会是黑海海峡。估计地球上还没有足
够的防卫力量,所以必须把这一地区的一切撤走,依据外来侵略者第一次进攻时所使用
的武器,破坏力量,再来商议对策。
    这种藉口,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真要实行起来,却并非不可实行。巴曼少将甚
至计画了进行的步骤,首先先使在太空轨迹中航行的若干人造卫星爆炸,当作是外星侵
略者的所为之类。
    把一切全部推在虚无缥缈,无可追寻的外星侵略者身上,巴曼少将无疑是幻想方面
的天才。
    这个计画,如果用苏联这样超级大国的国力去逐步进行,一定可以进行得天衣无缝

    我看到一半时,虽然心中在告诉自己:只不过是计画,不可能实行的,苏联领导层
,不可能被巴曼的疯狂计画打动的。可是一面在这样告诉自己,一面已然冷汗直流,连
手心也全是冷汗。
    计画还估计了核爆之后,辐射尘的扩散程度,和黑海、地中海一带可能发生的海啸
,也估计到了至少要十年之后,一切才能恢复正常,那当然是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
人为灾难,但是计画说:“为了我国长远的利益,完全值得执行”云云。
    普罗科夫中将当时看这份计画之际,看了一半,就几乎昏了过去;倒绝不是吓昏过
去,而是气昏过去的。这样荒谬的计画,但可以看得出,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精心地
,被当作一本正经的事而编出来的。
    我匆匆看完了计画,把其中详细列明,有关数据的部份全部略了过去,只注意到了
有些数字,竟然精确到了小数点以后的五位数。
    我合上了计画,吁了一口气:“司令员其实不必生气,他应该知道这个计画,绝无
被批准执行的可能,虽然贵国真要疯狂起来,这计画并非不可行。”
    盖雷夫人点头:“当时中将的态度确然如此,他立即召见巴曼少将──”
    司令员召见巴曼少将时,自然怒气勃发,拍著桌子,吼叫著:“这算是什么?国家
电影制片厂请你协助编写剧本?”
    巴曼十分严肃地回答:“这是有关国家前途的计画,司令员同志。”司令员叫得更
大声:“你以为上头会同意你的计画吗?你这个──”他接下来,骂了一连串的脏话,
巴曼少将只是挺立著,等司令员骂完,他才道:“有人帮助我,我可以在某些帮助之下
,完成这个计画,事实上,计画中的一切,一直都在秘密进行,进度超乎理想,所以我
才连续动用工程船,而且,我认为计画可以在内部极机密的情形下公开了。”
    司令员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声问:“谁!谁在帮助你完成,进行这个计画?

    巴曼少将的回答是:“关于这一点,目前还必须是绝对的机密。”
    司令员自然更怒:“什么意思?我是司令员,保密,对谁保密?”
    巴曼少将没有回答。
    (以上的经过,是在一份由普罗科夫中将签名的报告之中,司令员向上司报告的情
形,当然是事实,这份报告的副本,也在众多的文件之中。)
    而就在司令员几乎要动用权力,把巴曼少将军法从事之际,他办公桌上,直通莫斯
科的直线电话,响了起来,司令员清了清喉咙,才拿起了电话来,电话中传来的是一个
他熟悉的大人物的声音,他,作为黑海舰队的司令,也必须听这个大人物的命令。
    大人物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巴曼同志的计画,最高方面正在研究中,他有一切行
动自由,从现在起,他的职务有新的调动,不再隶属黑海舰队,但是有权动用黑海舰队
的一切资源,你作为司令员,必须尽全力协助他。”
    司令员听得目定口呆,他想争辩几句,可是却说不出话来,而大人物已挂上了电话

    巴曼少将的态度,倒也没有再特别倨傲,当司令员挥手请他离去之际,他还是行了
一个军礼。
    我听盖雷夫人说到这里,不禁更加骇然:“贵国的领导层,居然会同意这个计画?

    盖雷夫人吸了一口气:“事后证实──出了事之后才证实,那位大人物,并没有打
过这个电话。”
    我越听越是奇讶:“那么,当时这个电话,是巴曼安排的?这……确然不是难事,
但是,如何模仿大人物的声音呢?”
    盖雷夫人道:“这一点我们不知道,巴曼一再提及他有外来的助力,这一点最可疑
,你再详细了解下去,就会明白了。”
    我想了一想:“是不是贵国权力中心的最高层,已经同意了他的计画,在暗中给他
帮助?”
    盖雷夫人望著我,也显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是她却立即又摇了摇头。
    我补充著我的意见:“贵国近年来有不少行动,十分古怪,例如瑞典领海之中,不
断出现神秘的潜艇;又例如一枚导弹,忽然飞入了芬兰的国境,等等,这些行为,自然
都受最高权力中心的指挥,也可以说是在进行巴曼的计画,造成一种已有外星侵略者开
始向地球进攻的假象。那枚射向芬兰的飞弹,就有传说,是为了对付一架不明飞行物体
的。”
    盖雷夫人又呆了半晌,才又摇著头:“不可能,除非另外有一个秘密的权力中心的
存在,可是……可是事情又实在十分奇怪──”
    她讲到这里,想了一想,才又道:“事实是,巴曼少将已经取得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
    她陡然之间,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我不由自主在喉间发出了“咯”的一下响:“
请……你说得具体一点,什么意思?”
    盖雷夫人苦笑了一下:“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核爆装置,在博斯普鲁斯海
峡、马尔马拉海峡、达达尼尔海峡,都完成了核爆装置,可以同时引爆,来达成他的计
画。”
    我又呆了一呆,才笑了起来:“我想这是他在骗人,他哪里来的所需的一切?贵国
的核武器储备,虽然相当丰富,但只怕全给了他,也还不够。”
    盖雷夫人沉吟著:“我国的核武器,要动用的话,有一套极严密的规章和制度,决
不是一个小集团所能随便接触的。”
    我道:“这就是了,其他国家,当然也不会给他帮助,所以,他是骗人的。”
    盖雷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是骗人的,我也不必把这些事告诉你了。事实
是,五月中,巴曼少将向司令员提出,说按照他的计画,一切都已部署妥当,核爆随时
可以进行──”
    我有点慌乱地挥著手:“司令员会相信吗?”
    司令员自然不相信。
    普罗科夫中将,在接到了巴曼少将的报告之后,只是嗤之以鼻。自从上次接到命令
,上头允许巴曼少将有行动自由,尽量去发挥他的“天才计画”之后,司令员十分不满
,也通过了各种渠道,向高层反映这种情形的不合理,也有了一点反响。
    据司令员官场的经验,他估计在不久的一次高层会议之中,可以来一次反扑,反扑
如果成功,不但可以使巴曼少将职务不保,也可以使他的后台靠山,从高位上垮下台来

    所以,司令员对巴曼的行动,暂时采取冷眼旁观的方法。
    不过,作为黑海舰队的司令员,在听到了“一切部署完成”的报告之后,也不免暗
暗心惊,因为他懂得那需要多少核武器才能完成,而如果没有最高当局的全力支持,巴
曼少将如何有能力完成部署?
    所以,当巴曼少将请他和参谋长,一起去观察一下那些已完成的装置之际,他和参
谋长商量了一下,带著极度疑惑的心情答应了下来。在出发之前,他的准备功夫也相当
充份,带了超过十个专家,巴曼少将已带了一批专家,所有人,利用潜艇去观察。行动
自然是高度机密的,因为苏联潜艇驶入黑海海峡是违反国际公约的,一给土耳其方面知
悉,立时会形成巨大的国际纠纷,所以,在潜艇上,装设了“隐形”装置──一种复杂
的反探测系统,可以避过深海声纳探测和雷达探测的设备。
    那艘潜艇,就是黑海舰队中潜艇母舰所附的两艘中的其中之一。
    这次“视察”,历时二十八小时,视察的结果,使得司令员、参谋长和他们带去的
专家,目定口呆。而且的确,恰如巴曼所言,在黑海的三个海峡的海床之上,有著巨大
到不可思议的核爆装置。
    我听盖雷夫人讲到这里,大声打断了她的话:“证据可能只是表面的,有一些装置
,但一定没有真正的核子弹,就像是一柄只有空弹壳的手枪一样,只能起到恫吓作用。

    盖雷夫人脸上的许多皱纹,挤在一起:“任何人都但愿如此,可是科学上的证据,
却一应俱全,专家甚至可以肯定,巴曼少将的呈报数据,是完全正确的,核爆装置一旦
引发,产生的威力,足以造成他预期的效果,那是三千倍超级氢弹的威力。”
    我立时“哼”地一声:“贵国所拥有的超级氢弹,总数也不会超越一千颗吧?”
    盖雷夫人吸了一口气,才道:“是,所以在证实了核爆装置确然已部署完成之后,
巴曼少将的‘帮助’,究竟来自何方,就成了最难理解的事。”
    我保持著沉默,因为事情实在太不可思议,也太紊乱了,甚至无法对之提出任何问
题来。过了一会,我才道:“贵国最高层反应如何?难道他们也不知道巴曼少将的助力
来自何方?”
    盖雷夫人叹了一声:“在证实了巴曼少将所说属实之后,最高领导层的震惊程度,
在任何人之上,自然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我也是这次最高层的紧急会议的参加者之
一,因为在决定决策方面,随时都会应用到情报资料。”
    我点头,表示理解以她的地位,确然有资格参加这类最高层的重要会议的。
    会议的形态,可以说奇特之极,只怕是苏联自从十月革命以来,从来也未曾出现过
的怪现象。最高权力中心,在巴曼少将的面前,全然无所发挥权力的作用,当那个电话
──当时打到普罗科夫中将办公室中的电话,被揭穿并无其事,权力中心严厉地要求巴
曼少将作解释之际,巴曼少将只是轻描淡写地道:“这只是我所获得帮助的一部份,以
便我的计画顺利进行。”
    权力中心的责问更加严厉:“你的帮助,是来自哪一个外国?”
    以巴曼少将的身份而论,他如果接受任何外国这种形式的“帮助”,那是极其严重
的叛国罪了。可是巴曼少将仍然若无其事,他的回答是:“接受帮助的条件之一,是要
严守秘密。”
    他的这种态度,令得所有参与会议的人,忍无可忍,在一片责斥咆哮声中,普罗科
夫中将当时就出手,揭下了巴曼少将的领章和肩章,而且也决定了要把他军法从事,立
时处决。
    可是在群情汹涌之中,巴曼少将说了几句话,却又令得整个会议室,在突然之间,
变得雅雀无声。
    巴曼说的是:“不论你们怎样对付我,我要指出一个事实:装置已经完成,控制发
射的所在,只有我个人知道,你们不能拆除装置,一动手拆除,爆炸就会自动发生。爆
炸已开始倒数,时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关于外星侵略者要进攻,地
球的某一部分必须进行大撤退的宣传,应该立即开始,换言之,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计
画,必须一丝不苟,按章进行。”
    巴曼说出如此之斩钉截铁,神态自若,任何权力,在他身上都不发生作用,就算当
时把他大卸八块,也难以阻止他疯狂计画的实现,所有参加会议者,面面相觑,不知如
何才好。
    最后,还是由一位大人物,把肩章和领章,送给巴曼,巴曼在接回去的时候,冷笑
著:“少将的军衔,算是什么,我可以作全人类的总司令!”
    所有人啼笑皆非,先劝巴曼回敖德萨,巴曼离开之后,激烈的争辩又开始,在几小
时之后,总算有了一项决议:这件事,必须按照最高机密来处理,绝不能有丝毫外泄。
其次,再派一批专家,到黑海海峡去观察那批核爆装置。
    再一次观察,巴曼少将有恃无恐,合作之极,把专家所需要的资料,尽量供给。
    十天之后,视察结束,专家之一的报告之中,有一项这样说:“要覆核巴曼提供的
资料上的数据,我国现有大型电脑,不能负担操作之责,估计美、苏、英、法等国联合
,也未能胜任,暂时无法知道这批数据如何计算得来,但却有强烈的说服力,证明一切
事实。”
    机密会议再次召开。
九、大祸临头
    会议并没有巴曼参加,巴曼只是在“等会议的决定”。会议中自然议论纷纷,最后
的决定是:赞成黑海舰队司令员和参谋长,说服巴曼少将取消他的计画。
    司令员普罗科夫中将和参谋长维拉斯基少将,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自然不肯接
受这个任务。可是会议却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一致议决通过,并且授权他们两人,可以
采取任何方法和手段。
    两人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回到黑海舰队的基地,他们采取了一个十分特殊
的方法来对付巴曼少将。
    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参加的秘密聚会上,普罗科夫中将一面笑著,一面对巴曼道:“
你的游戏玩完了!而且,这是一个失败的游戏,开始倒真能使人大吃一惊,但等到人人
镇定下来时,就拆穿了你的恫吓,因为你根本说不出,你从何得到那么巨大的核爆能力
。”
    当时,巴曼少将的神情难看之极:“不要问能力自何而来,的确有那种能力存在,
是不是?”
    司令员和参谋长一起笑,他们装得极像,像是真的觉得事情十分可笑一样,他们道
:“证明?唯一的证明方法,是真有这样的一场核爆,不然,我们决定了不相信。”
    巴曼怒道:“我可以有进一步证明给你们看。”
    司令员直指著他:“你不能证明什么,你根本是一个神经极不正常的疯子。”
    巴曼吼叫起来:“你们才是疯子,事实放在眼前,你们居然不信,你们才是疯子。
我明天一早就到莫斯科去,一天回来,就有新的证据给你们看,也可以证明我的神经绝
对正常,你们可以先一天在潜艇上等我,我一从莫斯科回来,立即和你们会合,给你们
看你们知道这不是游戏的证据!”
    这一次秘密聚会,是在午夜时分进行的,其中自然还有反覆的争论。巴曼少将将离
去之际,已是天明时分了。巴曼少将立即搭乘专机到莫斯科,而普罗科夫也立时和莫斯
科直接通话,表示他们可以在那艘潜艇之中,把巴曼少将解决掉。
    最高权力中心反问:“核爆装置已开始倒数,不管巴曼是死是活,一年之后,核爆
就会发生,在未找到防止的方法之前,不应该‘解决’巴曼。”
    而情报机构方面──自然是盖雷夫人的杰作,也提供了意见,说巴曼少将在过去两
年之中,花在那艘潜艇上的时间,超乎寻常,而且经常秘密驶这艘潜艇出海,而已经证
明,这艘潜艇上的所有官兵,全是他的亲信,相信在他们之间,有一项秘密的宣誓仪式
在。
    而且,那艘潜艇,有一个外表看来一摸一样的仿制品,目的也并不是用来愚弄西方
国家的间谍卫星,而是用来愚弄黑海舰队的自己人,好不让人知道巴曼在不断使用这艘
潜艇。
    根据这样的情形来分析,这艘潜艇对巴曼少将来说,一定十分重要,说不定核爆的
控制中心,就在这艘潜艇之上。
    所以,建议司令员带一批可靠的官兵,先一天登上潜艇,调离原来官兵,在潜艇上
,进行彻底搜查,如有所获,就可以对付巴曼了。
    盖雷夫人的建议,得到了接纳,所以他们先带人登上那艘潜艇──那一天,他们的
活动,土耳其的特工,只知道这一点,内幕如何,绝不知悉。
    这时,我听盖雷夫人讲著,虽然她的语调听来十分平淡,可是她所讲述的事,真是
惊心动魄之极,听得我连气也喘不过来。
    我有点失魂落魄地问:“在这一切进行的时候,你们是确信真有核爆装置在黑海海
峡?”
    盖雷夫人道:“是。”
    我摇著头:“这是很难理解的,据我所知,核爆装置是一种十分复杂的装置,真正
发生作用的,当然是它的中心部份,在中心部份有著核爆的原料,我认为在未见到原料
之前,不能确定。”
    盖雷夫人叹了一声:“当然不必亲眼看到,有很多仪器可以探测得到,仪器探测的
结果是超过了所有仪器的负荷,这足以证明了。”
    我呆了半晌,觉得事情的重要,恰如盖雷夫人曾说过的:最大的关键,是巴曼少将
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才能完成这样的装置!
    呆了半晌之后,我才道:“以后的发展怎么样?”
    在我这样问的时候,在许多许多的疑问之中,有一个问题始终在心头:她告诉我这
样的秘密,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自然,这个问题,等她把全部事情告诉了我之后,再问她不迟。而且,就算我不问
她,她也会告诉我的,因为她一开始就已经说过,她需要我的帮助。
    司令员、参谋长,带著可靠的官兵,行动十分顺利,一下子就接收了潜艇母舰,把
巴曼少将的亲信,超过一百名官兵,全都看管起来。
    这时,巴曼少将正在莫斯科,向权力中心再一次强调,他进行的一切,绝不是游戏
,他也不承认是疯子,所以主动到军事医院去接受检查。
    他在莫斯科的活动,包括了到一个导弹工厂,和国防部的机密会议。盖雷夫人做为
主要的情报工作者,在巴曼少将不知道的情形之下,密切监视著他的行动。
    巴曼少将在秘密会议上,又透露了一个事实,核爆将会由一枚导弹引发──到了发
动核爆的时候,一枚导弹,由预先安排好的地点射出,直射向黑海海峡,触发猛烈的核
爆。
    导弹工厂的一批专家,证实了这个计画的可行性,而医院的专家,又证明了巴曼一
切正常。
    自然,巴曼少将的一切言行,立时通知了在潜艇上的黑海舰队司令员和参谋长。在
潜艇上的一切活动,也立时报告到权力中心。
    对潜艇的彻底搜查,在三小时之后,就已经有了极明显的结果。
    在潜艇上,发现一个秘密的舱房,根据潜艇的设计图例,它应该是潜艇的辅助动力
室,但显然经过改装,在动用了专门开启牢不可破的防护门的专家,把舱门打开之后,
发现里面是另一道更坚固的门。
    而且,在门上有红色的警告:“此门若不按照正常程序开启,立时会发生猛烈爆炸
,爆炸后果极其严重,任何人等,不能轻举妄动。”
    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据实报告,权力中心的决议是:等巴曼少将登上潜艇时,可以
用任何手段,使他用“正常方法”打开这扇舱门。
    一场“潜艇大喋血”已经在等著巴曼少将,但是巴曼少将还是一到就登上了潜艇母
舰,为了使巴曼和他的亲信隔离,所以巴曼一上舰只,立时就启航,离开了基地,以便
孤立巴曼。
    西方的情报人员只探到了这里为止,以后的发展就不知道了。
    我屏住了气息,问:“结果发生了什么事?”
    盖雷夫人的神情,沮丧之至,半晌不出声,才道:“我应该跟上舰只去的。”
    我骇然:“你是说,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知道?”
    盖雷夫人沉默了片刻:“我派了人在潜艇上,保持密切的联络,那是无间断的通讯
,也就是说,潜艇中发生的一切,我们立刻可以知道。在巴曼少将一上了潜艇之后,他
和司令员、参谋长之间的对话,我们每一个字都可以收听到,这里是录音带,请你听一
听,或许你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我心中疑惑不已,盖雷夫人已取出了小型录音机来,播放录音带,同时,她解说著
:“地点是在潜艇的主舱之中,时间是巴曼上船后,母舰立时启航之后。”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时听到了一个相当粗豪的声音,讲话的速度十分快,俄语
的节拍本来就紧密,再一说得这样快,不是对俄语十分纯熟的人,根本无法听得清楚。
    盖雷夫人自然知道我可以听得明白的,所以她不再出声,只是双手交叉著,她也在
用心听,显然是她有著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再听一遍,可以听出一些新的线索来。
    她只是告诉我,哪一个声音是属于什么人的。
    第一个听到的声音,是巴曼少将的。
    巴曼少将的声音之中,有著怒意,也有著相当程度的不屑:“这是什么意思?谁下
令启航的?”
    普罗科夫中将立时回答:“我,黑海舰队司令,海军中将普罗科夫。”
    巴曼闷哼了一声:“我以为在我回程途中,你们已接到了莫斯科方面的最新指令。

    维拉斯基少将比较阴森:“是,指令授权司令员可以用任何方法对付你。”
    巴曼哈哈大笑了起来:“方法?什么方法?莫斯科不可能不明白,对付我是没有用
的!重要的是核爆装置,必然会爆炸。”
    普罗科夫冷笑道:“不见得,我们已在潜艇上找到了一个秘密舱,请你打开它,我
们有理由相信,里面有著控制核爆的设备。”
    巴曼仍然笑著:“看起来,这真是像一场游戏,有许多线索,可以完成游戏,可是
一个线索,连结著另一个线索,不论你找到了多少线索,只要第一个线索解不开,就一
点用处也没有。”
    维拉斯基责斥:“少说废话,把那个船舱打开。”
    巴曼少将却自顾自道:“这第一个线索,就是我,我不会听你们的任何指令,对于
打开那个舱的门,我的回答是:不﹗”
    他这个“不”字,说得十分大声。而且语意坚决之极,以致令得要强迫他行事的人
,一时之间,难以出声。静寂维持了并没有多久,便是司令员下达的一连串命令,要潜
艇的指挥,把潜艇脱离母舰驶远去。
    在这期间,夹杂著巴曼的冷笑声,然后,司令员道:“你安排在潜艇上的人,全都
被拘留了,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继续与国家为敌,对你绝无好处。”
    巴曼咆哮了一句:“你们才是国家的叛徒。”接著,他就以十分冷静的声音道:“
希望你们派来的人会操纵这艘潜艇。”
    这时候,一定是潜艇震荡得十分厉害,不断有碰撞的声音和惊叫声传出来,大约持
续了三分钟,司令员和参谋长也频频在问:“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而巴曼也一直
在冷笑。
    过了不多久,就有一个听来相当惶急的新的声音加入:“报告司令员、参谋长,这
艘潜艇……和原设计已大大不同,曾经经过彻底的改造,它的动力……比原来大了超过
十倍。”
    司令员的声音又是惊骇,又是严厉,他叫道:“巴曼,你解释!”
    巴曼冷笑道:“我可以在黑海海峡下,完成那么巨型的核爆装置,改造一艘潜艇,
算得了什么?告诉你们,这艘潜艇,可以说是世界上设备最先进的潜艇,能其他任何潜
艇所不能。”
    司令员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你……一直瞒著上级在做这种事?”
    巴曼对于司令员的指责,根本不回答,只是用十分威严的声音道:“不是经过特殊
训练的人,根本不会操纵这艘潜艇,我劝你们把潜艇指挥权交给我,不然,任何一部份
出了毛病,我们都会在海底丧生。”
    普罗科夫中将大声怒喝:“和你这种叛徒同归于尽,也算是尽了我做军人的本份。

    维拉斯基少将的声音却有点犹豫:“司令员,是不是先回基地再说?”
    他的这句话才一出口,就听到“砰”地一下巨响,在一下巨响之后,是众多人的惊
呼声,和巴曼的哈哈大笑声,然后,所有的声响,一起消失。
    我听到这里,盖雷夫人已按停了录音机,我呆了好一会,才道:“潜艇失事了?”
    盖雷夫人缓缓点著头:“除了得出这个结论之外,好像不会有第二个结论了。”
    我听出她的话中,对“潜艇失事了”这个结论,似乎还有保留,但是又不知道她为
什么这样说。
    我想了一想:“照说,潜艇启航不久,不会驶出太远,应该立即派出搜索队去找。

    盖雷夫人道:“当然,庞大的搜索队,在半小时之后就出发,包括了海面,海底和
空中的搜索,那时,母舰回航不久,估计潜艇离基地,不会超过三十海浬,可是搜索的
范围一直扩延到了六十海浬,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潜艇失事若是严重,成了碎片,必
然有物件浮上海面,若是不严重,一定沉在海底,可是搜寻的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发
现。”
    我皱著眉,想到这艘潜艇,曾经过彻底改造,巴曼曾自夸是世上最好的潜艇,那么
它的航速,一定超乎寻常。估计它离基地只有三十浬时,它可能已在六十浬之外,当搜
索范围扩延到六十浬时,它早可能在一百浬之外,自然找不到了。
    由于通讯的突然断绝,在潜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全然无法知道。在搜索进
行了三天之后,由于搜索的规模太大,甚至不得不临时宣布,有一场军事演习在进行─
─仍然没有踪迹,最高权力中心认为潜艇已在不明的原因中失事消失,艇上官兵,自然
也都牺牲了,所以才发了讣告。
    讣告中仍然有巴曼少将的名字,而且,照样称他为“同志”,那自然是为了掩人耳
目,最高权力中心的意思是,关于巴曼的事,再也不要提起,就把它当成一场噩梦一样

    我听到这里,不禁失声道:“怎么能把它当成一场噩梦?核爆装置还在海峡下面,
一年──不到一年之后,它会由不知从何处发出一的枚导弹引爆。”
    盖雷夫人沉著脸,当她沉著脸的时候,她的神情十分阴森,而且脸上的皱纹也更多
,老态毕现。不过她看来虽然老,却始终给人以十分机警的感觉。
    她道:“最高方面的假设是,那枚导弹的发射控制,是在潜艇的密舱之中,潜艇既
然已不存在了,那么,那枚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导弹,也就永远不会再发射。海峡下虽然
埋著祸胎,巨祸也不会发生。自然,日后如果该处的地层有猛烈的变动,可能引致核爆
发生,但地层变动本身就是一个巨灾,也不在乎再使灾情加重一些。”
    我一面听,一面大摇其头:“不对,不对,这一切,全是假设,一切的结果,都建
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这样的大事,怎能用一个假设来作推断的根本?”
    盖雷夫人静了片刻:“对,你的反应,和我是完全一样的,现在我更相信,我来和
你详谈,是十分正确的。”
    我苦笑:“先别恭维,你的意见──”
    盖雷夫人道:“我向最高当局说了我的意见,但是最高当局反问我,有什么法子可
以证明潜艇还存在?我自然也拿不出证据来。”
    我想了一想:“和那艘潜艇的联络,一直中断?应该,像你这样老练的人,应该有
某些特殊的紧急安排的。”
    盖雷夫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不由自主地迅速眨著眼,并不出声,我又道:“贵国最
高当局处理整件事的手法,也不敢恭维。巴曼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如果是进行一场游
戏的话,他是游戏的对手,如今把他弄消失了,游戏的对手变成无形的了,怎么应付?

    盖雷夫人声音苦涩:“或许他们认为,消灭了游戏的对手,游戏就结束了?”
    我闷哼了一声:“这不合规则,而且,巴曼只不过是露面的对手,别忘了他还有不
可思议的后台──我绝不认为他是在和美国合作,美国不会对把黑海和地中海合而为一
的计画有兴趣。狂人格达费倒可以和他情投意合,可是利比亚根本没有这种力量。”
    盖雷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出,又按下录音机的放音掣。我不知道她这样
做是什么意思,因为录音部份已经听完了。
    录音带开始转动,在最初的一分钟内,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正待问她在弄些什么玄
虚之际,突然听到了一下接一下的“哔”、“哔”的声响,声响还有著长短之分,分明
是一种通讯密码。
    我立时向她望去,她道:“正如你所料,我预计到可能有非常事故发生,所以作了
一项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联络的安排,那是一具可以发射极强力的超短波无线电波的
仪器,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或是远距离,接收到发射出来的电波。”
    我登时紧张起来:“这……是潜艇失踪之后收到的?它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哔哔”声一直在持续著,我已听出,它是在不断重复著一个
简单的音讯。
    盖雷夫人道:“这是在确定潜艇失踪之后十天收到的,它只说了一句话:情况在极
度危急之中。”
    我盯著她,没有发出问题来,并不是我没有问题,而是问题太多了。
    在潜艇失踪十天之后,还会有紧急讯号传来,那千真万确,证明了潜艇只是失踪而
已,只是隐匿在某个找寻不到的地方,而不是已经消灭了。
    在这样的情A也不要提起,就把它当成一场噩梦一样

    我听到这里,不禁失声道:“怎么能把它当成一场噩梦?核爆装置还在海峡下面,
一年──不到一年之后,它会由不知从何处发出一的枚导弹引爆。”
    盖雷夫人沉著脸,当她沉著脸的时候,她的神情十分阴森,而且脸上的皱纹也更多
,老态毕现。不过她看来虽然老,却始终给人以十分机警的感觉。
    她道:“最高方面的假设是,那枚导弹的发射控制,是在潜艇的密舱之中,潜艇既
然已不存在了,那么,那枚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导弹,也就永远不会再发射。海峡下虽然
埋著祸胎,巨祸也不会发生。自然,日后如果该处的地层有猛烈的变动,可能引致核爆
发生,但地层变动本身就是一个巨灾,也不在乎再使灾情加重一些。”
    我一面听,一面大摇其头:“不对,不对,这一切,全是假设,一切的结果,都建
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这样的大事,怎能用一个假设来作推断的根本?”
    盖雷夫人静了片刻:“对,你的反应,和我是完全一样的,现在我更相信,我来和
你详谈,是十分正确的。”
    我苦笑:“先别恭维,你的意见──”
    盖雷夫人道:“我向最高当局说了我的意见,但是最高当局反问我,有什么法子可
以证明潜艇还存在?我自然也拿不出证据来。”
    我想了一想:“和那艘潜艇的联络,一直中断?应该,像你这样老练的人,应该有
某些特殊的紧急安排的。”
    盖雷夫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不由自主地迅速眨著眼,并不出声,我又道:“贵国最
高当局处理整件事的手法,也不敢恭维。巴曼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如果是进行一场游
戏的话,他是游戏的对手,如今把他弄消失了,游戏的对手变成无形的了,怎么应付?

    盖雷夫人声音苦涩:“或许他们认为,消灭了游戏的对手,游戏就结束了?”
    我闷哼了一声:“这不合规则,而且,巴曼只不过是露面的对手,别忘了他还有不
可思议的后台──我绝不认为他是在和美国合作,美国不会对把黑海和地中海合而为一
的计画有兴趣。狂人格达费倒可以和他情投意合,可是利比亚根本没有这种力量。”
    盖雷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出,又按下录音机的放音掣。我不知道她这样
做是什么意思,因为录音部份已经听完了。
    录音带开始转动,在最初的一分钟内,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正待问她在弄些什么玄
虚之际,突然听到了一下接一下的“哔”、“哔”的声响,声响还有著长短之分,分明
是一种通讯密码。
    我立时向她望去,她道:“正如你所料,我预计到可能有非常事故发生,所以作了
一项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联络的安排,那是一具可以发射极强力的超短波无线电波的
仪器,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或是远距离,接收到发射出来的电波。”
    我登时紧张起来:“这……是潜艇失踪之后收到的?它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哔哔”声一直在持续著,我已听出,它是在不断重复著一个
简单的音讯。
    盖雷夫人道:“这是在确定潜艇失踪之后十天收到的,它只说了一句话:情况在极
度危急之中。”
    我盯著她,没有发出问题来,并不是我没有问题,而是问题太多了。
    在潜艇失踪十天之后,还会有紧急讯号传来,那千真万确,证明了潜艇只是失踪而
已,只是隐匿在某个找寻不到的地方,而不是已经消灭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把一切当作噩梦,那说,噩梦才过去了十天,又已经重新开
始了。
    盖雷夫人好半晌不出声,我终于忍不住道:“这证明潜艇存在,你们最高当局怎么
说?”
    她苦笑了起来,笑容极其苦涩,像是才失去了孙儿的老祖母一样:“讯号,毫无疑
问,是我安排的紧急通讯仪所发出来的,但是对领导中心,却没有说服力。”
    我提高了声音,充满了疑惑:“怎么会?我不明白。”
    盖雷夫人叹了一声:“也怪我设计太周详了,紧急通讯仪,设计的特殊功能是,如
果在无人操纵的情形下,到了一定的时候,会自动发出紧急的求救信号。所以,他们认
为这信号是自动发出的,就算潜艇还在,所有的人,一定都死亡,所以可以根本不必理
会。”
    我闷哼一声:“只要潜艇还在,又怎知道发射那枚导弹的装置,没有自动发射的可
能?”
    盖雷夫人点头:“我提出了这一点,最高当局才算是同意了去追寻紧急通讯装备发
射出来的无线电波的来源。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很快就查明了,来源依然是在黑海,
是在一处叫作──”
    我失声道:“魔鬼暗礁!”
    盖雷夫人绥缓点头:“是,在魔鬼暗礁的中心部份,资料显示,没有任何船只,没
有任何潜艇,可以进入那一处的海域。”
    我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别忘记,巴曼说经过他改造的潜艇,是世上最高明
的,这当然可以潜进那个海域去!你……你……你一开始就说小纳也失踪了,连续的失
踪事件……”
    我本来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一想及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禁有点气急败坏:“
这证明这艘潜艇……巴曼少将还在进行活动,一连串的失踪案,是巴曼在进行活动的结
果!”
    盖雷夫人挥著手:“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推测,在小纳之前的两次失踪,人杳船在,
可是小纳和一个年轻的法国军官,都是连人带他们设备精良的潜艇,一起失踪的。”
    我道:“好,最近,贵国准备怎么处理?”
    盖雷夫人伸手,缓缓抚摸著她满是皱纹的脸:“我承认我不懂政治,他们……决定
根本不理。”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决定不理!
    决定不理的话,就是任由一年之后,有可能发生足以毁灭广大地区的核爆。这样的
大核爆,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这样危急的大事,苏联最高当局竟决定不理。
    我被震呆得说不出话来。盖雷夫人道:“我才一听到这样的决定时,震惊程度绝对
在你之上,因为一切经过,你只不过是听我叙述,而我却是几乎亲身参与的。”
    我忙道:“我相信你的叙述。”
    盖雷夫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可是,想深一层,你叫他们能有什么别的行动?
立时向世界各国发出警告?要求各国协助,谁会相信这种事?而且,就算事情证实了,
全世界的谴责,必然纷至沓来,单是政治上的麻烦已无法应付,何况,也根本没有力量
可以在实际上应付巴曼的计画。”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我相信不仅是苏联政府,事情如果发生在美国政府、英
国政府身上,结果一定是完全一样的。”
    我喘著气:“那总不能把这场有可能发生的巨祸隐瞒著,不让全世界人民知道。”
    盖雷夫人“嘿嘿嘿”冷笑起来,她的笑声不是很好听,在如今的情形下,听来更有
令人毛发直竖之感。她道:“整个世界、整个人类面临的巨大灾祸有许多,各国政府还
不是一直隐瞒著,不向人民公告?哪一个政府肯告诉人民,核武器的储藏,已到了危险
的程度?又有哪个政府肯公告核子废料处理的真相?也没有政府肯据实说出不断的核试
所造成的大气层变动,会使整个地球上的生物都面临巨大的灾变。所有可能发生的巨祸
,都被列入绝对机密,除了极少数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知道。”
    她越说越是激动,我听她举出了那些例子来,也不禁目定口呆。因为她所说的全是
事实,是无数类似事实中的极少部分。
    人类生活在各种各样隐伏的危机和巨祸的阴影之中,但是对这些危机和巨祸,人类
又知道多少?作为人类的领导分子,热中于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表面上的官样文章,把
一切危机巨祸,弄得轻描淡写,若无其事。
    曾有人指出,四十五亿地球人的命运,其实只掌握在四十五个人的手中,这四十五
个人若是决定对任何巨祸置之不理,四十五亿人又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我神情之苦涩,自然不言可喻。盖雷夫人直视著我,一字一顿地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找你的原因了。”
    我陡然震动了一下,已经知道她接著要说什么了,所以我双手一起挥动,连声道:
“不,不,我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拯救人类的力量──我不敢把上帝做的事抢过来做
,我也不会再到黑海沿岸去旅行,以免恰好遇上了那场核爆。”
    我一口气说著,她只是静静听著我说,等我的话告一段落之后,她才用十分平和的
语调道:“其实,事情进行起来,也不是想像中那么困难。”
    我笑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既然如此,请你进行吧。
    盖雷夫人沉声道:“我有说我退出吗?在纽约,我已经表示过了,要和小纳寻求合
作的可能。合作,就是一起进行。”
    我自然不会为她的话而动心,我站了起来,可是就在这时,白素的声音在门口传了
过来。她站在书房门口,一定已经站了一会了,而我由于心情太紧张,所以才没有注意
她的来到。她笑著,语音柔和动听,可是所说的话,却著实不敢苟同之至:“卫,如果
有什么事,这位老太太都敢于勇往直前的话,我看你也不便退缩吧。”
    白素忽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真是不合时宜之至,我忙道:“别乱发表意见,你
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什么人。”
    白索笑得十分灿烂:“我确然不知道什么事,但这位老太太是谁,倒是知道的,盖
雷夫人,很高兴你能光临寒舍。”
    我心中一迭声叫苦,白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若是根据她的逻辑:老太太勇往直
前的事,我也不便退缩,那真是不知如何收拾了,所以我一连串眼色抛将过去,在十秒
钟之内,眨眼眨得我眼皮也痛了起来。
    可是白素却一点也不理会,不但和盖雷夫人握手,而且还热情地拥抱,看得我只好
闭上眼睛,一面心中仍然连连叫苦。
    盖雷夫人这老奸巨猾,却正在展其所长:“卫夫人,真高兴你出现了,真的,卫先
生是我决定可以求助的唯一人选,正由于他有一个美丽又出众的妻子的缘故。”
    我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好了,好了,这件事,我无法出任何力,你其实也早应
知道,你不应该把绝顶机密告诉我。”
    盖雷夫人的神定气闲,和我的咆哮跳跃,恰成对比,这使我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
辣”。她道:“如果人类有巨祸临头,我认为卫先生你有权早一点知道。”
    白素还在笑著:“会有什么大祸?世界末日到了?”
    我没好气地盯著她:“也差不多了。”
    白素的理论真是怪极了:“世界末日一到,人人都活不了,那么,若是可以阻止,
再大的危险,也就不成其为危险了。”
    我苦笑:“请别在这种时候,再玩诡辩游戏。”
    白素转向盖雷夫人:“别见怪,刚才提到最高机密,是贵国的最高机密?我是不是
可以听一听?”
    我道:“当然可以,你和这位老太太,可以作几小时的详谈,对不起,我不奉陪了
,我想静一静。”
    我真的想静一静,而且,白素要从头到尾,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也的确需要好几小
时。所以,我一说完,立时就走出了书房。
    盖雷夫人也真能掌握时间,我在离开之时,已然听得她在开始了:“事情是这样的
……”
    我直冲下楼,一面不住深吸著气,思绪十分紊乱。但当我坐下来之后,我把整件事
,迅速想了一遍,整件事最不可解之处,自然是支持巴曼少将疯狂计画的,究竟是来自
何方的力量这一点。
    地球上不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
    而巴曼少将的计画中,有一项是假借外星侵略者要攻击地球,来发动大迁徙,那自
然是一个很好的藉口,但难道弄假成真,真是有什么外星来的力量,在帮助他完成这个
计画?
    是他先有了这个计画,惊动了外星人,还是他根本就是在外星人的协助之下,才想
出这个计画来的?
    如果真有外星人参与其间,地球上的黑海和地中海联结起来,对外星人来说,又有
什么好处呢?正如对地球人来说,他妈的八百万光年之外的一个星球忽然多了一座山,
关地球人什么事呢?
    看来,这个疑问,只有巴曼才能解答。
    巴曼是不是还没有死呢?他在主宰那潜艇,还在活动?他进一步的行动,又是什么

    我正在杂七杂八地想著,白素的声音,又自上面传了下来:“卫,你的电话。”
    我没好气:“说我不在。”
    白素过了一会,又叫道:“我说了,但是他说有极重要的事,是土耳其打来的长途
电话。”
    我闷哼了一声,奔上楼去,走进书房,盖雷夫人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我一接过电话
来,就听到了声音:“卫,是我,小纳。”
    虽然我一上来就报出了是谁,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那真是小纳的声音,因为声音之
中,充满了惶急和恐惧,像是他是在吃人族的大蒸锅之中打这个电话,而且蒸锅之下的
柴火堆已经开始燃著了。
    他的声音影响了我,我的声音之中,一定也充满了惊骇,以致盖雷夫人和白素,都
一起向我望来,我道:“天,小纳,发生了什么事?”
十、不可思议的能力
    一听到我叫出了“小纳”的名字,盖雷夫人首先直跳了起来,真难想像如她这样的
一个老妇人,动作可以灵活得像一头受惊的野兔一样。
    白素自然比较镇定,她欠了欠身,按下了电话扩音装置的掣钮,小纳的声音立时每
一个人都可以听得到,他一面说,一面喘著气:“卫,我知道了一桩绝对无法相信,但
是却又不能不信的事。”
    我和盖雷夫人互望了一眼,小纳在继续著:“我知道我的话不是很容易明白,我还
必须和盖雷夫人联络,作进一步的证明。”
    盖雷夫人的声音听来是冷峻的:“我就在这里。”
    小纳“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那么,一切全是真的了?巴曼少将所说的一切,全
是真的?”
    我和盖雷夫人陡然震动了一下:“巴曼少将?”盖雷夫人立时以十分尖锐的声音问
:“你见到了他?他没有死?”
    小纳的声音听来像哭泣:“死?他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健康,他正在他的堡垒之中,
等待著他疯狂计画的实现,这个人,他……他……”
    不知道是由于恐惧还是激动,小纳竟然说到了一半,难以为继。
    我立时接了上去:“小纳,我建议我们要立刻会面。”
    我这句话一出口,心中就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逃避著和小纳、盖雷夫人这一类人
发生联系,可是这时,我却主动要和他们见面了。
    当然,现在事情的性质已大不相同,小纳和盖雷夫人在进行的一切活动,并不纯属
于情报工作的范围,他们是致力于阻止一场大灾祸的发生,这场灾祸,可以说是地球除
了当年冰河时期以来的最大灾祸。
    如果真有这样一场大核爆的话,岂止把黑海炸开一个两百公里宽的出口而已,后遗
症简直无法凭现今的科学知识去想像。
    正如盖雷夫人所说的:我们有共同的身份,我们全是地球人。
    既然大家都是地球人,自然多少要为挽救地球而出点力,不可以再逃避下去。
    我想到了这些,对自己的那句话,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小纳苦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才好,巴曼少将也有一个提议……可是我…
…我只想到首先,应该和你联络。卫,真的会有一场那样的核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据巴曼少将所说,确然如此,而且,盖雷夫人说,在黑海
和地中海联结的几个海峡下,确然有著核子爆炸的装置。”
    小纳的喉际,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那一霎间吞下了什么东西

    盖雷夫人对著电话大叫:“你现在在哪里?”
    小纳呻吟著:“还不是在锡诺普这鬼地方。”
    盖雷夫人的声音果断而严峻:“那你就留在这个鬼地方不要走,也别采取任何行动
。记著,别采取任何行动,一直等我们见面。”
    她简直是在对小纳下命令了,而小纳可能真是六神无主了,也不想想他和盖雷夫人
,根本是处在全然敌对的地位,居然回答了一连串的“是”,而且还补充了一句:“我
能采取什么行动?当然只好等你们来。”
    盖雷夫人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要争取每一分钟的时间,我又说了一句:“
小纳,好好照顾你自己。”小纳回答了一下呻吟声,电话就挂上了。
    盖雷夫人接过电话来,犹豫了一下,拨了一个号码。我在一旁看著,可能由于事情
十分紧急,所以她也不怕我看到。
    我看到她拨的是国际直拨电话,区域号码是“三五六”,当时我自然不可能知道那
是什么地方,但自然也立即可以知道,那是马尔他岛。
    电话一通,盖雷夫人就以俄语吩咐:“和最近土耳其锡诺普的第一七九站联络,叫
他们派最好的人,立即到锡诺普去,我估计在二十小时之内可以赶到该处。先到的人,
要注意小纳。”
    我皱了皱眉:“注意一个要与之合作的人,不是什么正当的方式吧?”
    盖雷夫人冷然道:“可以防止他胡来。”她放下电话:“我的人大约在一小时之内
可以赶到锡诺普。”
    我咽了一下口水:“自然,你的人,可以在一小时之内赶到世界上任何角落。”
    盖雷夫人笑了一下,并不觉得我在讽刺她,可是也绝不否认她真有这个能力。
    她又打了两个电话,全是要她的手下,为她安排行程的,包括由这里到印度的最快
行程,和在印度准备一架小型喷射机,直飞黑海北岸的一个空军基地,再由那个基地用
直升机横越黑海,在锡诺普附近的海面上降落,再经由快艇的运送,到达锡诺普。
    她竟能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全盘计画好了用最短的时间和最没有麻烦的办法到达
目的地,脑筋动得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由于苏联和土耳其之间,一直存在著微妙而又紧张的关系,盖雷夫人这样身份的人
,若要公然进入土耳其境内,可能惹起阻延,所以她才采用了偷进去的办法。
    她安排好了之后,向白素望去,白素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有点事。”
    盖雷夫人并不坚持,只是道:“可是,如果我们要向你求助的话,请你不要拒绝。

    自盖雷夫人这样的人物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简直是对白素恭维之极了。连白
素也不禁耸然动容:“你说得太客气了。”
    盖雷夫人在白素的颊边亲了一下,一挥手,昂首向外走去,别看她身材瘦小乾枯,
可是这时,她向外走去的气概,简直就是率领千军万马,去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一样。
    我也吻了白素一下,匆匆跟在她的后面。
    一路行程,完全照盖雷夫人的计画进行。驾驶军机的是一位苏联空军少将,印度和
苏联的关系,竟好到这种程度,也颇出人意料。
    一到印度,早就接到了报告,已有五个出色的特工,到达到锡诺普,其中两个,负
责留意小纳,据报,小纳和一个叫韩因的法国人在一起,在一间叫“老情人”的酒吧中
,一直在喝酒。
    韩因是和小纳一起失踪的,现在又一起出现,他们失踪之后,肯定曾见过巴曼少将
。可是那是在什么情形下发生的事,我和盖雷夫人都无法设想。
    我只是想到,既然几次失踪事件,都在在魔鬼暗礁附近发生的,巴曼的活动范围,
就很有可能以这个暗礁为中心。当抵达黑海北岸的苏联境内之后──那地方和锡诺普,
隔著大约一百二十公里的黑海海面,遥遥相对。
    直升机飞行,只要一小时就可以,而一路上所花的时间,比预期少,而且一直接到
的报告是,小纳和韩因两个人,已经在老情人酒吧中喝得酩酊大醉,不肯离去,就在酒
吧中过了一夜。
    看来,情形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我和盖雷夫人都同意,直升机的飞行线,
不妨稍作修改,离开直线航行,转向魔鬼暗礁的上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那一带的海域
,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
    直升机起飞之后大约四十分钟,就来到了魔鬼暗礁的上空,盖雷夫人要机师尽可能
把高度降低,机师看到了海面上千百个大大小小,汹涌之极的漩涡,激起极高的浪花,
和激流在暗礁上磨擦所发生的可怕的声音,竟然害怕连直升机都会被漩涡卷走,始终只
在三百公尺的高度盘旋,不肯再降低高度。
    这也难怪机师的,因为那一片几乎全由漩涡组成的海面实在太可怕了。
    海水可以有著无穷无尽的变化,那是尽人皆知的事。海水可以蔚蓝美丽平静如缎子
,也可以波浪滔天凶狠得卷走一切。但是像那一片海面那样诡异和狰狞,还是十分超乎
想像之外。
    千百个大大小小的漩涡,把整个海面,弄得看起来像是沸腾一样,而且海水撞在礁
石上,激起老高的浪花,又散成了无数细小的水珠后,也真像是沸水所冒出来的水气。
    沸腾的海水,颜色几乎是灰黑色,冒著大量的半白半灰的泡沫,又像是无数张大小
不同,变幻莫测的嘴,等待著把每一样它们可以吞噬掉的东西吞下去,而那些露在海面
上的黑巉巉的礁石,就恰如这些魔鬼的怪口中的利齿,等待著把吞下的东西磨碎。
    海面的气流,一定也多少受了影响,乌云结集在头上,一层层,使海面更阴暗。本
来应该是澎湃的海浪声,在这里只是尖利刺耳的呼啸。直升机的机翼转动声,本来已经
够吵的了,但是全被那种厉啸声所淹没,耳膜在听了那种声音之后,像是有利针在不断
刺击一般。
    在空中看来,已是如此险恶惊人,如果在水面上,更不知要险恶多少倍。而如果在
水底──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直升机在那一大片海面之上,盘旋了三转,盖雷夫人口唇动著,讲了一句什么话,
可是全然听不到声音,多半是惊骇下面情形的凶险,机师向后面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是
不是要离去,同时转过头来,望著我们。
    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在仪俵板上,有一盏不应该亮的红灯,亮了起来,而且在
不断闪动著。通常,这种情形,都是表示紧急或是危险。
    我忙伸手向那盏红灯指了一指,盖雷夫人立时现出讶异的神色来,移到了机师身边
的座位,拿起了一副耳机套上。又按下了两个掣钮。红灯不再闪亮,我知道红灯的闪亮
,一定是代表著紧急的通讯。
    盖雷夫人的脸色,正在迅速变得难看,不到一分钟,简直变得难看之极。她是一个
如此老练的情报人员,应该早就会克制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了。但是这时的情形,她
分明是受了她能克制程度以外的刺激。
    她不但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而且,嘴唇在发著抖,甚至连手也在发抖。又不到半分
钟,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我看看情形不对,俯身向前,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抓得
极紧,然后,另一只手,又一下子扯脱了耳筒,大口喘起气来。
    不过,她恢复得也相当快,不到一分钟,她就松开了我,向机师作了一个离去的手
势。等到直升机到了海面的尖啸声不再那样震耳时,她才道:“巴曼,巴曼少将,就在
这片海域的下面!”
    我也不禁震动了一下:“他发现了我们?刚才,他对你讲了一些什么?”
    盖雷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要直升机立刻离开,并且说,如果我们需要普罗科
夫和维拉斯基两位海军中将的遗体,他可以放射出来给我们,但是他绝不保证,人的身
体在离开了潜艇之后,在急速的漩涡的力量之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讲到这里,又喘了几口气,大约是由于实在震惊太过,忽然讲了一句粗话:“这
狗娘养的,他竟然告诉我,两位中将的身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成为两团肉浆,
比海水中的微生物还要细。”
    我默然听她说著,身上也不禁冒起一股寒意,我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当时,潜
艇上还有其他许多官兵,这些人──”
    盖雷夫人又打了一个冷颤,用力一挥手,用极其厌恶的声音道:“别说了。”
    我不知内情,自然对她的这种态度,相当不满:“我们是合作的伙伴。”
    盖雷夫人的神情,在那一霎间,完全恢复了她固有的冷酸:“好,我告诉你,船上
的官兵全死了。他说,老的瘦的,全给他自鱼雷管中放出来喂了鱼;拣精壮的,他留著
,足够他吃一年的了。”
    尽管盖雷夫人是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把这一番话讲出来的,可是我在听了之后,腹际
还是一阵抽搐,一面冒著冷汗,一面要深深吸气,才能把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压下去。
    可是我的声音还是有点发颤:“他疯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盖雷夫人对于我对巴曼少将的评语,没有什么反应。我又道:“大量的深水炸弹,
可以使他和他的潜艇,都成为碎片。”
    盖雷夫人闷哼了一阵:“别忘了海底的核爆装置。”
    我大声道:“他在唬人。”
    盖雷夫人苦笑:“也许,但是谁愿意冒这个险,反正还有差不多一年时间,就让这
狗娘养的躲在海底,吃他的死人好了。”
    我又起了一阵想呕吐的感觉,而这时,直升机已经开始降落海面上,一艘看来和普
通渔船没有什么差别的残旧船只,正以极高的速度驶向前来,自船上放下小艇,两个显
然是伪装的渔民驾驶著小船过来,把我们接上渔船去。
    在盖雷夫人登船时,船上有十来个人,在舷边站立向她致敬。
    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走过来,一面用十分恭敬的神态和她讲话,一面斜著眼打量我
。我懒得和这种人计较,自顾自在甲板上蹓跶。
    船行半小时左右,又上了小艇,驶近锡诺普,这时,正是黄昏时分,在逐渐接近岸
边的时候,这个古城所有的建筑物,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之中,原来的灰暗消失,蒙上
了一层金色的光彩,看起来倒另有风味。
    在完全没有人注意的情形下上岸,岸上又有两个人迎了上来,一见面就道:“留意
的目标,还在酒吧,醉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盖雷夫人闷哼了一声,由那两个人带路,走了十来分钟,就已经进入了老情人酒吧

    那时刻,正是老情人要他所有的顾客,留意即将沉没在水平线之下的火红的夕阳的
时候。
    一进去,里面烟雾迷漫,劣酒的酒味,使人如进毒气室,而且一眼就看到伏在桌上
、身上污秽不堪的小纳和韩因。盖雷夫人直向他们走过去,双手齐出,抓住了他们的头
发,把他们的头提起来,大声道:“老祖母来了,快醒来听老祖母说话。”
    她一面说,一面向她两个手下一使眼色,那两个人走了过去,一面手法十分俐落地
各自夹住了一人,用力向上一提,同时,我看到他们的手中,不知多了一样什么东西,
在小纳和韩因的鼻孔中,一下子就塞了进去。
    小纳和韩因的身子,像电殛也似震动了一下,张开口叫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十分
痛苦,可是同时,却也自己能竖直头,睁开眼来了。
    盖雷夫人转过头来,看到我有疑惑之色,道:“这是土耳其人的醒酒良方!”
    这时,小纳和韩因两人,已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两个手下夹著他们走出酒吧去,才
一出门,就听到了他们的呕吐声。
    我和盖雷夫人跟了出去,看著他们痛苦莫名地吐了二十分钟之久。
    这种场面,老情人多半是看惯了的,所以他十分有经验地握著两大杯冻啤酒在门口
等著,一等到两人的呕吐告一段落,就过来把酒递给他们:“一口气喝下去,包你们立
刻可以去捕鲨鱼。”
    他同时,又向盖雷夫人眨著眼,风骚地道:“嗨,老祖母,要不要我请你喝一杯?

    我心中著实替这个糟老头子捏了一把汗,他要是知道盖雷夫人身份的话,这时就该
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了,盏雷夫人只是冷冷地道:“不必了。”
    我生怕这老家伙还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忙走过去道:“不必了,我们会处埋
一切。”
    老头子毕竟也在江湖上混过不少日子,这时也看出我们这伙人有点古怪,所以他没
有再说什么,只是耸了耸肩,就走了进去。
    这时,小纳和韩因两人已喝完了啤酒,大口喘著气,脸色苍白得和死鱼一样,须髭
满面,瞪著眼。小纳总算认出了我来,向我挥了挥手,可是却发不出声。
    盖雷夫人向她手下讲了几句话,那两个人扶著小纳和韩因,向前走去。
    我和盖雷夫人跟在后面,心中不禁苦笑,心想一共不过六个人,可是那算是什么样
的组合呢?
    一个美国高级情报人员,和一个法国的海军军官,由两个苏联特工扶著走路,后面
跟著的,是苏联情报大头子,而在情报大头子身旁的,又是我这个似乎世上任何怪事都
要插上一脚的怪人。
    这六个人能聚在一起,大家不用稀奇古怪的武器火拼混战,已经太是不易,令人难
以相信,而居然还有同一的目标,那更是不可思议之极了。
    走出了十来步,小纳才挣扎著,用沙哑的声音叫了一句:“到我们的地方去。”
    盖雷夫人道:“我没有意见,只要你那个地方可以使我们的谈话,成为绝对的机密
。”
    小纳挺了挺身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显然他对于他提议要去的地方,并没
有把握。
    美国的情报机构,在锡诺普这样的小地方,自然不会有分支机构,小纳要去的地方
,只不过是土耳其官方的所在。苏联情报机构,本来也当然不会看中这个小地方的,但
五个手下早来了二十小时,自然足够他们布置一处机密所在了。
    小纳没有再说什么,韩因是一个相当俊俏的年轻人,在恢复了说话能力之后,一直
在说著话:“是真的?不是我们喝多了酒之后的幻想?”
    小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住用手抹著脸,神情越来越疲倦。
    不一会,走近了一幢屋子,有一个守在屋前的人,迎了上来,一切过程,都可以证
明盖雷夫人的行事,慎密之至。
    进了屋子之后,里面相当简单,但也相当舒适,小纳和韩因先坐下,浓浓的、香味
四溢的一大杯黑咖啡,又使他们的精神恢复了不少。
    小纳苦笑著:“在美、苏两国的首领会面之前,我们先见见面,也是好的。”
    盖雷夫人道:“这是巴曼少将的建议?”
    小纳点了点头。我道:“先把你们的经历说一说。”
    韩因失声道:“太可怕了,真无法相信那是事实。”
    小纳吸了一口气,他的神智已完全清醒了:“是事实,至少我们的经历是事实。”
    以下,就是小纳和韩因的经历
    当韩因驾著潜艇,在小纳的授意之下,尽量接近海中的漩涡,使得潜艇的动力,发
挥到了进入危险信号之际,总算潜艇的设备精良,他们自漩涡的边缘,退到了安全的地
方,可是也就在他们和岸上作了最后一次联络之后,变故就发生了。
    先是潜艇仪表板上,所有的表示警告或危险信号的红灯,一起亮了起来。虽然那些
红灯都不是很大,也不会发出太强烈的光芒,但是二十多盏代表危险的红灯,一起闪亮
,他们又是在海底,那些红灯,看来也就像是许多妖魔的眼睛一样。
    韩因和小纳两人,在那一刹间,整个人都为之僵呆,连血液都彷彿凝结了。
    红灯闪亮,只是极短的时间,大约只有三秒钟,又一下子全都熄灭。接下来,比红
灯闪亮更可怕的情景是,潜艇中所有的灯光都没有了。
    向外看去,还是可以看到翻腾的海水,可是在舱中,却变成了一种透明的黑暗。两
人像是陷入了魔幻的境界,他们不由自主,一起叫了起来。
    韩因一面叫著,一面还不断地按下、拨动仪表板上的按钮,可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潜艇的一切动力,全都消失了。
    韩因像是疯了一般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面叫著,一面挣扎著离开驾驶室,看来是想利用紧急逃生口离开潜艇。
    小纳心中也慌乱莫名,但多少比韩因镇定一点,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在潜艇之中
,固然不妙,但如果离开了潜艇,那更是必死无疑。因为他们所在之处,还在海中无数
漩涡的牵引范围之内,人在水中游泳的力量,想和这种力量对抗,比蜉蝣撼大树还要无
稽。
    所以,他一伸手,又把韩因按回了座位,问:“发生了什么事?”
    潜艇是韩因驾来的,韩因熟悉这艘潜艇的性能,小纳自然要这样问他,可是这时,
韩因却只是张大了口喘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纳只知道潜艇所有的动力消失,他一点对付的办法也没有,必须先令韩因镇定下
来。正当他准备去摇撼韩因的时候,他自己的身子,也急速地幌动起来。
    小纳感到了一阵晕眩和旋转,刹那之间,他也变得张大了口,发不出声音来。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潜艇在丧失了动力之后,被海中的漩涡所牵引,现在,潜艇
正被牵进了巨大的漩涡之中!
    刚才,韩因说过,潜艇的一万八千匹马力,全然不足以和漩涡的力量对抗,何况如
今,潜艇已根本没有了动力!
    小纳的脑中一片混乱,他只是和韩因两人,面如死灰地互望,潜艇的移动越来越快
,他们可以清楚地感到艇身在漩涡之中转动,他们已进入了一个漩涡,急速转动的海水
,在艇身外擦过,使他们在幻觉上感到犹如听到了死亡的呼啸声!
    这一段时间究竟维持了多久,他们两人事后都无法确记,因为他们以为自己一定死
定了,谁还会在临死之前去注意时间?
    他们自然而然地用力握住可以握住的东西,因为潜艇的旋转越来越甚,他们在感觉
上,只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漩涡之中,而是转进了一个漩涡之后,接著被转出去,又接
著进入了另一个漩涡之中了。
    过了好久(也可能只是十分短暂的时间),小纳喘著气,尖声道:“卷进了一个漩
涡之后,还能……还能脱出这个漩涡的范围?”
    韩因的声音更尖利:“不能!”
    小纳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我们──”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非常明显地,他们可以通过小圆窗,看到潜艇自一个漩涡之中
被卷出来,又被另一个漩涡吸进去。
    而也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在一个巨大的漩涡的中心,有四组相当巨大的礁石,而
在那一堆礁石之中,隐隐地有一艘中型的潜艇在。
    韩因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声音像是由梦游者口中发出来的:
“一艘俄国核能潜艇!我……我看到的是真的吗?”
    小纳自然也看到了那艘在海底礁石上的潜艇,他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比韩
因多,所以他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那一艘潜艇。
    这时,他们的小潜艇,正在打著转,接近大潜艇。他们几乎以为要撞上去之际,小
潜艇的旋转停止了,稳稳地落向一组礁石上。距离大潜艇,大约只有三十公尺。
    也就在这时,小潜艇舱中的灯光,又开始恢复,看来,动力又回来了。
    小纳心中闪起的第一个念头,十分怪异。
    他想到的是,小潜艇的动力,消失和恢复,全是由大潜艇在操纵的吗?
    当然,他只是这样想,并不认为真是如此,可是这时,他的处境实在太怪异了,也
难怪他会有一些十分怪异的想法。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的道理十分简单:如果俄国潜艇有这种力量的话,那简直是一种
无敌的力量,美国方面,不可能一点有关情报都得不到。
    小纳自然而然摇著头,思绪十分紊乱。韩因忙著在操纵著,忽然之间,一个声音自
通讯仪中传出来,用的是并不流利的法语:“你们现在在所有漩涡之中,最大的一个漩
涡的中心部分,只要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暂时不会有危险。”
    小纳也已注意到,在经过了极汹涌的海水卷旋之后,这时所在处,海水平静之极,
他自然也明白,漩涡中心特别平静的原因,和旋风的风眼特别平静的道理,是完全一样
的道理。
    韩因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喃喃地道:“法国海军中尉韩因,军中编号……”
    那声音轰笑了起来:“不必来这一套了,就算你是被俘的,你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俘
虏,日内瓦公约并不能保护你什么,潜艇上只有你一个人?”
    小纳勉力定了定神:“还有我,美国中央情报局,小纳尔逊。”
    那声音“嘿嘿”笑了两下:“的确,地球的任何角落,都有美国中情局的人。”
    小纳居然有足够的镇定还了一句口:“贵国的情形,也是一样。”
    那声音道:“你们来到,太好了,可以替我传递一个信息。本来我以为苏联一个国
家的力量已经足够了,现在证明不对,至少需要美苏联合,或者还可以加上法国、英国
、中国……世界各大国的首脑,应该十分认真地聚会一次,讨论我的提议。”
    这一番话,却听得小纳和韩因两人,莫名其妙,小纳忙问:“你是谁?”
    那声音道:“对,我们应该见见面,光凭对话,你们不会相信什么,我还有一点东
西给你们看。”
    两人这时,都有一种置身于幻境中的感觉,恐惧感反倒已经消失了,韩因苦笑:“
见面?我们在两艘不同的潜艇中,如何见面?”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们的紧急出口是在舱顶上──”
    小纳忙道:“我们不会出来,那无异是叫我们送死!看来海水平静,但仍然有著人
力不能抗拒的力量在。”
    那声音笑了两下,随著他的笑声,小纳和韩因,看到有一根直径五十公分的管子,
自俄国潜艇的一部份,伸延出来。管子由一环套著一环的金属环组成的,可以自由曲折
。管子一直伸到了小潜艇的上面,转而向下,两人感到稍为有一下震动。接著,那声音
道:“打开舱盖,你们可以通过管子,爬行到我的潜艇上来。”
    小纳和韩因互望了一眼,心中实在是充满了疑惑,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除了照
吩咐去做之外,又怎能有别的选择?
    韩因犹豫了一下之后,扳下了一个红色的杠杆,舱顶的紧急出口,移向一旁,那管
子和舱顶吻合得十分紧密,一滴水也侵不进来。
    小纳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扳住了出口的边,身子向上一耸,人已经进入了管子
,向上攀了一步,就在打横伸展的管子中,向前爬出去。这样的前进法,并没有什么多
大的困难。
    在感觉上,他知道韩因跟在他的后面。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光亮,到了管子另一端的出口处,出了管子一看,是一间十分
小的舱房,看来像是潜艇中的隔水舱。
    韩因接著也出了管子,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打开舱门。”
    小纳走向一扇圆形的舱门,旋转著巨大的门柄,把门打了开来。外面是一条狭窄的
走廊──所有潜艇中的空间都十分宝贵,连核能潜艇也不能例外,走廊相当长,他们都
看到,在走廊的尽头,站著一个身形魁梧,自有一股凛然的威风,气概不凡的将军,穿
著整齐的苏联海军将军制服。
    两人不由自主吸一口气,向前走去,他们不能并肩走,必须一前一后,这时,小纳
在前。那将军在他们走过来之际,就开始说话:“你们潜艇的动力忽然消失,和通过一
个个漩涡间的转移,把你们移到整个魔鬼暗礁海域的中心部分来,全是我通过一组仪器
所完成的。”
    将军的声音并不是太响,可是听在两人的耳中,却有轰然之感,那自然是由于他所
说的话,实在太令人吃惊的缘故。
    走在后面的韩因,用一种异样的声音问:“你……来自哪一个星球?”
    那个将军笑了起来:“当然,先要自我介绍:苏联黑海舰队导弹司令,巴曼少将。

    小纳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可是他毕竟见过世面,立时道:“久仰,由于真理报上刊
出了你的讣闻,我们还曾研究过你的死因,你那两位同僚呢?”
    这时,他们已来到了巴曼少将身前,少将现出了不屑的笑容:“我的讣告竟和他们
并列?这可以说是一种侮辱,他们死了。”
    小纳心中的疑惑,至于极点,但是他并不心急,他知道,少将肯和他们见面,所有
的疑团,自然也很快都可以解得开。
    巴曼少将讲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听来十分惊人:“是我杀死他们的,他们
想不顾一切杀我,所以我先下手为强。”
    小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还能自称是苏联海军的将军吗?”
    少将用力挥了一下手:“说得好,你这人有点意思,来,进去,我们详细说。”
    他侧身让了一让,先让小纳和韩因进了一扇门,接著,他也跟了进去。
    在潜艇的舱房而言,那可以算是相当宽敞的一间了,在舱房的正中,甚至有著一张
至少有三公尺长的长方桌,桌上有模型,一望而知,是黑海的地形图,但只包括了黑海
的西半部,几个通向地中海的海峡,全在模型之中,小纳看了看桌子一角的比例,是五
十万比一,不能算是十分详尽,用来作具体的作战可能不够,但作为调动舰只之用,倒
也够了。
    巴曼少将来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炯炯,盯住了两人,神情十分庄肃,道:
“两位,你们即将听到的事,在人类历史上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甚至从来也未曾有人想
像过的事。所以你们可以不相信,也可以在我说完之后提出疑问,但是绝不能用轻佻的
态度否定。否则,我会采用简单而严厉的手段对付你们。”
    小纳和韩因两人互望了一眼,当时没有说什么。
    (事后,他们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都一致认为,巴曼少将的神态,有一种他们十分
熟悉的狂热,而且,他们也都想起来,当年德国纳粹元首希特勒,在他的演说时,几乎
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这种神态。)
    于是,巴曼少将就开始讲述他的计画,一面指著模型,说得十分详细。
    小纳和韩因两人听了一小半,就至少交换了十次以上的眼色。如果不是这时他们自
己知道处境不是很妙,不敢得罪巴曼的话,早就忍不住捧腹大笑了。
    巴曼讲了至少有一小时之久,才停了下来,望定了两人。小纳实在忍笑忍得十分辛
苦,所以忍不住道:“你的计画真可以算是伟大的了,但如果能把整个阿拉伯半岛和西
班牙也从地球上弄掉,那么,贵国的海道就可以更畅通了。”
    巴曼居然没有听出小纳是在讽刺他,皱著眉,十分认真地考虑起小纳的话来。这种
情形,带著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使小纳和韩因感到悚然,不敢笑出来。
    过了一会,巴曼才认真地问:“或许,在将来,现在不行,牵涉太大。”
    小纳没来由地吁了一口气,彷彿巴曼真有能力这样做似的,然后,他提出了一个必
然会提出的问题:“你动用了什么程度的核装置?”
    巴曼挥了一下手:“等于各大国所有核武器能力总和的十倍。”
    小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那么,将军,请问你是从何处得到这么巨大的
核能量的。”
    巴曼笑了一下:“我不会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你也不必怀疑是不是真有核爆装置
在海底,苏联的顶尖专家已经证明它们的存在,你在离开之后,一定可以在苏联政府那
里知道实情。”
    韩因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道:“我们可以离开?我们能够离开?”
    少将道:“当然。”他指著小纳:“我要你向贵国总统传言。由于苏联政府对这件
事的处理极度不当,所以可能酿成巨大的灾祸。我提议,由美国方面,再派一批专家深
入海底去了解一下核爆装置的情形,再由美苏两国或世界各国政府,共同商量,接纳我
的计画,立刻开始进行大疏散。”
    小纳这时,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如果有可能,他想用尽所有的脏话,把这
个神情严肃,十分认真地在玩他的游戏的将军痛骂一顿。
    可是,他又隐隐地感到事态的严重而骂不出来。他只好用十分苦涩的声音道:“一
年?这是什么样的疏散,十年也完成不了。”
    巴曼少将脸色铁青:“一切全是计画好了的,一点都不能改变,进不进行,不关我
的事,我是早已把一切全部说明了的。”
    小纳心中咕哝了一句骂少将的话,不过没有骂出口来,他问:“请问那个潜水员和
一位土耳其的情报人员加丹的下落,能否见告?”
    巴曼道:“潜水员在我离开暗礁水域时见到了我的潜艇,一有机会,自然把他杀了
。至于那个加丹,本来我想通过他向美国政府传言的,可是他竟然胆敢骂我是他所知道
的最疯的疯子,我也把他杀了。”
    小纳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背上有一股冷汗冒出来,因为他刚才在心中咕哝著而没
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根本和加丹骂巴曼的话一模一样。
    他只好苦笑著。巴曼又用力在桌上击了一下:“必须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世界各国
政府的首领,必须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小纳只好道:“如果真有事实支持的话,我想,他们会相信。”
    巴曼闷哼了一声:“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中的那批笨蛋,他们就胆敢不信。”
    小纳和韩因一起吞了一口口水,巴曼又道:“你只要对那批笨蛋透露说见过我,他
们一定会把最高机密告诉你。”
    小纳感到喉乾舌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看起来却又有是事实的可能,他和
韩因都感到压力和负担,重得使他们连气都喘不过来──这就是他们又回到锡诺普,和
我通了一个电话之后,就一直用酒精麻醉自己,以求减轻精神压力的原因。
    小纳和韩因说完了他们的经历,盖雷夫人的眼睛睁得老大:“他竟有能力使一万八
千匹马力的动力,完全消失无踪?”
    韩因道:“是的,出来的时候,又曾有相当时间,我的潜艇没有任何动力。”
    我吸了一口气:“如果这种能力,没有距离的限制,那么他就有可以破坏任何……
东西的力量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小纳道:“我必须把这种紧急情形,通知总统。

    盖雷夫人点头:“我同意,你可以把我们所有的调查结果,全部带去,作为参考。

    我陡然冲动起来:“那又怎样?难道真照他的说法,进行疏散,由得他来引爆?这
简直滑稽之极。”盖雷夫人和小纳一起向我望来,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副“你另外
有什么好建议”的神气。
    我道:“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这是一个疯子的把戏,他不知道弄了一点什么玄虚
,使你们的仪器上当,以为真有巨大的核爆装置在。”
    盖雷夫人沉著脸:“这是我听到过的话中,最不负责任的说法。”
    我气向上冲:“接受一个疯子的讹诈,才最无稽。”我转向韩因:“借你的潜艇一
用。”然后我又转向盖雷夫人:“你用直升机在魔鬼暗礁上空盘旋,引他和你通话,你
告诉他,我要和他见面。”
    盖雷夫人望著我:“和他去分享死人肉?”
    我厉声道:“我要使这个疯子,知道他自己的确是一个疯子。”
    盖雷夫人闭上了眼睛一会,才道:“是不是要和尊夫人先商量一下?”
    我负气道:“不必,我一向有绝对的个人行动自由。”
十一、巴曼少将的解释
    小纳用十分忧虑的眼光望著我,我拍著他的肩头:“放心,我应付过比这个恶劣千
百倍的事。”
    盖雷夫人道:“或许是,但如果失败了,一定不会有这种事件那么严重的结果。”
    我笑了起来:“巴曼少将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一切都必须照他的计画进行,而他的
计画如果全是真的,我看结果是地球的毁灭,不会有什么乐观的后果出现,所以,不论
我是成功还是失败,结果一样。”
    这一次,盖雷夫人没有再反驳我,只是在长叹了一声之后,道:“能够使一切动力
消失的能力,十分重要。”
    我恰好也想到了这一个问题,但还不如她那样有肯定的概念,所以一听得她这样说
,忙道:“是,如果有这种能力的话,即使巴曼的计画是真的,也可以制止。”
    盖雷夫人再叹了一声:“卫先生,他的计画是真的。”
    我没有再和她争辩下去,只是道:“请作安排,我得先去熟悉一下韩因中尉的潜艇
。”
    韩因带著疑惑不定的神色望向小纳,小纳道:“要不要我也同去?”
    我想了一想,小纳在各方面都是一个好帮手,但是对付巴曼,不是人多就可以解决
的,不必再拉他去冒险了,所以我摇了摇头。
    小纳这才对韩因道:“把你的潜艇交给他,不会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韩因仍然面有疑色,但总算大声答应著,接著,我们又决定了一些细节问题,例如
无线电通讯的频率等等。
    然后,韩因和我一起进入了他的潜艇,那的确是一艘性能极佳的潜艇,操作也不是
十分困难,二十分钟之后,韩因脸上疑惑的神情已经消失,代之以十分惊讶的神气,道
:“驾驶这种潜艇,法国海军订下的训练过程是三个月,而阁下──”
    我笑了一下:“这或许是我不能加入法国海军的原因。”
    韩因脸红了一下,我再问了他几个主要的问题,他就告辞离去。我驾著潜艇,在离
岸之后不多久,就潜进了水中,保持著两百公尺的深度,向魔鬼暗礁进发。
    我曾在空中,领教过那一带海域的可怕,而等到接近暗礁时,才知道在海中看去,
千百个漩涡,简直是天翻地覆的混沌一片,景象之骇人,除了大地混沌这种感觉之外,
简直无法用别的感觉来形容。
    通讯仪是一直开著的,我先绕著最外围的漩涡驶著,减慢了速度,我想,盖雷夫人
的直升机,应该早已在我的头上盘旋了,她是无法和巴曼联络的,但巴曼一定又会愤怒
地要她离开。
    果然,没有等了多久,就听到了巴曼和盖雷夫人的对话声,先是巴曼厉声要直升机
离开,接著是盖雷夫人的声音:“巴曼少将,有一位先生一定要见你。”
    巴曼的声音十分嘲弄:“谁?是克里姆林宫中坐第一把交椅的那个?还是白宫那张
大写字台后面的那个?”
    盖雷夫人道:“你根本全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提议你见他一下,可能对你的计
画,大有好处。”
    巴曼闷哼一声:“给你十秒钟的时间离开。”
    盖雷夫人仍在坚持著:“这个人的名字是卫斯理,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
    我听得她在介绍我,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那有什么用?一定要用别的方法,使巴
曼肯见我才行,我正想出声,巴曼少将已经大声在问:“什么,你再把这个人的名字说
一遍?”
    盖雷夫人重复了我的名字,补充了一句:“他是中国人,你知道他?”
    巴曼少将的话,令我听来奇怪之极:“自从我在海底遇到那件怪事之后,就有人告
诉我,只有这个卫斯理才能帮助我。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说的“海底遇到的怪事”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是早知道有卫斯理其人,
那是绝无疑问的了,所以我立时道:“我在一艘潜艇之中,就在暗礁之外,我想你一定
可以轻而易举查到我的位置,带我和你会面。”
    巴曼发出了两下“哦哦”的声音,停了半分钟左右,就道:“是,只是你一个人?

    我回答著,突然之间,小纳曾叙述过的情形重现,所有红灯一起闪亮,立即熄灭,
潜艇的动力,完全消失,而且,迅速地被卷进了漩涡之中。
    这一切经过,虽然我听过小纳的详细叙述,但是听人讲和自己的亲身经历,自然大
不相同,不过也不必再重复了,因为读者诸君,都是听叙述,无法亲历的。
    这时,我想的是:何以巴曼会有能力使潜艇的动力消失的?而且,他又在施展一种
什么强大的能力,使潜艇在被漩涡卷进去之后又脱出来,最后到达最大的漩涡的中心部
分?
    当然,这两个问题,比起他的计画来,小之又小,但本质却是一样的,他掌握了一
种巨大的、不可测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完全是地球上不存在的。
    所以,我绝不排除他是某一类外星人的代理人,或者他本身就是外星人的可能性。
    等到我看到了他的潜艇之后,一切过程,仍然和小纳他们遇到过的一样,在那根管
子中爬行,自然不是十分有趣,等到我和巴曼见面时,他用一种十分锐利的目光打量著
我,然后问:“一切全是真的?”
    我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问我的那些离奇的遭遇是不是全是真的。一般来说,如
果有人这样问我,为了避免对方再发出一连串的问题,我会十分乾脆地回答:“全是假
的。”
    但这时,我却没有用这个“标准回答”,只是笑了一下:“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话。

    巴曼没有立即回答,神情显得有点沉郁。他让我进了他的舱房,双手撑在那张有黑
海模型的大桌上,道:“很令我失望,连你也有怀疑。”
    我摊了摊手:“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那么做。如果说那是一场游戏,那么,这
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巴曼紧蹙著双眉,昂起了头:“地球上的土地分配,太不合理了,非洲那么一大片
陆地,由黑人占住著,而我们的国家,连一个像样的海口都没有──”
    我不等他讲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题:“我认为这些全是废话,这是人类历史自然形
成的,谁也不能将之改变。”
    巴曼少将直视著我,忽然之间,大声纵笑了起来:“你错了,第一错,这一切不是
自然形成的。第二错,是可以改变的。”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好也凝视著他。
    他又道:“据说,你可以接受一切怪诞的、不可思议的事?”
    我道:“但如果你坚持不肯说出你的核能的来源,我也就不那么容易相信一年之后
,土耳其的土地会消失一半。”
    巴曼作了一个不屑的神情,道:“还有比这个更不可接受的,你能相信地球上的陆
地,本来是一整片的吗?”
    他忽然要和我讨论起这样的问题来,这实在使我愕然不止。有一派地质学家,提出
了“地壳漂移学说”,主要就是说,地球上的陆地,本来是一大片的,后来,由于地壳
的变动,才分裂了开来,经历了不知多少年,才是现在这样子,而漂移并没有停止,还
在继续进行。
    现在地球的大片陆地,边缘部份,都有著十分吻合的形状,例如南美洲的东部,可
以嵌进非洲的西部,就是一例。
    而且,从每年喜马拉雅山还在作微量的增高,可以证明印度次大陆,仍在向北移动
,而在喜马拉雅山的山峰上,发现的大量海洋生物的化石,更可以证明高峰原来是海底
,只是被大陆漂移的力量所硬挤出来的。
    这种学说,已很得到普遍的承认,可是我绝想不出这时巴曼少将和我提出来讨论的
理由。
    我道:“自然可以相信,不过这和我们如今要讨论的事情,好像没有关系。”
    少将的神情,一直十分严肃,这时却露出了一丝狡黠来:“你能不能相信,这是一
次巨大无比的核爆所造成的乱七八糟的结果?”
    我望定了他,不出声,他又道:“原来的计画,是要把一整片陆地分开来,成为整
整齐齐的七片,可是结果,却变成了支离破碎,乱七八糟,或许是由于计算上的错误,
才会这样。要整体来改过,是不可能的事,但小作修改,还是可以的。”
    他说得十分正经,可是我却听得迷迷糊糊,实在无法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大约是我的神情太过迷惘了,所以他问道:“你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我反问:“你懂吗?你自己懂吗?”
    巴曼用力点头:“我当然懂。”
    我勉强笑了一下:“那么,请用我可以听得懂的话使我懂,别像刚才那样,说些如
同梦呓一样的话。”
    他的神情有点恼怒:“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若干年之前──这‘若干年’,可能
是几亿年,几百亿,几千亿年之前──地球上的陆地是整整一片的。”
    我点了点头,这是一种假设,当然可以接受。
    他用力一挥手:“后来,有人把想一整片陆地,化为七片。”
    我发出“嘿嘿”两下笑声:“有人?什么人?一大片陆地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化
成七片?”
    巴曼少将伸手指向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分开来,听说你
很相信高级外星生物的存在,嗯?”
    我有点不耐烦:“为什么又把问题岔了开去?不过也不要紧,是的,我相信,我甚
至于估计,你的核能装置,是外星人给你的。”
    巴曼面上的肌肉,忽然抽动了几下。
    (天,难道我真的猜中了?)
    他又相当诡异地笑了一下:“譬如说,某些外星生物,早在若干年前,发现了地球
,那时候,地球上的陆地是一整片,是不是有生物,不得而知,他们就想把地球占为己
有,于是就把一整片陆地瓜分。如果是七种不同的外星人,那么,将之分成七片,这是
很自然的事。”
    我发出了“哈哈”两下笑声:“对,自然之极,就像七个小孩发现了一大块糖,自
然要将之分成七份,好每人各拿一份,哈哈。”
    巴曼被我笑得有点发怒,沉默了好一会:“对,就是这样子。”
    他的神态是如此严肃,我倒也不便再讥笑他:“结果没有分好?”
    巴曼道:“是,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我想那些人,对一团糟的地球,不再感到兴
趣,就离开了。”
    我吸了一口气:“很好的幻想小说题材,如果你有志写作,我提议还可以把新约全
书的最后一章‘启示录’中的一些话加进去。启示录中,一再提及‘七’这个数字,而
且细细看来,也只有宇宙大战的影子。例如七个金灯台、神的七灵和七星、羔羊揭开的
是七印,对了,揭开第六印的时候,有大地震和日头变黑,满身变红,星辰坠落的壮观
场面,和你描述的巨大无比的核爆,倒有几分相似。”
    我一口气地说著,以为巴曼又要发怒了,谁知道他并不生气,反倒连连点头:“是
,我也联想过。七位天使吹动号角,各种各样的巨灾发生,这说明何以要把一片化为七
片,留下了如今不规则的七大洲,一定是有七类不同的外星人要瓜分地球。”
    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也像是陷入了沉思中,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这
样说,是有根据的,如果我不是有移山倒海的能量,我怎会有那么伟大的设想?”
    我仍然不出声,让他自己讲下去,我不管他是疯狂还是正常,我知道他一定十分寂
寞,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这种寂寞,在心理上是相当难以承受的,他如果认为我有资
格听他的话而又肯听,他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向我说出来。
    果然,他只是略顿了一顿,就又道:“一切开始在十年之前──”
    我心中想:来也来也。
    自然,要他继续讲下去,得装出十分有兴趣听和专注的神情来。
    他又重复了一句:“一切发生在十年之前的一次巡逻任务中──”
十二、十年前的奇遇
    十年之前,巴曼少将只是巴曼中校,服役单位不变,是黑海舰队,他的职位,是一
艘中型潜艇的指挥官。他提及的那次任务,是一次再也平常不过的例行任务,做为潜艇
的指挥官,他甚至没有什么事可做,他只是摊开黑海的地图,凝视著──这是他在一加
入海军之后就有的嗜好,研究黑海地图,自然,发展到了今天,他要改造黑海的地形,
也是由来已久的设想。
    不过,设想是一回事,有能力实现设想,又是一回事,没有能力实现,一切的设想
,全是空想,不会在实际上构成任何威胁的。
    那天,正当巴曼沉醉在地图上,在心理上,他感到自己不但是一艘潜艇的主宰,而
且可以膨胀到成为整个黑海的主宰,他突然接到了报告:“左前方发现神秘的讯号,讯
号不明。”
    巴曼走出了自己的舱房,来到了指挥舱中。神秘信号在精密的接收仪上,不但发出
声音,而且还可以在萤光屏上看到它的光波形状,那是连续不断的“滴滴”声。和通讯
仪有联络的电脑,已经开始从事分析讯号的性质,如果是电脑可以解得开的密码,立刻
就可以有答案。
    这时,潜艇的深度,是在一千两百公尺的深海之中,探测仪已测到讯号自同样的深
度发出,而负责通讯的官员已经查明,在同样的深度,绝没有本国的潜艇在。
    巴曼先下令作全面戒备。潜艇中的气氛,登时紧张了起来,神秘讯号还在持续著,
电脑的萤光屏上,却是一片空白,未能将讯号翻译出来。
    在五分钟之后,讯号发射的距离,也已经探明,距离潜艇,只有七百公尺。
    探测装置早已对准了讯号发出的方向,根据讯号发出的距离,自动调节著探测仪的
焦距。和探测仪联络的萤光屏上,可以看到一大堆巨大凌乱的礁石,海带类的植物,长
得十分茂盛高大,有的甚至超过三公尺高,随著海流在缓缓飘荡,看起来神秘而又阴森
,是海底的一个原始森林。
    由于距离还相当远,所以,虽然尽可能地把焦距调整,看到的,还是只是礁石,看
不出别的什么来。在巴曼还没有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之际,讯号突然消失了,从开始到
消失,恰好是十分钟。
    全艇官兵,都在等著他们的指挥官的决定。巴曼在紧张的气氛之中,考虑了十分钟
,才有了第一个决定,派两个人,潜水前往侦察。
    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但是在未曾弄清敌情──假设是敌人,如果贸然进攻,
那自然更加危险,所以,巴曼的决定是合理的。
    他挑选了两个勇敢的低级军官(这两个军官在后来的十年之中,成为他的计画的最
忠实的支持者)去担任这个任务。经过了潜艇的隔水舱,两个军官配备了足够的探测仪
和通讯设备,向那堆礁石进发。
    装置在他们罩水头罩上的电视摄像管,可以清楚地把他们经过之处的情景传回来。
当他们来到礁石前,进入了茂密的海带丛之后,由于刚才仪器对讯号的探测,有了详尽
的纪录,所以正确的地点十分容易寻找,两个军官在海带丛中前进了不到一百公尺,在
潜艇的萤光屏上,就可以看到他们发现的东西。
    那是一根圆柱,一根高约三公尺,直径约有五十公分的圆柱,圆柱固定在一块较为
平坦的礁石之上,圆柱的上端,有著一个蜂巢形的装置,在近圆柱脚处的礁石平面上,
有著许多刻痕。
    巴曼做为一个久已在潜艇上服役的军人,对于海底的一切知识,自然丰富之极,可
是他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装置。
    他不由自主叫了起来:“天,这是什么?”
    两个军官已经接近了圆柱,并且伸手在抚摸著它,其中一个道:“不知道是什么,
看来是一种装置,如果刚才讯号是由它发出来的,那么,它可能是一个发射讯号的装置
。”
    巴曼有点愤怒:“是哪一个部门弄了这样一个装置在海底,又不通知我们?”
    那两个军官绕著圆柱移动著,把圆柱的全貌,全部在萤光屏上展示了出来,他们发
表著意见:“恐怕不是我国的东西,上面没有我国装置应有的标志,也没有其他国家的
标志……在礁石上,好像刻了一些什么──”
    那军官说著,提起了他携带的武器,那是深海中的新式武器,就利用海水──把海
水吸进去再强劲地喷出来,喷出来的水箭,十分急而有力。他把激射的水箭,射向礁石
上的那些刻痕。礁石上本来附生著不少海洋生物,在强劲的水箭冲击下,纷纷被清除,
使原来模糊的刻痕,变得清晰。
    一看清楚了那些刻痕,巴曼就呆住了。那些刻痕,刻得又细又深,而且看来十分有
规律,显然是一种文字。可是巴曼却一个字也看不懂。一个军官自言自语:“看来,这
些符号,像是记载著一些什么。”
    巴曼问:“看看是不是能把圆柱弄下来。”
    两个军官用力摇撼著那圆柱,又把强力的水箭,射向圆柱和礁石的连结部份,可是
那圆柱就像是深植在礁石之中一样,一动也不动,而其势又不能连礁石一起弄起来。
    在忙碌了将近半小时而没有结果之后,巴曼下令,要那两个军官回来。
    他的助手,副指挥官在这时提醒巴曼:“是不是要立即报告上去?”
    本来,巴曼应该接纳副司令官的提议的,可是这时,巴曼却立时道:“不。”
    面对著神情惊讶的副指挥官,他立时有了解释:“这装置十分隐蔽,或许是最高当
局的一项机密行动,无意间被我们发现,报告上去,反而会使机密扩散,我们只当没有
这件事,把一切纪录销毁,以后,谁也不准提起。”
    他的理由虽然相当牵强,但他是指挥官,自然一切照他的命令行事。
    那两个军官回到了潜艇,潜艇照常进行例行的任务,一切记录全被销毁,就当完全
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但当然不是真的任何人都当没有这件事发生过,巴曼就保留了当时萤光屏显示出来
的那组刻痕的照片,在这次任务结束后,他拿了这组刻痕的照片,到了莫斯科大学,找
到了一个文字学专家,出示给专家看。
    专家一看就道:“嗯,这是一组文字,而且是十分进步的文字,看,它们的线条简
单多变,一个符号可以代表许多意思,这是进步文字的特徵──”
    巴曼打断了专家的长篇大论,直截地问:“你能读得通它们?”
    专家道:“让我来研究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海军最新的密码?”
    巴曼笑了一下:“不是,是外星人留下来的信息。”
    专家也笑了起来,约定巴曼一个月之后再来。
    巴曼当时对专家所说的话,自然是开玩笑,可是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说
,而他在一看到那组刻痕之后,立时就有一种极度的神秘感觉,要把发现圆柱一事,保
守秘密,也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原因。
    当巴曼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客气地嗤之以鼻:“你竟然有这样的灵感?看到了一
组不懂的符号,就联想到了外星生物?”
    巴曼的神情很沉著:“不是灵感,而是平时就有丰富想像力,并且留意一切有关这
一方面的事情的结果──我不是最近才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很久了。而且,我相信,你
一看到这组符号,也立时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这是我们这一种人共有的直觉。”
    我咕哝了一句:“我和你不是同一类型人,我神经正常得很。”
    巴曼未曾听清楚我的咕哝,直视著我:“你当然应该看一看那组符号。”
    他这样一说,我精神为之一振。巴曼拉开了大桌子下的一个相当大的抽屉。
    巴曼取出了一幅相当大的相片来,面积在一平方公尺以上,呈长方形。
    照片上是十分清晰的许多字,或者说是符号,横排,一共有超过二十行。照片是经
过特别处理的,白底黑字,看来十分清晰。
    那些字,我一个也看不懂,但倒也一看就可以肯定,那是一种文字,它们的形状不
一,每一个字都由不同的几何图形形成,相同的“字”,一眼也可以找出好几个来,那
一定是常用字了。
    而吸引了我视线的,倒还不是那些文字──那些文字反正看不懂,没有什么值得研
究之处。而是文字有一个框围著,框约有十公分宽,围成一圈,在那个框中,全是图形
,有的图形莫名其妙,但有的图形,一望而知,例如一个球体,外面绕著一个环,任何
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太阳系的行星之一:土星。
    由于土星有这样突出的特徵,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么,其他几个行星和太阳,也
不难认出来了,图形的大小并不按比例,但是还是可以认得出来。
    在框边的最上方,是七个星体,那七个星体的形状,大都是不规则的球形,在每一
个球体上,都有一个不同的符号。
    看起来,那些符号,就像是标明了这七个星体的名称,左方的框边是太阳和另外十
二颗星体,土星在其中。
    (太阳系九大行星,人人皆知,何以有十二个星体?是不是在冥王星之外,另外还
有三个属于太阳系的行星,还没有被发现?还是本来是有十二个行星的,有三个已经毁
灭了?)
    右边的框边上,是七股像箭一样射出来的线条,这些线条,有的呈曲线前进,有的
呈折线前进,但最后,集中在一个星体上,七股线条的起源,则是框边上面的七个星体
,每个星体,射出一股线条来。
    七股线条集中的那个星体,呈圆形,特别大些,上面有著阴影,是在球体中心的,
宽约为球体直径三分之一的一道横带。在横带上,有著横列的九个符号。
    在那些线条中间,有著不同形状的小符号,有的长条形,有的椭圆形,有的锥形。
    我足足看了三分钟之久,思绪紊乱之极,巴曼道:“怎么样,这是不是给你十分奇
妙的联想?”
    我由衷地道:“是,那些球体,看来全是星体,七个不同的星体,目标是一个星体
。那些线条是航线?线条上的图形,是他们使用的交通工具的外形?”
    巴曼现出十分钦佩的神情道:“你一下子就有了这样的联想,我在至少一年之后,
才想到了这一点。唉,其实我是早该和你联络的。”
    他忽然之间,对我表示了这样的好感,倒令我有点奇怪,我指著那个线条集中的星
体:“这个星体是──”
    巴曼吸了一口气,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地球,我们的地球。”
    我道:“不对啊,如果上面的阴影,是表示地球上陆地的地形──”
    可是我只说了一半,就陡然住了口。
    巴曼刚才已经说过,地球上的陆地,本来是一整片的,只是在不知多少年之前,被
某种人为的力量,弄得变成了如今这种乱七八糟的样子的。
    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直视著他,他也望著我:“现在,你明白了?”
    我感到有点唇乾舌燥:“似乎……不能凭这些简单的图案,说明一个那么复杂的问
题。那些文字,一定有更详细的说明,那文字专家怎么说?”
    巴曼先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现在你明白我一看之下,在感觉上就进入了极
度神秘的领域的原因了?”
    我道:“是,完全明白,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将之保守秘密,而且,我一定还会在
秘密的情形之下,进行探索的行动。”
    巴曼高兴莫名,像是他一辈子未曾听过再合心意的话一样,转身过去,打开一个柜
子,取出一瓶“伏特加”来,“拍”地一声,在桌边将瓶颈敲断,对著瓶口喝了一大口
,将瓶子递了给我。
    我对于俄国人的这种喝酒法,不是很喜欢,但是在这种的情形下,我也正需要有一
点酒精混入血液之中,所以,我立时接过瓶子来,也喝了一大口。
    我们各喝了三大口,他才抹著唇边的酒:“正是,我就是那样,去请教文字专家,
只是第一步,同时,我已经联络好了几个我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如今他们都被军方扣
留了,不知命运如何──准备去进行进一步的探索。”
    巴曼在一个月之后,又去会见文字专家时,心情相当紧张,文字专家一看到他,就
摇了摇头:“我无法解得开这些密码,只能假定,其中有几个简单的符号,代表著数字
。你看,一共恰好有十个这样简单的符号,其中有几个反覆出现过,有的排列在一起,
这是数字在文字中的特徵,可是我也无法把它从零到九排列起来。”
    文字专家究竟只是文字专家,他只注意文字,竟没有注意边上的图形。
    巴曼当时自然十分失望,他仔细留意专家指出可能是代表数字的那些符号,牢记在
心,他知道,要解开谜团,即使是只认识一些数字,有时也会有用处的。
    巴曼指著那些可能代表数字的符号给我看,我也早已开始留意,其中有一个,出现
的次数最多,形状是一个三十度的锐角,角尖在下,看来像是英文字母中的“V”字。
我道:“这个数字,假定是‘七’?”
    巴曼一听,像孩子一样“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又喝了一大口酒,酒气令得他看
来更加兴奋,他来回走了几步:“我简直不应该对你隐瞒什么,我……你能成为我最好
的同志──”
    我想说“我可不会和你合力去把黑海炸出一个缺口来”,但是我的话还未说出口,
他已经一挥手,叫了起来:“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那地方。”
    我心中一动:“什么地方?”
    巴曼道:“说是说不明白的,我带你去看,你就会明白,这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
与你分享。”
    我想了一想:“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和你之间会因之成为同志。”
    他用力拍著我的肩,极具自信心地哈哈笑著:“看了再说,同志,看了再说。”
    他简直已经用“同志”来称呼我了,我也不和他争辩,我的目的,是要他放弃他疯
狂的计画,自然和他的关系越接近越好。
    他挥著手,带著我离开了这个舱房,进入了驾驶舱之中,熟练地按下了许多掣钮,
我感到潜艇轻轻地在震动,不禁吓了一跳:“你要离开这里?”
    他道:“自然,不然如何到那地方去。”
    我闷哼一声:“不怕遇到贵国的舰队?”
    巴曼笑:“全世界的舰队也对付不了我,这艘潜艇是经过改良的。”
    我问:“是你自己的创作?”
    巴曼摇头:“不是,是他们留下来的图样。”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你的意思是,七个星体来的人?”
    巴曼道:“大概是吧,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这是我必须要你去看一看的原因
。”
    我沉默了片刻,提出一个要他通知盖雷夫人我一切安全的通讯。他按下了几个掣钮
:“你可以自己说。”
    我立时听到了盖雷夫人的声音:“卫,你怎么了?”
    我道:“比你想像还要好,巴曼和我正在前赴某目的地,请别采取任何跟踪攻击等
行动。”
    盖雷夫人立时答应,这时,艇身在一下剧烈的震动之后,十分明显在十分快速的前
进,我关上了通讯掣,巴曼道:“航程要三小时左右,我再向你说说我已经知道了的一
些事。”
    我道:“当然,请说。”
    巴曼在文字专家那里,没有得到什么大的帮助,但是在他私人的部署方面,却颇有
进展。
    他和那两个军官,重回发现那圆柱之处,利用了许多仪器,对那圆柱物体进行研究
。首先令他吃惊的是,圆柱一直在发射著十分强烈的无线电波,那种电波的频率,都是
在普通通讯仪接收的范围之外,而且在不断地变换。这使巴曼想到,上次收到神秘讯号
,可能是在电波不断变换之中,偶然发出了频率适合接收的无线电波,所以才发现了这
个圆柱。
    圆柱不断发射无线电波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不是为了吸引人,使人发现它?
    而更惊人的发现是,声纳探测发现,在圆柱所站立的礁石之下,有强烈的金属反应
!自然,海底如果蕴藏有大量的金属矿床,也有这样的可能,可是那时巴曼决不这样想
,他和那两个军官,先是仔细研究著那堆礁石,发现圆柱所在处的平面,是人工形成的
,而圆柱对磁性,又有异常的反应,在强烈的电磁冲击之下,圆柱竟然会缓缓地旋转起
来──自然,在这以前,他们三个人在海底,己对那圆柱进行了许多种不同的测试,不
是一下子就试到圆柱对电磁波有反应的。
    他们不知道圆柱的缓缓转动是什么意思,一切会是那么不可测,他们的心情,又紧
张又惶惑,在圆柱开始转动的两三分钟之后,在他们左侧的海水,突然涌起了极强的暗
流,暗流使得茂密的海带纷纷断折,向四面飘散了开去。他们三人紧抱住了圆柱,才不
致被急速的海流冲开去。这时,海水由于急速的流动,变得十分混浊,使得他们什么也
看不见。
    巴曼在那一霎间,真以为自己的行动,触怒了海神,要葬身海底了!
    幸而,没有多久,海面又渐渐恢复了平静,而且恢复了澄清,他们三个人定下神来
,眼前所出现的情景,令得他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他们的右侧,本来是一堆隆起相当高的礁石,上面长满了海带,这时,有一大片
海带已经不见,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扇门!门是金属的,在海水中,当他们用
强力的电筒照射过去时,门上反映出金属的光芒来。而且,他们也发现,门外本来还有
一重如卷帘一样的掩蔽物,这时已经移开!
    那自然是由于圆柱受了电磁感应而转动,因为开敞了卷帘,现出那道门来的。
    他们立时游近那道门,巴曼的心思十分灵敏,他没有多耗时间去进行别的试验,仍
然用强烈的电磁,进行冲击,门是向旁移开去。
    巴曼讲到这里,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门内是一个大岩洞?”
    巴曼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
    我又问:“岩洞之中──”
    巴曼像是早知我会有此一问,他立时道:“洞内的情形,我无法详述,因为有许多
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我现在带你去看,你自己看了之后,可以有你的判断
。”
    我直视著他,他神情十分严肃:“本来,我们曾立过誓,不论在什么情形之下,都
不泄露这个秘密的,但是你不同,你是那么特出,而且完全可以接受宇宙中存在许多极
高级生物的观念,你可以成为──”
    我不等他再说下去(他再说下去,一定是说我可以成为他们亲密战友之类),就道
:“谢谢你带我去看外星人留下来的地方,我相信,你可以改造地球陆地分布的巨大核
爆能量,也是来自那个洞中的了?”
    巴曼紧抿著嘴,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他才道:“人家的核爆装置,精致得难以形
容,比较起来,我们在用的一切核能装置,简直像是儿戏,比用真空管来造电脑和集积
电路造电脑,相距还要远。”
    我心中这时,真不知是什么滋味。本来,我一直以为巴曼的所谓“计画”,只是一
场讹诈,可是现在看来,他的确掌握了巨大的破坏力量,那种破坏力量,曾经使地球上
的陆地,由一整片而变得支离破碎,如今再要为黑海拓开一个两百公里宽的出口,自然
绰绰有余。
    在这样的情形下,巴曼的计画是可以实现的。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精致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出了差错,把地球上的陆地,弄
得乱七八糟?”
    巴曼没有说什么,神情有点恍惚,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道:“洞里面留下来的东
西真多,有一些,以我的学识,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例如潜艇上的装置,有许多,我根
本不知道是什么。从发现那岩洞开始,我就秘密进行工作,把各方面有超卓科学知识的
人吸收进舰队来,自然,随著我的职位越来越高,这种秘密工作进行起来,也方便得多
了。”
    有许多疑问,都随著巴曼少将的叙述而有了答案,我道:“你和最高领导层的关系
特别好,自然是因为那个岩洞向你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巴曼哈哈笑了起来:“自然,我在岩洞中随便弄些有关武器的资料,作为我自己的
构想,向最高当局提出,已经可以使得他们对我另眼相看了。”
    我叹了一声:“你没有计画把自己变成最高层的人物?你应该有足够的能力。”
    巴曼闷哼了一声:“可惜的是,洞中并没有教我如何玩弄政治的资料,我不会,也
没有法子学。但是,我却可以运用我掌握的力量,使我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人
。”
    他讲到这里,渐渐现出不可遏制的兴奋神态来,而且越来越甚:“凯撒算什么?亚
历山大大帝算什么?成吉思汗算什么?希特勒算什么?拿破仑算什么?他们都不过在地
球表面上来来去去,什么叫征服世界,唯有我,英诺格斯·英诺格历维奇·巴曼,才能
改造地球。”
    当他叫出他的全名,讲出最后一句话之际,他的脸已涨成了鲜红色。
    我望著他,尽量想使自己镇定:“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有一个狂人就曾说过‘数风
流人物,还看今朝’,结果,在他的疯狂之下,几千万人丧失了生命。”
    巴曼用力一挥手:“若是照我的安排,可以没有人死亡。”
    我立时道:“这样猛烈核爆之后的后遗症呢?你有没有想到过?”
    巴曼道:“当然想到过,地球曾经经过一次猛烈千万倍的改造,就自然经得起小小
的改造。”
    我哼了一声:“你怎知那次大改造是多少年前的事?怎知道大改造之后的后果怎样
?怎知没有经过上亿年的浑沌,上亿年的冰河时期,上亿年的天翻地覆,然后才出现了
原生命?”
    巴曼给我一连串急速的追问,问得哑口无言,他焦躁起来:“不知道,或许在宝库
中有答案,你可以去找,我相信那岩洞中有著一切!”
    我没有再说什么,巴曼也沉默著,过了好一会,我才问:“能使其他装置的动力消
失的本领,也是来自洞岩之中的?”
    巴曼点头:“道理简单之极,是要发射一股适当的反动力,就可以使任何动力被抵
销,反动力射向一架正在飞行的飞机,可以使飞机的动力消失,发射向任何有动力的装
置,都可以达到目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何形成反动力?”
    巴曼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发现了一个装置,有这种作用,就像小孩子会玩电子
游戏,但是电子游戏的原理,他却是一点也不明白的。”
    我苦笑道:“你知道吗?我感到你就是一个在玩你完全不懂道理的游戏的小孩子!

    巴曼十分恼怒,我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过了好一会,他才道:“等你到了那里
再说!当你知道自己拥有那么巨大的力量之际,你也一定会利用其中的一些力量,做点
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我道:“也许,也幸而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改造地球的雄心,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
且一直认为,只要有人想做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地球人,就另外不知有多少地球人要遭殃
,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巴曼冷笑起来:“先生,即使是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间,也没有平等可言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自然明白,巴曼如今的情形,绝不是凭一番言语,就可以叫他打
消原意的。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先到那岩洞去看过了再说。
    世事本难预料,或许正如他所说,到了那岩洞之后,我会和他一样,成为想发挥一
下巨大力量的狂人。
    接下来的时间中,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等到潜艇停下来时,巴曼和我,配备了潜
水装备,通过了隔水舱,离开了潜艇。
    才一进入海水之中,我就看到了那个圆柱,巴曼迳自向圆柱游去,他手中拿著一柄
形状奇特的工具,我知道那是使圆柱因电磁感应而转动的仪器,他来到圆柱的旁边之际
,他叫我注意右侧,我看到右侧的礁石上,有著一片帘幕状的东西。
    当那帘幕向上升起之际,海水波动得相当急骤,然后我就看到了那扇门。巴曼和我
,一起游近门,那门渐渐向旁移了开去,我和他一起游了进去。
    才一进去之际,眼前一片漆黑,可是随著门自动合拢,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传来
,海水在迅速消退,而洞中也有光亮透了出来。
    一直到海水退尽,我们站在岩洞的底部,除下了潜水配备,我仍然不知道光源自何
而来,那种柔和的光芒,似乎就从岩洞的上下四壁的岩石中直透出来的。
    这时,我也看到了另一扇门。
    巴曼道:“奇妙不?我来过不知多少次了,但到现在也不知这个洞中的光自何来,
海水怎样排出去,一切都是自动运作的,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种奇妙的感觉,真是难
以形容。”
    我由衷地道:“确然难以形容。”
    巴曼持著手中的仪器,走向那扇门,门又移了开来,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先进
去。我才一进门,整个人就呆住了。
    我已经在巴曼的形容之中,知道这个海底岩洞不会太小,但是再也没有想到,会大
到这种程度,它至少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而且,整个岩洞,是十分整齐的立方形,岩
壁全都平滑之极,连顶部也是平整的,光线自四面八方而来。
    在那么巨大的岩洞之中,一排一排,一列一列,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和装置,有
的还在不断地闪耀著各色的亮光,有许多配备有相当巨幅的萤光屏,各种各样的按钮,
在每一个不知名的装置之上,看得人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我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只顾移动视线,也忘了移动脚步,不知过了多久,才挥动
了一下手,注意到巴曼正在我的身边,也望著洞中的一切,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我
相信我脸上的神情,一定和他一样,又过了好久,我才喃喃他说出了一句话来:“这一
切,你全都懂得运用和操作?”
    巴曼苦笑:“全都懂?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他说著,走前几步,来到了一个控制台之前,那座控制台有两公尺高,正面是九格
四十公分见方的萤光屏,有十个按钮,每个按钮上都有一个符号,我一看就看出来,那
正是那种“数字”,自右排列,第七个,正是如“V”字形的那个。
    巴曼指著那控制台,按下了数字钮边上的一个绿色的掣钮,九幅萤光屏,一起亮了
起来,但只是一片亮白,什么也没有。
    他道:“这显而易见,是一座密码控制台,十个掣钮代表十个数字,最左边的那个
是一,可是不知道它的功用是什么,因为不知道操作密码。”
    我注视著这仪器:“你未曾胡乱按几个号码试一试?”
    巴曼“嘿嘿”地笑了起来:“刚才你还说我是一个不懂道理只知戏玩的小孩子?看
来你自己才是,随便按几个号码试试,你怎知按错了号码不会造成惊人的恶果?你敢按
吗?”
    我不由自主“咕嘟”一声,吞下了一口口水,我不敢按。
    谁知道按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可能会在撒哈拉大沙漠上
,忽然冒起一座极高的山峰来。
    以前,我曾在南极的冰山之中,见过外星人留下来的,可以利用地球中心部分熔岩
的装置,但是和这个岩洞中的一切比较起来,简直什么都不是。
    巴曼又道:“像这种,肯定要通过密码来操作的装置,超过一千座,每一座,都肯
定有它不同的作用,但却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
    他伸手向前指著,一座又一座,高矮形状不一,都闪著金属光辉的仪器,整齐地排
列著,恍惚之间,像是无数怪物一样,当真是诡异莫名,至于极点。
    我有过相当多次的类似经验,虽然再也想不到,在地球上会有这样规模巨大的外星
人留下的装置──其实,地球虽小,但是再也想不到的事,却多得数不清──但是也可
以知道这种场合的一些通常的规则。
    我一面不由自主喘著气,一面道:“这……里,应该有一个中心部份,通过运作中
心部份的装置,我想可以得到全部装置功能的说明。”
    巴曼望著我,道:“我早说过,你会是同志,现在你也著迷了吧?我认为,中心部
分,是岩洞正中的那一组装置。”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看到那一组装置,呈六角形,比别的装置都来得巨大。
    我急急向那中心装置走去,虽然急于到达,但是仍然至少停下来十次以上,凝视著
经过的那些古怪装置。
    巴曼发现这个岩洞已经十年了,他对这里的每一个装置,显然都曾仔细观察过。他
在一旁解释著:“所有绿色的按钮,都是开启和停止钮,其余的按钮,也不敢乱试,你
看这个──”
    他伸手按向一个四方形装置的绿色按钮,萤光屏亮起,闪耀了几秒钟之后,现出了
一只黑色的八角形箱子来,箱子上有一排按钮,和一个形如尖锥的突出物。那一排按钮
中的三个,突然陷了下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但是另一幅萤光屏上,突然亮起了
许多呈细密曲线形的波纹,那三个按掣弹起,波纹就消失,接著,另外三个按钮陷下去
,出现的波纹是另一种,按钮一共有六个。
    巴曼道:“可以肯定什么吗?”
    我道:“看起来,三个按钮是一组,按下去之后,就有某种力量发射出来。”
    巴曼用力在我肩头拍了一下:“对,一共有九种功能,我在这装置附近,找到了这
黑箱子,但至今为止,只发现其中的一种功能,可以使别的装置的动力消失,发射的是
反动力。”
    我听了之后,开始只觉得神妙而不可思议,但接著,就大吃一惊:“其他八种功能
,你也……一一试过了?”
    巴曼道:“是啊,可是没有什么现象出现,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你只能说,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没有什么现象出现,你知道功
用的那一种用法,是当你使用之际,这里的装置的动力也消失?”
    巴曼道:“当然是,不然我怎么知道它有这个功用?”
    我叫了一声“苦”:“你在试其他八种方法的时候,怎知道没有引起变化,或许引
起了一场飓风,一次火山爆发;也或许引致发电厂莫名其妙找不出原因的大停电,像有
一年美国西部连续的原因不明的大停电一样;或许导致太阳黑子发生变化,从而影响到
地球上人类的心理,闯下巨祸;或许……”
    我说到这里,感到喉际一阵发乾,声音变哑,再也说不下去。
    巴曼也呆了半晌:“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已经尽量小心,这里的所有按钮
,我不敢乱用了。”
    我长叹了一声,现在来责怪他,当然不起作用,应该发生的,早已发生了,也或许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小小的一只箱子,已经有九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这里的一切,
究竟蕴藏著多少力量,真是连天都不晓得了。
    我道:“核爆装置也是同样的方法学会的?”巴曼指了指相当远处的一座装置,也
是四方形。四方形的装置并不是太多,看来全是教如何试用小装置的工具。我叹了一声
:“你照著萤光屏上的方法,试过而没有反应的有多少?”
    巴曼道:“很多,但是正确的数字不记得了,有效的,我大都配备在潜艇上,所以
我的潜艇的威力之大,超乎想像。”
    我道:“是啊,可以供你躲在海底一年,嚼吃人肉。”
    巴曼涨红了脸:“这只是一句玩笑,你还当真的,你的幽默感到哪里去了?”
    我真的笑了起来:“哦,对不起,那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在你的词汇之中,居然还
有‘幽默感’这个词的缘故。”
    巴曼闷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前走去,我和他一起来到了我们认为是中心装置之前,
那是一座十分巨大的控制台,巴曼一伸手,按下了绿色的按钮,六边形的每一边,都有
一股光线射出来,在控制台的上空,组成了一个六边立体形的光笼,每一边都有两公尺
长,光笼看起来,十分巨大。
    巴曼跳了起来,举著手,刚好够得上把手伸进光笼之中,他跳了两下,落了下来:
“那并不是毁灭性的死光,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我想了一想,道:“你看会不会是立体投影?”
    巴曼一呆,他当然是未曾想到过这一点,随即,他道:“有可能,但就算肯定了,
也没有用,这中心装置,一样是用密码控制的。”
    我道:“如果可以肯定,那就大不相同,就算对正确的密码一点概念也没有,也可
以随便按下去试试,大不了的结果是没有立体投影出现,或是出现不知所云的影像,不
会有别的害处。”
    巴曼一听,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现出难以克制的被引诱的神色来,手伸了出去
,又缩了回来:“你能肯定吗?”
    我道:“不能,但是……但是我认为值得试一试。”
    巴曼道:“你……认为密码……一组是由几个数字组成的?”
    我道:“不知道,一个个按下去,按到第几个有影像出现了,就可以知道了。”
    巴曼和我,又互望了半晌,他才道:“我早已说过,你比我更好玩游戏。”
    我不否认,事实上,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而不弄明究竟的话,那日后不知如何做人了
。好好奇心有时候,简直不可遏制,虽然随著年龄的增长,好奇心已不再那么强烈,但
总是存在的。而且,这里的一切,实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了难以抗拒的程度。
    巴曼望著我,伸出手来又缩回去,本来,这地方是他发现的,我准备让他先试一试
,可是现在看来,他不是很敢试。我道:“让我来,你有什么妥善的方法保护自己,不
妨先准备一下。”
    巴曼勉强笑著:“不必了……根本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保护,因为根本不知道会发生
什么事。”
    我喃喃地道:“如果是立体投影仪的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说是那么说,等到伸手出去按那些按钮之际,心中也不免十分紧张。我迅速地,
随便按了四个数字,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略停了一停,吸了一口气,又按下了五个数字
,陡然之间,装置上的一排红灯亮起,巴曼连忙拉著我,一起向后退出了几步。那六角
型的光笼之中,出现了一团在迅速旋转著的、深蓝色的云状物体,似虚似实,看得人目
定口呆,眼花缭乱。
    巴曼失声道:“那是什么?”
    我的声音听来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不知道,或许是一个星系。”
    巴曼的喉际,有一阵奇异的“咯咯”声响:“这只是一具立体投影仪,倒是可以肯
定了。”
    我盯著那团旋转的东西看了一会,实在无法知道那是什么,向巴曼望去,他也一片
茫然。他伸手,去按了那个绿色的钮掣一下,那团东西消失,仍然是一个光笼。
    我道:“密码证明是九个数字一组的,你可以来试一试。”
    巴曼随便按下了九个数字,又是红灯亮起之后的一秒钟,光笼中又出现了形象,这
一次,是一大片一望无际,褐红色的石岗,上面怪石嶙峋,看起来荒凉无比,诡异莫名
。由于立体显影现出来的情景是如此传真,以致一时之间,我有自己置身于这个石岗上
的感觉。
    巴曼道:“天,这不知道是哪一个星体的表面。”
    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星体的表面,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星体而
已,这个星体上,显然没有生物,一切全是死寂和荒凉的。
    这时,巴曼和我两人,心情兴奋之极,这具立体投影仪,不知可以供给多少奇异的
景象给我们看,简直是无穷无尽的。
    我们再令这个景象消失,急不及待地又按下了九个号码。这一次,现出来的是一座
看来极其宏伟灿烂的大殿,那个光笼虽然大,但每边也不过两公尺,可是出现在眼前的
景象,在感觉上,都给人以极大的感觉,彷彿是看到景象的人,都陡然缩小了许多似的

    这时,在感觉上,那个殿堂,至少有一英亩大,巨大的白色的柱子支撑著,气派宏
伟之极。而更令人吃惊的是,殿堂中有许多披著白袍的人,那些人的白袍,由顶至踵,
罩著那些人的全身,可是一点也不见臃肿,至少有二三十个之多。
    他们之中,有几个坐著,大多数站著,坐著的两个正在挥著手,手指倒是在白袍之
外,看起来十分柔软细长,看情形,像是正在讲话。
    巴曼和我,看得目定口呆,过了好一会,他才问:“他们在讲什么?”
    我苦笑:“根本没有声音,就算有声音,我们也听不懂外星的语言。”
    巴曼兴奋莫名:“你刚才按的是什么号码?”
    我道:“随便按的,谁记得,九位数字的排列,可以有一亿个变化,只怕你没有时
间把同样的景象看两遍。”
    我们一面说,一面盯著看,发现那些白袍人的行动,在大约两分钟之后,就开始重
覆。显然,这个密码记录的,只是那两分钟的事。
    这两分钟之内,那些白袍人是在干什么呢?一定相当重要,才会将之记录下来的,
可惜我们全然无法知道它的重要性何在。
    等到白袍人的行动,重复了三四次之后,我们又令它消失。这次巴曼取出了一本小
本子来,随便写下了许多九位数字。我知道他是想记下来,什么号码,会出现什么样的
景象来。
    就在这时,我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事,但是我却没有说出来。
    巴曼写下了大约十个九位数字之后,就开始照著按钮,第一次现出来的,是一道急
速行进的银灰色光辉,光辉经过的所在,是深蓝色的。
    巴曼在他的小册本子上,写下了“彗星”这个字,用眼光询问我是不是有意见。我
表示同意,因为那景象看起来,确然像是彗星在太空之中行进,光辉的形状,也有著些
微的变化。变化同样在两分钟之后重复。
    巴曼又按下了第二组的九位数字,这次现出来的全然不知是什么,看来像是很多会
发光的丝状体在空中飘浮,很是赏心悦目,丝状体的颜色,绚丽夺目。
    第三次,看到的景象也莫名其妙,一直到他按完了十个,都是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
景象。
    我和巴曼一样,都屏气静息地看著,一面在急速转著念,陡然之间我又想起了另一
件事来,忙道:“那礁石上的刻痕,你记得不记得,在你认为是地球的星体上,有九个
代表数字的符号?”
    巴曼在连续七八次看了看不懂的景象之后,神情本来有点沮丧,这时,一听得我这
样说,立时兴奋起来:“为了想弄懂这些文字代表什么,我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研究
,可惜仍然一个字也不懂。”
    我道:“不,至少,我们知道了十个数字。”
    在那么小的一张相片上,要辨认那个星体上的九个数字,自然比较困难,好在那些
符号,都线条简单,形像分明,没有多久,我们就认出了那几个数字是“七三六六六三
九一四”。
    这是和任何九位数字一样,一组并没有特别意义的密码,但是却有可能和地球有关
──和陆地还是一片时的地球有关。
    我们互望了一眼,互相让了一会,我还是让巴曼去按钮,九个数字按完,红灯亮起
,我们紧张至于极点。
    一秒钟之后,景象出现了,一个球体,浮在空中,和礁石上所刻的一样,球体的中
间部分和其余部份的颜色不一样;球体的外层,有著深浅不同的蓝和白色的云团,中间
部分的颜色十分难以形容,大体上以绿色为主,而其余部分则是明显的蓝色。
    我和巴曼都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这当然是地球,我们现在已经有人造卫星,太空
船所拍回来的远距离的地球的照片,地球外的大气层,海洋的颜色,都是类似的,自然
,陆地的分布大不相同,这时我们看到的,是一整片,而不是如今的七大洲。
    巴曼吸了一口气道:“这……可能是从月球上拍摄下来的情景。”
    我看了一会,道:“顺号码次序按下去,应该接近的密码,都和这个星体有关。”
    直到那时,我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这个星体就是地球,所以我说“这个星体”。
    但巴曼是完全接受了的,他道:“应该会和地球有关,希望是这样。”
    他一面说,一面吞了一口口水,把刚才那组密码加一,按了下去。
    光笼之中,出现了一团绿色,一重重、一层层的绿色,简直是铺天盖地而来,才一
出现之际,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定了定神之后,才看出,那是一大片深不可测的原始森
林,巨大的树木,叶子大得惊人的蔓生植物,分明是羊齿类的奇形怪状的蕨,以及纠缠
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植物,组成了那一大团绿色。
    然后,静止的绿色忽然动了起来,一头巨大的生物,自浓绿之中冒了出来。
    我和巴曼一起叫了起来。
    那是一头恐龙,我甚至可以准确地叫出如今人类根据它的化石,还原了它的形状之
后所给它的名称来,那是一头巨大无比的有角翼龙。
    刚才我们看到的是远距离拍摄的地球,这时,我们看到的是地球的表面,茂密无比
的森林,和地球上的生物恐龙。那些植物,后来都变成了煤,恐龙也已绝迹,难道全是
和陆地分裂有关的?
    我们眼看恐龙践踏著植物,昂首一口就可以将一株树的上半截咬下来嚼吃著。
    等到我们定过神来时,景象早已重复了许多次。我迫不及待再顺序按下去,这次看
到的是草原,有泥沼,许多样子看来极可怕的生物,在缓缓行动,这种生物,我也一看
就可以叫出它们的名称来:三叶虫。也是曾在地球上出现过的景色。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之中,一共有十个景象,全是地球表面的情形,各种各样早已绝
迹,只是通过化石才被人认识的生物,海洋看来十分平静,奇怪的是,全然不见有山脉
,那时,地球上没有山,也没有人,甚至没有高级的脊椎动物。
    巴曼喃喃地道:“那时地球上全是低级生物。”
    我知道巴曼的意思:“即使是这样,外来者也没有权利把地球弄得乱七八糟。”
    巴曼道:“再看下去。”
    当时,我只觉得双颊发热,巴曼也满面通红,这自然都是由于极度兴奋的缘故。
    巴曼继续按著钮掣,这次看到的景象,直是骇人之极,在一个极大的草原上,停著
七架形状不同,有的圆形,有的梭形,有的椭圆形的物体,都闪耀著金属光辉,那些物
体,看来一如近几十年来不断被人目击,甚至拍下了照片的“不明飞行物体”。
    在每一个物体之前,都各有“人”站著,三五个不等,在一个长条形的飞船之前的
,是曾经见到过的白袍人,其余各种人等,都穿著十分古怪的服饰,有两组的手臂特别
长,也有一组个子相当矮小,而另外有一组,个子极其高大。这些“人”,都看不清他
们的脸面。
    那情形,就像是七艘来自不同地区的字宙飞船,到了地球之后,会合在一起,并把
这种情形留念一样。
    等到又换了一个号码之后,看到的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看起来是其中一间飞船的
内部,七种不同外形的人正聚在一个相当大的地球模型之前,向著地球模型在指指点点
,看来像是在讨论地球的改造。那时,地球上的陆地还是一片的。
    其中一个白袍人,伸手划向地球仪,自他的指尖,有一丝光亮闪动,他另一只手转
动著地球仪,地球上的那一大片陆地,被划成了有界限的七格。
    我感到热血沸腾:“他们在瓜分地球,在商量如何瓜分地球。”
    我的判断不错,接下来的十来个不同的景象,全是“瓜分”地球的经过,在地球表
面各处,都有巨大的机械装置在作运件──多数是在地上打著深洞,然后,把一件一件
,犹如压缩氧气筒之类的东西,放进那些深洞中去,那些铁筒状的物体,堆积如山,成
千上万。
    巴曼在看到这里的时候,不断地倒抽著凉气,我转过头去看他,他指著那种东西,
脸色青红不定:“我只不过找到了十二枚,已经够实现我的计画了,这就是他们的核爆
装置……天,他们用那么多,没有把地球整个炸裂,算是运气了。”
    我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再接下来,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看到的又是地球的远景,但是在突然之间,有七处地方,发生了爆炸,爆炸冒起的
云烟,假设这是在月球上拍摄的,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整个地球都被包在一层灰白色
的云烟之中。
    这自然是彻头彻尾的大毁灭,地球上一切生物,不论是动物和植物的大毁灭,自此
之后,那些生物,就完全成了化石。
    再接下来的,仍然是地球的远景,而云烟已渐渐淡薄,然后,恢复了大气层的清朗
。我和巴曼两人看到了地球上陆地分布的情形,不禁全身发抖。虽然还不是现在的这样
子,但也八九不离十,几大洲的样子都在,连现在的澳洲和新西兰都可以认得出,几个
大岛,如马达加斯加,台湾也已产生。巴曼最留意的黑海,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在这一组的景象中,破例,有著一组数字,和两个文字。两个文字我们看不懂,但
数字是三字下面加了八个“零”──三亿。
    巴曼和我,面面相觑,巴曼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叫我猜的话,我猜,那是那次毁灭性的大爆炸之后三亿年的情形。”
    巴曼道:“三亿年?别开玩笑了,那些外星人哪有那么长命?”
    我闷哼一声:“时间是相对的,三亿地球年,或许只等于他们的三天,三小时,他
们若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不敢胆大妄为到在地球上玩这类游戏。”
    我们都好一会不出声,再转换了另一个景象,又和以前一样,是地球表面上的情形
。和以前大不相同,地球上出现了沙漠、河流、高山、峻岭、海洋,可是全然是一片死
寂,一点有生物的迹象也没有。一个完全没有生物的地球,死的地球,本来连成一片,
充满了生机的地球表面,变得死寂。
    我用力一顿足:“他们毁灭了地球。”
    巴曼道:“如果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地球至今充满生机,只是被改造,不是被毁
灭。”
    我不和他去争论这些,继续看下去,仍是地球各处的情形,有许多火山爆发的镜头
,爆发的规模极大,有几座形状显明的火山,甚至可以辨认出来,例如日本的富士山,
就可以认得出来。
    我喃喃地道:“看他们干的好事!看他们把地球弄成什么样子!”
    然后我们看到在海底的情形,许多小机械人,在海底活动,先是竖起了那个圆柱,
然后,发出雷射光似的光线,在礁石上留下刻痕。
    这一部份,我们看得特别留意,目的是想弄明白那些文字的意义,可是翻来覆去的
看,一无结果,只是弄清楚了夹在文字中的几组数字,有一组又是“三亿”,有一组更
大,是“十二亿”,一组相当小,是“五百万”,在数字前后的文字,完全不知含义。
    再下来,就是许多小机械人在岩洞中工作的情形了,它们除了运来各种装备,将之
装配起来之外,还有一种情形十分奇特,就是几个小机械人,会忽然凑在一起,成了一
部装置,在这些过程之中,也看不出这些装置有什么用途来。
    这一切经过,看得我和巴曼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从景象的次序来看,那显然是在地球的陆地已经有变化之后(三亿年之后?)的事
情了。
    这一组景象的最后一个,是整个岩洞已经装置完成,门缓缓合上的情形。
    这扇门,在缓缓移上之后,直到又被巴曼发现、打开,其间又过了多少年?是又一
个三亿年,还是十二亿年?
    再顺序按下去,所现出来的景象,十分奇特,不知是什么意思,看到的是接连七团
颜色不同,奇形怪状到了难以形容的物体、活动,但无可名状,情形有点像显微镜下的
一些微生物。再接下去,是一些原始生物,原始的脊椎生物,看到了鱼,然后,在以后
的两小时之中,我和巴曼就像是在看著一部生物的演进史一样,渐渐地,出现了猿、人
猿、原始人。
    奇的是,当这些生物渐次出现之际,都是没有背景的,和第一次看到恐龙时背景是
原始森林等等大不相同。那些生物,虽然全在活动,但是也给人以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等到景象之中,终于出现了现代人之际,我先叫了起来:“刚才我们看到的,全不
是真的生物。”
    巴曼道:“当然不是真的生物,那全是立体投影。”
    我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些生物,不是根据真的生物记录下来的,而是……根
据类似动画制作出来的,你看这些人,不是画出来的,就是会活动的人体模型,而不是
真人。”
    这时,景象中所能看到的现代人,依次是黄种人、黑种人、白种人、红种人、棕种
人、蓝种人,以及另一种身形相当矮小,肤色深褐的人种。
    巴曼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注视了一会之后,连连点头:“是的,那只是人体模
型,不过,做得几乎和真的一样。”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些……代表了什么?”
    巴曼苦笑:“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研究出一个究竟来。”
    我很有敬意地凝视著他:“你会成功的。”
    巴曼紧握著拳,表示他的决心。再接下去,现出来的景象,显然和地球全然无关,
而且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全然无从形容。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巴曼还在不断按著号码,我道:“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正经事了
。”
    巴曼道:“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看出他对这个岩洞中的一切,都已到了著迷的程度,尤其是这具立体影像仪,他
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按号码,去看光笼中的景象。这就是我刚才心中一动,想到
而没有说出来的一件事。九位数字的组合是一亿,就算他每一个号码只费两分钟,他要
全部看完,也要超过三百八十年时间。
    那也就是说,这具立体显像仪,就可以自动地把这个狂人拘禁在这个岩洞中,了此
一生。
    这是对付他的最好方法了,而且绝对是他自愿的──如果不是他自愿的话,在如今
他已掌握了那么多奇异能力的情形之下,世界上还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力量可以对付他。
    我投其所好:“对,时间对你来说太宝贵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点,如果你的核
爆计画不变,在核爆之前,你能全了解这岩洞中所蕴藏的一切吗?”
    巴曼想也不想:“当然不能。”
    我道:“核爆发生之后,你肯定对这个岩洞,不会造成破坏的影响吗?”
    巴曼陡然一震,张大了口,发出了“啊啊”的声音来,过了一会,他道:“那么,
我的计画要取消了。”
    我道:“当然,比起这个值得研究的岩洞来,黑海的出口是阔是窄,算得了什么。

    巴曼连连点头:“是,当然是,差得远了,这里,蕴藏著宇宙无穷的秘奥,地球算
是什么,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供他人玩爆炸游戏的小球体而已。”
    我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整件事已经解决了,根本不必再多说什么,巴曼一
定会取消他本来布置好的那个核爆计画的。
    我道:“那么,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巴曼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不准备和我一起参加研究工作?”
    我早已想好了答案:“不,我俗务太多,难以专心。”
    巴曼现出又失望又愤怒的神情来,我不等他发作,就道:“其实,你有许多现成的
好助手──一直和你分享秘密的那些潜艇官兵,他们才是你的好助手。”
    巴曼道:“可是他们现在──”
    我道:“通过盖雷夫人去说服贵国最高当局,把他们全放出来,一定不是难事。”
    巴曼踌躇著:“我绝不想把这里公开给任何政府知道,一公开,就完了。”
    我道:“是,十分正确,盖雷夫人也不必让她知道,只是告诉她,放出你的同僚,
你就取消核爆装置,然后你再把他们接到这里来,我还建议你组成一个后勤组,因为上
百人长期在这里从事研究,生活上的必需品,实在是不能少的。”
    巴曼连声道:“是,是。”
    他神情兴奋之极,一面和我说话,一面还是不断在按动号码键。
    我不得不提醒他:“请问,我如何离开这里?”
    巴曼“啊”地一声,十分不愿意地道:“好吧,我送你到最近的岸边上岸。”
    我笑道:“恐怕要麻烦一点,我不想在贵国海岸登陆。”
    巴曼一挺胸:“什么贵国、敝国,我不属于任何国家,甚至不属于地球,我是属于
宇宙的!”
    他的狂态又进了一大步,我连声道:“自然,自然。”
    巴曼十分之依依不舍地和我离开了岩洞,又登上了他的潜艇,就在潜艇上,我立时
和盖雷夫人联络,盖雷夫人一听到只要释放一百多名官兵,就可以消弭这样的巨灾大祸
,喜出望外,满口答应,并且立即和巴曼约好,三日之后的交接地点。
    等到潜艇在土耳其的不知什么海岸浮上来,巴曼说什么也不肯再花时间送我回锡诺
普之后,我只好和他告别,自行游水上岸。
    不过,在分别前,我们还有一番对话,巴曼先严肃地说:“卫先生,请你把一切保
守秘密。”
    我道:“当然,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当你有重大发现的时候,尽可能让我知道。

    巴曼十分兴奋:“当然,你有权知道,虽然我发现这个岩洞已有十年,但没有你的
启发,我一直未能有进一步的突破。”
    我笑著:“好说。”
    巴曼又道:“当你需要任何帮助的话,请记住我,就算要对抗整个国家,也不是难
事。”
    我拍著他的肩:“当然,想想你那十二个核爆装置。”
    巴曼十分高兴地豪笑了起来。
    上岸之后没有多久,我就回到了锡诺普。所有的人都追问我是怎么说服了巴曼的,
我的回答十分简单:他找到了更有趣的新游戏,自然不再玩旧的了。
    盖雷夫人眨著眼,她没有问什么,因为她比别人聪明,知道再问,我也不会说的。
小纳就不如她,连问了七八次,在得不到回答之后,神情悻然。
尾声
    这个故事本来已经结束了,相当出于意料之外的是,若干时日之后,我收到了一卷
录音带,寄自土耳其的锡诺普,信封上具名“巴曼”,我急不及待把信封拆开,听完了
之后,呆了很久。由于信的内容和整个故事的关连极大,是以必须全部披露。
    录音带是巴曼的声音,一开始,他的声音,兴奋莫名:“卫斯理,在两天前,我解
开了那种宇宙文字的秘密,自此之后,许多不明白的事,都变得明白了。先说你知道的
一些事,当初,七个星体的外星人,来到了地球,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之后,他们决定
在地球上制造一场巨大的爆炸,我们都以为他们是想瓜分地球,可是我们完全料错了!
错得不能再错!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原来,他们观察的结果:地球原来的环境,生物的发展,到
此为止,不能进一步发展为高级生物。
    “他们要改造的,是地球整个适宜高级生物的环境,他们制造了那场大爆炸,使得
大气层的成份变更,土地的成份和海洋的成份改变,产生发展高级生物的条件。
    “爆炸之后,经过了三亿地球年的死寂,地球上开始有了新的、最原始的生命,他
们各自──来自不同的七个星体的人,把自己生命中的遗传因子,和最原始的生命结合
,然后,他们又建造了这个岩洞,把一切资料,留在岩洞之中,再去进行他们的宇宙旅
程。
    “当然,距如今又是几亿年了,但他们早已知道地球上的高级生物的形态,会循一
条什么样的途径发展下去,就像如今科学家只要有一个细胞,就可以知道这个细胞如果
加以培植,就会变成什么生物一样。
    “这就是我们在立体投影仪中看到的‘生物发展史’,最后,出现了现代人。现代
人的形体,相信也决定于这七个外星人的形体──多么奇妙:上帝照他的样子造了人,
七种外星人的外形,相信也有著肤色、高矮不同,这是地球人有各色人种的原因。奇怪
的是其中有一种好像并没有出现过。
    “想不到吧,我们全是七个不同的外星人的后代,如果没有他们,地球上一直只是
恐龙和三叶虫,根本不会有人类。
    “我还在拼命研究其余的一切,再有重大的发现时,会向你说。”
    录音带的内容,相当骇人,但愿巴曼能有更多的新发现。
----------------------------------------------------------------------------
                                全文完
(by Ray Leong  Email:ray_kwleong@yahoo.com)
G他找到了更有趣的新游戏,自然不再玩旧的了。
    盖雷夫人眨著眼,她没有问什么,因为她比别人聪明,知道再问,我也不会说的。
小纳就不如她,连问了七八次,在得不到回答之后,神情悻然。
尾声
    这个故事本来已经结束了,相当出于意料之外的是,若干时日之后,我收到了一卷
录音带,寄自土耳其的锡诺普,信封上具名“巴曼”,我急不及待把信封拆开,听完了
之后,呆了很久。由于信的内容和整个故事的关连极大,是以必须全部披露。
    录音带是巴曼的声音,一开始,他的声音,兴奋莫名:“卫斯理,在两天前,我解
开了那种宇宙文字的秘密,自此之后,许多不明白的事,都变得明白了。先说你知道的
一些事,当初,七个星体的外星人,来到了地球,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之后,他们决定
在地球上制造一场巨大的爆炸,我们都以为他们是想瓜分地球,可是我们完全料错了!
错得不能再错!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原来,他们观察的结果:地球原来的环境,生物的发展,到
此为止,不能进一步发展为高级生物。
    “他们要改造的,是地球整个适宜高级生物的环境,他们制造了那场大爆炸,使得
大气层的成份变更,土地的成份和海洋的成份改变,产生发展高级生物的条件。
    “爆炸之后,经过了三亿地球年的死寂,地球上开始有了新的、最原始的生命,他
们各自──来自不同的七个星体的人,把自己生命中的遗传因子,和最原始的生命结合
,然后,他们又建造了这个岩洞,把一切资料,留在岩洞之中,再去进行他们的宇宙旅
程。
    “当然,距如今又是几亿年了,但他们早已知道地球上的高级生物的形态,会循一
条什么样的途径发展下去,就像如今科学家只要有一个细胞,就可以知道这个细胞如果
加以培植,就会变成什么生物一样。
    “这就是我们在立体投影仪中看到的‘生物发展史’,最后,出现了现代人。现代
人的形体,相信也决定于这七个外星人的形体──多么奇妙:上帝照他的样子造了人,
七种外星人的外形,相信也有著肤色、高矮不同,这是地球人有各色人种的原因。奇怪
的是其中有一种好像并没有出现过。
    “想不到吧,我们全是七个不同的外星人的后代,如果没有他们,地球上一直只是
恐龙和三叶虫,根本不会有人类。
    “我还在拼命研究其余的一切,再有重大的发现时,会向你说。”
    录音带的内容,相当骇人,但愿巴曼能有更多的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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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by Ray Leong  Email:ray_kwleong@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