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求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5:53:49
本文并非倪匡作,但倪匡先生都认为非常神似。遂加入。自序
自序千百年来,求活的故事一直都在人类上演。    所有的人全都想长命百岁,哪怕是老得变成了古懂,活着,总比死去的好。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假设(注意,我说是假设),某一种生命形态,其中也可能包括人这种生命形态,活着已经没有了丝毫意义,或者说话着只不过是时间的无休止重复,那么,活着,就一定比死更重要吗?    《求死》这个故事,同样是探索生命这个大主题,不过,读过之后就会明白,这次的探索与以前已经有了大不同,至少是探索的角度有了极大的变化。    以前的一些故事,最重要一点是探索活,或者说怎样活。这可以说是人类普遍关心的一个大问题。    可这个故事选择的角度是活的对立面,也就是死。    死这个主题以前也曾经涉及过,但从来都没有深入地探讨过死对于生命存在的重大意义。    或许有人会说,死是生命的终结,是生命的毁灭,怎么可能构成对生命的意义?别说对此进行探讨,有这种想法简直就是荒唐就是疯狂。    这显然是一种形而上的理解,可是,就生命存在或者任何一种存在来说,除了形而上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形而下。    长命百岁,就真的是人类的最大幸福吗?    我曾认识一个家庭,或者应该说是认识一个人。这是一个极为长寿的人,这个人是一个老女人。她究竟有多少岁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问她许多的问题,她也不知道。她经常会问人们一些奇奇怪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慈禧太后死了吗?怎么一直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她死了以后,是谁在当皇帝?现在是什么年号?”她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但这所有的问题都毫无必要向她解答,因为她根本就记不住,你今天解答了,她明天还会问同一个问题。似乎可以向她提几个问题,比如她的年龄,或者她的孩子呢?其实,就这些问题向她提问,永远都不可能有正确的回答,她的儿子现在在哪里,甚至是她的儿子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孙子是怎么死的,她一样不知道。    她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两个字:活着。如果想再加几个字的话,那就是:她还活着。    这样的存在,对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样的人很多,非常非常多,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其中的某一个人似乎活得不耐烦了,去求死,这是不是对这种生命形态的一大贡献?    《求死》所记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与《成仙》那个故事多少有些联系,两个故事虽然是不同时间内发生并且单独存在的,却可以连起来读,不妨试一试。    卫斯理一九九七年四月一、一些奇特的报道千百年来,求活是人类一个永远的主题,也是不知多少人孜孜以求的。    历史上最著名一个求活故事: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权倾天下,所行各事,真正可以称得上是纵横裨阖,件件都是大手笔,别的不说,他所建的阿房宫,就可以称为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千古绝唱,被怒发冲冠的楚霸王顶羽一把火烧去之后,再有人就是想依样画葫芦都不可能;再如他的焚书坑儒,何等的决绝。正是这样的人,才更清楚自己活着的重要,当他意识到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时,求活的**也就愈加强烈,甚至无以复加。也不知是什么人在这时给秦始皇出了一个馊主意,说是东海之上有一座仙山,住在那座仙山上的仙人有长生不老药,于是,秦始皇命人日夜不停地赶制了一艘大船,再从全国各地选了五百童男童女,坐着这艘大船出海,去替他寻求长生不老仙丹。    后人见东洋文字与中国文字有着极为深远的渊源,而且在人种、性格、文化等诸方面有着极大的相似,就认定现今的日本人,其实当然就是秦始皇派出的那五百名童男童女的后人,他们在奉旨出海之后,虽然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大岛,却并未见到传说中的仙人,当然更不可能获得什么长生不老丹了,所以不敢回来复命,便在此岛上定居下来,繁衍子孙,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日本国。    (此处谈到秦始皇派出五百童男童女渡海去求仙问药的事,历史上原是有记载的,但历史早已成了历代统治者的一种粉饰,上面尽是往自己脸上抹的金粉,谁都难以还其本来面目。就这一段记载来说,可疑之处颇多,首先就有一个此段记载出自何人之手是何时所记的问题,如若说是秦代所记,这些记载的可信度当然就极值得怀疑,身为一国之君的秦始皇,选派五百童男童女总该有一个别的名目,比如为了国家民族之类,总不成直截了当说为他去求长生不老之药吧?那么,此记载就可能是后人作伪。如果是秦代以后的某人所记,那时秦代已灭,秦始皇杀人无数,不说他统一六国,单是修长城,焚书坑儒,就使得他的仇人满天下,其真实性就更值得怀疑了。)    (这些当然是我在整理这个故事时想到的,同时也认为这一段历史恐怕永远都不可能还原其本来面目了,不免有些为历史而悲哀,或者为生活在今天的人不得不将这些充满了古代人恩怨情仇、营营苟苟的荒唐文字当作真实存在而悲哀。却没有料到,在我此处所记述的故事发生差不多半年以后,有一个人找上我的家来要与我决斗,而此人正是当年那五百童男之一,真正可以称得上奇特之至。这自然是与我正在叙说的故事完全无关的一件事,并且让我知道了我的前世上怎样一个人,虽然我不肯相信,却又无法反驳,真正有点骇人听闻。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倒是可以整理出来,单独成篇,肯定是一篇极其有趣的小说。)    现代日本人与秦始皇派出的五百童男童女之说自然是不可考,就像传说中有着极其之多的仙人,实际上无从考证一样。    历代帝王将相之中,感觉生命之短暂,极尽所能求活的,又岂是秦始皇始,岂是秦始皇终?    泰山成为历朝历代的圣山,当皇帝的,都要去拜山,皇帝换了,朝代改了,可拜山的风俗却一如既往,现今说起来实在是一大笑话,可当时却又是那么的自然而然。这历代帝王所拜的,哪里是什么山或者仙?如果说他们的目的其实是去拜自己的命,倒也更直接准确一些。    他们的行为只有着一个目的,那就是设法与仙人亲近,然后仙人为他们施长寿之术。    原来,人类一直都被生命之短暂困扰,人类一直都在寻求长寿的秘方。    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得根本就不足为奇。    在这样不足为奇的反面,如果出现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事情,某一个人因为活得太长了,想死又死不了。那么,他会怎么办?    这样的事实在是奇特之至,如果不是我亲身所见,任何人说给我听,我是一定不会相信的。    卫斯理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极为超脱的人了,对人生之中生死两个字,早已经看得很透,但也并不是说,长命百岁对我就没有了吸引力,别的不论,白素与我的这段感情,真正可以称得上千古绝唱,我们之间所爱之深,常人无法想象,我又怎么忍心将这份感情割舍,独自去面对死亡?或者她又何忍心让我独自去面对死亡?有了这样一份感情,我当然就想长时间活下去,长时间与白素厮守。其次,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纷繁多姿,有着如此之多的奇事妙事吸引着我,人死以后,一了百了,哪里再去体验这样一些有趣的经历?    但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忽然就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想法,死其实真是一件纯洁而又伟大的事。    闲话题过不表,言归正传。    这件事开始发生的时候,并不是我的个人经历,也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朋友的经历,那只不过是一些完全零星的,奇特又似乎毫无联系的报道,这些报道散布在全世界各地,涉及许多国家。    这些报道虽然可以称得上奇闻,但在我当时看来,与我所经历的奇闻轶事,却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何况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就没有特别注意。    但世上的事,往往是人们难以预料的,许多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事,全都集中到了我这里,我如果再说同我没有任何联系,似乎就有些不是事实了。    这些事与我发生联系的方式也是极为奇特,最初,我甚至以为这只不过是什么人想与我开一个玩笑,所以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有人为此找上我的门来,我也仍然不能将这些发生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并且性质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事联系在一起,那些找我的人硬将这些扯在一起时,我甚至笑他们简直是想象力太丰富,而实际上纯粹是无稽之谈。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也是我正忙的时候。    那时,我在忙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那另外一件事也实在是异常奇诡,其缘起是因为有一个人忽然觉得她的丈夫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完全的另外一个人。这种事也不难想象其存在的可能,这种可能有几种,一种是她的丈夫被人冒名顶替了,另一种则是这个人本身有问题,比如患了妄想症什么的。一个妄想症患者,往往能想出许多别人闻所未闻的事,倒也不能算是稀奇。如果这个人是一个普通至极的人,或者本身或者家族之中有过精神病史,倒也就不能算是一件奇事了。可问题的根本是这个人的身份极为特别,特别到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局势,那么,这件事就不能不引起重视了。    这个人是一名王妃,她的名字叫迪玛。    有关这件事,我正在整理,书名叫做《大阴谋》。    此处提到《大阴谋》这本书,当然是基于卫斯理的一贯写作原则,除此之外,还因为我正在记述的这个故事,几乎是与大阴谋在同时进行,只不过以着完全不同的方式向前发展。    那天,迪玛王妃的丈夫佩德罗亲王(在整个事件没有最后查清之前,我只能如此称呼,实际上,此时迪玛王妃已经开始怀疑此佩德罗非彼佩德罗,她的丈夫被人在暗中掉包了)前往亚洲几个国家作国事访问,在我所生活的那个城市有一天的逗留,然后前往日本。因为此事是我和小郭在联手进行,要跟踪佩德罗,原本只要小郭一个命令,他的手下就可以完成得很好。可我想到正可以趁此机会与勒曼医院联络一下,向他们请教几个问题,所以就回到了家里,第二天便将跟踪佩德罗亲王前往日本东京。    我回到家的时候,白素和红绫都不在。我直接走进了书房,书房里有一大堆邮件正在等着我拆阅。我当然是先将这些邮件粗略地测览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急件是需要立即处理的。我看过之后就发现其实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函件,无非是一些朋友的问候或者一些读友来信与我探讨某一本书中的某一个问题以及问我在哪里可以买到我的哪一本书之类。对于朋友们的各种来信,我一般是不回的,他们也知道我是一个大忙人,所以也决不会责怪;对一些读友的信,我倒是要重视得多,他们或许能给我提供许多新的想法,但这也不能算是急件。    除了上述这些信件之外,还有一些信,似乎有几十封之多,这些信并非寄自同一个国家,所有的信都没有表明寄信人的身份姓名,也好像不是同一人所为,信的内容虽然千奇百怪,却也有着一个极大的相同点,这些全都是从各地报纸上剪下来的。这些信早已被白素归类,并且按照接到的日期编了号,然后放在了我的书桌的显眼位置。    毫无疑问,白素已经看过了这些信,她似乎也希望我看一看,所以才会故意摆在一个非常容易看到的地方。    是什么人从全世界各地给我寄来了这样一些剪报?如果寄来的剪报只不过一张,倒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或者这些剪报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可能是同一件事的系列报道,就算这件事再奇,大概也不一定奇过我的所有经历。所以也不会太让我感兴趣。但这种剪报竟有几十种之多,由不同的人从世界上不同的城市寄来,并且,上面登载的事情并不相同,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的确可以算得上一件奇特的事,但这样的事,并不能吸引我,因为我所遇到的事更奇特,我完全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与我毫不相干的闲事。    我从那些信中随便拿起最上面的一封,看了一眼那份剪报的标题。    “白宫遭一男子枪击守卫快速与之火拼神秘枪手身中三十余发子弹,目前正在抢救中”    这是一则美国《华盛顿邮报》的消息,我快速看了一下导语,知道事情发生在二十天之前,有一名至今未能查明身份的男子,忽然将一辆林肯牌轿车停在白宫前面,从车上下来时,手中端着一支杀伤力极强的手提机枪,对准白宫猛烈射击。白宫的守卫当即对此作出反应,拔枪与之对射。那名枪手在射完枪中的子弹后倒地,事后经检查发现,他的身上有三十五个着弹孔,其中脑部和心脏部位共有七处中弹。经有关方面检验,此枪手并没有死,目前已经被送往华盛顿一家医院救治。    后面的详细报道我当然不需再看,便将这则消息扔在了桌上,口中一边说:“这简直就是奇闻。”一边拿起了另一则消息。    “四号公路发生大惨祸五十二辆汽车相撞,二十八人死亡四十六人受伤”    这一则消息是从英国报纸上剪下来的,导语非常明确地告诉人们,就在十五天前,有一名男子在伦敦市郊的四号高速公路上冲向一辆正常行驶的大型货车,结果引起一场特大交通事故,据分析,这名男子可能是想以这件方式自杀,但在这起报废了几十辆汽车的大惨祸中,他倒成了幸存者。    这样两则毫无关联的报道,同时出现在我的案头,我原有的那点兴趣顿时就消失了,像白宫遭枪击、伦敦发生特大车祸这一类事,并非天下奇闻,实在也没有任何吸引我之处。    我放弃了继续阅读这些剪报的念头,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这些司空见惯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我打开抽屉,找到勒曼医院的电话号码,开始与他们通话。    这一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因为与此故事无关,不必详述。    我打完这个电话之后,白素回来了,我们相互问候,然后她就对我说:“最近好像发生了许多事。”    我说是啊,确然发生了许多事。    她又说:“你看了那些报道?”    我扫了那些报道一眼:“无聊至极。”    我们说的话虽然是同一个意思,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我认同她所说的,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当然是指我现在正在了解的事而言,在这件事中,我怀疑其中有至少五个国家的元首或者总统或者首相什么的,其身份十分的诡秘,种种迹象分析,他们似乎并不是当初就职的那些人,似乎是在某一个特别的时候被人不知不觉给掉包了。如果这种分析不错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所以。白素说最近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我立即表示认同。    显然,白素说的发生了许多事却是完全另一回事,她还不知道我正在调查的这桩奇事。从她最后一句话分析,她是指那些剪报而言。什么车祸、火灾之类的事,几乎每天都有许多起,当然与奇事怪事沾不上边,更不可能与我正在着手调查的那件事相比,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回答。    白素望着我,欲语又止,她的这种神态,极其罕见。我和她生死与共,生命虽然未能实质成为一体,但确然已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她有什么是欲言又止的呢?    我扬了扬头,她笑,笑容之中,略带歉意:“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你毕竟不再年轻了。”    她说得很婉转,我抚着脸,笑了起来:“何不直接说我老了。你是说我的好奇心已大不如前?”    白素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说:“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毕竟已经不再年轻。”我指了指那些剪报:“不过,像这样一些事,就算我再年轻二十岁,大概也不会太有兴趣。这样的事,我们的身边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白素听了我的话,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你并没有将这些剪报看完。”    我听出她的话中有话,就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白素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总之很怪异,而且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我的确是有一些想法的,却也觉得很难说清楚。我很想你能够全部将这些剪报读完。”    我再一次说:“有这个必要吗?”    她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坐的姿式:“最初,我也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甚至想过这完全是一些极其无聊的东西,原是准备扔掉的,后来一想,这会不会是你要的什么资料?就留了下来。东西是留下来了,可我对此并无任何兴趣,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看一看。”    听她这样说,我就看了她一眼。    她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就明白我的意思:“不错,我后来是看了,而且看得非常仔细,至少看了四遍。”    即使这件事一开始没有引起我的任何兴趣,但现在我也不由得有了一些想法,我知道,白素的记忆力、理解力。判断分析力极好,像这种报上公开的报道,千字以内的短消息,她应该看一遍就能知道一切,有何必要看了一遍又一遍?而且竟看了四遍之多,这实在不像是白素所为,难道这些报道之中真有什么让人不明白的东西隐含其中?    白素站起来,将那些剪报拿在手中:“我最初不感兴趣,跟你的想法一样,觉得这些事司空见惯,根本没有必要注意。但是后来这种剪报不断地被寄来,而且,我那次与你通话时还特别问过你,你说你根本就没有让人帮你搜集信息。我这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难道你不觉得?这些剪报几乎来自世界各地,也就是说,并非一个人所为,这么多人做着同样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这件事能说无意义吗?不管这件事有没有意义,这件事本身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我决定看一看。”    我说:“你看了一遍,于是就发现了其中有着许多奇妙之处?”    白素说:“我确然是全部看了一遍,但看过一遍之后就将这些东西扔开了,我像你一样觉得这是一些极其无聊的事。可是,剪报还在不断地寄来,我也就没有再看。几天之后,温宝裕来了,他与红绫谈起发生在本城的一件怪事。他说,这件事发生在十多天前,有一个人可能活得不耐烦了,从那幢最高的楼上跳了下来。我当时就说,这也不能算是奇事。温宝裕说,跳楼当然不能算是奇事,一个人,如果他活得实在不堪,想从哪里跳下来,那是他的自由。但这件事奇就奇在这个从七十八层楼上跳下来的人,虽然被摔得血肉模糊,却并没有死。而且,后来别人将他送到了医院,当天晚上,护士查房的时候,他竟从病床上站了起来,走出了医院,不知所踪。”    一个人从高达七十八层的大楼上跳下来,竟然没有死,这的确可以说奇了。    白素说:“事情还不仅如此,实际上,有人知道那个怪人是怎么从医院走出去的,并且进行了录像。”    白素说到这里,我马上想到,做这件事的一定不会是别人:“温宝裕?”    她冲我笑了笑,我明白她的意思:除了他,你想还会有谁?    不错,温宝裕原是一个即使没有事也想生出许多事来的人,现在真的有事了,怎么可能会少得了他这个活宝?我还知道,他要跟踪某一个人,一定是有条件的,我们的好朋友陈长青“上山学道”的时候,托将他那间大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温定裕,陈长青从祖上继承了大笔的遗产。后来,陈长青一去不归,至今不知所往,这些东西就暂时成了温宝裕的了。    白素在说到有人对此进行了录像的话,我立即就想到这件事一定是温宝裕干的,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别人。但我也有些不能理解的事,所以问她:“这件事又与那些剪报有什么关系?”    白素冲我笑了笑,那情形似乎在说:有关系,大有关系了:“温宝裕走了以后,我一个人来到书房,将这些剪报又看了一遍,结果就找到了其中的一些关系。    她知道我性子急,所以故作玄虚,只说大有关系,却不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你发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索冲着我诡秘地一笑:“如果你真想知道是什么关系,那也简单,你将这些剪报看一遍就知道了。”    她将剪报往我手中一放,就走了出去。
二、有关剪报的讨论对这些剪报,我原本没有一点兴趣,而且,我这次回来,时间宝贵,明天就要赶到日本东京去,我极想利用这机会与白素说些随意轻松的话,谁知她却扔给了我这样一件事。    因为有了她的那一番话,我自然有了看这些剪报的**。而且,这是她布置给我的任务,不看似乎还不行。    我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剪报上,第一篇还是神秘枪手枪击白宫事件,导语之后写的是这件枪击案的详细过程,占了整篇报道百分之八十的篇幅,结束处有几行字,说的是这名神秘枪手身中几十枪竟然还活着,他所中的这几十枪中,至少有七枪是致命的,这名神秘枪手受伤后被人发现时,他说了一句话,可是在场的人都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专家称,理论上说,任何人只要中了这七枪中的某一枪,必死无疑。    看完了这篇报道,再联想到白素的到的七十八层跳楼自杀事件,我觉得似乎有了些意思,因为我预感到这两件事之间,或者可以说这些剪报所涉及的所有事之间,原是有一种特别联系的。如果真有这种联系,那么,有人将这些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剪报寄给我,希望我能解开一个令人不解之谜,那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不过,世上的事往往有一种特别的发展轨迹,如果真有这么一条线索很快就将这许多完全不相于的事联系了起来,我或许就不会再有兴趣。    有了这一层想法,我就很想知道那个神秘杀手进了医院以后的情形如何,这篇报道显然是事发当天发稿的,所以结尾仅仅只是说这个人在中了那么多枪之后居然没有死被送到医院。到医院去如何?到医院后当然是死了,在如此伤势下还能活下来的人,万中无一,恐怕十万百万人中也根本不可能有一个。虽然人人都知道结果一定是如此,但所有人都想奇迹出现,希望眼前这个人就是那千万分之一万万分之一甚至是亿万分之一。    写报道的人故事不将这一点说清楚,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也可能有意要留点悬念,这是做文章的手法。    却说我当时看过第一页,就想看后面还有什么样的报道,其实在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结局。翻过这一页后,果然后面还有一页。    那后续报道的标题简直就是耸人听闻:《神秘枪手神秘死亡枪击白宫成悬案》,其实内容却极简单,报道说,枪击白宫事件发生后,警方发现神秘枪手在身中三十多枪的情况下居然还活着,便将他送到了医院救治。虽然他们明明知道这样做没有太大意义,能救活这个枪手的希望几乎等于零,却仍然这样做了。有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士分析说,警方这样做,其目的应该是吸引他的同伙。可以想见,这名神秘枪手的病房外一定戒备森严。警方事后证实,他们的确是动用了最现代化的设备。    但是,警方的如意算盘显然打错了,这天晚上零时前后,被安排在病房中的那名老警官要去小解,他刚刚走进卫生间,就听到警铃大作,大吃了一惊,以为是枪手的同伴来到不小心碰到了警报装置,他当即拔了枪,跑出来一看,才知道警铃声是那些医疗仪器发出来的。    医疗仪器发出警报,说明病人病情出现重大变化,医护人员在几秒钟之后赶了过来,其结果是这名枪手已经断气。    这样的报道,我怎么看都看不出异常来,那名枪手的要害部位中了七枪却没有立即死去,的确是有些怪异,却也并非不可能,我就听一个刽子手说过,有一次,他奉命枪毙一个杀人犯。当然,他不是第一执法,第一执法向杀人犯的胸部开了一枪后离开了,然后由他去查验杀人犯是否已经死亡。执法时,杀人犯是被反绑着的,前面有一个坑,执法后,杀人犯就会扑倒在那个坑上,子弹穿过胸膛当然会爆裂开一个大洞,鲜血会从这个大洞中流出来,全都洒在那个洞中。刽子手走过去一验看,见杀人犯的胸部的确是中了弹,位置极准,杀人犯也已经扑倒在那个坑上。却并没有死,他甚至还能转过头来,瞪着一双被血染红的眼睛,看着刽子手,那一双眼睛里竟喷着令人寒粟的凶光。刽子手害怕了,甩手就是一枪。这个刽子手的枪法当然是极好,这一颗子弹是对准杀人犯的头部射去的,有半边脑袋顿时就被子弹掀开了。飞向一边,可是,这个杀人犯仍然没有死,甚至还动了动嘴,似乎是想向他说什么。那情景,真是令人惊骇之至。    由此可知,人在要害处中了七弹却没有立即死亡的事并非不可能,如果是中了七弹却被救活过来,倒可以称得上是现代医学的奇迹。事实上这种奇迹并没有出现,那名枪手身中七弹之后活了差不多六个小时,仍然是死了。    新闻界很流行一种说法,狗咬人不算是新闻,因为狗本身会咬人的,人咬狗才是新闻,正常的人当然不会去咬一只狗,除非这个人疯了。一个原本该死的人死了,只不过他比常人多在这个世上坚持了六个小时,这样的事虽然也可以算是一件奇事,却也并不能奇到哪里。    这件事结局与我那朦朦胧胧的想法相差实在是太远,我原以为这个枪手会在要害之处中了七枪后仍然能活着,那就与温宝裕所发现的事有了某种联系,虽然我明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却仍然这样希望。事实却没有任何让我意外之处,所以我顿时就没有了对此事再考究的兴趣,但是,此事毕竟是白素向我要求的,所以我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第二则正是有关那起车祸的报道。    有一个年轻人,男性。这天上午九时许,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出现在四号高速公路旁,当时,那名大货车司机以为他是想搭顺风车,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当车行至他的旁边时,这名男人忽然扑向了大卡车的前轮,司机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想自杀,于是紧急刹车,但已经晚了,惯性使得车于向前冲出差不多五十米,然后翻倒在路中间。紧跟其后的车辆并未料到有此类事情发生,所以都没有准备,所以一辆紧接着一辆,几十辆车就撞在了一起。现在的高速公路,车速特别快,车与车之间的距离又不是太远,前面某一辆车出了事,后面的来不及做出反应,这种大惨祸很容易发生。事实上,这种事早已不是第一次,全世界范围内,每年都会发生许多起,根本就不能算是特别。    最惨的当然是那名肇事者,事后,谁都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只车轮曾经从他的身体之上辗过,被人发现时,他早已是血肉模糊,肢体不全。不过有一点却奇特之至,这名肇事者的脑袋其实已经被车轮压扁了,胸部以下部位被飞转的车轮辗断,不知去向。毫无疑问,这个肇事者应该是死了,可怪就怪在,这所有的一切发生之后,他竟然还能说话,他并非说了许多话,没有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还能说许多话,他说的话仅仅只是一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很多人在场,这些人全都听到了他所说的话,甚至有至少十个人看到他在说话时,嘴部是有动作的。    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听懂他的话,所以也就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人后来当然是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    一个头被压扁胸腹以下被辗断的人竟还能说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奇之又奇。这到底有没有可能?我不敢确定,这似乎有几种可能,一是那个人临死前的确说了某一句话,一是当时的所有人都产生了幻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制造耸人听闻。    故意制造新闻的新闻记者并不是没有,此类的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全世界范围内,尤其是近些年来,制造新闻的事似乎时有发生,最著名的一个是一张所谓外星人飞碟的照片,当时这张照片的确是引起了全世界范围内的极大轰动,不过后来证实,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作伪手段而已。    制造新闻的当然不仅仅是新闻记者,还有一种专玩政治游戏的所谓政治家,他们为了使游戏更加精彩纷呈,往往也会放出一些新闻烟幕,这些人的手法之高,高出所有人的想象之外。    看了这两则消息之后,我立即想到了制造新闻这回事,我以为这很可能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特别的目的而做出来的,所以实在没有兴趣再看下去。这些事似乎也可以算得上有些特别,但与我正在经历的事比起来,还不能用中国一句古话大巫见小巫来比,简直就应该说是大巫和不是巫的巫来比了。    我放弃再看下去的念头,倒了一杯酒,在椅子上,边喝边想着怎样查清那些国家首脑级人物替身的秘密。    白素在这时走了进来,她显然以为我看完了,所以问:“你有什么看法?”    我说:“我的看法与你刚才走出去时一样。”    她向我的手上看了看:“原来你并没有看完。”    我说:“我看没有必要看下去。其实,我已经知道下面的那些是什么内容,无非是说某时某地发生了一次大地震,有一个什么样奇特的人被压在了地下,身体几乎被砸成了肉酱,而四十八小时后,这个人被救援队挖了出来,他竟然还能对他们说出话来。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立即就死了,也有可能是某人不想活了,决定卧轨自杀,飞速运转的车轮将他的身体辗成了许多段,可当人们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珠竟然会动,手也会动。结果一样,他终究是死了。”    白素似乎很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有一篇是关于核爆现场的,真正可以算得上奇中之奇,你不可不看。”    我丝毫没有兴趣,这东西是那些惯于玩政治游戏的人手中的一个最高级的玩具,谁抓在了手中,谁就会认为自己成了人类的主宰,全世界的统治者,但事实上,主宰这个世界的永远都不会是人而是自然,这些所谓的政治家们在玩着游戏的时候,自然其实也在玩着他们,这同样应该了中国人的一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素看了我一眼,我用眼神告诉她:“如果在核爆中心,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话,或许我会有一点点兴趣。”这是显然的事,核爆中心不可能有人能活下来,除了核辐射的原因以外,还有许多致人死命的因素存在,例如爆所产生的温度,高达数万度,就是一块铁在那里,也早被融化了,何况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还有核爆所产生的冲击波,那也是对人体有着极大破坏力的,其冲击波对树林楼房的损坏程度,与一场强级地震相比,其威力似乎可算在伯仲之间。    我这样说,当然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没想到白素却说:“那也差不到哪里去。”    听她的口气,似乎真有人能在核爆中心活下来似的,天下真会有这样的人?    我用不相信的眼神看她,她从中读到了我对此事起了兴趣,便从我手中接过那些材料,找出其中一份交给我。    我一看,觉得这篇报道的标题更是耸人听闻。这标题竟是《从核弹爆炸现场走出来的人》。这里所说的核弹,或许可以理解为原子弹,或者其他什么通过核裂变核聚变引起爆炸的,是哪一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类武器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当年,美国为了取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决定性胜利,也为了对日本偷袭珍珠港进行报复,向日本的长崎和广岛各扔了一颗原子弹,结果是使这两座城市几乎夷为平地。核爆炸的冲击波将这两座城市几乎所有的房屋树木摧毁了,核爆所产生的高温,又引燃了一切可燃之物,大火烧了许多天才熄灭。在这全球唯一的一次核攻击中,虽然有一些幸存者,但是核辐射使得这些幸存者的后半生充满了灾难。    这篇报道提到了从核弹爆炸现场走出来的人,这也不算是奇特,广岛和长崎活下来的人数以万计。    白素当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她才会说:“你先也别想那么多,看一看这篇报道再说。”    这篇报道同样来自美国,据报道中称,消息来源是美方的一位高级官员,当然是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官员,有关这位官员的身份,报道故意闪烁其词,却又暗示说这是一位身份极为特别官阶极高的官员。    我看到这里,眉头就皱了皱,我非常熟悉这一类游戏,这一类游戏有一个通常的规则,让你半信半疑,想信又觉得太玄,想不信又似乎不行。这是所谓的政治家惯用手法之一,谁如果每天将大量的时间用在破解这样的文章游戏之上,那才是叫闲着也是闲着,完全是因为无事可做。    此事如果不是白素坚持,我是一定不会看下去的,那些官员也好,或者说政治家也好,每天吃饱了饭,琢磨的就是这样的一些事,对于他们来说,将游戏搞得越复杂越无人能够破解越好。平常人等,哪有如此的闲功夫与他们耗下去?    既然白素坚持要我看下去,我便也只好看下去了。那位官员透露说,不久前东方某大国在进行核弹爆炸实验时发生了一件极为奇特的事,在这次核实验的着弹点上,竟出现了一个人。他介绍说,任何一个国家在进行核实验的时候,均会对着弹点周围一定范围内进行清场,并且进行严密警戒,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入爆炸区域以内。这种防范当然不是防止有人会进去获取什么情报资料之类,而是凡是进去的人,理论上就已经是死人了。正因为如此,核爆实验通常都是在沙漠之中或者地下进行,也有可能选择在公海之上,如果是在公海上进行,就一定要向国际社会通报着弹点以及危险区域。当然,在自己本国之内,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尽管防范如此严密,但在倒计时的最后一刻,还是发生了意外,各种监测系统显示,就在着弹点部位,不知从哪里钻出了一个人。指挥中心发现这一变故之后,立即通知停止发射,但是已经晚了,计时系统显示为0,所有的发时工作已经完成。    理论上说,这个人必死无疑。    但实际上,这个人却并没有死,爆炸发生后,监测系统运转正常,信号接收也异常清晰,他们看到那个人被爆炸的蘑菇云推上了高空,然后又跌进了云层之中,跌进云层当然就看不见这个人了,可是,在大地归于平静之后,他们竟然看到了那个人,不,那已经不能称为是人,应该说是人的尸体,或者说是人的残缺的肢体。从屏幕显示上,他们竟看到那些残缺的肢体开始移动,说得更准确一些是滚动。核爆之后,在着弹点附近的地上是一层很厚的灰尘,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所以有关方面从显示屏上看到的镜头就特别清晰,他们看到那具身体滚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至少在二十米以上,在他的身后,留下的是一条非常明显的凹痕。这个人显然在试图离开核爆现场,但由于伤势实在太重,所以在移动二十米之后死亡。    美方因此进行过大量研究,也曾邀请一些医学专家、生物学专家、物理学专家、化学专家甚至是灵学专家等,进行过许多次探讨,结果一致认识,人的行动是双足来完成的,而那个人的双足显示已经在爆炸时失去了,所以根本不可能行走。几乎所有的所谓科学家都认为这是故意制造骇人听闻,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存在。    而灵学专家提出了他们的一点不同意见,他们认为,人是由身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灵魂是依附于身体而存在,原则上,身体失去了原有的功能以后,灵魂失去了依附,就会脱离身体而去。但并不能因此否认会有极个别特例存在,如果这个人的灵魂异常强大,在身体死亡之后,并没有根快离开身体,而是指挥着身体行动了一定的距离。    美方的官员说,这种情况理论上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核爆炸的热量极高,任何人的身体处于那种爆炸之中,几秒钟之类就会被烧死,身体的肌肉组织高度碳化。也就是说,事后通过监测系统看到的肢体应该是烧焦了的肢体,这样的肢体,根本就不可能移动,除非是有什么外力在作用。    看完这则消息后,我对白素说:“这件事的确是奇诡之至,不可,也实在是一件查无实据的东西。消息来源并非那个东方大国、而是这个西方大国,也就是所谓通过第三者的口说出来的,那么,这种说法之中,到底有多少捕风捉影的成份,实在是一件极难说清的事。”    白素并不对我的这一番说词表示任何意见,而是问我:“你认为那些灵学家的观点怎么样?”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确然有其可取之处,但至今未能够证实,如果你是想让我去证实这一点的话,我认为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她给我的杯子中加了些酒,接着又问:“你发现这些消息的一个共同点没有?”    这一点倒是不用她提醒:“共同点岂止一个?这些消息中都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人,而且都是男性,这是其一;其二,这些人全都遇到了极其意外的情形,或者是本人制造的意外,例如枪击白宫和四号公路车祸,也有的是完全无意识的。”    不待我说完,白素就打断了我:“你认为是完全无意识的?”    她这一番话就让我不明白了,如果不是无意识的,难道还是有意的?    白素冲着我诡异地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忍不住想调动一下你的想象力。你接着往下说。”    她越是这样说,我倒越是警惕起来:“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总之有一点,这些人全都无一例外地受到了非常沉重而且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在受到这种打击之后……”    我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拿眼去看白素。她又冲我一笑:“你想到了什么?”    看到她的这种笑容,我的确是大为骇异。我们之间的默契已经达到了相当程度,通常情况下,我们只要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立即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刚才,她如此这般地冲着我一笑,我于是就知道了她的想法,这种想法也实在是太奇特了,简直就可以说是狂想。    “你认为这所有的事是有一个什么类似的组织在操纵?”    我在这样问过她之后,白素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摆了摆头,却不语。    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的想象力大大的不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白素又冲着我一笑,我知道她是在说,你的想象力的确是大不如以前了。    我心中非常不服气,就问她:“你到底有些什么想法?”    他说:“我觉得这些事之间,原是有着一种特别联系的。”    对她的观点、我不敢苟同:“何以见得?”    她道:“这许多的事,在发生之后不久,全都集中到了一个地方,就是你的书桌上,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其中有着必然的联系?”    白素如此一说,我倒是有了相同的看法,这些事如果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也不会同时被人寄到我这里,这不会是一种偶然,其中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但这种必然是什么?    认同这一点之后,我拿眼去看白素,见她正微偏着头,看我,脸上挂着一种非常神秘的笑容。我忽然从这笑容之中明白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她觉得这些事中,有着一处超自然的力量在操纵,目的正是为了让人们明白什么。    但与此同时,我也想到,就算有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他们果真能操纵人在死去之后的身体?我于是对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人的身体死亡以后,灵魂根本就不可能再操纵身体,即使是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也无法操纵已经死的身体,你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荒唐了。这样的事,别说是人类不可能做到,就是勒曼医院的那些外星人,也根本就无法做到。你想,他们如果能让一个灵魂进入已经死去了的身体的话,也一样能够使灵魂进入活着的身体,那么,他们研究出的那些复制人就不再是真人的备用,而是会产生许多的人的复制品。”    白素听到我如此说,似乎有了新的想法:“对呀,你不说,我倒是没有想起,我们可以问一问勒曼医院,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快给他们打个电话。”    我笑了笑:“就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跟勒曼医院联系过,我跟他们联系虽然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最关键一点还在人的身体和灵魂这两个方面。有关这一点,勒曼医院方面仍然没有突破,他们还是坚持认为,人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功能,即意味着这个人的死亡,至于这个人的灵魂是否到了阴间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可以肯定的是,人的身体死亡以后,是绝对不可能再复活的。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使一个灵魂进入已经死亡的身体,所以你设想根本就不能成立。”    她早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当然不肯相信我的话:“你说这话,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是相信的,但是,自从我们去过天一庄园之后,我就相信,这个宇宙中有着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了,就算现在我们用已知的知识还不能解释的事,却并不一定就不存在。”    她提起了天一庄园的事,似乎是很有道理的。    天一庄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我至今可以说还在五里雾中,但那里出现的骷髅人,确然可以修正我们以前对生命形态的一些理解。似乎也可以否定我刚才对白素所说的人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功能,即意味着这个人死亡等一些话。我们所见到的那些骷髅人,最初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些年龄在二十岁上下的美貌少女,可是,在几个小时之后,她们迅速变化,由少女变成中年妇女然后是老年妇女,再然后就变成了骷髅。    不管她们是一些什么(即便是人们所说的精怪,那也是一种生命形态),她们根本不可能脱离生命形态的两个部分而存在,即灵魂和**,事实上她们也具备这两个部分。但是,如果按照我的一惯理论或者说是勒曼医院的研究结果,人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脱离灵魂单独存在。那也就是说,人的身体只要变成了骷髅,就意味着其身体部分已经死亡,那么,这两个部分便产生了分离,生命形态也就不会再存在了,也就是勒曼医院所说的生命形态的死亡。    但这种理论并不能解释骷髅人的存在,因为她们不仅仅是变成骷髅以后,甚至是在这个骷髅散成了枯骨,看起来完全不可复原以后,竟然还能在主观意念的作用下,自动组合起来,并且再次还原成年轻女人的形象。这些骷髅人的存在,实际上彻底否定了勒曼医院也同时是我的理论(当然,有关这种骷髅人的存在,至今没有任何研究结果,那次,勒曼医院获得了一个骷髅人爱琳,他们将爱琳带回勒曼医院进行研究,也是已有时日,似乎还没有任何进展)。    如果我承认骷髅人的存在的确是一种特殊的生命形态的存在,那么,白素的话就应该是对的,的而且确,有人在生命研究上获得了巨大突破,他们能够使得人的灵魂在身体死亡之后(至少是一定时间内)依然能够指挥着人的身体。果真如此的话,那的确是近千年来人类关于生命研究中的一项巨大突破,生命研究说不定由此可以打开一个崭新的局面。    即便是如此解释,也有诸多令人不解之处,或许如白素所想,有人在生命研究方面取得了辉煌成就,可是,他们让这些有了大突破的“新人类”去经历如此之多的毁灭性打击,目的何在?难道是为了练成了种什么“金钟罩”之类的绝世武功?或者是进行一种死亡实验?如果真是后者的话,我倒真是有着浓厚的研究的兴趣,凡是有关人类生命奥秘的事,都是我所关心的。    白素见我开始关注这件事,便说道:“我曾以为这些事全是同一人所为,所以我曾给我们在那些国家的朋友打电话,希望他们设法弄到此人的照片。”    我于是问:“你有什么发现?”    她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我看了她一眼,意思是说,那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那说明此路不通,应该去试一试走别的路。    她再次冲着我诡秘地笑了笑:“对于那些可以任意掌握人类的灵魂的外星人来说,这的确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些人或者应该说是外星人(在我的观念中,地球人是所有高级生物中较落后的一种,他们所热衷的仅仅只是制造杀人武器以自相残杀,而对人的生命现象的研究,似乎没有任何兴趣,更不可能有大的突破,如果我们所设想的突破真的存在的话,那也一定是外星人所为,在这一点上,白素与我的看法极其一致),外星人科学极其发达,他们既然可以任意将一个人的灵魂和身体分离,那么,也完全可以让一个灵魂进入几个完全不同的身体。是以,她才会想到这所有的事其实全都是一人所为,目的正是因为他们有关生命研究有了崭新突破之后,目前正进入一个实验阶段,就如地球人在研制有了某种成果之后,先在白老鼠身上进行实验,然后才进入人体实验阶段。进入此一阶段,多半也是其成果基本上得到认同的时候。    事情如果真如她所分析,那也确然极有趣,可是这件事实在是诡异莫名,根本就找不到着眼点,就算我们想了解一下,该从何处着手呢?    白素显然知道了我的想法,她又将那些剪报翻了一下,抽出一张来,递给我:“我知道你的事还没有完,你不是说你明天去东京吗?或许你有时间了解一下这件事?”    我扫了一眼那张剪报,上面说的事涉及到不久前发生的那场大地震。人类干下了许多违背自然意愿的事,自然于是弄出一些山崩地裂来,对人类进行惩戒。我早已说过,在自然面前,人是多么的渺小,人类永远以为自己玩的游戏是极其高级的游戏,而大自然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人类的这种夜郎自大予以否定。    有人说我这人个性激烈,似乎不像是一个生活在现代文明之中的人。所谓的现代文明到底是文明还是野蛮?我认为这个问题就值得打上一个大的问号。大地震是怎么回事?有一个现成的比喻,一个人舒舒坦但地睡在家里,这原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可是有许多的蚊子,极不知趣,先在他的身上咬了一口,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再咬了一口,还是没有反应。这些蚊子于是胆子大起来,没多久,他身上就有了黑鸦鸦一片蚊子,以为他对自己吸他的血无能为力,于是肆无忌惮。这样一来,当然是将这个人惹怒了,伸出手来,“啪”,一巴掌拍了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不知趣的蚊子之中死伤无数。    在这个比喻中,我们可以将人扩大数万倍,那么,人就可以认为是自然,而那些极不知趣且自不量力的蚊子,就是生活在自然之中的人了。    这些当然是题外话,本也不该说,可不说的话,总是梗在心中,十分不好受,所以明知有人会不喜欢,也硬要说出来,哪怕有人会怒斥这违反了小说做法。    闲话就此打住,转入正题。正题是我到日本以后,这个故事有了新的发展。
三、你能让我死吗在记述我在日本发现这个故事有新发展之前,有必要插述一下温宝裕所说的那件怪事,那件事发生在本城,各大报纸曾有过关于这件事的报道,非常详尽,原也不必多费笔墨。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算这件事再奇特,也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任何人再将此事当作故事来说,一定不会有人听。但有关这件事却不一样,人们心中有许多谜团,一直都没有解开,这是其一;其二,这件事后来还有一些发展是人们不知道的,所以很值得记。    温宝裕这个人,熟悉卫斯理的人全都知道,是在卫斯理故事集中出现最多的人物之一,许多的事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这也因为他本人有着极为特出的性格,不光是有一个当降头师的未婚妻,他本人对一些奇特的事,也有着极为浓厚的探求欲,所以只要涉及他的事,几乎没有不离奇曲折的。这里所说的故事,看起来是一个完全单独而且完整的故事,但实际上与另一个故事《成仙》有着极大的关联,而《成仙》这个故事,正是由于温宝裕在骷髅人的基地天一庄园里念了他的降头师未婚妻教给他的咒语。惹恼了那些骷髅人,于是被骷髅人以特殊的方法所制,使得他的灵魂和身体分离,僵尸一样不死不活地昏迷了几天。    要了解温宝裕这个人,当然不是一时半刻所能做到的事,好在我的众多记述与他有关,真要想了解的话,不妨找来一读。    却说我到欧洲了解《大阴谋》中的事,温宝裕虽然不知详情,却也知道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他知道不是特别的事,是一定不会引起我有兴趣的。所以,自从我离家之后,他是一天数遍打探消息,或是打电话,或是亲自跑过来。尤其是本城这件怪事发生之后,他有许多不解的地方,就更想我能与他一起探讨一下。    这天晚上,他又来了,首先问起我正在经历的事,因为此事关系重大,且没有任何结果,就是白素问起,我也没有给她说详情,那时我认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并不是有意要吊他们的胃口,实在是出于对他们的爱护。    好在温宝裕似乎对那件事并不是太关心,见我不肯说,也就算了,开始告诉我有关本城所发牛的这件奇事。说了几句,他便以完全卫斯理似的语气说:“这件事简直是复杂奇诡之至,说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先看录像再说。”    下面的介绍,当然就是他的述说和录像资料的综合。    在本城发生这件奇事以后,温宝裕立即就有了大兴趣,他看了下午出版的报纸,然后看了电视直播,知道那个从七十八层楼上跳下来却没有死的奇人被送到了医院救治,他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高级警官黄堂知道了那个怪人所在的医院。    黄堂这个人非常原则,这大概正是他所以成为高级警官的道理。如果此事涉及警方的秘密,就算我们之间关系再好,也别想从他的口中得到只言片语。但这只不过是一起极其普通的自杀案,到了医院之后一检查,并没有发现此人曾使用过致幻药什么的,也没有发现有人推下楼的迹象,当然就认定是自杀。案子就此了结,警方并且不再对此感兴趣。所以,温宝裕向黄堂打听那个怪人所在的医院,黄堂毫不犹豫就告诉了他。    温宝裕当时真正可以说是大喜过望,带了一些必要的设备。比如高清晰度的微型摄像机之类便向医院赶,他原是想混入医院的病房,将这台微型摄像机悄悄放置好,就可以看到有关这个怪人的一切。    温宝裕到达医院的时候,正是那名护士进去查房的时候。医院的病房本来就具有着极高的透明度,走廊的那面全墙都是玻璃,原是方便医护人员随时观察病房内的一切情况。这一点正帮了温宝裕的大忙,他站在走廊上,对病房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并且全都录入了摄像机的镜头。    当时已是晚上近十点钟了,走廊上几乎没有人,所以既没有人知道他所干的一切,更不会有人来干涉他。他的想法其实也是极其简单,只不过想录下这个人最后的一些片段,然后拿回去好好地研究。那时,他和几乎所有人的想法是一样的,那个怪人必死无疑,只不过是什么时候死的问题。像这样一个生命力极强的人,临近死亡关头的一切所作所为(呼吸或者嘻语之类),都极具研究价值。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事情发生了突然的变化,这种变化使得他有那么几秒钟目定口呆,大脑出现暂时空白。    护士走进去以后,当然是查看怪人身边的仪器是否运转正常。    怪人的身上,连接着许多管子、电线之类,这些东西的作用谁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为了给病人输血、输氧、测试心电波、脑电波,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正常工作,就说明这个病人还活着,如果心电波或脑电波出现异常,仪器就会自动发出警报。    在当时,护士走进去查看的时候,这些仪器的运转当然是正常的,所以护士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仅仅只是检查了一下各种仪器的工作情况,记录了几个数据。可就在这时,护士小姐猛地惊叫了一声。    躲在外面的温宝裕看得真切,其实他当时也差不多叫出声来了,声音没有发出来的原因是这事太奇特,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使得他竟忘记了惊叫。    令他们惊骇的原因,是那个濒死的怪人在这时竟然坐了起来。    温宝裕看到,那坐起来的怪人身上手上缠着许多绷带,他就用这缠着绷带的手,将那些管子电线之类全都拔掉扔在了地上,然后在护士目定口呆的时候翻身下床,走向病房外的走廊。    怪人是从温宝裕的身边离去的,他经过温宝裕身边时,温宝裕甚至闻到他身上有着一股很浓的血腥气。他从七十八楼跳下后,被摔得血肉模糊,即使经过了医院的清洗,血腥气也不可能清洗干净,温宝裕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是很自然的。    正是这血腥气让温宝裕全身一震,从错愕中清醒过来。那时,那名查房的护士小姐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昏了过去,倒在病房之中,所以除了温宝裕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病房的走廊上和电梯上,确然也有些医护人员见过那个怪人,却没有任何人将这个浑身缠着绷带的人与跳楼自杀者联系起来(我相信,别说产生自然而然的联想,就是当时温宝裕告诉他们,这个人就是那个跳楼自杀者,他要离开医院。一定不会有人肯相信,甚至会认为温宝裕是疯于,所说的一切全都是胡言乱语)。    温宝裕看着这个怪人走出了医院大门,他连忙上了自己的车,动用了车上所有的仪器,开始一次最现代化的跟踪。就在他的车子驶出医院时,医院方面才知道了那个怪人离开病房的消息,医院内开始了对那个怪人的寻找。当时,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如此严重的病人会自己走出医院,所以没有任何人来到院门之外看一看究竟。    将这一切看得异常真切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温宝裕,并且,他对此进行了录像。    怪人离开医院之后,就开始自己解开身上的绷带,一边解一边似乎在说着什么,那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语言。温宝裕所带的仪器非常先进,灵敏度极高,也因为他是摆明了跟踪,与那个怪人的距离只不过是几米,所以录下了这些话。但即使是再先进的设备,录音地点毕竟是在车上,与怪人有一定的距离,所以那段录音极其模糊,根本无法分辨他说的是什么。    从录像上分析,那个怪人似乎极其恼怒,动作非常夸张,幅度极大。他将那些绷带解开,有些恶狠狠地甩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向前走,甚至根本就不屑向后看一眼。    温宝裕跟了有两个街区的距离,那个怪人然后突然就转过身来,迎向温宝裕。    温宝裕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手,大吃一惊,连忙紧急刹车,待车停稳,怪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并且恶狠狠地向他说了一句话。    这个怪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一句话,事后他和白素以及红绫分析了很长时间,结果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怪人对他说:“你跟着我干什么?难道你能让我死吗?所有的人都无法做到,难道你能?”怪人说过这句话,然后哈哈大笑,那笑声极其特别,甚至可以说极其恐怖,其中大有嘲弄的意味。    温宝裕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其惊愕程度可想而知,有那么一段极短的时间,他的脑中是一片混饨,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待他清醒过来,那个怪人已经走到了前面的一个街角,转向了另一条路。    温宝裕再次启动汽车,跟了过去,可是,当他的车子来到街口时,却没有了那个怪人的身影。    事后,温宝裕当然经过多次努力,想找到那个怪人,但这些努力并没有结果,那个怪人神秘地失踪了。    温宝裕当然一直都在寻找那个怪人,却没有任何结果,他于是想到了白素和红绫,将录影带拿给她们看。结果正如他所料,这两个人兴致大发,加入了他的行列。在这件事上,白素显然比温室裕想得更多,所以才会将此事与那些剪报联系起来,而且试图将我也拉进他们的探索中来。    事后我意识到,白素使用的是一种欲擒故纵术,说不定连温宝裕当晚到来并且为我放了那盘录影带,也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一切全都在他们的安排之中,我是在不知不觉间落人了他们的设计,知道这一切时,为时已晚,不知不觉间,我就走进了她的圈套,对此事有了兴趣,所以后来到东京,在对佩德罗的行动进行监视之余,我便有意了解这件事。    (此时我也已经同意了白素的看法,这些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的事,全都集中到了我的书房之中,本身就说明了一种关联,日本大地震中所发生的事,应该与温宝裕跟踪的那个怪人有着必然的联系。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我不知道,却非常想知道,而且下决心要将此弄个清楚明白。但在其时,对我到底该怎样做,心中其实没有一点想法。)    到达东京,我的主要目的是跟踪佩德罗,根本是分身乏术,即使想了解另一件事也不可能。但我在东京毕竟有着许多地位极高的朋友,我无法去办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举手之劳,所以我在东京住下来之后,立即就给这些朋友打了几个电话,将我的要求告诉他们。    这些朋友一听,立即答复说:这件事也实在是太容易了。    言下之意,我当然明白,他们认为,如此容易的事,找他们去办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而且多少还有些对我竟然会关心此事感到吃惊。    当然,这件事是我所托,下面的话他们也就没有说出来。    调查这件事确然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一天时间不到,他们便将事情弄得清清楚楚,然后带着一切材料,来到我所住的酒店找我。    我当然是不在,只要佩德罗还在活动,我就不会有片刻休息的机会。    他们没有找到我,便将那些材料封好,放在了酒店的大堂。    这些材料中记述的事,许多实际上是我已经想到的:在那场大地震中,有许多的房屋倒塌,其中有几十层高的高楼。地震对人类带来的灾祸并不仅仅只是房屋倒塌,还会有一些其他事情发生,比如房屋在倒塌过程中,电路起火就是最常见的一种。地震发生时,或许会有某些绝对的意外出现,例如那些钢筋水泥结构的建筑可能给某一个人留下一个极小的生存空间,但这个空间被一些残砖乱瓦深深地埋着,人类生存所需要的空气极少。灾祸发生后,救援如果及时,可以从这样的一些空间之中救出一些幸存者,如果不及时,这些人在那种与世隔绝的小空间中生存了一段时间之后,当然就会死去。    某人即使在不幸之中万幸地获得了这样一个空间,却也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威胁着他的生存。刚才我们说到了火灾,如果地震发生之后,某一幢大楼完全倒塌,而这幢大楼之中又有着许多的可燃物质,紧接着发生火灾就是必然的。燃烧需要大量的氧气,会释放出许多的有毒气体,这些因素都足以威胁到生命。即使某人的那个空间完全与世隔绝,那个空间中的氧气不可能外溢以供燃烧,且有毒气体也不可能侵入,也还可能有一个巨大的威胁,燃烧所产生的热量传递,可能达到他所在的空间,这个人可能因为周围环境温度太高,不断出汗,最后脱水而死。    在我下面所要记述的事件中,当然也有着一个怪人,这个怪人在这场地球大震怒之中几乎遇到了在任何一场大地震之中可能遇到的全部灾难。后来,日本的新闻记者在采访这个幸存者时,他曾告诉人们他叫裘矢,我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名字,或许那些日本记者也无法弄清楚,而这两个字,只不过是译音而已。既然他说自己叫裘矢,为了记述的方便,我暂且称他为裘矢好了。以后如果发现他有别的名字,那是以后的事,许多事在当时看起来没有任何任特殊之处,后来却有了大大地出入意料之外的变化,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裘矢当时所在的那幢大楼高达五十多层,虽然并非这个城市的最高楼,却也算是最可怖之所。这种可怖当然是灾祸发生之后才为人们所认识到的。日本是一个防火安全工作做得极好的国家,几乎所有的建筑之中,都有极为先进的火灾自动报警。自动施救设备,而且,建筑以及装满所用的材料,绝大多数都是阻燃材料。但这幢大楼却是一个少有的例外,大楼内的可燃材料极多,供电线路以及供气管道的老化残旧更是大出人们意料。大地震发生时,这幢大楼倒塌下来,毁坏程度超过了其他所有的大楼,而且,在倒塌过程,管道煤气还在供气之中,而这些管道有许多处破裂,煤气外泄,遇到电线正负级相交产生的明火,于是一场大火迅速而又猛烈地燃烧起来。    地震发生时,城市原有的一些设施全都被毁,并且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就算还有些消防力量有着扑救能力,也是杯水车薪,顾首顾不了尾。等到有关方面调集其他消防力量前来援救时,这幢大楼已经燃烧了十来个小时,火势越来越猛,温度非常之高,以至于有些水泥制品、钢制品开始溶化,在大火被扑灭之后,变成了粉末状。    为了扑灭这场大火,在消防力量极其缺乏的情况下,有关部门动用了两架消防直升机从空中喷射阻燃气体,地面上更是有几十辆消防车在进行施救。尽管如此,这场火还是烧了差不多三十个小时,最后虽然是熄灭了,但也可以想象,并非扑灭的,而是现场中所有可以燃烧的物质全都烧完了,自然而然就熄灭了。    在这样一场巨大的灾难之中,如果说还有谁能够逃脱劫难生还的话,那的而且确是奇迹中的奇迹。    实际上正有这样一个生还者。    当时,因为这场大火烧得实在可以算得上“干净彻底”,施救者分析,在这样的一场大火这中,就算有人没有被火烧死,燃烧所产生的高温,也绝对将这些人烧得皮焦肉烂,面目全非了。所以,这场大火熄灭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对这座废墟进行清理。那时候,需要他们去进行清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而他们的人手又实在是太少太少,所以,这些救援人员被派到了受灾较轻、有可能找到更多幸存者的地方。    这是任何一次救援之中都会出现的情况,所谓救灾,第一要事便是救人,那些受灾最重,受灾者生还可能最小的地方,往往都会被安排在最后进行清理。    对这幢大楼的清理工作被安排在地震发生一周之后。    正如他们当初所料,被大灾难埋在这幢楼中的人,即使当时没有立即死亡,也被后来的那场大火烧死了,被找到的尸体全都被烧焦,完全分辨不清。连钢筋水泥制品都烧成了粉末状,更遑论是人了。    可在清理工作进行到最后时,竟从废墟之中挖出了一个完整的人来,这个人不仅没有被烧焦,甚至是皮肉无损。当时,这个怪人似乎是昏迷着,所以人们立即将他送往医院。    这件事实在是太奇特,所以吸引了一大批新闻记者,在将这个怪人送往医院途中,有许多记者就在那辆救护车上。就在这辆车上,那个怪人醒了过来,那决不是一般性的醒了,而是彻底的完好元损,他竟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走向救护车的后面,伸手打开了门,就从快速行驶的救护车上跳了下去。    这样一件奇事,那些新闻记者当然不肯放过,当即就有几个不怕死的新闻记者,跟着也跳下了车,将那个怪人团团围住,要对他进行现场采访,想弄清他在一场如此之大的灾难之中,到底是利用什么非凡手段活下来的。    这个怪人见自已被一群记者围着,难以脱身,显得颇为不耐烦,对那些要采访他的记者说:“有什么好说的?我想死,可就是死不了。就这么简单。”说完,他就推开挡在前面的记者,头都不回地向前走。    那些记者哪里肯放过他?再次围了过去。    他被这些记者逼烦了,冲着他们大声喊道:“有什么好说的?我想死,你们能让我死呢?你们能吗?”    (看到这里时,我曾经想过,对于一个人来说,如果是真心想死,其实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有着千千万万种方法。但如果说这个人出现在那样一场大灾难之中,原是为了一个死的目的,极难让人相信。另一方面,如果他所说是真的,即使是那样的一场大灾难也无法令他死亡的话,那么,这个世上恐怕是真的不再有什么能让他死了。)    (我相信许多人看到这里,都已经认定这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了,或者说这种推测是完全的错误。如果要解开这个谜团,不应该是沿着这样的思路,而是要想其他的办法。第一,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选择这样一种奇特的死亡方式;第二,在这样奇特的经历之后,没有任何人还能够活下来;第三,这个人活下来了,绝对不会是他所说的他想死却死不了,而是因为某种极为罕见的因素,世界上既然有着意外这个词,就一定会有意外存在,这个裘矢之所以能够在这场大灾难中幸存,正是这种万分之一或者说十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的意外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之所以不说出这是意外,而说上面那一大段话,应该是出于耸人听闻的考虑,这样就可以让他在全世界范围内大大地出名。在这个世界上,想以一种极端手段出名的人从来都没有少过,甚至有人曾试图以暗杀某个地位极高的国家元首而出名。)    (此人对那些记者所说的话的确是荒唐之至,可是,如果将这些话同温宝裕的经历联系起来,似乎就应该有着其真实的成份了。温宝裕跟踪那个跳楼自杀的怪人时,那人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你跟着我干什么?难道你能让我死吗?所有的人都无法做到?难道你能吗?”)    那些新闻记者拍下了这个怪人的照片,不是一张,而且是许多张,分布在各大报上,我非常认真地看过这些照片,显然与留在温宝裕的录影带上的不是同一个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可说出的话却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件事当然使我联想到了白素的推测。    白素在看了那所有的剪报之后,曾有一个被我认为极其荒谬的想法,她觉得这许多的事全都是一个人所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建议她设法与我们在世界各地的朋友们联系,弄到这些人的照片进行对照。    我同时也知道,白素已经这样做了,结果证实,并非同一个人。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坚持她的看法。她认为那是同一个人和不同的身体形态。让同一个人拥有不同的身体形态这种事并非完全不可能,勒曼医院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在勒曼医院养着许多人的后备。    可是,我仍然觉得这件事太匪夷所思,无法赞同白素。    我的想法,其实也是世上所有人的想法。能够动用身体后备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人,这些人在世上有着极为重要极为复杂的地位,不说这些人,就是一个普通得像你我这样的人,会活得不耐烦去找死吗?人生是如此之短暂,所有的人都因人生苦短而困扰,谁都想多活些时日,哪怕是让他多活一天,他也会异常的高兴。除了那些生活得极其痛苦的人,或者是精神不正常的人,谁会想死呢?就算是那些生活得极其痛苦的人,在知道求活艰难求死也极端不易之后,大概也会打消死的念头,谁会一而再再而三去偿试各种死亡的方法?    当然,以上这些还不能算是有关这件事的新发展,不论这些事是同一个人所为或者是一群受着同样命令的人所为,这里所发生的事,与温宝裕所见并且进行了录影的事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绝对不能算是新发展。    这件事的新发展实际是被那些极为难缠的新闻记者逼出来的。    那个裘矢想走,可那些新闻记者死缠着他,一个接着一个提问。    裘矢见实在是走不脱,显得非常烦燥,可那些新闻记者哪里管他这些?别说他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普通人,就算他是美国总统英国首相,让他们逮着了这样的机会,他们一样都会纠缠不休。所以,那些当权者甚而是那些极权统治者,千千万万人都不怕,只怕新闻记者。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些极权统治国家的严格新闻管制。    裘矢见无法脱身,便只好做出一点让步。他对那些新闻记者说:“我可以答应你们,回答你们一个问题,但我有一个条件,在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你们再不能缠着我。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如果答应,就请提出问题来,如果不答应,我敢说,你们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答案,我会用一种特殊的办法离开这里。”    那些记者们倒不怕他所说的特殊办法,而是考虑到,他如果什么都不说,对他也是无可奈何,现在,他同意回答一个问题,那么,就应该提一个对弄清他的身份最有用的问题。    这个问题当然就是:你是谁?几个记者略作商量之后,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裘矢说:“这个问题太空洞,也非常不容易回答,你们应该提一个更具体的问题。”    更具体也还是这个问题,不过是另一种提法: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已经够具体了,相信所有人面对这个问题时,都会毫不思索地进行回答。但这个问题同时也涉及许多问题,因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名字,名字虽然是一个代号,但只要知道了这个代号,当然就可以找到相应的人。当然也会有重名的现象,但对于两种人来说,重名不是一件难以弄清楚的事,一种人当然是侦探,另一种人则是记者。    裘矢见他们提出了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果然非常爽快,回答说:“我叫裘矢。行了,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问题,也希望你们兑现诺言,让我离开。”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才知道他叫裘矢,有关他的名字,我先已经写了出来,当然破坏了某种神秘感,不过我认为这其实没有大的关系。)    后来,这些记者果然让他离开了。与裘矢分别后,他们便分头行动,去查这个名叫裘矢的人。这个名字非常古怪,简直可以说古怪至极,去查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不必去考虑是否有同名的。    但结果却是异常让人失望,他们在日本没有找到这个人。这时候,他们也想到了这个人或许并不是日本人,于是就动用了国际刑警,他们在国际刑警组织中有着许多的朋友,而国际刑警组织又可以利用他们极其特殊的身份查阅各国国民的身份登记资料。    费了如此之大的周折,连国际刑警都调动起来了,如果还不能查到这个人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动用国际刑警的结果也正是如此,全世界都没有一个名叫裘矢的人。或者这个人用的是化名,或者这个人的身份资料没有在他的国家进行登记。前一种可能性大,但后一种可能性极小。    那些记者只是对裘矢这个名字有着浓厚的兴趣(当然,我也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却忽略了另一件事,我甚至相信,除了我以外,大概很少再有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事是,那个裘矢在与记者们谈条件的时候提到,如果他们不答应他的话,他就会用一种特殊的办法离开。    他究竟想用什么特殊的办法离开?那些记者或许认为他只不过威胁而已,但我却相信,他既然如此说,就一定有着什么特别的办法,只是在当时,他并不想使用这种特别的办法。我甚至相信,他如果使用了这种办法,不需再去调查,立即就可以知道他是什么人。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着特殊能力的人是少之又少的,正因为少,这些人的手段倒成了他们的身份证明。    这种例子是很容易找到的。比如有一次,铁天音来对我们说,有一男一女两个身材极其高大的人闯了大祸,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踩在了脚下,后来这两个人中的女人从那个大人物的一名手下那里夺得一支手枪,要将这支手枪交给那个男的,可是那个男的不要。仅仅只是这么一个极微小的动作,白素马上就得出了结论,那两个人是曹金福和红绫。理由说出来极之简单,因为曹金福是雷动九天雷九天的弟子,雷九天此人一生最反对用枪,而他的传人之中,又只有一个大个子,红绫也同样是大个子,能够在重重保卫之下将那个大人物踩在脚下的人,全世界大约也不是很多。这件事记述在《闯祸》这个故事中。    在此提到闯祸那个故事,只想说明身手不凡的人,一举一动甚至都可以成为他的身份证明。    如果当时是我的话,我宁可不要知道裘矢的名字而要知道他的所谓特殊办法。那么,我会向裘矢提出的问题决不会是他叫什么名字,而是假若不放他走,他会用什么特殊办法离去?    事已至此,一切都了无头绪,就算是我有再大的兴趣,也不知该从何着手。我想,这件事最后很可能成为一桩没有结局的悬案。    当然,此事最后的发展,却也极其出人意表,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件看起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事,竟会找到了我的头上来。 四、虚惊一场日本之行没有任何结果,原因有两个方面,其一,我当时的主要精力放在那个被掉包的一国之君佩德罗身上,根本无遐顾及裘矢;其二,那个裘矢自从与那些新闻记者分开后便了无踪影,即使是想查,也无处着手。    后来,佩德罗结束了对日本的国事访问,再后来整个亚洲之行也结束了,乘专机回国,我也就乘座一架由迪玛王妃亲自安排的专机与迪玛王妃以及大侦探小郭会合。    那以后差不多有三个月时间,我将裘矢的事扔在了一边,就算我有意去注意,也没有了注意的时间,因为我正在经办的事已经进行了最后关头,真正可以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大决战阶段,异常严峻的现实不允许我有任何分心。    三个月后,我为了追踪大阴谋中的罪魁祸首到了美国的迈阿密。    当时,我的行踪可以说是极其隐秘,知道我的行踪的,全世界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迪玛王妃,她是此事中最让我相信的一个人,而且是一种很值得交往的朋友,整个事件的缘起也是因为她;另一个人是大侦探小郭,因为这次行动是我们两人一起,他当然就知道了。这第三个人别人绝对想不到,他就是卫斯理——我本人。因为此事实在是太重大,所以我连白素也没有告诉。我这样做倒不是不信任白素,而是考虑到我若是告诉她,迢迢万里,一定要通过越洋电话,只要借助了任何通讯手段,谁都无法保证秘密还是否能成其为秘密,这个秘密,如果再不是秘密的话,在当时那种特别的情形之下,我和小郭都会有生命危险。    这是客观存在,而不是写书人故意危言耸听。    也许有的读者朋友会对这一段记述表示不满,责备我刚才还说过《大阴谋》那个故事中发生的事情留到那个故事之中再说,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与之毫无相干的故事中大费笔墨。这个朋友的意见显然是极对的,但是,我也并非一个啰嗦的人,我之所以将这些事写在这里,当然是有着极为重要的理由,而且,也一定与我正在记述的故事有着极大的联系,只要耐心读下去,自然就会明白。    刚才说到,我到迈阿密的行动是极其秘密的,普天之下,知道我这次行动的只有三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种说法其实大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我在当时也意识到了,并且因此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可是任我怎么想,也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我所说的问题是,知道我在迈阿密的,全世界并非仅仅只有迪玛王妃、小郭和我自己三个人,至少还应该有一个。在那种生死关头,我知道竟然还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行踪,当时的惊骇就可想而知,我真正是有一种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    这件事发生在我到达迈阿密的第三天。    那天,我回到酒店的房间(我和小郭分别住在两家酒店,并且我们一直都是单独行动,暗中联络,其实,我们在迈阿密所住的酒店以及房间号,连迪玛也没有告诉,她所知道的,仅仅只是我们两个在迈阿密而已),先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当时,我的想法极其简单,这部电话响起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电话是小郭打来的,目的当然是有要事与我联络;第二,电话是酒店的什么人打来的,因为有诸如帐单之类的事需要与我商量。    我将话筒拿起来,听到一句话几乎吓得我当场跳起来,说当时是大惊失色其实一点都不过份,这个电话实在是太令我意外太令我惊恐。    当时,我拿起话筒之后,就听到另一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他说:“你好,卫斯理先生,实在是因为有一件极为特别的事,我不得不非常冒昧地直接给你打电话。”    换了其他的任何时候,如果这样一句话会让我感到惊悸的话,那么,我卫斯理也就根本不会成为卫斯理了。但在此时则完全不一样,前面我已经不厌其烦地介绍过,我在迈阿密这件事,全世界只有三个人知道,而我在这家酒店的这个房间,知道的却仅仅只有两个人,我和小郭。就连这家酒店的所有人员也根本不知道住在他们这里的这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头会是大名鼎鼎的卫斯理。为了绝对安全起见,在进入迈阿密之前,我和小郭都易过容,而且使用的都是另一种身份。    对我的易容手段,我一向极为自信,我虽不敢拍胸说我易容后能够骗过全世界的人(以前,我的确有这份自信,但后来有一次,我的易容术曾被一位神秘高人识破了,后来证实这个神秘高人是游侠,这是发生在《改变》那个故事中的事),但我绝对相信,能够识破我的易容术的,全世界一定不会超过十个人。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有一个神秘的电话打到了我的房间里,而且非常肯定地对我说:“你好,卫斯理先生。”我当时的骇异达到了何种程度,谁都可以想象。    在那一瞬间,我确然有些失态,这种情况在我一生的冒险生涯中倒也是少见。    就在我失态的那一瞬间,那段时间极短,我估计不会超过五秒钟。五秒钟对于许多人来说可以说是够短了,但在许多时候,尤其是生命攸关的时候,五秒钟的失误绝对是致命的,如果是一个绝顶的高手,五秒钟之内,死在他面前的,很可能是五十个人。五秒钟和五十条生命,谁都可以算一算这笔帐,对于五十条生命来说,五秒钟就实在是太长的一段时间了。    对方显然极善于利用这五秒钟时间,他就趁这机会对我说:“对不起,卫斯理先生,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正是这五秒钟,他有了说这些话的机会,如果说此刻有另一个人在他打电话的同时向我的房间发起攻击的话,这次攻击很可能已经凑效了。当然,他仍然在利用这段时间,他先说了海湾地区某一个极权国家的名称,然后又说出这个国家中一个非常出名的秘密组织,最后说他名叫安伊姆。    对那个海湾地区的国家我当然是非常熟悉的,那个国家有一个政治狂人,在那一方小天地里极其嚣张,战争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与某个人打一场架一样,只要他愿意,可以一声令下,一夜之间,他的军队就可以占领一个邻国。正因为如此,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大为愤怒,最后一致通过对其制裁。国际社会对他的制裁使他吃了不少苦头,却并没有因此将他赶下台,仍然稳稳地坐在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中心。安伊姆所说的那个组织正是效忠于他的一个手段极其残忍的特务组织,举世闻名。    我当时想到我正在进行的事中,正有一个海湾国家元首霍桑雷,被我列入了要坚决除之的对象,这个人目前也在迈阿密。难道这个安伊姆正是他的手下?我在这里的行动出了问题?那也就是说,我目前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不论结果如何,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否认我是卫斯理:“对不起,先生,我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威士利,你可能是找错了房间。”    那个安伊姆似乎有些不甘心:“不会,有人告诉我,要我到这里来找卫斯理的,房间和电话号码都是他告诉我的。”    有人?这个人是谁?难道在这件大阴谋后面,还有一个我所未能了解的大角色?即使是有着这样的角色,他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我就在这里的?    我仍然坚持说:“那么,你可以去找那个告诉你的人再核实一下,或许他会告诉你一些什么,非常抱歉,我恐怕是不能帮你的忙。”    那人听我这样说,似乎也是非常遗憾:“非常抱歉,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打扰你,请你原谅。”    他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挂电话以后,我立即想到的是与小郭联络,我打电话到他的房间,用暗语告诉他,已经有人知道了我的行踪,目前处境极其危险,我必须立即换一个地方,观察一下情况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希望他立即向我拢,以便相互接应。    放下电话,我便按铃叫来侍者。    待者刚一进门,我一拳便将他打昏,然后换上他的衣服,在房间里留于些给他的钱作为赔偿以及结帐费用,然后离开了这家酒店。    整个过程当然没有花大多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中,我一直非常注意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但非常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看到一个可疑的人。我原以为,这家酒店里一定进来了许多安伊姆的同伙,理论上这家酒店应该正处于最严密的监视之中。    我知道,安伊姆所在的组织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特务组织,他们比起美国的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前苏联的克格勃、英国的苏格兰场,丝毫也不会逊色,但即使是这样的组织,如果他们的行动能让我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尤其是在我明知她们的存在以后。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难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总不会错。就算他们躲在酒店之中我看不出,但我走出去以后,他们不可能不跟踪我,只要有人跟踪,我再看不出的话,那就真该从此退出江湖了。    我走到酒店门口,就见有了辆很普通的小汽车快速驶来,在我的前面按了三声喇叭,每一声的长短都极有讲究。    我知道这一定是小郭了,于是便钻了进去。    我上车之后,就看小郭的化装,应该说他这手段可真不赖,不是事前知道他经过了易容,恐怕连我这个老手也会被骗过。证实是在易容上出了毛病,那么,问题就出在了某些人身上了?    那么,这出问题的人是谁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小郭一直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注意什么,实际上我也在非常认真地注意同一个问题。可是,非常遗憾,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也一样。    这时,小郭才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我围着这家酒店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呀。”    我于是将刚才那个奇怪电话的事告诉了他。    小郭听说之后,也是大大的不解,不解之一:这似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这个世界之中,除了他小郭和我本人以外,不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住在那里的人是我(当然,他也想到,作为一个国家的秘密组织,其组织之严密、手段之先进是难以想象的,我毕竟曾经在这个城市活动,他们如果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解之二:他们如果知道了我的住地,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即使是暂时不能证实,也一定会派出许多人对我进行严密的监视,在我要离齐时,就算他们一时难以确定我的身份,也一定会派人跟踪,如果有人跟踪,以我和小郭两人的手段,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不了。    将这两大疑点加在一起,事情就变得异常复杂起来,所以说我们两个当时俨如惊弓之鸟,大约也不算过份。    说实话,那时我真有点不知所措,便问小郭:“你认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并非因为我神经过敏,实在是因为我们当时的处境太危险。    小郭想了想:“我看我们要躲是躲不过的,我们事前如此小心谨慎,他们也一样能够知道,那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以这种方法提醒我们,明刀明枪与他们干。但是,以我们的力量,根本就不能正面与他们接触,我的意思,我们不如暗中做些准备,然后着着他们。”    他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我很快就知道他准备怎么干了。    我们跟到迈阿密来,可以说正是想找机会与他们决战,最初,我们的设想是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真正决战开始时就对我们有利。现在,我们既然不可能再在暗处了,便干脆摆明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设法联络美国中情局的高级情报官小纳尔逊,实际上,他们也一直试图与我们合作。到了我们真走这一步的时候,最终是谁胜谁负,确然是一件难说的事。    我们去做了一些必备的工作,然后,我和他分头行动。    我们的分工是,由我去另外一家酒店登记一个房间,大大方力地往进去,然后由小郭在这家酒店周围进行监视,随时保持联络,如果有什么情况,他会及时通知我,然后我们就内外夹攻,来个一网打尽。    这些准备工作也不必细说,却说我登记了房间后,刚刚住进去,将房间认真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于是在沙发上坐下来。我需要静下来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将命扔在这里。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这电话铃声让我大大地惊了一跳,我本能地觉得那会是小郭,我们之间有约定,他如果给我打电话,电话铃声会有一些特别的地方,第一次响两声,然后断掉,过二十秒再响两声,然后再过二十秒响四声。    但是,电话铃没有任何间断,一直都在响。    我犹豫了大约五秒钟,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电话并非小郭打来的,那么,我就需要考虑,到底是接还是不接。最后,我决定接。中国有句古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他们一定要来,我想躲也是躲不过去的,那么,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迎上去。    我拿起话筒,刚刚说了一声喂,就听到那个人说:“你好,卫斯理先生,我的委托人告诉我,我只要说出裘矢两个字,你就会听我继续说下去。我再重复一遍,他告诉我的两个字是裘矢。”    很显然,这个电话仍然是那个自称名叫安伊姆的人打来的,而且,他仍然对我直呼其名,似乎我一到这家酒店,他就知道了,这岂不是太让人诧异?当时,我的整个脑中全都是《大阴谋》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想到别的什么。所以一时间之间,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安伊姆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便再一次说:“我知道你是卫斯理先生,我并没有找错人。而且,我的委托人告诉我,如果我再打这个电话,说了那句话后,你仍然不肯承认你的真实身份的话,就让我告诉你十个字,他说的这十个字是:日本大地震中的生还者。他说你只要听到这十个字之后,就一定会见我。”    我当即大叫了一声:“老天,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那时候,我确然是对着话筒大叫了一声,这世界也真是太稀奇了,在我正处于生死关头的时候,每一次行动都异常的小心谨慎,可是,有一个人竟然能够知道我的住地,而且,我在换了一个地方之后,这个人也立即就知道了。我当时自然会想到这事与我正在着手进行的事有着极大的关联,但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奇怪的神秘电话却是因为另外一件与此毫不相干的事。    安伊姆在说了这几句话之后,我当然是立即就想起来了,日本大地震中那个怪人裘矢,那个连国际刑警也无法查清他的真实身份的人。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更进一步,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迈阿密甚至连房间号码电话号码也全都知道呢?难道他现在也在迈阿密?他在为那个一心要控制整个人类的集团效力?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些全然没有联系的事,可是,我的传奇经历之中,有许多在最初看起来没有半点联系的事,后来随着事情的不断发展,却全都纠缠到了一起,这样的事,我可以说经历得太多了。有了如此之多的怪异经历,我也就相信,这个世界确然是怪异莫名,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许多事情中,都可能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因果。    既然他们一次又一次找上门来,我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不如依小郭所说,干脆摆明了来。“这些话都是你的委托人告诉你的?他现在在哪里?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安伊姆接下来所说的话,实实在在让我大惊了一下,手中的电话话筒差点都掉了下来,我相信,他当时如果告诉我,地球马上就要发生大爆炸,我也不至于会吃惊到如此程度。    他告诉我说:“他不能来,因为他现在正在我的国家。准确他说,他目前正被关在一间极其严密的监狱里。”    安伊姆在这样说过之后,还特别强调了一下他那个海湾国家的国名。    那个海湾国家离迈阿密有多少距离?我一时没有准确的概念,但我相信一定在万数公里以上,就算乘坐目前最先进的波音飞机,也需要十数个小时,而这个安伊姆在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之后,我离开了那家酒店换到此地,只不过是一小时的时间,如此之远的那个什么人物,竟能对此了如指掌?    一个人有了如此能力,那么,天下事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这是否说明,那个人——安伊姆的委托人也一定知道我现在所干的事?    这件事太可怖了,我简直就不敢往下想。试想一想,假如真有这么一个超人存在的话,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那么,我就算是想躲起来,也一定不可能,如果他与我们现在追踪的那些人有了联络的话,我岂不是死定了?如果说这是一场战斗,这样的战斗还怎么打?    这件事实在是太让我吃惊,所以有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伊姆见我不说话,他便开始说了:“卫斯理先生,请你听我说,我是代表我的国家来求你的,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我们国家的尊严,同时很可能关系到我们整个国家的命运,请你一定要帮一帮我们。”    我当时真想对着话筒喊:“去他妈的尊严,命运,少跟我说这些。像你们那种极权国家,还有你们那个疯子总统,尊严失尽,全部毁灭,地球之上就少了一大祸害,那样我才高兴。”    安伊姆续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人试图暗杀我们的总统,可是,我们对他毫无办法。”    我听说有人要暗杀他的总统而他们对此毫无办法,当时真想高兴地大叫几声,但我没有叫,而是说:“你的组织如此严密如此强大,难道竟对付不了一个杀手?我原来一直以为,就是将一根针扔进大海里,你们都有办法找出来。”    安伊姆不知是否听出我语含讥讽,他倒也不以为意:“那不一样,卫斯理先生,那真的不一样。我们并不是无法抓到他,实际上,我们抓到他了,这件事非常容易。”    听了这话,我不禁大失所望:“那又有什么问题呢?你们有至少一万种方法可以杀死他,而且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这样做,对于你们来说,处死一个人,就像拔掉一棵草那样容易。”    安伊姆说:“我们试过,可是不行,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将他处死。”    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将一个人处死,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五、没人能让我死安伊姆的话虽然极简单,仅仅只是:我们试过,可是不行,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将他处死。连标点符号加在一起只不过二十三个字,但这些字中包含着多少内容,我是很清楚的。    从古至今,为了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人们不断在探索着致人死地的办法,这些办法究竟有多少种?刚才我在对安伊姆说,他们至少有一万种这类办法,如果将古往今来的所有办法全部算起来,恐怕远不止这个数。    非常奇怪的是,几乎每个人都感叹人生苦短,可也正是这些感叹人生苦短的人,甚至是求生**最强烈的人,不断地在探求杀人的办法。对于这些办法,安伊姆的那个疯子总统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的一个女婿,曾经长时间追随他,所以深得他的赏识,他这种赏识表现在具体行动上就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对方。疯子总统本人曾经是一名将军,他的女婿原是他手下的准将,疯子后来通过政变当上总统之后,仍然兼任国防部长,准将于是摘掉了前面那个准字,当上了国防部副部长。    这当然不能算是奇事,准将跟着他出生人死,真正可以说是置一己生死于度外,在那种特别的时候,政变如果失败的话,就会彼定为阴谋颠覆政府的死罪,提升这样一名部下是非常自然的事,谁上台了都需要忠实的走卒。奇特的是疯子总统对副部长先生的赏识方式。副部长当时作为一名准将,当然是有了家的,但在不久以后,他的妻子非常奇怪地生了一场病,这场病发作得极其突然,二十分钟不到,副部长夫人就一命归天,甚至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副部长丧偶,得到了总统的关心,钦点了驸马。    副部长受此殊荣,当然受宠若惊,好在总统嫁给他的这个二女儿是总统极为宠爱的,既年轻且貌美如花,副部长也因此有些飘飘然,以为不久之后便可以晋升为副总统。就在这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磨擦,起因当然是因为那次疯子总统忽然对邻国产生了兴趣,命令驸马大人带兵出征,并且限令二十四小时内推翻邻国政府,组织傀儡政权。    驸马爷觉得此行不妥,他甚至告诉总统,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要对另外一个国家用兵,事前都要找一个非常恰当而且迫不得已的借口,取得国际社会的同情,用兵之后才不会引致群起而攻之。他且更进一步分析说,国际社会其实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那些经济和军事大国,无不睁大着双眼盯着我们。原因是我们这里盛产石油,邻国也一样。那些军事大国做梦都想利用什么方式控制着我们,但这种狼子野心一直都不能实现,反倒是我们可以利用我们手中的石油来控制他们。可以想见,他们对这种局面早已心怀不满,只是一时找不到机会。如果我们对邻国用兵,事前又没有经过他们默许,实际就给他们联合起来制服我们提供了机会。    他似乎还想说下去,疯子总统已经面露厌烦,问他:“我主意已定,你倒是说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驸马爷一时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一去就会成为国家的罪人,如果不去,就会成为疯子的异己,所以十分的犹豫。    疯子见状,当然不需要他再回答,便对他说:“你的话很有道理,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就在这天晚上,另外一名将军接受了任务,以闪电之势将邻国占领,邻国政府被迫逃亡,当然是跑到国际社会去了。这所谓的国际社会,也只不过是几个军事大国所把持,于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多国联合部队组建完毕。    疯子总统原是想在占领了邻国以后便着手处理驸马爷的事,但国际社会的联合部队来得太快,而且装备超一流,双方一接触就将疯子总统的部队打得稀里哗啦。疯子总统顾头顾不了尾,让驸马爷多活了些时日。    驸马爷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所以趁乱之中,跑到了一个中立国家避难。但他似乎忽略了一点,一个极权总统既然可以在毫无来由的情况下推翻一个邻国,也同样不会将国际社会的那些游戏规则放在眼里,他手下那个秘密组织的鹰犬可不是吃素的。中国古话中有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的话,疯子总统不惜庞大的国库开支养着这样一批人,当然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疯子总统对待驸马爷的手段也极其残忍,那个秘密组织的人不断出现在驸马爷周围,却并不对他动手,只是一次又一次将他身边的人杀死,并且让他知道这是谁干的,同时也让他知道,要杀死他,简直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驸马爷不断地换地方,不断地改变外貌,可是任他怎么变,那个组织总能找到他,并且将他的保卫杀死。    驸马爷知道无处藏身了,只得向疯子总统投降,希望他能看在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份上饶过自己。疯子总统似乎非常大度,当即表示意见:欢迎回来,只要从此不再过问军政大事,安心过日子,保证一切无事。驸马爷虽然知道他的话是不可信的,但因为躲无可躲,只好打道回府。    回家的第三天,几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鳄鱼袭击了驸马府,驸马当然是死了,完全是死于意外,与疯子总统没有任何关系。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像驸马府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意外地出现鳄鱼?疯子总统当然也清楚人们会想到这一点,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或许,他正是希望人们知道,鳄鱼可以非常意外地出现在任何地方,谁都无法保证这一点。    这样一个总统,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已经成为自己瓮中之鳖杀手?这种事传了出去,岂不会惹得天下人笑话?安伊姆对此的回答是二十三个字:我们试过,可是不行,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将他处死。    所谓的没有任何办法,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试过了许多办法,这许多办法之中,用刀用枪当然只能算是小儿科中的小儿科了,他们甚至用过毒气、细菌、原子辐射等等骇人听闻的手段。我相信他们是会这样做的,如果用了这些手段而不能令其死亡的话,那么,这个人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人的确可以制造出极其复杂的杀人手段,但真正要杀死一个人,那也极其的简单,简单到就像是折断一根树枝,或者踩死一只蚂蚁,或者撕破一张纸。若论生命之脆弱,与一张纸相比,确然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安伊姆见我有半天没有说话,便有些急了:“卫斯理先生,请你一定相信我,我们是真的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说:“既然连你们都对他无可奈何,我又能帮你们什么?”    他很肯定他说:“不,你能有办法,那个人对我们说,我们不可能处死他,除非你们将卫斯理请来。所以,我们总统亲自下令,让我来请你。”    我听了这话,真想将他和他的那个什么狗屁总统骂个狗血淋头,请我去干什么?他们杀的人难道还少吗?还要请我去当他们的杀人工具?如果他稍稍了解一下我的为人的话,一定知道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像他这样的独裁者,真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不会与他这种人打交道的,更不会去替他当杀手。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要立即拒绝他。但是……    就是这个但是,这个但是在我的脑中一冒出来,我那时的想法就起了非常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实在是令我的好奇心大起。    当时,我的想法其实是任何人都可能想到的,我想,这事也实在是太令人诧异了,我卫斯理并没有三头六臂,也并不比别人高大威猛,那个极权独裁者集中一国的力量都不能处死某一个人,这有可能吗?如果这可能是真实存在,那么,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虽然我决不承认我比别人低能,可也很有自知之明,所谓除非你们将卫斯理请来之类的话,也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这就是我所说到的但是了。但是,真有这样的人吗?    真有这样的人吗?我这样问自己,得到的答案可想而知,是否定的。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具备这样的能力: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地球上种类繁多骇人听闻的杀人武器对他无能为力。    是的,的确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别说是地球之上,就是将外星人算在内,我相信得出的这是这同样的答案。    勒曼医院的亮声医生是外星人,在《算帐》那个故事中,我第一次与他相识,那时,我原是去找另外几个相识的朋友的,但那些朋友都已不在勒曼医院,接待我的就是这位外星人亮声先生,我向他问起那些相识的朋友,他很坦率地告诉我,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死亡这一最终结局,即使外星人也一样。我立即就明白了他的话意,他是在告诉我,我所认识的那些外星人朋友,已经死了。    而在另一个故事《电王》之中,文依来兄弟是一个外星人与地球人结合的产物,他们的父亲因为一次宇宙航行事故而来到地球,与他一起参加这次航行的其他外星人全都死了,他是唯一幸存者。不久以后,他与地球人相爱并最终孕育了文依来兄弟,可他本人仍然是没有逃脱死亡的结局。    外星人的寿命或许比地球人长,但一样摆脱不了死亡。    我甚至相信,如果用地球人研究制造出来的那些杀人武器对付外星人,同样是极其有效的。    可是,安伊姆却告诉我,有一个人,他竟能对抗这些武器,这样的事谁能够相信?我不信。    虽然不信,但是(又是一个但是),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事,那些别的事中,最关键一点是白素的假设,当时我甚至认为她的想法真正是滑天下之大稽,只不过因为这种想法是从白素的口中说出来,才没有受到我的攻击。    白素的设想是:那所有的怪事全是一个人所为。    那些怪事前面已经讲过,包括枪击白宫事件、英国四号高速公路交通大惨祸、七十八层楼跳楼自杀案、日本大地震幸存者、东方大国原子爆炸案等,除此之外,至少还有十几件相类似的事情。    这些原本毫无关联的事,全都由不知是什么人将剪报寄给了我。正如自素所说,这些不相关的事都集中到了我的手上,本身就说明这些事有着某极其特殊的联系。对她的这一推测,我也无法表示不同意见,但我们都无法知道,这种联系究竟是什么。    那么,现在,有一个海湾地区极权国家的独裁者派出一名工具告诉我,他们抓到了一个人,却无法将这个人处死。    如果说,这个名叫安伊姆的人所说是千真万确的话……    我由此想到了一个对所有事件的解释,这个解释实际上早已被白素提到过,只是那时我觉得这种解释极为荒唐,根本就不相信。    我相信,读者朋友一定也想到了这种解释:在这所有的事件人出现的那个怪人,其实全都是一个人。但即使是有了这种假设,也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要以此告诉人类?他是一个超人?是人类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战胜的?    但是(又是一个但是),这可能吗?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怪人,没有任何办法让他致死?以我所掌握的理论,我知道,就算所有外力方法不能让他死去,却还应该有一个自然的方法,时间会杀死他,数千年来,人们一直致力于研究杀人武器,其实人们所研究出的所有杀人武器全都比不上时间这件武器。    世界上役有人能够逃脱时间的追杀。有名字的,因为它们不需要识别,也不需要交流,可人不一样,如果人没有名字,你要喊某一个人的时间,就只能说:“哎……”那么,前面就算是有一万个人,也会同时转过头来看你,以为你是在喊他。就算其中某一个知道你喊的是他,那么,他怎么与你讲话:“哎,你叫哎吗?你哎什么?哎?”    看看,多么麻烦,完全是不知所云。“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安伊姆也说:“是啊,我们也这样认为,所以我们一直审问他,真正是用尽了办法。最后他说,如果你们一定需要我有一个名字的话,那么,你们就叫我裘矢好了。”    听到这两个字,我真正是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裘矢,我明明知道这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但对这两个字我是已经非常熟悉了。那么,这个怪人真是那个人了?    安伊姆显然已经听出我对此事产生了兴趣,所以在电话的另一端对我说:“卫斯理先生,我们总统已经派出了一架专机,现在就在迈阿密机场。这架专机是以外交名义降落的,享受外交辖免权。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启程?我们到迈阿密的时间虽然不长,我们总统已经打了几个电话过来,他非常迫切地想见到你。”    在我的眼里,他的那个独裁总统一钱不值,我感兴趣的是那个自称叫裘矢的人。或许,为了这个人,我会同意去见那个狗屁总统。但是,现在却不行,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办。    我于是告诉他,我可以答应他去见那个裘矢,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等我的事办完,我会去他的国家。    安伊姆似乎显得非常为难:“可是,我们总统……”    他们的那位总统当然会因为没能完成任务而处罚他,但那与我何干?他们既然心甘情愿臣服于极权之下为奴,就是受到再大的凌辱,也都是自找的。    我于是说:“安伊姆先生,我想我不需要提醒你,我卫斯理并不是你们那位总统的臣民,对不对?”然后,我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刚被挂断,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我大吃一惊,刚才因为听到的事太奇特,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目前所处的险境,现在这敲门声一响,我才想到说不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就在我这一犹豫之中,轰然一声响,那门被人撞开了。    原以为,这闯进来的一定是我的敌人,我正要有所动作,却看到来人竟是小郭。    他是手中端着枪闯进来的,闯进来后便往旁边一,背向墙,手中的枪在前面扫了一个半弧,然后将枪收了起来:“你在搞什么鬼?”    我对他这话感到莫名其妙:“你这是搞的什么鬼?”    他道:“我在楼下给你打电话,打了几十分钟都打不通,我坯以为你这里出事了。”    我走过去,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到他的手上:“没什么事,原来是一场虚惊。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他接过酒,却迷惑不解:“一场虚惊?”    我于是将安伊姆的事告诉了他。    他还是一脸不解的表情:“可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你的房间号码和电话号码的?”    这倒不劳他提醒,我早就已经想过,我知道世上的一种极为奇特的功夫,叫做天眼通。    从古至今,练成这种功夫的人极少,有一本奇书上记载了一个奇人,就练成了这种功夫,这可能是有文字记载以来最早练成这种功夫的人。    这本书名为《封神榜》。如果有人没有看过这本奇书,我也不可能在此作大多介绍,只用一句话概括这本书的内容:这本书写的是姜子牙助周灭纣的故事,练成天眼通的人正是姜子牙。有关《封神榜》这本书,没有必要多介绍,但关于天眼通这种本事,多说几句倒是应该的。    据说,人原是有三只眼的,两只是人眼,就是我们人类用来看东西的那一双眼睛,除了这一双眼睛之外,还应该有第三只眼睛,在两眼之间的额头部位,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天庭,这是一只天眼(既然是天眼,位置当然就应该在天庭)。利用这一只天眼,既可以与天交流,也可以看到几千甚至几万公里以外的事物。但是,天眼是一直关闭着的,普通的人,绝对无法将天眼打开,历史上的姜子牙是因为得到了神助才打开了天眼的。    现在见他问起,我便说:“或许,安伊姆的一伙中,有人已经练成了天眼通,他们既然要找我,只要这个人打开天眼,当然就能看清我的情况。”    小郭倒不反对,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这个人还必须有极好的辩人识相本领,不然,他怎么可能找得到经过易容的你?”    他见我不答,似在沉思,就趁机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我早应该想到,他对这件事一定也充满了兴趣,世上没有人会不感兴趣,他既然想去,倒也没有什么不行,到那种极权统治的地方,多一个人总会好一些。再说,我相信小郭相识满天下,那个国家也一定有他的朋友,如果我不答应他,他也一定能有办法过去。可我毕竟不想太快地答应他,所以对他说:“这件事并不由我安排,他们邀请的只是我一个人。”    小郭立即将酒杯往茶几上一放:“去他妈的,我想去,谁也阻止不了。”    我玩笑地说:“我倒是忘了,我们的郭大侦探可是今非昔比了。”    他将手一挥,情绪显得非常激动:“你不要拿这种话讥讽我,总之我是为了你好,才要跟你一起去的。”    他明明是自己想去,却一定要说是想帮我,这样的理由,我看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想得出来。“说说看,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帮的?”    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应该是在想怎样回答我,我知道这个问题不好答,我去了以后,身份就会是他们的国宾,当然会是一级保护,除非是那个独裁总统震怒要将我怎么样,否则谁都不敢对我有丝毫不敬,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    他的确是想了好几分钟,然后对我说:“第一,就算你是他们总统的客人,但在那样的国家,总统就是法律,法律仅仅只是某个人的意志,所以谁都难以肯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这倒是完全有可能的:“那么,第二呢?”    他见我认同的他的说法,似乎增加了不少的信心:“第二,你提到的那个叫裘矢的人,什么4乱七八糟的名字。我不管他是叫求死还是求活,总而言之,这里面有问题。”    我呷了一口酒:“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我倒是没有想到。”    他将那杯放在茶几上的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问题可大了。你想想,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如果真有的话,强大的国家机器都无奈其何,你能有什么办法?我承认你卫斯理绝非普通人,但就算你是超人又怎么样?国家机器做不到的事,你也同样不可能做到。”    我说:“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早就已经想到了。”    他自己又去倒了一杯酒:“我当然知道你早已想到了,否则,你也就不是卫斯理了。可是,我敢说,一定有你没有想到的。你所没有想到的问题是,既然他们不可能办到,你也同样不可能办到,他们还费尽周折来找你干什么?”    接着,他说了一句令人极为不安的话,他说:“我甚至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重大的阴谋。”
六、皇恩浩荡听了他的话,我的确有点吃惊:“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么,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小郭将两手一摊:“你看你看,被我说中了吧?总会有事情是你所未能想到的,这也正是我要跟着你去的原因,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个大脑就多一种分析,你说对不对?”    我说:“不错。”    他可是得意了:“再说吧,现在我虽然可以肯定他们有着什么特别的阴谋,但我也不能肯定这到底会是什么阴谋,所以,你必须与我一起去。如果你不同意的话……”    我连忙问:“那又怎么样?”    他往沙发上一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为了白素不至于为你守寡,我也有责任保护你。如果你一定不让我陪你去的话,那么,我只好打电话将这件事告诉白素,我相信,她一定会同我一起去找你。”    他那神情,逗得我笑了起来。我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你的狡辩能力是越来越精进了。”    小郭不以为意,知道我是已经同意了,呷了一口酒后,竟大言不惭他说:“多谢夸奖。”    一个星期后,我和小郭完成了迈阿密之行,准备去那个海湾国家。    我原计划谁都不通知,一切等去了之后再说,可小郭有不同的看法,他说:“那是一个我们并不熟悉的国家,也是一个没有法制的国家,我们就这么闯去,如果一下飞机,人家将我们当作了国际间谍给抓了起来,事情就会非常麻烦。再说,我相信你也一定不想在那样一种环境中呆太长时间,我们自己去,费尽周折,呆的时间一定不会短。不如先通知他们,让他们做好安排,你就享受一回独裁统治的好处,我们也就可以少受一份心理上的折磨。”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那个国家的人,全都谨言慎行,生怕有任何行差踏错招致杀身之祸,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甚至连空气都会让人感到压抑,多呆一分钟,当然就会多一份心理煎熬,能尽可能缩短此次行程,确然是一件好事。    我听了小郭的话,按照安伊姆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打了一个电话。    我原以为,要找安伊姆不会是一件难事,其一,这个电话号码是他留给我的,第二,原本就是他要找我而不是我要找他,第三,这件事是他们的那个独裁总统钦命的事。    但是,我想错了,要找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边在接到电话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请问,你是谁,要找安伊姆上校有什么事?”    原来安伊姆是个上校,要找一个上校就已经如此麻烦,如果他是个少将的话,我该怎样做才能找到他?听了这样的话,我当然也怒会有好口气:“请你弄清楚,是他要找我,而不是我要找他,如果他并不想找我的话,我大可以将电话挂掉,这种国际长途是很贵的,我可没有民脂民膏供我任意挥霍。”    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原也有几分担心,如果对方一怒之下,将电话挂断了,我再去找谁联系?万幸的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说了一声请稍等。    这一稍等就等了差不多一分四十秒。我每次给勒曼医院打电话是,稍等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秒钟。可见在一个极权国家,时间或者效率对于他们来实在是不值得认真的事。    稍等了一分四十秒钟之后,如果我能够直接与安伊姆上校通话,那也还说得过去,但那边接电话的却是另一个小姐,这个小姐倒似乎懂一些礼节,她在电话中说:“请问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我可没这份耐心听她啰嗦,直接说:“我要找安伊姆。”    那位小姐的性子倒是极好,丝毫不动声色他说:“很对不起,安伊姆上校现在正忙,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找安伊姆上校有什么事?或者,您可以直接与上校的秘书谈?”    我一听,心中就暗叫,老天,转了半天,竟还没有到达他的秘书这一层,如果到了普通秘书之后,还有一个机要秘书什么的,那么,我今天还能不能找到他?这样的官僚机构,真是让人头疼。    我当即改变了想法,对那位小姐说:“不必了,你可以转告安伊姆,就说有一个名叫卫斯理的人,明天乘机到达。”    那位小姐说:“卫先生,还有需要转达的吗?”    我本来想就此挂断,想一想,又加了一句:“小姐,不是我想威胁你,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你如果不能将这件事立即转达给安伊姆的话,我相信你会惹很大的麻烦。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只能说非常遗憾。”    那位小姐非常肯定他说:“请放心,卫先生,我马上就转告上校。”    我懒得听这些啰嗦话,不待她说完,就挂断了,然后对小郭说:“你可真是有先见之明,打一个电话就已经如此麻烦,如此周折,如果我们自己闯了过去,真不知道会遇到一些什么样的事。”    小郭听我这样说,显得非常得意:“怎么样?我早就已经说过,你需要我的帮助。现在,事情还没有开始,我的重要性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我们刚刚了结那件大事,紧张了许多天的精神这时松驰下来,人都仿佛轻了许多。“走,我们去找一个地方,洗个桑拿浴,让自己彻底放松一次。”    小郭叫了一声好主意,站起来就往外走。    桑拿浴也叫蒸汽浴,源于泰国,因为有强神去疲、促进新陈代谢的作用而风靡全世界。桑拿浴的洗法是将人置于一蒸汽室中,蒸汽和具有的温度以及压力使得人身体大量出汗,体内血液循环加快等,在蒸汽室中“蒸”过之后,再由专门的按摩师对全身进行按摩,按摩本就可以起到舒筋活血之功效,所以,洗过桑拿浴之后,人是浑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松驰。    我们离开酒店的时候,只不过下午一点左右(当然是美国时间),现在从桑拿浴室出来,一看表,到了晚上七点,这时,我们似乎才感到肚子早就已经饿了。    我道:“应该去小酌几杯。”    小郭顿时大为高兴:“对,我们去找一家中国餐馆,好好地尝一下家乡小菜。”    就像桑拿浴室遍布世界各地一个,几乎所有的大城市之中全部有中国餐馆。    我们并不太难就找到了这样一个所在,要了几样小菜,和一瓶地道的中国白酒,小酌浅饮,不亦乐乎。    到这里来的,大多是中国人,至少也是在有中国人陪同的情况下来尝一尝中国风味,中国人最重乡情,无论在何处飘泊,心中记挂最深的。还是那一片乡土,那一种方言。餐馆老板似乎很清楚这一点,在人们吃着中国菜的时候,就有一位小姐,扎着一对很中国式的长辫,手执一把京胡,走到台前,唱起古老的中国小曲来。    小曲一开,所有中国人的思乡情绪就被煽起来了,各种人流露着各种表情。    我和小郭大概也可以算是海外游子,这时候吃着纯中国风味的小吃,品着中国美酒,听着中国小曲,那心中真难以说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正因为如此,我们在这家餐馆中呆的时间极长,长得我们都认为荒唐,离开餐馆时,竟已经到了第二天零时。    我和小郭都已经有了年纪,虽然一件大事之后,人会显得格外轻松,毕竟我们也是太忘形了些,所以都有些疲态,想早点回酒店睡觉。但是,等我们回到酒店的时候,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有三个人在那里等着我们。    我和小郭走进酒店大堂,立即就有三个人从坐着的沙发上站起来,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那份警惕始终都是有的。我们发觉那三个人显然是向我们走过来的,心中一凛,暗中就做了一些准备。    那个阴谋集团是被我们铲除了,但我们并不能保证,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同党,如果有的话,要找我们报仇,也是不可不防的事。    三个人中间的一个是个瘦小的中年人,他在离我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问道:“请问是卫斯理先生吗?”    这人一上来就叫出了我的名字,着实是让我和小郭大吃了一惊,这时,我们早已经站定,暗中运气,准备应付一切不测,听他这样问,我便反问了一句:“阁下是谁?”    那人道:“我是安伊姆,我在这里等你两个小时了。”    我和小郭对望了一眼。我们早已知道,他们之中有高人,是练成了天眼通的,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也不算难,可他们竟会赶到这里来接我,却让我大感意外。    我道:“我原以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明天,在机场。”。    安伊姆似乎非常诚恳他说:“你打电话找我的时候,我的确有事在身,后来他们将此事告诉我,我立即就与总统通了电话,总统于是下令派了一架专机。”    我暗叫了一声,心想,我可不愿享受独裁统治的恩惠,便对他说:“我们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而且,我还是认为,坐航空公司的班机比较自由。”言下之意也是再清楚不过。    安伊姆说:“航空公司的机票,我们已经帮你们退了。”    我听了这话,大感愤怒,这些人在自己的国家为所欲为惯了,到了别的地方也是我行我素,竟作起别人的主来了,这样的事,真是太让人难以忍受。我可不是那个疯子独裁者的奴隶,并且,我一定要让他们清楚这一点。    小郭显然知道我心中在想些什么,似乎准备做点什么来制止我,但我已经抢在了他的前面:“对不起,我决定取消这次行程,三位请回吧。”    说完,我便向电梯间走去。    安伊姆听了我的话,大惊失色,连忙跑到我的面前,将我拦住,几乎是以一种乞怜的口气在说:“卫斯理先生,你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这会害死我们的,请你一定改变刚才的决定,请你务必帮帮我们。”    怎么说,他安伊姆也是一名上校,这样的职衔可以指挥数千人的军队,而此刻,他竟像是一只乞讨恩赐的狗,这实在让我觉得胃液翻涌。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脚便要向电梯中走去。    安伊姆见我要走,便一把将我抱住了,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卫斯理先生,卫斯理大爷,求你救救我的命,求你。”    我没有料到一个堂堂上校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大地惊了一下,心中当然是说不出的厌恶。    小郭当然也是异常吃惊,但他似乎比我随和一些,所以才会问安伊姆:“这件事与你的命有什么关系?”    安伊姆连忙说道:“这位先生有所不知,卫斯理先生说好了明天去,我就将这件事报告了总统,总统非常高兴,做了许多安排,其中包括派了一架专机来接卫斯理先生。如果……如果我不能将卫斯理先生接去的话,就是欺君之罪,总统如果怪罪下来,我的小命能保住吗?这位先生,请你帮我劝劝卫斯理先生,请求他收回刚才的话。”    俗话说,人生不满百,常为千岁忧。序言中我曾经提到那个不知自己确切年龄的妇人,充其量也只不过一百二十岁,就我来乃,这已经是极限了,她活得不知道自己是谁,所有的儿女全都离她而去,可算是已经够悲惨了,可她却仍然活着,并且想一直活下去。    这才是人,任何人都想一直活下去。    许多的但是连在一起,我就对这件享有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在我看来,既然那个独裁者无法将那个要杀死他的人处死,我也一定没有办法,那么,就算我答应了那个独裁者,也是完全帮不上他的。而我却可以因此接近那个怪人,所以我表面上虽然不露声色,内心中其实早已作了决定。    当然,还有一些问题是我想弄清楚的,安伊姆刚才似乎说,他之所以找到这里,是因为那个杀手对他们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就是除非是卫斯理,你们任何人都无法将我处死。先不说我到底有没有方法将他处死,假设我有的话,他实际就是给那些迫切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指明了一条路。    这就有另一个问题冒出来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干?    他真的想让我去帮助那个独裁者处死他?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立即就自我否定了,没有任何人想死,这是千古不变的大前提。那么,他很可能是想见我,于是才想出这样一个奇特之至的办法?如果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见过一面,或者有某事求助于我的话,这样的方法也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我问安伊姆:“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安伊姆的回答让我诧异莫名:“我们也反复问过这个问题,他一直都说他没有名字。”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名字?地球上有五十亿人,如果每个人都没有名字,怎么识别怎么交流?猪是没有名字的,狗也是没其实,我说了刚才的话,并非真的要放弃明天的行程,只是我不能容忍有人代替我作决定,所以我要以此表明我的立场。但是我绝对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我在听了他的那一番话之后,心中就起了一个念头:像他这样的软骨头,少一个说不定倒是一件好事。    那一刻,我已经下了取消行程的决心,但小郭这家伙极其可恶,他竟站出来对安伊姆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取消计划吗?因为你们犯了一个大错误。”    安伊姆一脸的迷惑,根本就不知道所犯何事,继而,他又说:“我们犯了什么错误?请这位先生指出来,我一定尽我的能力补救。”    小郭于是说:“你们侵犯了我们的人权。”    他更是一脸的不解:“侵犯了你们的……人权?”    我此时特别的不愤,对小郭说:“对一个从完全没有人权自由的国家出来的人谈这些,他们哪里能懂?”    他们的确是不懂,脸上倒是极其诚恳:“卫斯理先生所说不错,我的确是不懂,请这位先生赐教。”    小郭这家伙可恶就在这里,他竟然不厌其烦:“乘坐航空公司的班机或者是乘坐你们的专机,那是我们的选择自由,你们在没有经过我们任何人同意的情况下,假借我们的名义将票退了,这是侵犯了我们的自由选择权。”    三个人的脸上全都是不解。    在他们看来,谁会不愿坐专机而去赶班机?总统能派出专机,简直就是皇恩浩荡,天大的荣耀,就像中国古代皇帝给某个大臣题了一块匾,这个大臣会做一间牌坊将这块匾高高供起一样,这是可以光宗耀祖的大事,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谁有了这样的大幸会不三呼万岁?可时代毕章是大大地进步了,早已有许多人知道,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比什么都重要。    小郭此时竟自作主张,对安伊姆说:“行了,你知道这点就行了,世界上并不个个人都心甘情愿屈膝于强权之下的,有更多的人在追求自由平等。你们那一套独裁统治,你们自己乐于接受,我们也无可奈何,但如果你们将那一套照搬到国际社会来,那是肯定会四处碰壁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简直就忍不住要为他喝彩了。可就在这时,他的话锋一转:“行了,你们去吧。我劝劝卫先生,你们明天早晨来听消息吧。”    三个人听了这话,千恩万谢,唯唯诺诺走了。    他们一离开,我就忍不住朝着小郭叫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想当一个独裁者?你是不是也准备**他人的意志?”    他的神情有些不尴不尬:“你说得太严重了,哪里会像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当然不依不饶,我知道,他在心中已经替我作了决定(虽然我也承认,这种情况,即使在文明社会,也一样存在着,比如他小郭,他的手下有着许多人,他在支派那些人去干某一件事的时候,算不算是违背了他人意志?替别人作了决定?就算是那些自认为最尊重人权的国家,有没有上级和下级?既然有,那么,上级命令下级,算不算是侵犯人权?这个世界,绝对的人权自由似乎是没有的,所谓侵犯人权,只不过是一个轻重的问题),我对他说:“你一定已经替我决定去了,对不对?那很好,这个决定是你作出的,你去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小郭听我这样说,一下就跳了起来:“是的,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你卫斯理是一个极其伟大的人,是一个彻底的人权卫士,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个独裁者,是一个人权的破坏者,我每天都要指挥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如果艇敢不听我的指挥,我马上就要炒他们的就鱼,我不是慈善家,我经营的是一家企业,我要维护我在这家企业的绝对权威,所以我就得运用我的权力。是的,你了不起,你可以视钱财如粪土,视权力如粪土,视礼遇为粪土,视你所有看不惯的一切为粪土,可是,我没有你那么崇高,没有你那么伟大,我做不到。你清高,你孤傲,我猪狗不如,好了吧?”    我还真没有见过他如此发脾气的时候,更没有想到,像他这种人,发起脾气来也真是够吓人的。    小郭在发完这一通之后,纳头便睡,不再理我。    而我却在想,我这一辈子,有没有替别人作决定的时候?或者说,我是否曾设法让别人按照我的决定行事?    仔细检视过后,我认为在这方面我确然算是做得问心无愧的,可是,在一个曾与我一起出生人死的朋友向我发了如此一通脾气之后,我也决定让步了。    由此可见,有许多时候,所谓的原则,也是极其脆弱的。
七、神秘失踪第二天早晨,小郭醒得很早。他醒过来是因为外面有人在说话,那些讲话的人将他吵醒了。    小郭听到一位小姐说:“你们是不是约好的?”    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的,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小姐又道:“你可以到楼下大堂去等的。”    男人知道站在走廊上可能会让酒店不高兴,于是向小姐一次又一次道歉,却仍然坚持要在这里等。    小郭听到这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觉得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见果然是安伊姆。    安伊姆看见小郭,简直就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拉着小郭的手:“卫斯理先生同意了没有?他如果不同意,我这回就死定了。”    小郭这家伙倒也有几分幽默:“中国有句古话,上天有好生之德,卫斯理是上帝派到人间来的使者,他怎么会忍心让你死呢?”    安伊姆听了这话,知道是同意了,高兴得叫了一声。那一声很大很突然,将那个还没来得及离去的小姐吓了一大跳,跟着也惊叫了一声,叫过之后就来教训安伊姆,那么漂亮一个小姐,教训人来可老实不客气,口气十分严厉。安伊姆解决了一件大事,连命都保住了,被人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他当即从身上掏出钱来,也没有看那是多少,塞到了小姐手上,说是给她的小费。    钱这东西就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小姐接到钱后,脸色立即大变,竟当场搂着安伊姆,在他的颊上亲了一口。    读者已经知道,我名义上是向小郭妥协了,实际上是向强权统治妥协了,这是我此生中少有的事。后来我将这事向白素讲出来,心中还非常的痛恨自己。    白素笑了笑:“中国话中有一句,大丈夫能伸能屈,我看你倒真是修炼成了这种功夫。”    我没弄清她这话是讥讽或者是称赞,这在我们之间达到情感默契以后,倒是极少见到的现象。我自己心里其实是非常难受,所以就对她说:“这都因为小郭那家伙,如果不是考虑到我与他之间生死与共的友谊,我才不会理那个什么上校是死还是活。”    白素于是道:“这个借口倒也是充分得很,不过,我觉得小郭的话更有道理,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当极权统治者,原来独裁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享受。”    她提到的这句话也是我告诉她的,这句话是小郭坐上了那个独裁者的专机以后说的,不过原话有点不同,小郭说:“难怪世界上极权统治难以灭迹,原来手中有权办起事来可真是方便极了。”    我当时就反唇相讥:“做一只被人驯养的狗固然比做一只野狗好,野狗必须要自己去找食,所以常常饿着肚子,但驯养狗却有主人扔给吃剩了的骨头,主人越富,那剩骨头中的油水也就越多。”    小郭显然是气了,叫起来:“卫斯理,你不要这么尖酸刻薄好不好?”    我当然不会有好语气:“对人我倒是一向宽容,不过,狗本来就是人豢养的宠物,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知道再说下去,我会有许多难听的话扔给他,所以干脆在椅背着,装着睡起觉来。    一路之上,唯一值得记的就是这么一件事,直到飞机在那个海湾国家的首都降落,安伊姆除了对我极尽讨好地笑之外,倒也没有任何多话。    飞机刚刚降落,就有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在十几辆摩托车护卫下驶向飞机。当时我还在机舱里面,看到这样的阵式,心中是暗地里一凛。那样的一辆劳斯莱斯房车,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坐的,而且我知道,劳斯莱斯公司的车是极讲究的,不同身份的人在购买他们的车时,绝对没有选择颜色的自由,比如像亚洲超级富豪陶启泉也有一辆劳斯莱斯,那辆车是纯金色的,如果他想买一辆别的颜色,劳斯莱斯公司宁可不做这笔生意。现在驶过来的是一辆黑色房车,能拥有这种车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地位极其显赫,而且旁边又有着如此庞大的护卫仪仗队,我当时的想法是,难道是那个独裁者亲自到机场来了?这有可能吗?    当然,我很快就知道,这辆车倒的确是那个独裁者的专车,不过刻车上除了司机之外,再没有别人,这车是那个疯子派来机场接我的。可见在他的心中,这件事有着多么的重要。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样做是以为我能够帮助他除掉心腹大患,如果早知道我的杀人手段不会比他手下那个秘密组织更多,一定是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了。    一路之上,安伊姆的两名同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下机后他们走到那辆豪华车的两边,替我和小郭拉开车门,我们坐好后,安伊姆上了车,坐在司机席旁边,然后那两个人才坐在了我们后面。    汽车和摩托车一同起步,驶出机场,竟不需任何验关手续。    来到机场外,我看到广场上竟站了两排荷枪实弹的军警,前后各有一辆警车将我们的车夹在中间,我们就在这些军警隔开的通道上驶过。我原以为,这种阵式仅仅只是在机场广场,役料到从机场一路到达总统府,全都由军警戒严。    这时我才想到,安伊姆说如果我不来,他是死定了的话确然是真话,那位疯子总统劳师动众,摆开如此阵式,一方面当然是想以此向我表示友好,另一方面,大约也多少会有一些在我面前摆一摆独裁者威风的意思。独裁者费了如此心思,结果却没有接到要接的人,当然会恼羞成怒,将这口气出在安伊姆头上,就是极可能的事。    车子驶进总统府,在一幢大房子前面停下来,这时就有几个人走上前来,安伊姆和他一起的那两个人连忙下车,向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敬礼。我和小郭因为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所以干脆以静制动,老实不客气地坐在车上。    我想,他们之间的交接一定非常繁复,我可不愿像傻瓜一样站在下面等着他们。尽管如此,我也还是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竟是一个我极熟悉的人,当然是因为他的上镜率极高的缘故,真正相识,这应该是第一次。    那个人和另外两个人坐到了我们的后面,第四个人坐在安伊姆刚才坐的地方,车子继续向前开。    后面有一个人向我说:“你好,卫斯理先生,请让我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副总统。”他当然说到了这位副总统的名字,其实,就算他不介绍,我也知道此人,那次对邻国用兵,就是由他亲自指挥的。原本这个副总统的位置是该那个被鳄鱼吃掉的驸马爷的,驸马爷拒绝了,所以死无葬身之地,他接受了,虽然在国际社会臭名昭著,却也因此平步青云。我在这里不介绍他的名字,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必要,更因为我不屑。    副总统非常讨好地伸过手来,我故意装着没有看见,向他们介绍小郭:“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世界著名的私家侦探,曾经多次与我同生共死。”    我知道小郭喜欢这一套,便干脆也给他抬了一次轿子。    小郭听到我如此介绍他,心里高兴,再见副总统的手已经伸地来,我是摆明了要给这位高级奴才一点难堪,所以他就伸出了自己的手,与副总统相握,及时地救了他。    事后,我在公开场合多次以此事笑小郭,说他没有当成奴才真是暴殄天物,就当奴才这件事来说,他可真算得上是个天才。    车行不久,便停在一个大厅前,副总统领着我们走进去,我看到这里是一个很高规格的宴会厅,当时就想,这里大概有过许多达官显贵坐过,与那个疯子独裁者一起商谈国际大事。中国人讲究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这些道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却要表现出极为融洽的气氛,真正是各怀鬼胎,简直虚伪之至,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能够受得了。    我和小郭坐了,除了副总统以外。还有七个人相陪,无非是某某部长某某将军之类,午餐极其豪奢,那些陪同的官员似乎正可趁此机会大吃大喝一通。人家的胃口极好,我自然也不愿太扫了他们的兴,虽然我心中对如此豪奢浪费大为反感,知道这吃下去的就该是民脂民膏了,也只好耐着性子坐了几个小时。    (读者当然可以体会到,在这种极权统治国家之中,如此吃法,浪费的不仅仅只是钱财,这些钱财之中,所包容的实在太多了,其中有创造这些钱财者的血汗。甚至是生命,甚至还包括了我们的时间,他们对自己的时间倒似乎毫不在意,或许他们认为时间用在吸民脂民膏之上,才真正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这些因为与本故事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就此略过。    吃过午餐之后,副总统带我们来到一个精雅的会客厅。刚才吃饭时,副总统就已经向我们介绍过安排,下午是由一名中将给我们介绍情况,晚上总统表示要亲自见一见我。    介绍情况是非常必要的,至于是否一定要由一名中将介绍,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他们既然要坚持,我也就只好客随主便。而晚上的总统接见——我听到这样一项安排的时候,想到了中国人的一句粗口:脱裤子放屁,整个就是多此一举。再说,我心中其实对那个疯子总统有着很大的抵触,这种人想起来就让我恶心,真要面对面坐着,就更别说有多么让人不舒服了。    这时,我就怪小郭多事,如果我们不是先联系,不得不由他们来为我们作安排,我们就可以直接去找那个名叫裘矢的怪人。现在,一切全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就是我想有自己的决定,看来也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不过,我暗中想,我总不能如此轻易就让他们支派我,我总要做一点什么,让他们知道我卫斯理并不是他们的奴才走狗。    主意拿定之后,我就安下心来,听那个中将介绍整件事的经过。    这件事发生总是有时间的,那个中将也曾介绍过这一时间,我却认为没有必要记,只是约略知道,那是日本那场大地震之后几天的事。    事情的整个经过并不复杂,但是极奇特。    那天,应该是下午,疯子总统忽然兴致大发,要去检阅他的军队。我们知道,一国之尊做事都有着极为严密的安排,什么时间至什么时间会见国宾,什么时间至什么时间开会等等,全都由下面的一个办公室安排得有条不紊,但也会有某种时候,既没有国宾来访,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会议,总统当然需要这样的时候来看一些文件或者做些别的什么。这一天,正是这样一个时候,总统原在他那大办公室中看着一些有关的文件,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突然袭击,去检阅他的军队。    疯子总统将这个想法用电话通知了他的办公室,要他们立即安排。    办公室负责人接到这个电话,惊得目定口呆,同时,他们对总统常常会做出一些疯狂的决定早已熟视无睹,所以仅仅只是五分钟之后,一切便安排妥当。    疯子总统于是在几名将军的陪同下非常突然地来到了一个快速行动部队。    由于总统的要求,事前这件事并没有通知这个部队,部队之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下午会有这样一次不同寻常的检阅。当时,总统一行几十辆各种豪华车鱼贯而入营房,那在门口站岗的士兵并不知道这一行是什么人,按照常规将这些车拦住。    从最前面一辆车中跳下一位中将,冲着那名士兵骂道:“混蛋,没有看见这是总统的车队吗?你还要命不要?”    那名士兵见从车上下来的是一名中将,当即惊了一大跳,趁着这跳的功夫,就摆出了一个立正动作,敬了一个礼,他敬礼的手并没有放下来,听到中将说的那句话,顿时吓得灵魂出窍,他知道,总统大人予取予夺,完全凭着自己的兴趣,如果此时他觉得自己拦了他的车破坏了他的兴致,一声令下,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吃饭的家伙就没有了。此时的情景可想而知,站岗的士兵手没有放下来,人仍然毕直地站着,身体却已经开始发抖。    总统坐在中间的一辆车上(就是我曾坐过的那辆劳斯莱斯),此时兴致极好,见那个士兵果然忠于职守,心中非常高兴,便对旁边的一名贴身保卫说:“这名上士表现很好,你去告诉他,我提升他为少尉,让他马上通知他们的长官,全体列队,我要检阅。”    总统非常特别,他的贴身护卫全都是极其年轻漂亮。功夫极高的女性,而卫队长正是总统夫人。    那位贴身护卫虽然年轻,却有着少将军衔,下车走到那名士兵旁边,那名士兵敬礼的手还没有放下来。他当然也知道,走过来的这名女人,虽然是少将军衔,但因为是总统的贴身护卫,所以真正是见官大三级。在这样的一个群体之中,似乎每个人都要学会一种本领,就是见风使舵。这个土兵的这种本领不弱,他在见到这名女少将之后,敬礼的手仍然没有放下,人已经向左转了四十五度,右脚先分开后并拢,再做了一个立正动作。不过,因为此时他的全身在发抖,这个动作做得有些变形。    女少将向他说:“总统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提升你为少尉。”    新少尉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大声地、一字一顿说:“感-谢-总-统-栽-培,誓-死-效-忠-总-统。”    女少将听了,表示满意,于是进一步下达总统的命令:“马上通知你们的长官,全体列队,接受总统检阅。”    新少尉应了一声,跑步进入岗亭之中,给长官打电话。仅仅是十秒钟之后,营房之中便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总统车队鱼贯而入,停在营房前面的空地上。    一分钟后,营地最高指挥官(一名少校),跑到总统队前报到。五分钟后,全体列队完毕,少校喊过几声口令,然后跑到总统同前,向总统进行报告,请总统检阅。    总统对此非常满意,于是走下车来。    在总统下车之前,他的差不多二十个贴身护卫已经从前后的几辆车上下来,向总统座车拢,将总统围在中间。    她们准备前后簇拥着总统完成这次检阅。这样做当然有着多方面的考虑,一是显得总统极其威风,同时,即使是有什么意外,她们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总统进行保护。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极其意外的事,这件事之后,总统大为震怒,曾下令将总统办公室的所有人员全都枪毙。    这件事是有一名士兵端着手中的冲锋枪向总统射出了一梭子子弹。    非常幸运的是,总统的贴身护卫,全都身手不凡,在枪声响起时,已经有几个护卫挡在了总统面前,另几个护卫将总统按倒在地,压在自己的身下,还有几个护卫冲向了那个暗杀者。    那一梭子于弹是横扫过来的,最先射中的是总统右边的几名高级官员,而并非直接射向总统本人,这才使得贴身护卫有了保护总统的机会。尽管如此,这一梭子子弹还是令许多人丧身,其中包括一名中将两名少将,总统的贴身护卫中有好几个受了重伤。    杀手在射出那一梭子子弹之后,枪中空了,被他身边的士兵按倒在地,捕获。    事后查明,此事极其奇特,因为杀手并非该营地的士兵,既不在册,更没有任何人认识他,谁都不清楚他是怎么混进营地来的,此其一;其二,也正是总统迁怒于总统办公室的原因,因为总统的这次检阅,完全是一时兴起,除了这个办公室之外,没有人知道总统要去哪里,干什么去,很显然,总统要到这个营地的消息,只可能是总统办公室透露出去的。于是,总统认定这个办公室中有人想置他于死地,震怒之下,要将这个办公室全体正法。    听到这里,我便挥手制止了那名中将:“请等等,你们查过没有,总统办公室有几个人知道总统此行的去向?”    中将道:“只有一个人,此人跟着总统去了营地,后来中枪受了重伤,三天后死亡,他在死之前,我反复问过他,他一直都说不可能不可能,他没有将总统此行的目的告诉任何人,有关总统此行的安排,全都是他一手完成。”    我再问:“通常情况下,这些士兵列队接受检阅的时候,他们是否带枪?枪中是否有子弹?”因为我知道,像这一类检阅,枪中是不会有子弹的,就算是有,那也一定是教练弹,打不死人。    中将回道:“原则上不应该有子弹,事后我们对所有的枪进行过检查,除了那一支枪之外,其余的枪中都没有子弹。”    我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消息当时就进行了极其严密的封锁,外界没有任何人知道,内部却是极其紧张,谁都不知道疯子总统会怀疑由谁指使,由此引起一次大清洗也是完全可能的。于是,由总统亲自点将,成立了一个调查此案的专门小组,组长是总统本人,副组长是这位中将。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料到,在对杀手进行审讯的时候,杀手说没有任何人向他透露消息,他有一种非常奇特的功能,知道某些人有想法。当时,他知道总统要去那个营地检阅,所以就抢先一步做了准备。    这种话总统当然不相信,于是亲自对他进行审问,当时有几名高级军官在场。总统问:“你知道我当时的想法?那么,你说一说,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总统审问的时候,与杀手是隔着防弹玻璃的,那是为了防止杀手真有特异功能,再一次向总统下手。他们之间说话,全都是通过扩音器进行。    杀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你早就对几名高级官员不放心,正可以趁此机会将他们除掉。”    这话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听到,所以吓得面无人色。    总统当时并没有说任何话,脸色是极其的难看,他在想些什么,身边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却没有料到,杀手又说:“现在,你想的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不用再审下去了,立即将他处死。”    总统当时真正是被吓得跳了一下,几乎从他坐着的椅子上摔下来。    杀手又说:“我决不说大话,只要我能从这里出去,我就一定要杀死你,随时随地,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我要想杀死你,那其实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就算你有再多保镖也没用。”    总统在那张椅子上坐了有五分钟之久,这五分钟里,他什么都没说。    中将担心杀手再次胡言乱语(因为他们曾试过,他确然能够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着什么,如果他将这些人心中所想的一切告诉了总统,那么,这些人就死定了),所以就将他带走了。    总统坐了五分钟之后,站了起来,对中将下令说:“此人是个疯子,不用审了,立即处死。”    在这样一个极权国家,总统就是法律,总统说立即处死,那就一定会立即处死,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个决定。    这个命令在十分钟后被执行。    (我当时就知道,十分钟对于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长了,他们其实想一秒钟都不耽误地将此人杀死,因为他们谁都不能保证,此人在下一分钟,会将谁脑中所想的事说出来。)    (此时我也已经知道,我原以为他们的组织中有人练成了天眼通,实际上是错了,用天眼通这种极其罕见本事的人正是那个杀手。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此人要找我来干什么?这种事与我半点关系没有。)    中将接下来介绍的事更加奇特,以至于我和小郭全都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此之前,我一直都非常自信,我见多识广,天下什么样的奇事都已经见过,可这件事我别说是见,简直连想都没有想过。    杀手被拉到了法场,中将亲自监刑。    刽子手用一支步枪向杀手的心脏部位开了一枪。这一枪是近距离射击,而且子弹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即人们通常所说的开花子弹,子弹是从背部射人的,从左胸穿出,在那里炸开一个大洞。    我原来设想,他们一定会对这个杀手多方折磨,现在才知道,他们不敢,倒不是怕杀手会以什么特别手段对付他们,而是怕耽误了时间,使得杀手有机会说出他们每个人心中所想,因而,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杀手处死。    受此一击,没有人还能不死。    这时,让人大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那名刽子手行刑之后,拖着枪离开,却听到后面有冷笑声传来,他忍不住向后一看,见那个人的胸口皮开肉绽,那个大洞足可以塞进一只排球。本来,刽子手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杰作,因为被杀者应该是背对着他的,但在此时,那个杀手已经转过身来,就变成了面向行刑者,所以看了个真真切切。    杀手在受到那颗开花子弹的袭击后并没有死,他甚至转过身来,看着中将和所有参加行刑的人,并且说了一句话,看起来,这句话实在是对他们的威胁,也是对他们的嘲讽。    他说:“你们杀不死我。”    刽子手从没有见过如此令人心悸的事,吓得当场惨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发现此人未死,当即就有几名验刑的刽子手提着手枪跑过去,几个人一起对着他开枪,于弹在他的胸部射人,将那一具身体打成了蜂窝状。    枪声仍然在响着,可那个人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过,他所说的仅仅只是一句话。他一边大笑,一边说:“你们杀不死我,你们谁都杀不死我。”    中将惊骇莫名,浑身发软,可他仍然没有忘了下令:“射他的头部!”    刽子手全都吓得发抖,根本就拿不住枪了,枪相继掉到了地上,他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是被吓昏了。    中将到底是经过世面的人,一生可以说杀人不眨眼(否则他也不可能身居要职),尽管他也是极其惊骇,却较别人要冷静得多,他当即就掏出枪来,对准那个不死人的头部,猛地扣动了枪机。他扣动枪机时,手一直都没有放开,直到枪膛中的子弹全部射完,震耳欲聋的枪声停了下来。    他的耳边,枪声是没有了,可那个人的声音还在,那个人不断他说:“你们杀不死我,你们谁都杀不死我。”    有一点我极佩服这位中将,在那样一种让人恐怖到极点的情形之下,他竟还能下令,将杀手押回去。    中将命人将杀手关押之后,立即来见总统。    总统正坐在他的大办公室里,等待着部下来报告已经执行他的命令的消息,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不死,他是不可能有片刻安心的。    中将走迸总统办公室,身体有些发抖,总统甚至还与他开了一句玩笑:“好一个我的将军大人,杀一个人比杀一只鸡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怎么会把你吓成这样?”    中将在继续发抖,他也知道在总统面前绝对不能发抖,这一抖说不定就将自己的前程给抖掉了,可他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他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任他怎么努力,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只有抖着身体向总统汇报:“报……报告总……总统,我……我们无法杀死他。”    总统听了这话,当即大怒,拍案而起,指着中将,咬牙切齿他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中将知道总统恼怒了,总统恼怒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理智的,这时候,他想杀谁就杀谁,只要命令一出,没有任何人还能够保证脑袋还能留在自己的脖子上。中将深知这一点,他如果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总统定会下达另一个死刑令,那么,他就永远不会再有时间和机会了。    他的确是够精明,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在来这里向总统报告之前,早作了充分的准备。这个准备就是行刑现场的录像带,这盘录像带并不是人工录制的,如果当时有一个人扛着摄像机站在附近,一定不可能录下全部场面,因为他一定吓得倒在了地上,而摄像机也早被扔开了。实际上也根本不需要一个扛摄录机的人,因为全套设备都是自动的,正因为有这样的自动设备,才可以让疯子总统相信,他手下的人没有瞒着他放走任何由他下令处决的人。    中将当时说:“总统请息怒,请您看看现场的录像,就一切都清楚了。”    总统当时又坐了下来,很有耐心地看着录像,但看到一半的时候,中将就听到轰然一声,总统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们连忙跑过去,将总统扶起来。    这时,总统已经面无人色,面无人色的总统仍然可以下令,总统的这个命令是一定要将他杀手,可以使用任何方法。    第二次继续执行总统的死刑令,不再是用枪,而是用上了电椅。    正如安伊姆所说,他们用尽了所有方法,没有任何效果。这些方法一种比一种残忍,在此我也就不多描述,因为那可能让人恶心得许多天吃不下饭且不断做恶梦。    在所有的方法试过之后,他们几乎是绝望了,这时,杀手告诉也们说:“你们可以去找一个人,如果连他也杀不死我的话,那么,这个地球上就没有人能够杀死我。”    中将听了这话,就迫不及待地问:“这个人是谁?”    杀手说道:“卫斯理。”    中将听说过我的事,所以问:“我们用了如此之多的办法都无法杀死你,那个卫斯理真能做到这一点?他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吗?”    杀手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说他有可能,如果他也无法杀死我的话,你们就更不能了。”    中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我是无法执行总统交给我的这个任务了,罢罢罢,那我就回去等死吧。”    杀手听了他的话,似乎大为奇怪:“我告诉你们,卫斯理说不定会有办法,你们为什么不设法将他请来?”    中将原本就知道卫斯理其人,所以才说:“我当然想去请。可这里有几个问题,第一,卫斯理这个人我知道,是一个极其傲慢而且自负的家伙,我们去请他求他,他根本就不会答应。”    杀手以一种讥讽的语气对他说:“你们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不肯帮你们?你刚才的话中还有第二,第二是什么?”    中将是再叹了一声:“第二,这个人一生的奇特经历无数,本人也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哪里,我们怎么去找?”    杀手于是说:“非常巧,我刚好知道怎么与他联系。”于是,他将我所在的房号码和电话号码告诉了中将。    中将请示过总统,总统立即下令安伊姆去迈阿密找我。    安伊姆给我打电话,我拒绝承认我就是卫斯理,他只好再次打电话去找中将。    中将又来找到了杀手,将安伊姆的话告诉了杀手。    没料到,杀手说:“卫斯理正在处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你们的电话引起了他的误解,他以为你们是另一伙人,所以换了地方。”不久以后,他再次告诉中将我新的房间号和电话号,并且说:“只要有人接听电话,你们就告诉他两个字:裘矢,他就会见你们。”    中将问:“我们如果说出这两个字,他仍然不肯见呢?”    杀子说:“那么,你们可以说另外一句话:日本大地震的生还者。”    在中将介绍整个事件的经过时,我早已将我所认识的人全都想过一遍,我认定这个杀手并不是我认识的人。我实在不清楚,这个杀手为什么如此抬举我,说整个地球之上,如果我不能将他杀死的话,就不会再有人能置他于死了。我之所以答应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对此事极为好奇,而不是来替这些刽子手当杀人凶手。    中将讲述到此处时,我真正是骇异之至,实在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个为什么要将我找来,难道是要我来杀死他?他向他们提到了裘矢,难道他是裘矢的同伙?甚至是裘矢本人?    我不相信,天下竟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在中将讲完这件奇事之后,为了不与那个疯子总统见面,我提出立即去见那个杀手。副总统显得非常为难,他说已经作了安排,总统马上就要来了。    我就是要给那个疯子一点教训,所以就对副总统说:“你们不是希望我能够给你们提供帮助吗?我必须声明,我不是你们的臣民,我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有权利决定我自己干什么,不必别人安排。你们要做奴才,那是你们的事,我不做。如果你们一定要我违背自己的意志接受你们的安排,我将取消此行的一切活动。”    我的话没说完,几个的人脸色极其难看,那个中将甚至一脸悻色,似乎想对我进行处置。他们的表情,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要的也正是这种结果。    但是,忽然有一群人前呼后拥而来,当中一个正是那个谁都认识,有些像杀猪佬的独裁总统。他一进门就说:“卫斯理,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冥顽不化的所谓民主斗士,现在,你是不是又在我这里贩卖你那些破烂玩意?”    将民主说成是破烂玩意,这种话,也只有像他这种丝毫没有民主这种概念的疯子狂人才说得出来。    他来了,我想给他一个教训的计划也就流产了,不得不表面敷衍一下。    (这是一段极其无趣的经历,虽然与此故事有一定关系,却并没有仕何新的东西,为了避免再恶心一次,就此略过,相信读者朋友也一定能够理解。)    当时,我只是想早点结束这种类似于苦役式的“接见”,可这次接见仍然拖至晚上九点才结束。结束以后,他们原安排了许多活动,比如看演出什么的,我却坚持去见杀手,他们无可奈何,只得同意。    然而,让我和在场所有人诧异至极的是,此事又发生了变故。他怎么死了?    我们几个人在中将的带领下来到监狱。    说那间监狱壁垒森严一点都不为过。那是一间建在地下的监狱,地面之上,仅仅只有一幢极不起眼的建筑,在那场多国部队的惩戒战中,这座监狱显然受到过攻击,能够看出重修的痕迹。这样一个地方,表面上看去,谁都不会想到是一间关押重要犯人的监狱。    在建筑的里面,有一个极不起眼的梯口,由此而下,便到了一间小小的地下室,然后改乘升降机,也不清楚下行了多少米,停下来时,见面前是一扇极厚重的门。我相信,这扇门一定由极其精密的电子仪器控制,普通人要想打开这扇门根本就不可能。    果然,被中将喊来带路的监狱主管从身上拿出一个特殊金属片,插进旁边的一个装置中,那个装置下面有一个小显示屏,这时以极快的速度显示着一组又一组的数字。    通俗他说,这应该是一种新型的电子锁,这种锁的保密性能特别好,只有一种极为特别的“钥匙”才能打开它,这种钥匙就是那个金属片,金属片上有一些密码,将金属片插进去后,电子计算机的识别装置就开始工作。这种钥匙几乎无法伪造,如果有谁想利用其他办法将此门打开,那简直可以说是痴心妄想。连炸药都只可能炸毁这个电子识别装置,却根本无法炸开这扇门。可见,被关进这里以后,如果不是被特赦,根本就不可能重返生天。    那扇门慢慢地开了,我们一起走进去,见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里面是全副武装的狱警,那些狱警见到我们这一行人,全都立正敬礼。中将等人根本不理他们,随着监狱主管走向旁边的一扇门(在这个空间四周有着四扇这样的门),主管走近那扇门,拿出那个金属片(是否是另一个金属片,我没有注意到,因为这无关紧要),插进装置中,将门打开。    门开之后,我见到的是一条很长的走道,走道的两边有着许多的门(这些门全都是一样,只有那种特殊的金属片钥匙才能打开,可见那个独裁总统为了建这样一座监狱,花去的民脂民膏一定不少)。走道两边坐着许多的狱警,他们也都一齐站起来敬礼。这里到底关着多少“犯人”,根本就无法知道。    我们沿着这个走道走了很长时间,我估计走道的总长度在五百米以上,甚至我还有一种感觉,在这座地狱(这实在是一座真正的地狱)之中,同样的走道还至少有三条,可见,这是一间多么大的人间地狱。我们终于走到了走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门。    我原以为,这扇门被打开,我们的目的地就到了,但在门开了以后,我见到的却是一个旋转向下的楼梯,我们走下去,又开了一扇门,见到前面又是另一走道,这走道比上面的短,两边的门也要少得多。此时我才知道,这里面关的犯人,恐怕就是那些“钦命立斩,杀无赦”的。    一个人被扔进了这个人间活地狱,一定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任何人都别想从这里出去,就是有能力调一支军队来都不行,没人能劫这座监狱。    在走进这座监狱之后,我原就非常认真地留意过监狱的墙,那是用钢筋水泥浇灌的,我估计普通的炸药根本无法将这墙炸开。到了这一层之后,我发现这里更加坚固。若想知道生活在极权统治之下是一件何等恐怖的事,那也不难,只要看一看这座监狱就知道了。    当时,我和小郭全都感到毛骨森然,小郭甚至轻轻碰了我一下,小声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也小声回道:“现在,你还为极权统治唱颂歌吗?”    他听了我这话的,全身一凛,我非常明显地感到了。    由于见到这样的一座监狱,我那天马行空的思维就顿时飘得很远,我想到了人类,或者简单地说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千万年来,人类一直都在追求解放自己,这是一种彻底的解放而不是一种口号上的,但是,人们在追求这一点的时候,实际行动却是囚禁他人。于是,世界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弱肉强食、占山为王、为虎作伥、阿瘐馅媚、奴颜卑膝,行行色色。其实,除此以外,人类完全可以由另一条路进入这一境界,可是数千年来就是没有人肯走,现在,有人已经找到了新的道路,可仍然有那么多人(如疯子总统者流)却要沿着老路固执地走下去。    人们为了巩固自己的绝对统治地位,于是想出了许多的办法,在身体和思想两方面囚禁他人,这种囚禁手段如果有人将其整理付梓的话,那简直就是一本血淋淋的大书,二十四史算得了什么?如果有关人类被囚禁史这本书写成问世,所有的历史全都会变得极其苍白而又虚伪。    那个杀手的出现,是否对人类这种行为的一大讽刺?    至少我可以肯定一点,人类研究了千百年的囚禁身体最严厉的手段——处死,对他毫无用处,数千年苦苦研究的结晶原来竟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不仅仅是对人类的一种嘲讽,还应该是一种警示,我相信,人类如果将用在研究置人于死地之法上的时间和聪明才智用来研究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发现生命奥秘或者有关生命的一切而不是扼杀生命的话,人类会比现在先进多少年?五千年?一万年?    那个杀手是什么人?正是这样一个智者?    似乎又不像,真正能够超越生死的人,我是见到过的,像天湖老人,他是我所认识的一个可以达到不生不死境界的超人。但是,他所能达到的境界也只不过是灵魂不死,却无法超越身体的局限,他的身体同样会衰老然后死亡(他们称为圆寂)。是的,像他这样一个智者,一个参悟了生命真谛的人,最后仍然不能逃脱身体的死灭,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永不转世,他不希望自己的灵魂再一次被那一副皮囊所制。    而那个杀手是个已经超越了人类身体规律的人吗?如果说他不是,那么,为什么人类苦心孤旨研究了几千年的数不清的杀人手段对他无能为力?    正是在这种极自由的想象之中,我们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前。    主管将那扇门打开,然后告诉我们,先在外面稍等,由他进去看一看。    他向里面走去,我不知他去干什么,竭力向里面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因为里面是一个狭小的走道,这里的光线虽然照了进去,但往前延伸,走道却拐了个弯,那里面显然是黑暗的。    我们站在外面,看着主管一直向里面走,到了走道尽头,拐进去,然后就有灯光从那里面传出来,接着,就听到一声大叫。    那一声叫的确十分奇特,最初,我们都以为他受到了被囚禁杀手的攻击,所以才会发出那样一声惊叫。我一直认为,杀手一定是个具有目前我们还完全不清楚的能量的超人,像他这样一个人,即使是如此森严的一座活地狱,也完全不能囚禁他,他如果真想离开这里的话,那是一定可以来去自如的。    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所以我才会想到那一声惊叫是因为主管被杀手袭击。    可是,在这一声惊叫之后,大约是三秒钟之后,我们看到主管从那里面跑了出来,神情极端异样。    中将连忙问道:“什……什么事?”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对杀手的神秘力量有着极端的恐惧。    主管说:“他……他……他死了。”    死了?他们曾经用过那么多方法却无法让他死去,现在,仅仅是关在这里,什么方法都没有用,他会死?    主管的这话,显然没有人相信。    中将当然就更不相信:“你看清楚了?他是真的死了?”    主管听到上司如此问,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语言变得极犹豫:“我看见他躺在地上,像是已经……死了。”    中将和主管等还在门口讨论这个问题,我却有些不耐烦,撇开他们向里面走去,不亲自去看一看,谁能确定生死这样的大事?    小郭见我行动了,他也跟了上来。    中将等人见我们要去看,便在后面喊:“小心他耍诈。”    我头都不回他说:“你们放心,他根本用不着。”我这样说当然有我的道理,像杀手这样的人,如果想离开这里的话,没有必要使出诈死这样普通的手段,他有大把的机会,比如在刑场上,无数的子弹都无奈其何,他如果要离开的话,谁又能阻止?    我走过了那个拐弯,见里面是一间大约十平米的房间,我们这面是一排钢制的栅栏,房间的另外五个面,全都是用非常坚硬的花岗石砌成,这是真正的牢笼。就在这间牢笼之间,我看到了一个人的尸体。    我相信那是尸体,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一个人的身体经受了如此摧残之后还会是活着的。那确然是一具极其让人惊骇的尸体,那尸体简直就已经完全不成形。当然,我可以将那尸体的详细情形描述出来,但那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对死者是一种残忍,对活着的人也同样是一种残忍,因为任何人,只要看了这具尸体之后,立即就可以知道,这个死者曾经受过何种非人的折磨。那的确是一个鲜血淋淋的场面,为了不让诸位阅读时觉得太过恐怖而又对当时的情形有一个大致了解,我仅仅只是说出我所见到的其中一部分,实际上,那也是我非常肯定地认为那是一具尸体的原因。    前面我已经介绍过,他曾经被执行枪决,当时,到底有多少颗子弹射到了他的身上?没有人统计过,我想那一定不会少于四十颗,四十颗子弹全部射在他的头上和胸脯上,那会留下一种什么样可怖的伤口,可以去想象。除此以外,他们还使用过其他一些手段,比如电椅。施行电刑的时候,电击点是在他的手上和脚上,实际上,我当时看到的,已经不能算是人的手和脚了,那种情形简直就难以形容。后来小郭在出来以后有一个形容,我以为还有点形象。    小郭说:“我看到那手和脚的时候,想到了那种还没有完全燃烧的树木。”    相信所有人都见过尚没有完全燃烧或者说烧了一半的树木,黑色或者用更加科学一点的词是高度碳化。    在这同一具尸体之上,还有其他一些极其可怖的痕迹,我不想一一列出。    仅此,我相信极富想象力的人类,一定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同时也会认同我的想法:那绝对是一具尸体,而不会是一个活着的人。    即使如此,中将仍然不肯让人进去检查一下。    我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在我看来,他们竟对这样一具尸体充满了畏惧,实在是一件极荒唐的事。“你们将门打开,我进去看一下。”    他们不敢。    我些烦了:“是他叫我来的不是?他本人告诉你们,我有办法对付他的,对不对,你们还怕什么?如果你们连这样一具尸体也怕的话……”后面的话,我便没有说出来,而是改口说:“你们将门打开,我进去后你们就立即锁上,这总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主管拿眼去看中将,中将或许以为如此僵持下去也终不是办法,便点了点头。    那铁栅门被打开一条缝,我挤了进去。主管正要将门锁上,小和却突然将他推了一下。主管原是防着前面,当然没有料到进攻来自背后,所以向前扑了一下,同时也惨叫了一声,门就被完全推开了。    中将发现小郭的行动后,当即大喝了一声:“你要干什么?”他的动作也真够敏捷,这句话出口时,枪已经从身上掏了出来。或许,他一直都在意念上做着掏枪的准备,所以动作才会如此之快。    小郭不理他,走了进去,然后对主管说:“行了,你现在可以锁上了。”    主管躲了出去,锁上了门,他们便站在外面看。    无论是我还是小郭,我们都是见过各种各样尸体的,但却从未见过一具如此让人心悸的尸体,我们进来后,竟有那么几秒钟,站在离尸体一米来远的地方,不知该怎么办。    小郭说:“显然,他已经死了。”    我道:“如果已经成了这样还活着的话,那简直就是天下奇闻。”    可是,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实是,他们都证实,这个人正是在受过如此之多的杀戮之后仍然活着,那么,他到底是死是活?我们既然进来了,自然就应该看一看。    我在尸体前蹲下来,小郭跟着也蹲了下来。    中将在背后喊:“小心。”    小郭用脚将尸体翻了个身,让他脸朝上,我们看到了他胸前的那个大窟窿,鲜红的肉向外翻开,甚至能够看到他那被子弹击穿的心脏,心脏没有任何跳动。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他的脑袋,那的确是人的脑袋,不过,这个脑袋早已被子弹打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红红白白的东西。    谁能够相信,这样一个人还会是活着的?    我伸出手去,放在他的鼻子前面(那实际已经不能说是鼻子,因为有一颗子弹正好从那里穿过,隆起的部分早已不知去向),感觉不到有任何呼吸。    小郭站了起来:“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如果谁说他还是活着的,我将我的脑袋赌给他。”    中将在外面问:“真是死了?”    我道:“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活。”    中将还不肯相信,对身边一个人说(那人可能是他的护卫):“你进去看看。”    那人明显面露畏惧,却又不敢不听命令,在主管打开门后,战战兢兢走进来,进来后却不敢近。    主管喊:“踢他几脚试试。”    那人就真的壮着胆子上前踢了一脚,然后跳了开去。见没有动静,似乎还不敢相信,又上前踢了一脚。    尸体没有任何反应(既然是尸体,当然不会有反应)。    中将等人这才大着胆子进来,看了半天,确认是死了,才发出一声欢呼来。    中将立即从身上拿出了手提电话,我知道他是打给那个疯子总统的,为了向主子效忠,他当然会将这个消息第一个报告给主子,说不定主子正为无法将此人致死寝食难安,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至少今晚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果然,他在电话中说:“报告总统,那个人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激动得都在发抖。    而正在这时,主管忽然就惊叫了一声,指着一面墙,说不出话来。    我们于是向那面墙望去,也全部猛地吃了一惊。    刚才我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尸体吸引着,所以谁都没有去看那面墙,现在,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所以主管才向那面墙扫了一眼,却看到一个极其让人诧异的场面。    那面墙上,有几个字。    墙上有几个字当然不会让人如此惊诧,只是因为这几个字太特别,太匪夷所思。    特别的并非那几个字的字意,实际上那是五个字,而且是五个中国的方块字,在场的,除了我和小郭,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懂。那名主管看到一些完全不懂的字,当然不可能发出惊叫,让他吓得双腿发软是另有原因。    前面,我已经反复介绍过这座监狱的建筑结构,走道是用钢筋水泥浇灌而成的,这间监号的面壁是由硬度极高的花岗石作墙的。我如此强调,当然是一种小说做法,因为后来有重要交待。    主管看到的那五个字,正与花岗石的硬度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五个字并非写在墙上的,而刻上去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被雕上去的。雕和刻当然有着极为本质的区别,刻或者也可以说成是划,只是一种浅层次的,雕却是由表及里的,深层次的。    我这样说,相信诸位都清楚了,那五个字被雕在花岗石的墙上,而这间监号之中,又是没有任何雕刻工具的。    实际上,我们在看了那五个字之后,立即就知道,那是被一个人用自己的手雕上去的。这样说还不是非常准确,因为这个在墙上雕字的人,那手已经不能算是手,而不是两截木碳,也正因为已经成了木碳,所以我们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正是手的杰作,因为那些字上,还有着一些黑色。    一只已经成为木碳的手,竟能在花岗石的墙上雕出五个字来,这的确够惊世骇俗了,难怪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了一下。    中将不认识那是什么字,所以问我。    我当然认识,那是五个极为普通的中国方块字:我将去找你。    大家知道了那五个字,一定也知道了我和小郭比他们的惊骇更深一层的原因了。这个人已经死了,我相信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办法能够证实他还活着。    可就是这个死人,却在墙上留言与我约会,说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候去找我。    这字当然是留给我的,他费尽千辛万苦将我找来,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现在,他又留下这样几个字,且是除了我以外别人(小郭是意外而来,不能算在其列)都不懂的字,那么,这字当然是让我看的。    他毫无疑问是死了,那么,他将怎样与我约会?灵魂去找我?    中将见我半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又问了一句。    我知道对不对他说都一样,待我们走后,他们一定会找会懂得中国字的人来看,那时一看就知道了。知道后他们或许会认为这字是留给那个独裁总统的,那就让他们去认为好了,那样的一个人,如果让他在世上活得太舒服太自由,真正是天理不公。    我于是对他说:“这几个字对你们没有什么意义,你们也不必去深究。总之,这个人已经死了,你们的心腹之患已经没有了,你们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搞你们的一统天下了。”    话我是说了,信不信,那完全是他们的事。
八、让我死去回到家,我自然会将这些事告诉白素。    将这次的经历说完后,我和白素之间有一场对话,当然是有关这个故事的。    我对她道:“那五个字当然是留给我的,但我有些不明白,那个杀手为什么要来找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白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我这样问,正是想听一听她的意见,有时候,她的意见会很有见地,甚至会在我完全意料不到的地方给我启发。    她想了想:“我觉得,在弄清这个问题之前,首先必须搞清楚另一个问题,这个杀手到底是什么人?”    我喝了一口酒:“这个问题我早已想过,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是地球人,或者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生命形态,在我们所熟悉的生命形态中,没有任何一种生命是可以经历如此之多,仍然不死的。”    白素看了我一眼:“如果说这个杀手是外星人,他经过如此之多的残杀手段而不死,可能就会好理解一些。”    这一点,我跟白素的看法不同:“但即使是外星人,也一样会死。”    她这次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与我对接了一个眼神。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有了心灵相通,交流的方式也早已突破了人类普遍使用语言交流方式,除了语言以外,我们还可以用眼神直接对话,也可以使用普通人极难掌握的唇语。    这一次眼神对接只不过几秒钟的事,但我却读到了许多信息。    她的意思是:“就算你是目前地球上对外星人了解最多的人,可那又怎么样?整个宇宙之中,到底有多少生命形态存在,别说你不清楚,就是那些以研究生命形态为己任的外星人如勒曼医院,他们一样不清楚。远的当然就不用说了,上次在天一庄园遇到的那些骷髅人,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后来,勒曼医院弄了一个骷髅人回去研究,至今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结果。”    我知道她所说是对的,对于生命形态,我们所知实在是太少,或许,宇宙之中真的有着一种生命形态,超越了生命的生死界限,可以长生不老?这个想法似乎太大胆了一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暗吃了一惊。    不过,既然提到了勒曼医院,了解一下他们对那个骷髅人爱琳的研究情况,倒也是必要的。再说,我这次接触到的所经历的事,正是比他们所研究出的复制人更进了一步,同样是可以向他们提一提的。    我当即给勒曼医院打了电话,直接找亮声先生。    亮声先生接过电话以后便对我说:“卫斯理你好,我们听说你最近接触到一种克隆人,你是不是准备同我谈一谈这件事?”    我暗中吃了一惊。我第一次与勒曼医院接触,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丘伦十分神秘地死在意大利勒曼镇的一家疗养院旁,而在死去之前,他曾托人给我打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电话,说他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大人物齐洛将军。当时,我们通过新闻了解到齐洛将军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所说的地方,所以没有当回事。谁知五年后,丘伦的尸体在勒曼镇被发现,为了查清丘伦的死因,我去了一趟勒曼镇,却非常意外地见到了因心脏病被医院宣判“死刑”的好朋友陶启泉,而陶启泉看起来似乎完全不认识我。后来,我才了解到,勒曼医院对生命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他们已经可以复制任何一个人,就像汽车一定要有后备轮胎一样,他们为人也制造了后备。    在勒曼医院的观念中,那些后备只不过是实验室产品,可我仍然认为那是人,是生命。当然,那种生命有着极大的缺陷,只是具备人的身体,却没有人的灵魂。当时,他们一直都在研究一种具有人的灵魂的复制人,却二直没有突破(这件事记在《后备》这个故事中)。    而这次我的经历之中,有一点与此有着极大关系,有人已经突破了他们,研制出了一种崭新的复制人,这种复制人被他们称为克隆人,这种克隆人除了与被复制对象外型一模一样之外,还有着其他一些更为伟大的突破,这本来是人类生命研究上难得的巨大进展,但却被一伙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这个故事不仅仅是离奇,而且极为惊险,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大阴谋》,本与此无关,但勒曼医院的亮声医生不知从何得知了我这一段奇特经历,现在又问起,为了与他谈话的方便,自然不免介绍一番。)    在谈过克隆人之后,我自然就问起了上次那个骷髅人的事。    亮声医生对我说:“进展不大。”    进展不大,但说明还是有一定进展:“你的意思是否说有了小小的进展?”    亮声似乎有些犹豫,也许是不知该怎么说,过了片刻,他说:“我们发现她的遗传基因经过了改变。但却不知道,这种改变到底是怎样进行的,也无法估计这种改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我想了想,说道:“当时,那个骷髅人不是说,每过五年,她们就要经过神仙给她们打一种针,不然她们就会死吗?我想你们一定注意到了这一点。”    亮声很坦率:“我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一点,但是也没有用。我们发现,她的身上,实际上同时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基因,一种当然就是她作为人本身的基因,另一种基因我们却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基因。这种基因本身的生命力极强,但对来自外界的攻击却又似乎毫无抵御能力。据我们估计,这种基因是被移植到人体中来的,最初,这种被移植基因可能占着极大比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基因被人体内原有的基因慢慢消灭。五年之后,这种外来基因就会被全部消灭。”    亮声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打断他,请他等一等,这的确是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奇事,他这样说,我还不能完全理解,我需要时间进行消化。    我想了想:“这种情形是否就像某种我们常见的情形,比如将一些泥土混人水中搅拌,就成了泥水,水中有泥,泥中有水,但是,时间一久,泥就会沉淀?我们再看的时候,水和泥就完全分开了?”    亮声说:“简单他说。有些类似于这种情形,但实际上要复杂得多。外来基因不是与原有基因分离,而是被消灭,或者应该是说被排斥,或者……我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表达。总之,外来基因会渐渐地非常神秘地消失。”    他这样说,我多少能理解一些:“你是否说,当这种基因被植入的时候,哪怕是濒死的人,因为有了这种外来的基因,他就活了。可是,这种外来基因并不能长久地占领,所以,五年之后,如果没有新的外来基因被植人,这个人仍然会死?”    亮声说:“的确如此,而且,这种外来基因的植人是有限的,不可能无数次进行,到了一定的时候,人体基因对这种基因的排斥就会越来越强烈,那时,这种基因不能再被植人,人就会死。”    听到这里,我虽然还只是一知半解,却也想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你刚才还说你们没有非常重大的突破,这种突破已经够大了。如果你们能有办法将这种基因植入人体内,人类的寿命就可以延长百年以上,那将会是你们勒曼医院对生命研究上的又一大贡献。”    亮声听我如此说,就叹了一口气:“理论上是可以这样说。但这里还存在一个无法突破的障碍,这种障碍就这种基因从何而来?为了对这种基因进行培植,我们尝试过几千种方法,但目前全都宣告失败。”    关于这些事,我也不可能提出更多,只是因为我对骷髅人这种生命形态有着极大的兴趣,且与骷髅人接触时,我心中又有着极多的疑问,所以才会打这样一通电话,我希望他们能给我一些答案。    亮声说了这一切之后,我当然就知道,这种答案,他们也没有找到。    这以后许多天,我都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那个与我有预约的奇人前来拜访。但一直等了十多天,仍然没有这样一个怪人前来。在这些天中,小郭和温宝裕一天数次或者打电话或者亲自跑来,问我有没有那个杀手的消息。    又过了半个月,仍然没有消息,这时我就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我想他多半是不可能来了,因为他实在是已经死了。那五个字,是他还活着的时候写下来的,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死,但后来,却出了什么意外,使得他不可能再有机会赴约。    对我的这种推论,白素不以为然:“我倒是认为,他原是想在那里等你去的,但是有了意外,他不得不离开,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话与你预约。”    白素的话极有道理,可那个人没有来,也是事实。    时间一长,我也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正好手头上又有了些事,便基本上将这次预约放弃了。    忽然有一天,我回到家时,老蔡的神色显得非常惊慌,欲语又止,一直跟在我后面,走进了书房,站在一旁,却是什么都不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蔡有着这样的神情,心中也是暗惊了一下。    我在旋转椅上坐下来,问他有什么事。    他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说:“卫哥儿,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吞吞吐吐不是老蔡的性格,我于是说:“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你在我家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外人,你的事当然也就是我的事。”    老蔡说:“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事。”    老蔡极少求我的时候(除了那次为了他的侄儿杀人的事,那件事记在《眼睛》这个故事中),他只要开口,我当然会全力以赴:“是你的朋友的事?你放心好了,我能帮得上,一定会帮的。”    老蔡急了,猛地挥了一下手:“是你的事,有一个怪人,他说让你明天在家里等他,他要来找你决斗。”    听了老蔡这样说,我也不很放在心上,决斗这种事,在今天的社会实在是太不合时宜,还会有谁会做这样的傻事?我想,一定是那人来找我,老蔡怠慢了人家,人家才会拿这样的话来吓他一吓。    正在这时候,白素回来了,一进门就问:“谁要跟谁决斗?”    老蔡就对她说:“有一个怪人,这几天都来,他说是要找一个叫周昌的人,我说我们这里没有姓周的。他说我知道他住在这里,我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他的,这次,他再也躲不掉了。我说看你这个人长得还人模人样的,说话却疯疯颠颠,你要找人先打听清楚,我们这里是卫府,根本就没有你要找的姓周的人。他说不错,我知道他改名换姓了,但他无论怎么改,我知道他就是周昌,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我见他说话不正常,就将他赶走了。但是,第二天,他又来了,还是说那些疯疯颠颠的话。我当然又把他赶了。今天,他又来了,一来就说:你跟你家主人说,不管他是叫周昌,还是改叫什么卫斯理,我明天这个时候来找他决斗,了断一桩千年恩怨。如果他明天还要躲着我的话,我就一把火将这个漂亮的房子烧掉。”    他将这些话说完,我和白素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我们想起的,当然就是那个与在监狱里留下哧人字迹的杀手。    白素甚至比我想得更深一层,那个人是个不死人,他要跟我决斗,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根本就不用等到明天的决斗结束,现在就可以知道。道理非常简单,既然我无法将他置死,那么,最终死的就一定是我。    这个杀手干下了如此之多的事,难道就是为了与我决斗?这之中似乎没有任何联系。那么,我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我当然注意到了他所说的千年恩怨这个词,我甚至特别问过老蔡,老蔡说:“不错,他就是这样说的。”    对这个词应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字面上的,但我并没有活到一千岁,这字面上的理解当然就不存在,另外一种理解就是这恩怨非常之深。可是,让我不明白的是,我与谁结下了如此之深的仇怨?而且,我卫斯理堂堂正正做人,何时改过名的换过姓?我何时叫过周昌这个名字?    白素当时感到非常紧张,便对老蔡说:“明天,我不出去,就在家里,如果那个怪人来了,你先通知我,让我去会一会他。”    我对白素此举大不以为然,因为我认定这一切只不过是误会,那个人要我的绝对不会是我,很可能是一个相貌与我极相近的人,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到时候,只要见了面,一解释,什么都清楚了,何须如此紧张?    第二天,我和白素都没有出门,红绫听说后也一直守在家里,她甚至对我说:“爸,等那个怪人来后,你根本不用出面,我去会一会他,我倒是要看一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口气竟那么大。”    我当然不肯听她们母女的。当老蔡上来说那个怪人在门口时,我便说:“请他进来说话。”    白素在我说出这话的同时,却已经站了起来,向红绫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眨眼间就已经下了楼。    当时,我们谁都没想到,由此会引出一个非常特别的故事来,这个故事竟与我的前世有着极大的关系。这个故事虽然极为奇诡,但毕竟是另外一个故事。    有一点我总算是弄清楚了,来的怪人并不是并不是我要等的人。    由此而始,我不得不陷入解决这件所谓的千年恩怨之中,甚至到这件事最终得到了圆满解决,却仍然没有见到那个杀手前来践约。小郭和温宝裕对此事也完全没有了兴趣,从此不再提起。    而我的事也实在是太多了,后来完全就将这个约会抛到了一旁,甚至连想都没有再想起。    有一天,我在书房里一边品着酒,一边看书,却听到老蔡在门口大声与人说话,我们这个管家非常特别,对那些我熟悉他也熟悉的人,完全是爱理不理,如果是完全不认识的,想让他打开让,那科比登天还能。我听到他这样大声与人说话,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人来找我,被他挡在了门外。    果然,老蔡对来人说:“卫哥儿不在家,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好了。”    那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老蔡说:“年轻人,你看看我活了多大年纪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什么事没见过?你这种小把戏,竟还拿来骗我?”    来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所以我根本听不清他在对老蔡说些什么,但老蔡因为上了年纪,听力不好,就以为别人的听力也不好,说话时声音特别大,每一句我都能听清。    来人又说了一句什么之后,老蔡说:“那你倒是顺着,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听起来,老蔡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紧接着,就听到老蔡的一声惊叫:“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听到这里,心中就打了一个突,走近窗前向下看,见老蔡正一脸恐怖之色,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至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却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这个年轻人我从未见过,则老蔡一脸的惊恐之色,我知道时年轻人身定是有着什么怪异,就冲老蔡喊:“老蔡,请客人进来讲话。”    我边说边向楼下走,老蔡已经将门打开,引客人进来。脸上的惊恐之色竟丝毫没有减退。    这是一个典型的东方血统的年轻人,身材很高大魁梧,也很帅气,当然,还有几分憨态,似乎与曹金福有些相似。大概是因为喜欢曹金福的缘故,见到这个年轻人,就觉得有一种亲近感。    年轻人见了我,拱了拱手,大大咧咧他说:“卫先生,你一定要帮我。”    他这话来得好突兀,而且,他似乎也缺乏一点最起码的礼貌。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以为意,有些年轻人,因为生活环境的特别,往往会有一些令人不解之处,与人交往之中,关键是要看是否投缘,如果每一个细节都要计较的话,那也活得太累了些。    我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年轻人坐下来,还是那句话:“卫先生,你一定要帮我,如果你不肯帮我的话,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帮我了。”    这种话我听得很多,所有想我帮助的人,全都这句话,只是这个人比别人更特别,他是硬闯进来的,而且一见面没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    我很有耐心地对他说:“不要紧,慢慢说,将话说清楚一些。”    他听了这话,似乎大惑不解,很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的话难道没有说清楚吗?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如果你不帮我的话,就没有人能够帮我了。”    这时候,我心中产生了一种想法,觉得这人的智力很可能有点问题,要应付这样一个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开始后悔,一时冲动,竟让老蔡让他进来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自找苦吃的是我自己。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似乎非常吃惊:“什么?你觉得我智力有问题?你真的认为我智力有问题吗?”    他这话一说,我差点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认为他智力有问题,只不过是我心里想的,可他仅仅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将我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这个人难道可以在任何情形之下与人的思想直接沟通?我与白素几十年的感情,才达到了可以用眼光交流的地步,可这个人……    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又说:“不,你不了解我,你了解以后,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我的智力不仅没有问题,而且让你大吃一惊。这其实是一件很容易想到的事情,没有人会不吃惊,是的,没有人,这是一件很容易想到的事情。难道你真的没有想到?”    我真有点啼笑皆非,这个人说话颠三倒四,我一开始对他的好感立即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先生,你能不能按照一定的条理,慢慢说?”    他又一次显得非常吃惊:“你认为我说话没有条理?”    他说这话时,是盯着我的眼睛的,我知道他可能有一种特别的能力,所以不敢与他的目光相交。尽管如此,他似乎还是捕捉到了关键所在:“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介绍我自己?你要我介绍我自己?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不熟悉我?”    我心中好笑,他这口气,似乎他是天下第一名人,我一定应该知道似的。    在这种时候,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不说,相信大家都能够体会得到。我于是再次向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又被他捕捉到了:“啊,你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对不起,这都怪我,我是太高地估计了你的智力,实在对不起。”    我卫斯理是什么人,知道的人可以说是太多了,我何时受过这种窝囊?竟然有一个年龄比我至少小二十岁的人会对我说:“我是太高地估计了你的智力。”这是对我刚才想到他有智力上的毛病的一种报复?如果说他的智力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似乎的确让人难以置信,他报复的时候,来得也实在是太快了。    他似乎并不理会我的恼怒,自顾自他说:“是的,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应该告诉你,我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迟,你说,卫先生,我现在告诉你迟吗?”    我心中暗叫:天啦,这个人的思维紊乱至极,我怎么会不留神将这样一个人放进了家里?    他见我没有回答,就又问了一句:“卫先生,你说,迟吗?”    我站了起来,准备向他下逐客令,如果他不肯走的话,我将让老蔡轰他走。当然,我也想到,要将这样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弄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甚至想到必要的时候,通知我的朋友、高级警官黄堂来将他带走。    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他是谁,他说过之后,我惊得差点跳起来,我相信,那时我脸上的惊愕与刚才站在门的老蔡是一时不差。    他说:“我是裘矢。”    我当然听清了这句话,要我还不肯相信,所以又追问了一句:“你说你是谁?你说清楚一点。”    他于是再说道:“我是裘矢,就是那个在监狱里留字要来见你的人。”    天,他就是日本大地震中那个不死人裘矢,他就是被那个疯子总统想尽办法要杀没有杀掉的人?为了见他,为了弄清他不死之谜,我等了许多个月,原来,他竟是这样一个人?    我知道,世上凡是有些异能的人全都是不能以常理来看待的,既然他说他是裘矢,是那个杀手,我对他的看法当然就有了改变。我重新坐下来,在知道了他是一个思维不太清晰的人之后,我决定尽可能有耐心一些,虽然我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对待有异能的人,这种耐心我还是有的。    我对他说:“现在,我弄清楚了一个问题,你是裘矢。那么,裘矢,我问你,你刚才一进门就说,要我帮助你,如果我不帮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能够帮你,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我帮你干什么?”    他答:“求死。”    我没听明白他的话,不过,我毕竟已经知道他是一个说话缺乏条理的人,这是典型的答非所问,但既然他是这样一个人,答非所问也就是自然的事了。    实际上,他已经回答了我,只不过是我有了误解。上面,我已经将正确的答案写了出来,读者诸君当然就不会与我有同样的误解了。事后,我弄清楚了,也知道,原来他这个名字,果然与求死有着极大关联,只是当时,我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这一点。再说,他是那么年轻,我怎么会想到他会活得不耐烦了,要求死呢?    我和白素分析的时候,倒也想到他可能是想求我帮他做什么事。但帮忙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是举手之劳,必不会求人,自己就可以做了;如果这件事特别难办,仅凭自己的能力根本达不到,当然就要求人了。但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难就难在你所求之事,人家能不能够办得到,即使能够办得到,还有一个能不能办的问题,比如你是求我去帮你杀一个人,就我的能力而言,当然可以办到,但这件事违背了地球人的法律,不能办。即使是既能办得到也能办的事,还有一人我是否愿意去办的问题。    在答应是否替人家办事之前,最要紧的是知道人家所求的事是什么事:“请你说清楚点,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呢?”    他很认真地答:“请你想办法让我死去。”    这次我是彻底明白了,第一次他并不是答非所问,而是我误解了,他并非名叫裘矢,只是因为他的目的是求死,所以才取了这样一体名字。我弄清这一点后,当即惊得张大了口,猛吸了一口气。果然是要人命的事,虽然不是要他人的命而是要他自己的命,可也同样是命,不说他目前还是一个年轻有活力的人,就是那种病人膏育,活着痛苦,死又死不了的人,就算他给你签了合同,让你帮他安乐死,你如果这样做了,在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以谋杀同罪。    除了此一问题之外,我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是那么年轻,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想死去?再说,他既然想死,自杀好了,何必要将别人拉下水?
 九、没有年龄的生命现在我终于弄清楚了,他找我的目的是求我帮他办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设法让他死去。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许多有关他的事,所以对他充满了兴趣,便也很想弄清楚,他年纪轻轻,究竟为什么想死。但我与他之间的谈话,确然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但将这些吃力的谈话弄清楚之后,倒也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为了不使读这个故事的朋友长时间耽在这种没有条理的谈话中,我在记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尽可能地进行了整理,使得读起来顺畅一些。    因此,我想提醒读者注意,下面的记述读起来虽然还显得流畅,实在是却是极啰嗦的,这一点对了解裘矢这个人极其重要,所以我才要特别提醒。    当时裘矢说他来找我的目的是求我想办法让他死去,我立即想到他这是给我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即使我能有这样的办法,也是定不能帮他的。同时我也想到了他的年龄问题,似在他这样的年龄,应该是根本不会想到死的年龄,死对于这种年龄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遥远的事。    我正要将我的想法说出来,却被白素抢了先。    白素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后就一直在听裘矢讲话,并没有出声,而我大约正在全身心听着裘矢的话,所以没有发现她已经站在了身边。    白素挥了挥手,说出的正是我想说的话:“死是年龄大了的人才会想到的事,裘先生这样年轻,怎么会想到死呢?”    她一出声,我当然就看到了,所以正要向裘矢介绍。裘矢已经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说道:“卫夫人,你觉得我很年轻吗?”    他这话一出,我和自素互望了一眼,在这一眼中,我们交换了许多信息。    首先,我们都对他的预知能力感到吃惊,他并没有见过白素,我也还来不及介绍,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是卫夫人;其次当然是他所说的话,那似乎表明他早已不再年轻,但事实上,他看起来的确是够年轻的,至少比我和白素都小。    接下来他说了一句话,却让我和白素目瞪口呆,任是我们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他这句话似乎是对我们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年轻吗?我年轻吗?像我这样的,还能算是年轻吗?我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纪,还能算是年轻吗?”    我原想说你当然是年轻的,至少比我年轻,可转而一想,他既然这样说,一定是有缘故,我知道有些人有一种非常特别的能力,他们已经超越了生死界限,虽然无法突破身体必须死亡这一大难关,但他们的灵魂已经可以自由选择转世,转世后,前世的记忆很快又回到了他的脑中。裘矢如果是这样一个得道高人,那就很难说清他已经历了几世轮回,看起来,他现在只不过三十来岁,而实际上很可能已经有三千岁了。    我想,他大概正是这样一个得道高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即使他真是这样一个得道高人,他的话中,也还有不可解之处。像他这样的得道高人,我也认识几个,一个是五散喇嘛,他圆寂以后,转世到那鲁岛上,进入了一个女婴的身体。一个得道高僧,转世后变成了一个小女孩,那情形的确是够让他无奈了。但后来,此事有了极大的变化,在另一个得道高人天湖老人的帮助下,实现了灵魂的自由转世。天湖老人也是这样一个高人,他的灵魂可以自由离体,漫天邀游,瞬间万里。他更有自由选择转世的能力,可在最后一刻却放弃了灵魂转世,引得他的几个弟子,几乎要把这个世界闹个天翻地覆。这些事全都记在《生死锁》和《解脱》两个故事中,我的好朋友陈长青正是在前一个故事中“入山修道”,将他的那个大房子交给温宝裕代管,却在后一个故事中追随天湖老人的灵魂,寻求永恒的解脱,至今不知所踪。    像这样一些人,他们掌握了打开生死之锁的钥匙,所以可以生死自如。如果裘矢能够有许多次的自由转世,一定也是一个掌握了打开生死锁之钥匙的得道高人,这样的人,当然很容易掌握自己的生死,就像天湖老人一样,可以自由选择不再转世,谁又能奈其何?    而今,他却来找我,要我帮他死去,此事的确可以说是极之荒唐。    裘矢的道行果然远非我所能想象,他竟完全知道我心中的想法,所以才会对我说:“卫先生,你想错了,有关我的情形,要比那些得道高憎复杂得多。那些人生活在地球之上,却能得悟人生生死的大奥秘。然后超越生死,的确是极其了不起。但是,我的情形与他们刚好相反,虽然也是一个有关生死的问题,寻求解决的途径却是完全相反的。”    他这话实在是让人不解,怎么说是完全相反的呢?人生不满百,常为千岁忧,正因为人生苦短,于是有人寻求长生不死,这就是天湖老人等所追求的。现在,裘矢说他的情形刚好与他们相反,相反是可以理解的,并非寻求长生不死,而是求死,求快点死,这一点他早已经说明了。但人生终究是要死的,何须要求?时间是世界上最大的杀人凶手,如果想死,那其实也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什么都不要做,安静地等待时间这个超级职业杀手到来就行了。    我的想法虽然没有说出,裘矢早已知道,所以苦笑了一声:“我们当然等过,等了许多许多年,可是,时间这个超级职业杀手,却一直没有出现。”    白素此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不起,裘先生,虽然问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的年龄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不过,我仍然想问一问,你到底有多少岁了?”    裘矢想了想:“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我和白素再次对望了一眼,我们有着一样的想法,面前这个人竟然连自己有多大年龄都无法回答,那么,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人?或许他是不知道自己出生的确切日期?亦或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记忆?或者,他原本是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记载?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呢?    裘矢苦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    我脱口而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一岁就是一岁,两岁就是两岁,就算是两岁半,通常情况下,说成三岁也不为错。”    这原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可裘矢似乎被这个极简单的问题难住了,想了又想,最后说:“我真的不好说,不过,我可以按照你们的数学理论打一个比方。你们的数学理论有整数和小数之分,整数是有序的,可以分出大小,正如你所说,一岁就是一岁,两岁就是两岁,两岁肯定比一岁大。”    听到这里,白素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是以小数来计算年龄不成?”    裘矢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难以说得明白的问题,我们当然不是以小数来计算年龄,不过道理上有些相似而已。”    “怎么个相似法?”我问道。    裘矢说:“你们的数学理论中,有一个无穷大和一个无穷小的概念,这两个概念的确是非常超前。零点一可以说是够小了,但还有零点零九、零点零八更小,一直排下去,就根本没有尽头,所以就成了无穷小。而在大的方面,一万一亿都可以说很大了,但在这些很大的数字上,仍然可以加上一,甚至可以无限止地加下去,于是就有了无穷大的概念。”    我不明白原本是说着年龄,他为什么要扯上了无穷小和无穷大,这根本就是沾不上边的两回事。就算他们是以秒来计算年龄,总也该有个出生数是零,然后还有个死亡数,这就是极限,不可能扯上无穷大。    白素说道:“但也总该有个极限,实际上,无穷大和无穷小,那只不过是理论上的两个概念,实在上根产就不存在,比如说光传播的速度,如果用米或者公里来计算,那确实设法算清,但用光年来计算,总是可以算得清的,毕竟有一个极限。世界之上,根本就不存在无穷大或者无穷小的事。”    裘矢立即提出了反对意见:“不,是存在的,这也是我们对你们极其不解的地方,你们所接触到的一切,全都是有极限的,但是在这种极限之中,你们却提出了两个超极限的概念。提出这两个超极限概念的人,其伟大之处并不在于他们提出了他本不可知的东西,而在于这种不可知是真实的存在,而且这种存在至少在一万年之内,你们并不可能真实地认识到。”    白素的思维转得极快,我还觉得脑中是一片混沌,她却已经有了想法:“你有意思是否说,你本人就是这种存在?”    “是。”裘矢非常干脆地答。    白素于是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也就是说,你的生命是一种超极限的生命?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    她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我原想阻止她,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外行的问题,简直就可以说外行之至。裘矢与我们的谈话,一开始就是如此的玄妙高深,当然说明他是一个有着极高学问的人,而且,我在这时多少也已经想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或者应该说与人不同。既是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当然就不应该将一些显得十分外行的问题提出来。    我想制止白素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裘矢却已经很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我能够理解这种情形,因为我曾经认识几个得道高人,如果说裘矢就是这样的得道高人,那么,他所说的年龄问题就很容易理解了,他的年龄究竟自何时始?或许因为他所有关于前生的记忆中,并没有确切的出生年月日这件事,所以根本就不知准确的起点,而他又因为可以实现自由转世,所以根本就没有死亡一说,也就不会有所终了。用无穷大和无穷小来形容这种情形,倒是极恰当不过。    但是,即使他能自由转世,也不至于会想死而不得。像天湖老人,他的灵魂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窍神游,瞬息万里,如果他不想活的话,只要灵魂不回来归窍就成了,陈长青追随天湖老人而去,实际就属于这种情况。    也就是说,哪怕是那些灵魂可以随心转世的高人,真正要想死的话,也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眼前的这个裘矢,又何必求死于我?    当然,这些想法,写出来有长长的一段文字,但在当时,只不过是一转念间的事。不仅我有此想法,白素也有,而且,她抢在我的前面提了出来:“裘先生,请恕我直言,你是那种已经超越生死之得道高人,掌握了开启生死之锁的钥匙,生死对于你们来说,原应该是运用自如的事。可是现在,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需要求教于我们的,在我看来,这实在是有点问道于盲。”    白素的话说得有点严厉,裘矢却不以为意,说:“我原以为你们已经明白,现在看来,是因为我没有将有些事介绍清楚。”    “你以为我们应该明白什么?”因为确实不明白,白素才这么问了一句。    裘矢说:“这全都是我的错,我原以为,在我寄出了那些剪报,并且向卫先生发出了那样的邀请,然后又给他留言之后,你们对我就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我实在是对你们估计……”    他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就没有再说,我知道,那一定是又一句:“对你们的智力估计过高。”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一个异人,所以对他有这句话,倒也不会再在意,一个地球上的智者,何以与外星人比较智力?    他这样一说,我立即就恍然大悟,不错,有许多事,当时我就应该想到,甚至我与白素讨论的时候,多少也挨到了一些边,却没有更深一步探究。    裘矢似乎还想说什么,我连忙伸出手来,希望他暂时停止一下,我需要时间将许多的事连贯起来想一想,或者说消化一下。    裘矢具有极其不可思议的预知能力,他当然知道我的意思,于是不再说话。    我站起来,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将两只杯子酌满,又给白素倒了一杯酒。我一边呷着美酒,一边陷入深思之中。    在这之中,白素与裘矢之间有过一些简略的对话,话题正是酒,他对酒的看法与勒曼医院的亮声医生极为一致,认为地球人极注意感官享乐,也正是这些看起来极其奇怪的东西,给生命带来一种非常特别的感受。    这个话题,我与亮声医生早已经讨论过,所以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何况我的心中,还有着许多的事情必须思考。    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那些剪报,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些剪报是裘矢寄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知道某些事,但我至今还没有完全知道。当时,我和白素曾非常认真地讨论过这件事,她认为,这些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事,全都集中到了我这里,本身就说明了其中大有关联。当时,我甚至笑过她,认为她的想象力是太丰富了,现在看来,她的感觉果然比我高出不少,她是对的而我是错的。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剪与眼前这个裘矢大有因果,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我不得而知。    前面我曾想到,他之所以知道我在迈阿密的住址,是因为他练成了天眼通的神功,这一点是完全可以证实了,他既然有这种灵魂出窍的本事,具有天眼通的神功,也就不是一件什么特别的事。    可是,有关不死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所能想象的是,他既然可以非常自如地掌握灵魂自由转世这种超越生死的本事,那么,被那个疯子总统下令枪杀的人,当然只不过是裘矢所选择的一具皮囊。对于那些掌握了生命异能的人来说,身体只是他们的一件袈裟,或者说得直接一点,是他们身上的一件衣服。与天湖老人那些人比起来,裘矢对于穿衣脱裤这一类事似乎更得心应手运用自如一些。    但这里还是有一个不可解的问题,身体虽然是他们的一件衣服,这件衣服破了,他们可以选择另一件。但是,也得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这件衣服必须是“好”的,也就是说,这具身体必须是机能健全的。但裘矢似乎还有些更加超然的本事,他甚至可以对那些机能不再健全的身体同样运用自如。或者说在这些身体不再健全之后的某一个时间之内,他仍然能够进行控制。    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体在被子弹穿了几十个孔、四肢被电流烧得高度碳化之后,仍然活了很多天,希望能够与我见面,甚至在那面墙上留字与我约会。    这是否说明,他在对生命的探索上,比天湖老人更进了一步,已经到了可以在一定时间内驾驭身体的地步?    我想到这些,觉得思绪有些清晰了,于是喝干了杯中的酒,将酒杯放下,准备继续进行刚才的谈话。    裘矢对我的思维洞察秋毫,他见我放下了酒杯,便说:“你想到了某些要点,但还是没有触及事情的关键。”    白素见我们重拾旧题,她心中当然也是有许多疑问的,所以抢先问道:“请告诉我们,事情的关键是什么?”    裘矢在一开始便表明他是来求我的,所以态度极之诚恳,或许因为这件事太过复杂,或许正如他刚才所说,对我们估计过高,以为我们对整件事早已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或者正如他所说,他实在是太老了,老得连自己都无法知道自己的年龄,所以,前面的谈话是非常零散的,同时也是跳跃的。当然,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谈话极之关键,如果没有这一番聊天似的闲谈,我们简直就难以理解他后来所说出的一切。    在白素问过这句话之后,他有一个很简单的回答,这个回答却让我和白素惊诧莫名,当时就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觉得我们真正是有眼不识泰山。    裘矢说那番话时,语气非常平和,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字字惊雷。他道:“卫夫人刚才问起我的年龄,我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你们还觉得奇怪。但这是事实,按照你们地球人计算年龄的方法,我也许有一万岁,也许有十万岁,也许还要更老。我们是宇宙之中一种非常特殊的生命形态,我们的生命没有年龄这个概念,也就是刚才卫夫人所说的,我们不知我们何时生,更不知何时死,所以也就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
十、生死研究熟悉卫斯理的朋友都知道,多少年来,我一直致力于对生命的探索和研究,可以说下有收获,当然,这些收获也并非我个人的成果,绝大多数应该得益于我那各种各样奇特的经历,有许多的认识,是同各种各样生命形态探讨的结果。    这里因为接触的是一种完全新的生命形态,所以我想,有必要对我以前的一些相关经历作一个总结。    因与勒曼医院的交往,我知道了他们可以利用人的遗传基因进行无性繁殖,然后产生人的后备。在进一步研究中,他们又提出了人的生命配额理论,认为人的死活是由人这种生命形态所具有的生命密码所控制,这种密码设定了任何人一生之中能够呼吸多少次、说话多少句、饮水多少升等的配额,当某一部分配额用完时,人的这部分功能便会丧失,所有配额都用完了,人就死亡了。    因为亚洲之鹰送给我一个从阴间而来的宝物,而引出了阴差、李宣宣等几个穿梭于阴阳之间的人物,从而了解到了另一种生命形态。    除此之外,在《还阳》和《遗传》两故事中,涉及到外星人的一项有关生命的实验,他们将成熟的受精卵置于几棵大树之中孕育,千余年之后,产生了几个树人,当然,其中有两个因为在最后出现了意外,尚没有完成成熟时,被人将树砍了,树人便从树中爆裂而出。这两个未成熟的树人原是被著名的十二朵特工花之一的黄蝉带走,后来他们的树人同类米寄生博士曾找过我,希望我帮他设法找到大亨以挽救这两个未成熟的树人,但不知后来的结果如何。这当然是另一种生命形态了。    还有《电王》这个故事中,文依来兄弟,他们是外星人与地球人结合的产物,这一对双胞胎兄弟,由于接生他们的医生从中做了手脚,将他们两人分开,使得他们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元异,后来这两个人见面之后,证实他们身上有着超乎想象的电能。这两兄弟最后驾驶着他父亲留下来的外星飞船进行宇宙飞行去了。    特殊的生命形态还有很多,如外星机器人康维十六世,还有红绫的外婆和康维的妻子柳絮,原来都是地球人,后来经过外星人对他们生命形态的改变以后,就成了一种新的生命形态。    上面所说的生命形态,虽然有许多的不可解,但至少有了一定的解释,最奇特的是不久前我所接触到的一种生命形态骷髅人,这种生命形态不说我是第一次接触,就是由二十九个星球共同建立的勒曼医院,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形态,至今还是一个完全未解的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据康维十六世捕获的那个骷髅人爱琳说,她原是天一庄园的女主人,因为儿子不孝,怒而投湖自杀,被神仙所救,然后改变了她的生命形态。而勒曼医院对她进行研究的结果是,外星人对这些骷髅人移植了一种不可知的外来基因,这种基因可以将他们的生命延长五年。五年之后,再途行第二次移植,以后,每五年再植一次,一直到她本身对这种外来基因产生强烈的抗拒为止,于是,她们的生命可以延长四百年左右。    生命形态虽然各种各样,但有一点是不变的恒律,那就是只要是生命,就是定会有生和死。当然,这样说非常的简单,甚至极端不科学,科学的说法应该是,凡是生命,都由两个非常重要的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灵魂,另一部分是身体。这南部分中,灵魂是不灭的,而身体是会死亡的,因为这两部分不可分离,所以就出现了人类的死亡现象,所谓死亡,其实只是身体的死亡,而灵魂以另一种形式仍然存在。    现在,裘矢说他是一种没有年龄的生命形态。那么,就从根本上改变了上面所说的有关生命存在的假设。    正因为承认这一事实,就要来一次观念的彻底革命,所以,我才要好好地思考一番,对许多事情来一次大消化。    当我在一瞬间想到上述的事情之后,重新与裘矢开始谈话时,他的话题却一跳千里,接下来他挑起的话头,却是我再也没有想到的。    裘矢说:“据我所知,不久前你曾有过一次奇遇。”    我们原是在讨论有关他的生命形态的问题,而他却忽然提到了我不久前的一次奇遇,这种跳跃本就让我难以适应,再说,我一生的奇遇无数,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也是有许多桩,他这样说,我根本无法知道他所指的奇遇是哪一次。    他接着就说:“天一庄园那次,你参加过一次是否营救被你们抓走的骷髅人的讨论。”    他这样一说,我当然就想了起来,不过,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出这件事来,难道是想让我去找那些骷髅人,设法帮他?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与那些人完全谈不上交情,甚至连他们是怎么回事,我都还不清楚。在那次的经历之中,我心中有许多的谜团,至今都未能解开。当时,我也曾想问一问他们,但他们似乎比我认识的任何外星人都保守,对我提出的任何问题都不予回答。    裘矢当然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所以并不等我有所表示,便道:“别的下一步再说,我想问一问你,你对那次讨论有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当时,亮声以及康维十七世等为了救我和红绫,受白素邀请来到天一庄园,亮声利用最尖端的外星科学仪器生命探测仪想找到白素所说的新的生命形态,但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非常特别的事,大侦探小郭为了救我,只身进山。他进山时,亮声的生命探测仪当然就显示出来了。但是不久,小郭忽然从生命探测仪中消失了,经过分析后,他们认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地是一个外星人的地球工作站,这个工作站有一种极端先进的保护装置,可以形成一种屏蔽,使得生命探测仪发出的新粒子射线无法穿过。    射线不能芽透的保护层,并不一定人就不能穿过。    康维十七世于是提出一个计划,由他深入到这个基地之中探个究竟,结果,他在基地中抓到了一个骷髅人俘虏爱琳。    那次讨论正是在爱琳被康维十七世抓走之后进行的,由于我的要求,所以被邀请参加。当时,我看不到参加讨论的人,只是听到许多声音在争论不休。    我当时的感觉是有一帮老得失去了主见的人,在讨论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而他们始终抓不住问题的要点,所以每一个人的发言,全都可以说是鸡毛蒜皮,而且简直可以说无聊之至。    那可以说是我所经历的一次最乏味最无聊的讨论。    当时,我极端的不懈,在我的想象中,那些参予讨论的都是一些的外星人,他们能够来到地球,当然说明他们的科学不知比地球上要先进多少年,他们的生命形态与地球人相比,至少也会先进一万年甚至更多,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使地球人的生命延长四百年。但事实上,他们所说的话,又完全像地球人那些智力已经丧失的老年人,有着一种孩子似的固执和天真。    我想到这些,并没有完全说出来,裘矢便已经知道:“你非常敏感,一下就抓到了根本。不错,他们的确是一些极老的老人,老得你无法想象。”    虽然我当时有着这样的想象,但此话被裘矢证实,我还是非常吃惊:“极老的老人?”    裘矢很坦率他说:“是的,是一些像我一样老,也有可能比我还老的老人,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像地球人一样非常注意自己的年龄,我们是不需要计算年龄的。”    他的说法,证实了我当时的一种猜想,我在听参加他们那次讨论的时候,觉得这些外星人与众不同,他们似乎是一群老得有些糊涂的人,所以才会在一次很大的讨论中尽抓住一些鸡毛蒜皮,所以才会各执一词,纠缠不休,这正是老人所具有的特征。前面我也曾提到,裘矢与我见面时,与我之间的对话非常艰难,科直就没有任何条理可言,即使是现在,我们之间的谈话也显得漫无边际,在有一些事情上,重复了又重复。所以,进行这样的谈话显得异常吃力,时间一长,我多少也有些适应了。原来,他们果然是一些老得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年龄的人。    他这样说时,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请等一等,你是否说,你和天一庄园的那些外星人,是同一类人?”    裘矢说:“不错,我就是从天一庄园出来的。我知道,你心中对天一庄园有许多疑问,你可以问,我尽可能地回答你。”    有关天一庄园所发生的事,我最近已经整理出来,全部收在《成仙》这个故事中,故事虽然整理出来了,但许多的疑问也的确是没有解决,正是有许多的问题无法解释,现在,裘矢主动说可以回答这些问题,当然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我还没有开口,白素的问题已经提了出来:“你们来自哪一个星球?”    裘矢想了想:“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容易回答,就地球人的科学发展速度和智力水平而言,再过一万年也不可能发现我们的星球,所以用地球语言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白素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所以她连忙说:“对不起,是我一时好奇。”说了这句话之后,她便沉默下来,将提问的机会让给了我。    裘矢说:“我知道你们将我们基地中的人称为骷髅人,这种称呼虽然不准确,但为了我们谈话时方便,你们可以将我们的星球称为骷髅星。”    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据我推测,天一庄园是你们在地球上建立的一个工作站,你们建立这个工作站的目的是什么?”    他犹豫一片刻。我见他犹豫,以为这件事他不愿涉及,就连忙说:“如果觉得不方便,你也可以不说。”    裘矢再次想了想:“并不存在方不方便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不是很容易回答,我在想,怎样用尽可,躺短的语言让你们了解。”    他如此说,我们就不再插言,留时间给他思索并且组织语言。我知道,尽管这些外星人对地球语言能够运用自如,但也仅仅只是限于一定的程度,要想像地球人自己一样熟练地掌握,那实在是强人所难。何况,对某一件事,地球人的语言表达与外星人完全不一样,甚至有许多事,清,在地球上完全找不到相对应的语言来表达,这之中的难度当然就非常之大了。    裘矢思考了片刻之后道:“简单地说,我们是一个研究机构,主要是研究地球人的生死……方式。”    白素向我着了一眼,我们两个都不是很理解这句话,地球人的生死是一种客观规律,而他却说是一种方式。所谓方式,也可以理解成一种程序,如果说存在某一种程序的话,那就一定存在另一种程序。比如,不生不死也是一种程序,如果将他们可以不生不死这件事结合起来理解,似乎的确可以称为一种方式。但地球人是不可能有另一种选择的,没有另外的选择,只有统一的往复循环,那就不能称为方式而只能说是一种规律。    裘矢接着说:“你们的想法有一定道理,我说生死方式并不准确,你们所说的生死循环规律应该比较恰当,但也不全是这么回事。比如,你们的生命……循环方式,通过交配产生新的生命,就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    我想起来了,我在天一庄园与那个外星人对话的时候,就曾讨论过这一问题,当时我有一种感觉,似乎他们是不需要通过交配来繁殖的,我曾提出这一问题,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此时,我将这个问题再次提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说,在你们的星球上,并不通过交配来繁殖?”    我这个问题提出后,裘矢的回答却是我完全不可能想到的。他说:“不,我们根本不用繁殖。我们没有繁殖能力。”    这个问题让我异常吃惊,在我的观念中,生命都是通过繁殖来延续的,动物如此,植物也同样如此,而他却说他们不用繁殖,甚至根本就没有繁殖能力,就算我的反应再快,一时之间,也无法理解他的这句话,不能繁殖,生命怎样延续?    在这方面,白素比我的反应要快得多,我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她就提出了一个问题来:“你的意思是否说,你们这种生命形态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所以根本就不用繁殖?”    裘矢对白素的问题作了肯定回答。    白素接着又问:“我有些明白了,正因为你们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不需要通过繁殖来延续,所以,你们才会对地球生命的延续方式感兴趣,所以才会派出一个科研小组来到地球,进行生死研究。”    裘矢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又使得我们大吃了一惊,他说:“实际上不是一个小组,而是两百多个小组,只不过,被派到地球来的,只有一个小组。”    “另外的小组被派到了其他星球?”白素接着又问。    “是的。”裘矢说:“据我们的了解,宇宙之中的生命形态都存在着一种生死循环,只有我们的星球是一个例外,虽然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这是唯一的例外。我们曾经努力过,想找到某个与我们一样的星球,但这种努力没有任何结果。”    对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有了一个最基本的了解之后,我马上就冒出了一个问题来,或者说,我想抓住他们地球之行的中心目的,我所想到的问题,正可以对这个中心目的进行证实:“你们派出如此之多的科研小组,全都是进行生命循环的研究,那么,是否说明,你们是想通过这种研究达到一个目的,使你们也同样具有像地球人或者其他外星人一样的繁殖能力?”    尽管我想到了这一点,并且相信他们正是有着这样的目的,但裘矢证实我的想法正是他们的目的之后,我仍然是异常吃惊。    裘矢说:“不错,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找到一种方式,使得我们的生命能够像其他星球上的生命一样,有生有死,能够通过交配或者别的什么方式进行循环。”    他如此一说,我自然就将许多的问题联系了起来,这许多问题有一个中心,正是他这个奇特的名字。在我们知道了他们是外星人之后,当然就想到,这并非他的真正名字,这个名字所表达的只是他的一种主观愿望,或者说是他的一种追求。    他的追求是因为他活得已经够长了,长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纪,所以,他不再想活,而是想死。    但是,非常遗憾,地球人制造了许多极具杀伤力的武器,但是这些武器却对他们这种生命形态无可奈何。    求死,这就是他们来地球建立工作站的目的,也正是他来找我的目的。    由此,我联想到了那些骷髅人,以及在骷髅人基地与那个未曾谋的外星人的对话,当时那许多不可解的问题,此时就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宇宙之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星球,我们暂时称其为骷髅星,在骷髅星上存在着一种极其特别的生命形态,这种生命形态无所谓生死之分,他们可以一直存在下去,所以也并不像地球人一样重视自己的年龄(地球人因为生命短暂,所以才会对年龄极其重视,年龄对于地球人来说,意义实在太重大。如果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人们是不会去注意的),年龄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正因为这种生命形态是不死的,所以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极具意义的事情,于是,他们派出了许多的科研小组,进入各个星球,开展对生命形态的生死研究。天一庄园中,骷髅人的存在,很可能是他们开展这种研究的一项成果。    任何生物都具有一种特殊的基因,这种生物的生存形态,也正是由这种基因所决定的,地球人的基因中,有着决定地球人生死的基因,所以地球人就会生或者死亡,并且通过交配来繁殖生命;他们的生命基因中并没有生死的成份,所以他们可以一直活下去。    为了研究地球人的生死现象,他们于是找到一些濒死的地球人,如周游的祖父、父亲以及母亲,在地球人的生命配额即将用完,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们便将这些人弄去,向他们的身体内移植一种外来基因,这种基因正是骷髅星生命中的不死基因。    周游的父亲所著的《遇仙记》中,曾数次提到他向神请求,让他也成仙,但每次都被拒绝,事实上,后来他也同样“成仙”了。地球人一直认为,像周父这种情况是因为他还没有达到足够的修炼,所以神仙才拒绝渡他。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他之所以遭到拒绝,是因为他作为地球人的生命配额还没有用完。    当这些人的生命配额用完以后,骷髅星的地球工作站便将他们收了去,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并为他们植入一种属于骷髅星的不死基因,他们的生命便可以延续五年。但是,这种被植入基因并不能成为他们生命之中的有效部分,随着时间的消逝,人所固有的死亡基因在起作用,逐渐将不死基因挤出或者消灭,于是,人又面临死亡,这时,不得不再次进行基因移植。这种移植的次数多了,人体内的死亡基因对外来的不死基因形成了耐抗性,新的移植不再有效,于是,人便死亡。    在骷髅人基地时,我因为见到那些骷髅人实际上不穿任何衣服,所以曾以纯地球人的观念想到一个问题:这样一些男男女女一丝不挂地生活在一起,情景岂非混乱不堪?我甚至想到,他们如果不断地交媾然后生育,那么,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岂不会发生人口爆炸?    与我谈话的那个外星人(应该说是外星人的声音)告诉我:这完全是一种纯地球人的想法,实际上我所想的情形并不存在。他甚至承认,他们原是非常希望这种情况出现的。    那时,我对这些话实在是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经裘矢如此一说,我当然是清楚了。在那些骷髅星的实验品(或者可以说那些被植入不死基因的地球人)之中,因为外来基因的作用,他们已经不再具备人类的繁殖能力,繁殖不再是他们延续生命的方式,所以,他们根本就像骷髅星上的生命形态一样,根本不再有**求。    可见,骷髅星在地球上所研究的课题,除了生死以外,还有一个重点,就是生命通过交媾而延续的方式。    (许多有关神仙的传说中,神仙并没有孩子,即使偶而有了孩子,这孩子也不是神仙通过交媾的方式而生,而是要到地球人的子宫中来投胎。最典型的例子当然要算哪叱出世。原来所谓的神仙都是不通过繁殖而延续的,那么,王母娘娘是玉帝的妻子这样一种说法,似很值得商榷。)    地球之上有一个词叫心念电转,我上面写下了许多的话,在当时只不过是一瞬间所想到的,我同时还想到,骷髅人热衷于研究地球人的生死,其实是一件没有太大意义的事,能够完全不受局限地超越生死的生命形态,应该是一种极为先进的生命形态。我在以前的一些记述之中,曾有许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正因为人的生命有了生死,所以人类的进步才受到了极大的局限,一个人出生以后,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吸收各种知识,有了足够的知识之后,才可以进行研究或者创造。但在,创造的最佳时期到来时,人也就到了生命配额快用完的时候,死亡一到,创造就不得不终止,其记忆组随着生命的死亡而消失,这实在是一种智力的极大浪费。正因为如此,便有人提出了一种全新的想法,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将人的记忆组保存下来,移植到一个新的生命之中,那么,知识就可以不断累积,其创造也就可以延续下去。    这种设想产生了两种研究方向,一种是由宗教人士提出并致力于探索的,他们探索的方向是人类灵魂的自由转世,这一项研究已经达到了很尖端的程度;另一个方向是由科学家提出来的,他们试图将人类的记忆组与人类身体进行分离,然后设法将记忆组提取并进行移植,这一种设想不能说不对,但目前收效甚微。    如果真有另一种方式,能够使人超越生死,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骷髅人之所以比地球人先进一万年以上,不正是因为他们不死吗?    我这一瞬间的想法,真正可以说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裘矢却全都捕捉到了,他所以说:“凡事都有两个方面,其实,不死,看起来是一种极为先进的生命形态,但同时也是一种极为不科学的生命形态。活着,在某种情形之下,可以说是一件极其痛苦而又可悲的事情。”    地球人中也有这种观念,认为生命的存在是一种极端无奈极其痛苦的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寻求彻底的解脱。他们感到无奈和痛苦是因为人的生命无法摆脱生老病死这一客观自然规律。骷髅人显然是不存在这一问题的,那么,裘矢所说的痛苦而又可悲,该怎么理解?    裘矢说:“在很久之前,你们中国人提出了一个概念,可以说非常超前,这个概念就是矛盾,可以说,一切存在都处于矛盾之中,有其利就必有其弊。有关生命的生死问题,正是处于这样一种矛盾之中。”十一、求死他所说的有关矛盾的故事,我当然是非常清楚的:    从前,有一个人在街头做兵器生意,他所做的兵器当然不会是现代的枪炮,他卖的兵器有两种,一种是古代用来杀人的矛,另一种是用来防守被矛所杀的盾。这个卖兵器的人先是拿起自己的矛向人们兜售,说他的矛如何锋利,无坚不摧,世上没有任何盾可以阻挡。盾被制造出来,本就是为了阻拦矛的,而他有了没有任何盾能够阻挡的矛,可见其矛的确是锋利无匹;但是,没过多久,同是这个人,他又举起了自己的盾在那里说,他的盾坚硬无比,世上再锋利的矛都无法穿透。    于是就有了一个问题:既然你的矛可以穿透世上任何盾,而你的盾又能够阻挡世上任何矛,那么,用你的矛攻你的盾,结果会怎样?如果矛穿透了盾,说明你的后半截话是胡说,如果你的矛无法穿透你的盾,你的后半截话是对的,可前半截话却是胡说。    由此而始,人世间建立了矛盾这样一个概念。    不久以后,人们将这个概念引进现实生活中,却发现,生活中有着太多的矛盾,别说矛和盾之间原本是相生相克的,就是同一件事,也一样相生相克,处于一种两难境地之中。    这种例子在我们的生活中非常容易见到。    例如,人奋斗、努力是为了什么?一万个人可能会有一万个回答,但有一个总的回答,就是活着甚至活得更好,但活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矛盾,你多活了一天,就离死亡近了一天,也就是说,你原是在追求活得更好,其实却是在追求死得更快。所以民间有一种说法:吃一顿少一顿。    这所谓的矛盾,当然是对地球人而言,可是,对于骷髅星上的生命而言,他们并不存在生死,追求活得更好时,却并没有离死亡越来越近的矛盾。    裘矢在这时笑了笑,当然,这是一种非常无奈的苦笑:“其实也一样有矛盾。”他说:“如果生命不死的话,一样会有许多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生命也就不像是生命了。”    他似乎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语言来表达。    白素的反应一向非常迅速,所以就说:“你的意思是否说,就像某一种物质?比如说石头什么的?”    裘矢再次苦笑了一下:“这是因为你们根本不可能理解到更深一层,因为你们无法理解。卫夫人刚才说到了石头,其实,石头也可以有风化,也就是说可以改变,而我们,却根本是不可变的。不可变对于生命,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残忍?你们地球人有一种说法,叫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被你们地球人广泛引用,但绝大多数地球人却对这句话进行了狭义的解释,认为生命的关键在于锻炼。实际上,这句话的关键是动,动可以许多解释,是一种特殊行为状态,动就是活的,不动就是死的。我们的生命是不动的,永远都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我们活着也是死了,死了也是活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当然想到了其他一些情形,比如人类一直都在追求的无欲无求、无生无死的形态,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我以前似乎是能够理解了,但现在经裘矢这么一说,又觉得实在是太不理解。    跟裘矢在一起谈话,有一个好处就是我根本就不需要说任何话,只要我想到了,他马上就可以知道。所以,我的问题还没有提出来,他就已经开始解答了。这次也一样,我刚刚想到这种被人类认为最佳境界的无欲无求无生无死,他马上就说:“不,据我们的体验,那绝对不能称得上是一种最佳境界。相反,我们倒是认为,地球人目前所有的境界,足够让我们……神往。”    白素马上说:“地球上有一句话,叫做这山望着那山高。”    裘矢道:“地球上的确有着许多简单而又极其深奥的哲理。不错,对于你们来说,我们的生命形态是最佳的,但对于我们来说,你们的生命形态有着无比的优越性,最大特点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动。你们的弱点在你们的生命个体,因为不能长寿造成了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但你们的优势正在于你们的整个生命形态,这是一种不断更新充满活力的生命形态。”    我的心中,原有许多疑问,到了这时候,可以说全都被他解答了,虽然有许多我还不明了的,但外星人的事,我作为地球人,哪能知道得那么多?十中能知其一,那就很不错了。    在知道这一切之后,我当然就会想到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个问题一直都在我的脑中,那就是他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才他曾说过是想要我设法让他死去,也就是说,他是来求死的。可一个明显的问题是,我根本就无法让他死。    我无法给他提供帮助,倒是他给了我许多知识和启发。    “虽然你将你们星球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我。”我说:“但是,关于你所求我的事,我恐怕是无法帮你。”    裘矢显得很不解:“为什么?我已经反复试过,如果你不帮我,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帮我了。”    我的心中又冒出了白素刚才说过的那个词:问道于盲,外星人不知要比地球人先进多少年,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我能有办法吗?这情形就如一个人向瞎子问路,瞎子自己尚且不知该往何处去,又岂能告诉别人?    裘矢显然知道我心中所想,所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想你也不一定有办法,但我不甘心,还是想来找你试一试。我的同伴都劝我,说这是根本没用的。但为了我们的全体,我一定不能放弃努力。”    白素问道:“你已经进行过许多努力,事实证明不行,对不对?”    他答说:“是的,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你们地球人嗜杀成性,制造了那么多杀人的武器,我原以为,你们这些武器杀起人来厉害无比,一定可以让我死。用你们的话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实验品。”    “实验品?”听他如此说,我和白素都大吃一惊,在我们的理解中,实验品和实验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何况事涉生死大事,地球之上如果有谁拿人当实验品的话,那是一件极不道德的行为,是会引起全社会公愤的。    裘矢具有超人的能力,他立即就知道了我们心中所想:“你们地球上不是还有志愿者这个词吗?我们就是志愿者。”    我们又是一惊:“志愿者?”    他道:“对,我们是志愿者。当初,我们到地球上来的这个小组共有四十九个人,都是志愿者。不过,我们这四十九个人的任务有些不同,虽然我们都是你们所说的科学家,但其中只有二十个主要是负责进行研究,另外二十九个主要任务就是实验品,我们都是志愿的。生命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完全无意义的东西,如果我们之中有谁能够死亡,那么,就是对我们星球的巨大贡献,我们都希望能成为这种贡献者。所以,在我们的星球开始这项计划征求志愿者时,我们那里的几乎所有人全都报了名。而最后通过各种……筛选,剩下的仅仅就只有一千名。”    他这样一说,我多少有些理解了:“你的意思是否说,你们在对那些濒死的地球人进行实验的同时,也在自己身上进行实验?”    裘矢对此作了肯定的答复:“是的,我们将我们的生命基因移植到地球人身上,同时也将地球人的基因移植到我们身上。我们向地球人身上移植基因后发现,每移植一次,他们的生命就可以延长五年,通常情况下,每一个地球人都可以移植八十次左右。”    白素脸上有了很兴奋的表情:“刚才你还说你们没有任何进展,这简直可以说是生命研究中的巨大突破,你们可以使地球人的生命延长四倍以上,难道还不能说是突破?”    裘矢却是一副极其失望的神态,这种神态中还有着不甘心:“实际上没有任何突破,这样的移植并不是一件难事,如果你们能获得我们的基因,你们一样能做到。但做到这一点又怎么样呢?地球人虽然可以通过这种基因移植的方法延长四百年寿命,但却从此失去了繁殖能力。如果将这种结果当作一种研究成果在地球上推行的话,地球生命就会在四百年后灭绝。”    他如此一说,我和白素暗吃了一惊,他们的研究如果成功的话,受益者就决不仅仅是他们的星球,而是整个宇宙。同时,他们如果觉得彻底失望,要让整个宇宙中的高级生命毁灭的话,那也实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只要向这些生命中移植他们的基因,使得其他的生命也像他们一样失去繁殖能力。    这次,裘矢没有沿着我们的思路说下去,而是继续他刚才的话题:“就像在地球人身上的实验宣告彻底失败一样,在我们自己身上的实验甚至更……糟,地球人的基因在我们身上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我们基因的排他性比地球人更强。”    白素很快跟上了他的思维节奏:“所以,你们就决定利用其他方式实验,比如利用地球人的武器和自然灾祸,对不对?”    裘矢道:“不是我们,应该说是我。这个计划是我提出来的,但他们讨论了……五百年,没有任何结果,所以,我不再寄希望于他们,就自己行动了。”    他说他们对这样一个计划讨论了五百年,而且没有任何结果,这个数字让我和白素惊异至极,如果我们地球人作出一个什么决定需要五百年时间的话,那么,我们永远别想有任何进步。    “问题就在这里。”裘矢续道:“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所以,我们无论讨论什么计划,都会无限止地进行下去,什么时候会有结果,那实在是一件极难说的事。关于我们这次研究活动,实际上先后提出了三个不同的计划,这三个计划全都是我提出来的。我提出的第一个计划是与其他星球组织联合研究小组。”    我当即表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设想,这种研究如果成功的话,对整个宇宙都有好处。”    裘矢接着所说的话让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可是,他们讨论了……三千年以后,否决了这一计划。”    我被他所说的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三千年?仅仅只是为了这个计划,你们就讨论了三千年?”    裘矢说:“三千年是个大概数字,不一定准确,可能还要长,也可能稍短,我们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白素也问道:“他们否决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们不相信宇宙之中还有能够给我们帮助的力量存在。”他道:“在我们所知的星球中,没有一个比我们更先进的。”    我认为这个理由应该是很充分的,但为了这样一个结论,需要进行三千年的讨论,时间拖得未免也太长了。    白素进一步问:“于是,你就提出了第二个计划?”    裘矢答:“是的,我提出了向其他星球派出研究组的计划,又经过了差不多三千年的讨论和两千年的组织,我们才开始行动。算起来,这个计划已经执行了差不多两千年了,可是没有任何进展。所以,我就提出了第三个计划。”    这样一说,我们就彻底明白过来,他的第三个计划,如果让他们来讨论的话,又会是在三千年后才可能有最后结果,他等不及了,所以决定独立行动。实际上,这一行动,最后宣告是彻底失败了。    他们经过了万余年的努力,最终仍然是毫无结果,这就又回到那个老问题上来了,他们尚且无法做到的事,我们能帮他什么?这个问题被白素提了出来。“能。”他很肯定他说:“既然我决定独立行动,所以,我就决定再次进行第一个计划。为了这些计划,我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而在这些时间里,各个星球的科学进步速度极快,我相信,只要我们进行合作,一定会有结果。我也知道,如果我再次提出这个计划,他们又需要几千年的研究,而我实在已经活得不想再活了,我想死去。所以,我才决定独立行动。”    我问:“你的意思是想通过我与勒曼医院联系,由你与他们合作进行这项研究?”    裘矢再次作了肯定回答。    我一听,原来想得极复杂的一件事,真要解决起来,竟是如此的简单,这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勒曼医院的目标就是生命研究,如果裘矢与他们合作,他们一定乐意接受。    “这倒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我说:“你先稍候,我同他们联系一下。”    说过,我向楼上走去。    在我向楼上走的时候,白素问了一个在她的心中纠缠了很久的问题:“你设法约了卫先生去见你,他去了,你为什么又离开了?然后你留下五个字给他,我们原以为你很快就会来的,却一直等了你差不多半年。”    我当时就想,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必要问,因为我们的寿命极短,所以非常看重时间,但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六个月实在已经是够短了。但裘矢的回答却是我完全没料到的。    他道:“是的,我那时已经知道我的第三个计划失败了,所以决定见卫先生。但是,因为我执行第三个计划是没有得到批准的,引起了基地的不满,就在卫先生赶去见我的时候,他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作出了一个决定,如果我再不归队的话,他们就会强行让我归队,然后将我送回我们的星球。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进行我的计划了。所以,我不得不跟卫先生留言,然后归队。”    他果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匆忙离开的。我暗想着,进了书房,拿出勒曼医院的电话。    世界上所有的电话中,勒曼医院是最容易拨通的,很快我就找到了亮声医生,当我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时,他高兴得几乎是跳了起来。    “你一定留住他,我们马上就来。”他说着,竟不作任何结束语,就挂断了电话。    亮声先生说马上就到,也的确可以算是马上,他们的办事效率与骷髅星的效率比起来,实在是快得不可想象了。    裘矢和亮声等离去后好一段时间,我和白素还坐在客厅之中,讨论着有关骷髅星的事情,我们之间有一段对话,实在有必要记下来。    这次对话是我引起的:“许多年来,我一直都致力于生命研究,我原以为,生命如果能超越生死的话,就可以算是达到顶点了。”    白素道:“这话也并不错,达到顶点就再也没有发展了,就是死了,骷髅星现在正是这种情形。”    我道:“那也实在太可怕了,生和死不再有区别,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白素想了想,她的思维一直都是非常独特的:“不知像李宣宣、像我的母亲他们成仙以后,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形?如果是的话,人类一直执着地追求成仙,那其实是对生命的一种反叛,是使生命倒退。”    我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如果裘矢和勒曼医院合作有了结果的话,这项结果不知可以使人类前进多少年?这实在可以说是一项伟大的研究。”    后来,我们将这件事告诉了红绫和温宝裕等人,他们听到这里,有好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是温宝裕叫了起来:“人如果像骷髅人那样,活成了老古懂,那可真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情。人类还一直在追求长生不老,如果真让他们长生不老了,我看他们不后悔得要死才怪。”    而曹金福并没有想这些,只是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问:“就这么完了?总该有一个结束吧?”    温宝裕不同意他的意见:“要怎样才算是结束?世界本来就是残缺的。”    他的话虽然特别,却也说明了一个道理,生命永远都不可能圆满。
后记本来,有关求死的故事已经结束,而我也已经将这个故事整理出来,准备付梓。如果不是有了亮声医生的那个电话,这个故事的结尾就是上面那个样子了。    那大约是亮声医生将裘矢接走三个月以后的事。那天,我因为将《求死》这个故事整理完毕,打电话通知出版社来人将稿子拿走了,独自坐在书房中,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全身轻松下来。    这时,我想到曹金福说到没有结尾的事,便想到该问一问,三个月来,裘矢和勒曼医院的合作似乎是不是有了什么进展?我正想打电话的时候,那部被我放在书桌抽屉中的电话却先响了起来。    打电话给我的人正是亮声医生,他第一句话就对我说:“卫,我打电话给你,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他们这些外星人又不是骷髅星人,他们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供挥霍,他们惜时如命,更不会像地球人,自己闲得无聊的时候,便抱着电话,与人煲电话粥,也不管人家是否有急事正要办,更不会考虑他占用了电话线实际上对别人是一种极大浪费。    亮声医生这样说的时候,我心中虽然充满了好奇,但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随意应了一句:“什么重要的事呢?”    我的话还没有完,他就急急他说:“他死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死了?”    他道:“你的朋友,就是那个骷髅人,裘矢死了。”    这话可真是让我大大地惊了一下。虽然我很愿意他们的合作会有结果,同时我也相信,这种结果绝对不会是短时间内的事,可现在,亮声却说裘矢死了,这岂不是说,他们在三个月之中,研究就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祝贺你们。”我由衷他说。    但亮声似乎没有任何兴奋,倒似乎显得颓丧:“其实,连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让我又是大吃了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从头说起,说详细点?”    亮声果然说得非常详细。    原来,他们将裘矢接走以后,立即组织了一个班子,开始对他的研究。一个多月过去,这项研究没有任何进展。这时,裘矢似乎有些急了,勒曼医院的人就劝他,这是急不来的,你们研究了几千年都没有结果,能指望我们在一个月内有突破吗?裘矢说,这种情形他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担心,时间拖得太长了,他们的星球会作出什么决定,中止这项研究。当时,他虽然在勒曼医院,关于他们那个小组的活动,他是非常清楚的,他们的思想波可以互相联络。他说他们正在对他的事进行讨论,这种讨论虽然会有一段时间,但无法预料这段时间会有多长。    也正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极其意外的事。    要了解这件意外的事,先得简要地介绍一下勒曼医院的研究,因为这项研究在《后备》那个故事中有过介绍,所以,我在这里尽量简单一些。    勒曼医院对生命的研究是从复制人开始的,他们通过无性繁殖复制出了人,但这种复制人的智力极低,基本上保持在婴儿时代。后来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他们知道了这种复制人可以作为人的后备,但关于提高复制人的智力发育的研究一直都没有停止,只是多年来仍然是一无所获。    尽管一无所获,但这种复制人仍然在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    裘矢当然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以后,他没有经过勒曼医院的任何人,便钻进了一个正在培植的坯胎之中。他当然不是整个人钻进去的,实际上,他所用的身体根本就不是他的,钻进坯胎之中的只是他的生命形态。    当时,勒曼医院还以为裘矢是对他们彻底失望,不辞而别的。    十天后,这个坯胎发育成熟,一个新的婴儿诞生了。这个新生复制人,一出生就似乎与其他复制人完全不同,他非常迫切地想说话,当时,勒曼医院的人异常吃惊,以为是他们的研究有了新的进展。    三天后,这个新复制人果然讲了出完整的话来。不过,他所用的是一种婴儿语言,这种语言含混不清,勒曼医院经过电脑处理,才弄清他反复说的是一句话,这句话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这句话是:“我是裘矢,我是裘矢。”    此时他们才知道,裘矢并非不辞而别,而是进入了这个复制人的身体。    在其后的几天之中,他们始终没有间断对这个复制人的观察和研究,他们发现,新复制人的身体发育与以前的复制人没有任何不同,不同的是他的智力发育。如果说,新复制人的智力完全是裘矢的智力的话,那么,就不存在发育问题,裘矢原本就有极其成熟的记忆组。可是,他们的发现却是完全另一回事,这个婴儿的智力发育是渐进的,而且速度快得惊人,是地球人智力发育的五千倍,并且随着身体发育而加速。    这也就是说,裘矢的灵魂与这个复制人的身体有效地结合了,这种情况如果被证实的话,很可能产生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有关生命的研究也可能从此揭开新的一页。    正当勒曼医院一片欢呼之时,那个新的复制人却突然死亡,他仅仅在世上存活了十五天。    勒曼医院以为,这死亡的只不过是新复制人,裘矢应该还活着,只是一时找不到他的灵魂所在。为了找到裘矢,勒曼医院进行过所有可能进行的努力,但没有任何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想到了骷髅人基地,于是派爱琳回基地,将这些事告诉他们。    第三天,骷髅人基地派了两个人来。    骷髅人代表说,他们与裘矢之间,一直都有联络,他们正在讨论裘矢擅自离队的事,裘矢也一直通过思想波的联络在他们之间做说服工作。但是有一天,他们忽然就与裘矢失去了联络,他们感大为骇异,根本弄不清裘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们开始讨论另一个问题,是不是要派人去寻找裘矢,这个讨论还没有结果,爱琳便回到了基地,带来了有关裘矢的消息。    这两个骷髅人到来,一方面是想再次与裘矢联络,一方面是来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但他们的联络没有任何结果,裘矢的确是不知所踪,他们也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我便说:“说不准这正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你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提出与骷髅星合作进行这项研究。”    亮声医生说:“我们当然提出来了,他们也说很希望能有这样的合作,但是,这件事他们不能作主,需要回去讨论一下。既然如此,我们也无可奈何,只得让他们走了。”    听亮声说放他们走了,我连忙叫道:“千万别让他们将那个婴儿的尸体带走。”    我这话是很快地喊出来的,亮声不明所以,就问我:“为什么?”    他这样一问,我立即明白,实际上,那个婴儿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带走了。如果尸体还在勒曼医院,他们当然可以保存这具尸体继续研究,但尸体被骷髅人带走了,如果想继续研究就只能等骷髅人讨论的结果。    等待一些老得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的人得出一个讨论结果,那实在是一件无望的事。如果让我选择,我倒宁愿等待一个孩子作出决定而不宁愿等待一个老人作出决定。一个孩子,毕竟是在逐步成熟,我等十年二十年,总还有一个时间在那里,而老人是越来越老,他今天无法作出的决定,五十年一百年之后,也别指望能作出。他们觉得这种合作是可行的,但要回去讨论,这种讨论会进行多少年?    至少三千年。这个结论是我从裘矢的介绍中得出来的。如果必须要三千年后才能重新开始这项研究,那么,裘矢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如果不经历三千年,谁能肯定他们会有讨论结果?    我认定我是不可能看到这种合作出现了,甚至是我以后五代十代人,也很难看到这种合作,能有结果就是一件更加遥远的事。    事情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束,实在是太出人意料。    结束与亮声的通话,我立即给出版社打电话,我想,既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就应该补一个后记,将这件事告诉读者。    将这件事告诉读者有什么意义?当时我并没有想清楚,只是很肯定地认为,这是一定要告诉读者的。    有意义或者无意义,我想读者一定比我聪明,自己会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