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民国 解读国民党 解读蒋介石之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2:33:54
解读民国 解读国民党 解读蒋介石之一(2008-06-05 14:16:34) 标签:杂谈 

2007至2008年,蒋介石再度走到了争议的十字路口。

  海峡那边, “去蒋化”正进入高潮,数百座铜像被拆除甚而切割,“中正纪念堂”改名“台湾民主纪念馆”,“大中至正”牌匾拆换成“自由广场”,已成台湾一景的“两蒋”陵寝哨兵也被撤掉。台当局官员宣称,蒋介石将不再是民众崇拜的“民族救星”,而是有功也有过的政治人物。

  而同样在这段时间,两岸的学者却纷如过江之鲫,奔赴大洋彼岸的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取经”,这里正式对外公开蒋介石日记。从这批日记中,人们看到了一个更为复杂的蒋介石。

  恐怕很少有人如蒋介石那样得到那么多互相矛盾的“头衔”:“民族救星”,“伟大领袖”,“独夫民贼”,“刽子手”,“卖国贼”……

  从另一个角度看,正如《中国时报》的一篇议及台湾“去蒋化”纷争的评论所言:在作为“恶魔”的蒋介石被生产出来的同时,原本静默的“伟人蒋公”也就苏醒了。对大众而言,特别是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世代,“蒋中正”原本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符号。但在最近的论述生产当中,却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他一方面如同藏镜人(布袋戏中的一个反面角色)般邪恶,一方面则成为正义的化身。在这心照不宣的共谋中,“蒋中正”不但不会死,还会活得很多元、很有活力。

  这段话似乎不仅适用于当前的台湾,也暗合于几十年来围绕这位人物的纷扰。在新的情势下,不仅是蒋介石,陆续的众多民国人物从也在纷争中“复活”了。

  2001年,历经沧桑的张学良在美国夏威夷逝世,立即引发了华人文化圈共同的追忆。作为民国时期最知名的人物之一,张学良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一个生动的民国历程的代表。在民间,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爱情故事,成为茶余饭后的经典话题。而在学界,张学良和他发动的“西安事变”的是非曲直又成为研究重点。

  两年之后,106岁的宋美龄静静离世。至此,民国时期的最重要的人物都已离去,民国彻底走入了历史。

  他们的去世,带走了诸多一言难尽的恩怨,也打开了民国大门的一丝缝隙,那些被封存的日记,被上锁的档案,被噤声的人物,渐次开了口。继蒋介石日记之后,2008年3月28日,胡佛研究院又联合复旦大学公布了首批宋子文档案。

  由此催生的“民国热”,显然也与当下国共关系回暖、政学两界解冻有关,更重要的是,人们越来越愿意用理性的眼光来看待过往的事与人。

  与此对应的则是,对民国的书写则以更加自由,更加开放的心态徐徐展开。 “民国热”开始从草根走向庙堂,从虚浮走向沉稳。这一系列行动显然是一个象征,它不仅仅意味着民国记忆从密闭的档案室走到大众的视野当中,也意味着这种记忆由断裂到复苏,由扭曲到复原,由禁忌到开放的一种可能。

 

    蒋介石是谁?    在大陆,蒋有一段时期被斥为“人民公敌”、“独夫民贼”;在台湾,国民党又把他神话成“千古完人”、“伟大领袖”。 详细研读了1918到1945年蒋介石日记后,杨天石得出一个颠覆性的结论,“蒋介石是民族主义者”。2007年4月2日,美国斯坦福大学。红褐色的西班牙式建筑,与美国东部建筑风格判然划开两个天地。但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研究员杨天石无心浏览异国之美,因为这一天,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要开放1932到1945年蒋介石日记原本。

  蒋介石从1915年开始写日记,一直写到1972年。最早三年(1915到1917年)的日记丢失了。蒋在世的最后3年(1973到1975年)因车祸,右手肌肉萎缩拿不了笔,没写日记。除此之外,50多年里,他每天都用毛笔行书,工整地记日记,一天不落,哪怕是住院,也要写上“住院”两个字。

  蒋介石一生经历复杂。早年,追随孙中山革命;中年,和共产党有过北伐与抗日两次合作,但又两次发动反共内战;晚年,退据台湾,梦想反攻大陆,但坚持一个中国,坚决反对台独。随着日记的曝光,蒋介石——这个对近代中国有着深远影响的人物,从尘封的历史中“走”了出来。

  多年来,由于国共两党的政治斗争,蒋介石这个历史人物已经面目走形。在大陆,蒋有一段时期被斥为“人民公敌”、“独夫民贼”;在台湾,国民党又把他神话成“千古完人”、“伟大领袖”。这几乎成了融入两岸民众血液的一种传统阐释。

  为了寻找真实的蒋介石,杨天石两渡重洋,探索那龙飞凤舞的书法中隐藏的历史秘密。蒋介石的日记有个特点,那就是比较坦诚。在以千万计的文字中,不仅记录了蒋的个人隐私,也记录了他各项重大决策时的心理状态。“蒋介石日记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足以改写中国近代史的相关论述。”详细研读了1918到1945年蒋介石日记后,杨天石说,“蒋介石是民族主义者。”

  日记入驻胡佛

  在胡佛研究院公开日记原本之前,学者能够看到的是日记的摘抄本。杨天石早年写作《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一书依据的史料,是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蒋介石日记类抄》。上世纪30年代,蒋介石把一批书信、电报和文稿以及日记交给他的老师、秘书毛思诚保管。毛思诚把日记按内容分类做了摘抄,比如“党政”、“军务”、“学行”等。这就形成《蒋介石日记类抄》。这批档案一直藏在毛思诚的宁波家中,他的后人为了保险,把它们砌在墙里。“文革”期间,红卫兵抄家,把档案抄了出来,万幸的是没有烧毁,而是辗转交到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另外,台湾档案机关也保存了5种蒋介石日记的摘抄。第一种叫“困勉记”,意思是在困难中勉励自己努力奋斗。第二种叫“省克记”,反省、克服自己的毛病。第三种叫“爱记”,不是关于爱情,而是关于蒋的人际关系的日记摘抄。第四种叫“学记”,是读书笔记。第五种叫“游记”,是旅行记录。这五种稿本都是编者重新编写的。

  杨天石说,随着胡佛逐年公开蒋介石日记原本,摘抄本的价值就小多了。目前,胡佛所藏蒋介石的日记已经开放到1945年,1946到1972年日记也将于今明两年陆续开放。任何持有照片身份证明的人士,都可以入内阅读蒋介石日记的影印本。

  蒋介石日记怎么存到胡佛了呢?这里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胡佛研究院研究员郭岱君。郭毕业于台湾政治大学新闻系,又获得美国俄勒冈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回台湾后曾任“总统府”第一局副局长、“总统府”新闻局秘书。她于1997年辞去“总统府”工作,在台湾淡江大学美国研究所任副教授。2000年起担任胡佛研究院研究员。两年多以前,郭说服目前担任国民党中常委的蒋介石孙媳妇蒋方智怡,将蒋介石日记暂存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郭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蒋方智怡做了一个勇敢和明智的决定,让蒋日记可以在胡佛研究院专业的档案保存技术下,安全地保存起来,客观、公正、公开地让全世界的学者使用。”

  蒋日记原来保存在蒋方智怡的丈夫蒋孝勇手上。蒋孝勇是蒋经国的第三子。蒋经国把日记托付给蒋孝勇。蒋经国去世后,蒋孝勇把日记带出了台湾。后来蒋孝勇生病,临终前嘱咐妻子蒋方智怡说,“这些资料非常珍贵,一定要找到适当的场所保存、整理、运用。”

  日记被送往胡佛之前,包括台湾“国史馆”在内的很多机构都想方设法,要得到蒋介石日记。饱受压力的蒋方智怡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蒋公日记属于全体中国人民”,但需要找到一个既专业又有声望、公正、客观的单位,才能交出去。2005年2月16日,蒋家宣布,同意将蒋介石日记暂存胡佛研究院50年,分批公开。

  胡佛档案馆与蒋家有工作上的协议,有些隐私,例如蒋辱骂什么人,或涉及他人极重要的隐私,其本人或其直系亲属还在世,就暂不开放。再有就是有关蒋氏家族成员个人的重要隐私,比如疾病之类的也暂不开放。杨天石说,目前不开放的部分极少,万分之一都不到。凡暂不开放的内容会被“盖住”,阅读者看到的是一个黑框框。当页上方盖有“2006”或“2007”小印。根据协议,这些暂不开放的部分,在30年之后将全部开放。

  “李敖没有反驳我”

  日记曝光后,两岸三地的学者纷纷前往美国,研究日记里的“历史密码”。大家普遍认为,蒋介石日记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是一个历史宝藏。研究蒋介石日记,是破解近代史若干重大谜团的一把钥匙。没有这把钥匙,一些隐蔽、尘封的密室就打不开。

  然而,近日有台湾媒体报道说,李敖日前称,蒋介石用日记骗人,即使日记是真的,也不可信;珍贵史料能否还原历史,就看史学家如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研究蒋介石多年的杨天石认为,蒋介石日记比较可信,因为他的日记主要是写给自己看的。蒋在日记里写了很多个人隐私,比如他早年好色,逛妓院等在日记里都有记载。这样一部日记原没有公开的打算,真实性当然就比较高。

  郭岱君则说,蒋年轻时的日记,确实是真实反应他内心的想法,当时他根本想不到日后自己会成为国家元首。根据他的日记,年轻时他还想去做生意、搞股票,游历欧美。北伐之后,他在军事上成为重要人物,抗战时,他成为国家领袖,下笔之间也许有分寸。但是,看过内容就知道,这日记还是他个人的重要记录,是他治国和修身的参考。

  杨天石认为,李敖对蒋介石的评价可能有情绪化的成分。例如,他宣称宋美龄和抗战时期被罗斯福派到中国的特使威尔基有绯闻,写过许多文章,其实并无其事。杨天石写过《关于宋美龄和美国特使威尔基的“绯闻”》,以大量的材料考证,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以李敖的性子,他肯定要反驳我的文章。但到现在为止,李敖还没有反驳我。”杨天石说。

  从不抵抗主义到坚决抗战

  长期以来,蒋介石抗日的态度始终是人们争议的焦点。大陆史学界对蒋的对日政策一直多有批评。2007年刚刚开放的蒋介石抗战时期的日记,揭示了他有关抗战的真实思想及其复杂性。杨天石研究了蒋日记之后,得出了一个在大陆史学界堪称首创的“民族主义者”说。杨天石说:蒋介石是个民族主义者,他反对日本侵略,要求实现中华民族的独立的立场是一贯的。但对日态度,不同时期有变化。

  杨天石用“妥协退让”这四个字来概括从1928年济南惨案到1937年卢沟桥事变这段时间蒋的对日政策。以前史学界认为,日本1931年9月18日进攻沈阳北大营时蒋介石下令不抵抗,所以把东北全丢了。但是张学良去世之前,回答记者提问时说,不抵抗是张学良自己决定的,跟蒋介石无关。杨天石看了日记以后发现,这个“不抵抗主义”的发明权还是蒋介石,但时间不是1931年,而是1928年。那一年,蒋介石率兵北伐,打张作霖,但是日本出兵济南,不让蒋北伐,蒋的日记里边清清楚楚地写了七个字,对日军“决议不抵抗主义”。

  蒋在日记中写道:此行的主要任务是北伐,是打倒张作霖;和日本人打,北伐就无法进行了。后来,北伐军就避开日军,绕道北上。杨天石认为,蒋当时做出“不抵抗”的决定,主要是出于对中日军力的判断。蒋认为,中国国力衰弱,无法和日本打仗。蒋甚至有“三日亡国”之论,担心一旦开战,日军三天内就可以占领中国沿江、沿海的要害地区,切断军事、交通、金融等各项命脉,从而灭亡中国。

  杨天石说,蒋终归是一个民族主义者。1928年济南惨案发生之后,蒋在日记中每日写上“雪耻”二字,同时提出一条如何“雪耻”的措施。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蒋立志以越王勾践为榜样,卧薪尝胆,长期奋斗。他在日记中经常以“日倭”、“倭寇”来称呼日军。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之后,蒋认为已经退无可退。东北丢了,如果不战,平津就会沦为第二个东北,接着南京也会成为平津的翻版。当时许多人反对开战,军政部长何应钦说,至少还需要6个月的军事准备才能一战。北大校长蒋孟麟和胡适等人也都反对。胡适和当时知识界另一代表人物陶希圣曾联名上书给蒋介石,认为中国此时不能和日本打仗,否则中国的精华将毁于一旦,再也不能恢复。胡、陶建议承认“满州国”,以此了结中日间的一切纠纷,换取50年的和平。蒋在国防会议上说,如果日本可信,他可以接受胡、陶之议,但问题是日本根本不可信,日本内阁根本管不住军方。时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的程潜因此在会中大骂胡适是汉奸,国民党元老、立法院长居正也说应该把胡适抓起来。但蒋并没有惩罚胡,后来还派胡任驻美大使,让胡到美国去宣传中国抗战。

  抗战打响后,蒋的对日态度从妥协退让转为坚决抗战。1939年,日本政府暗中策划扶持汪精卫政权。日方透露消息说,蒋如愿意和日本谈判,日本就不再支持汪精卫,并且会除掉汪。当时日本人透过前天津市长萧振瀛传话,萧报告孔祥熙,孔于是向蒋反映,认为日本人开出的条件不错,主张与日和谈。蒋坚决反对,批示说:今后如再有人借汪精卫事来劝我与日本谈和,以汉奸论处,杀无赦。他在日记中写道:“萧孔等主和者太可笑,应痛斥之。”

  杨天石说,历史事实是,蒋领导国民党和国民政府抗战,坚持了八年,直到胜利。对这一点,应该充分肯定。当然,肯定蒋在抗战中的表现,并不意味着否认他曾经实行过对日妥协、退让政策,两者之间并无矛盾。人们不应用一个方面去否定另一个方面。

  追求中国国际待遇

  有人曾经认为,蒋介石是美国的奴才,帝国主义的走狗,他不是为中国,而是为美国抗战。杨天石说,这是天大的冤枉。其实,蒋介石和美国的关系中充满了矛盾和斗争,美国人甚至一度想除掉蒋。

  抗战期间,蒋与派到中国来的美国将军史迪威关系恶劣。史迪威在日记中说,“要解决中国的问题,必须把蒋除掉。”蒋在日记中则骂史无人格,卑鄙无耻。蒋曾决心换掉史,指令宋子文在美国活动此事。最后考虑到临阵换将对作战不利,才决定不换了。

  后来,蒋、史矛盾激化,史迪威曾计划暗杀蒋介石。史迪威的日记记载,开罗会议之后,罗斯福与史迪威有一段秘密谈话,罗问史,蒋能支持多久?史说,如再发生像日军进攻宜昌这样的事,蒋必定垮台。罗说,“那我们就该找另外一个人或一群人继续干下去。”此后,据史迪威的助手、少将多恩回忆说,史到昆明找到他,当面对他说:“来自最高当局的口令,要求你制定一套暗杀蒋的计划!”于是,多恩制定了三套刺杀蒋的方案。但后来多恩没有接到进一步的指示,此事遂不了了之。

  抗战中,中国成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重要同盟国。杨天石研读了1932年到1945年蒋日记后发现,蒋一直在追求与中国国际地位相一致的地位,实现国际平等。1941年3月,美国国会通过一项援助被侵略国家的法案——《进一步促进美国国防和其他目的法案》,授权美国总统向对美国国防至关重要的国家提供国防物资。先后受援的国家有英国、苏联、中国、法国等。但是,其间的条件并不平等,给英国、苏联的援助物资可直接拨交,而对中国的援助物资,则必须通过监理人史迪威分配。此外,在华盛顿成立的联合参谋长会议,也将中国拒之门外。

  据杨天石考证,蒋介石多次企图改变上述情况。1942年4月19日,蒋致电正在美国争取援助的宋子文,要求宋与罗斯福做“肺腑深谈”。电称:“在联合参谋会议及军用品供应之主要事项中,中国并非受有英、苏之同等待遇,不过类似一受保护人而已。”“将来英美联合参谋会议,如不扩大包括中国,或将中国置于军用品分配董事会之外,则中国势必成为棋中之末卒。”他指示宋子文:“须坚执予等本身之立场,予等须维持本身独立之地位。”5月18日,蒋介石在重庆接见美国军事代表团团长马格鲁德时直率表示:“今日之参谋团,惟有英美参加,拥有五百万大军与日本作殊死战之中国不能厕及,实非中国所愿见。”“中国军民对此措置,刺激实深。深感中国名为同盟国,实被歧视。战时之待遇已暴露不平等之痕迹,如此战后如何未敢想象矣。”

  反思为何不能与共产党抗争

  杨天石发现,蒋在日记中的形象,并不是一个顽固派、保守派,而是有若干改革主张,企图振作的。蒋深知当时国民政府与国民党弊病,对国军的腐败也心知肚明,比如四处抓壮丁,军队走私、吃空缺的问题很严重。蒋想整顿军队,提出办法,但无法贯彻,有些表现差的将领仍不得不用。后来蒋号召成立青年军,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旧军队的问题。

   1939年3月,蒋介石在重庆开办党政训练班,曾经亲自草拟了一个调查问卷,开了十几个问题要学生回答。其中有本党为何不能与共党抗争,一切组织宣传皆比不上共产党,本党党员为何不肯深入民众做基层工作,本党干部办事为何不切实际,不肯研究与负责,为何办事不彻底、无成效,为何党委变成官僚,为何民众不信任本党与党员,本党为何不能掌握青年,一般大学教员为何要反本党等。他对老百姓也有同情,在日记上写道,四川佃农很苦。日军轰炸重庆造成惨重伤亡,蒋在日记中提到:不知全国还有多少百姓受到同样的苦难。

   1945年,中共在延安召开“七大”。蒋说,中共“七大”通过的党章“殊有价值,本党诚愧不怠。若不急起直追,则败亡无日矣。”他曾主张把中国国民党改名为“中国劳动国民党”,只有农民和革命军人可以参加,这意味着蒋要对国民党进行一个根本的改造。蒋提出,要在3年中培养3万干部,每个干部必须要下乡工作三年。要求国民党要为人民服务,知识青年要和工农相结合,各级干部必须由民众产生等等。蒋也想过,要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日记中多次提到“要解决耕者有其地”。蒋还多次提出要“二五减租”,就是农民向地主交租,可以从原来的租额中减去25%。后来蒋阅读毛泽东《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一文,了解到中共的军队之所以能打仗,就是因为共产党给农民分了土地,所以他曾经下令,凡是国军收复的地区,之前共产党分给农民的土地不必要追回,承认农民的所有权。但当时国民党需要地主的支持,最后只得放弃原来的想法。

  杨天石认为,抗战后期,蒋有心整顿党、政、军的腐败,但当时的国民党已经进入一种“制度性腐朽与制度性无力”状态,蒋的任何改革的念头都无法落实。蒋改革农村的想法一直到他撤退台湾之后才付诸实施,因为台湾的地主与国民党政府没有那么深的关系,才有机会推行下去,台湾的经济起飞与此大有关系。

  杨天石研读蒋日记后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蒋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他是一个不断读书,不断学习,力图充实自己的政治家。蒋读古书,读宋明理学,也看新书。“五四”时期,他像“五四”青年一样,看《新青年》、《新潮》杂志,读杜威演讲集、胡适的作品,读马克思、列宁的著作。上世纪30年代,为了治国的需要,他读法、俄革命史,俾斯麦传。在抗战烽火中还看黑格尔的辩证法。

  五四运动以后,蒋的思想曾经有一个向左发展的过程。他那时认为,要想改造中国,首先要消灭两种人,一是消灭乡村士绅,一是消灭资本家,这在当时是一种很激进的思想。蒋也曾经是唯物主义者,提出过“不行不能知”的主张。

 

民国的多重脸谱

  正如龙应台评价的,民国史之于人们,在香港只是边缘,在大陆已早湮没,在台湾已被遗忘。是李安抢救了它们?许多时候我们对于历史的认知,就像历史人物对于未来的憧憬一样,充满了讽刺与幽默。

   1933年,上海的作家们有些正热衷于憧憬着这座城市的未来。

  其中有个叫铭三的,富有讽刺地构建着他心目中的未来都市,他引用另一位作家的说法,把当时的上海称之为一座建筑在“地狱”上的“天堂”。而在他心目中,无疑地,将来的上海便是天堂上面的天堂。

  他设想,将来的上海,电影院一律装冷气管、热水汀,每部电影都是香艳肉感,且有国际歌舞团的裸体舞蹈。

  2007年,正如作家铭三憧憬的那样,电影院里的确流淌着香艳的肉感,一个叫王佳芝的女人,把现代人重又扯回了民国时期的上海。旗袍、租界、黄包车、凯司令咖啡厅,还有极司非尔路76号。电影讲的是1942年的上海,太平洋战场上日本人在瓜达卡纳尔大败,问政治的人眼里都充满了绝望。

  这部叫《色戒》的电影,彻底吸引了现代人,倒不止是它其中有香艳的肉感,而是它颠覆了一种传统,撕掉了民国在我们记忆里的标签,为现代人还原了一段新鲜的历史,展现了民国生活的复杂。在那段日子里,竟然黄包车夫们都自得其乐、有人天天打麻将,竟然汉奸和美女爱得彻骨、奔波救国的却是中统特务,竟然年轻姑娘们都冲着国军大喊,“打胜仗了,我就嫁给你!”

  要不是导演李安,很多人还不知道历史的面孔竟然这般复杂。更多的时候人们对于历史的感知,就像铭三对于未来的憧憬一样充满了讽刺的幽默和香艳的肉感。

  正如龙应台评价的,民国史之于人们,在香港只是边缘,在大陆已早湮没,在台湾已被遗忘。是李安抢救了它们。

  人们随即越来越热衷于追寻这段被湮没的历史,他们考据极司非尔路76号,竟然就是现在的万航渡路某处,王佳芝确有其人,只不过姓郑,凯司令咖啡厅还在,热衷回味历史的人会想着找日子去喝茶怀古。

  整个2007年,社会上对于民国史的追问伴随着斯坦福蒋介石日记的公开,愈演愈烈。社会学家们评论,这股莫名的热潮该叫作民国热,作为前些年明清热的一个延续,而且已经持续了很久。说这些话的人,好像坚持历史本不是这样,如今靠着热情重又升温,最终连原有的形态都变质了。在历史学家眼里,这些都只是民国的遗产,从来都摆在那里,所以有热情,只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为了忘却的纪念

  追寻这两年人们对于民国的热情,最初竟然肇始于2001年。

  那一年张学良辞世,根据遗嘱,第二年,哥伦比亚大学此前对于张的口述历史公开,从而掀起了此后的“少帅热”。

  哥伦比亚大学的口述历史档案是1991年,张学良首次赴美探亲时,由讲师张之丙采访完成的,前后采访60次,后来被整理成汉字材料4800多页,堪称张学良口述历史档案资料中最全面的一部分。

  当年,山东友谊出版社根据哥大张学良口述录音整理的《张学良世纪传奇》一书,成了最热门的历史畅销书。

  这份口述档案对于人们的冲击,与其说是对历史真相的补充,不如说是让人们感叹民国历史的真相竟然在海的那边。

  此前对于张的历史,局外人的描述汗牛充栋,而当事人的说法却因为历史的原因被刻意忘却了。

  而对于民国那段历史的刻意忘却,远远还不止这些。回顾社会上民国热的最初几拨热潮,皆是起于对于人物的不断追问。

  费正清曾经评价,中国的历史并非是人们关于在中国发生了什么事的那种想法;相反,而是人们关于中国人发生了什么事的那种想法。费正清是个美国的历史研究者,他汉语说得虽然蹩脚些,但意思至少明白,中国人的历史具有选择性记忆。

  费正清为此不平的是,在中国的近代历史里为什么总是抹去外国人的痕迹,比如孙逸仙的顾问鲍罗廷,他可能参与起草了国民党的宪法。再比如,苏联将军布留赫尔,他可能帮助蒋介石拟订了作战计划。

  作为一个外国人,费正清觉得这些人在中国近代史里,即使不是被抹去了,也是被贬低了。

  这一点,不止外国人看不懂,即使是中国人,也时常看不懂。比如《色戒》,他让很多中国人都大跌眼镜的是,大家才知道,原来曾经在民国时期,在中国的上海,竟然有这么一批活生生的汉奸的生活,竟然有那么一批热血的青年在从事着恐怖、报复活动,竟然年轻姑娘们都嚷着要嫁国军。

  人们才发现有太多的民国人、民国事被我们忘却了,或者干脆是蒸发了。留下的这些,只是一部分中国人在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的记录。这随即引起了人们的不断追问,在整个2007年的图书市场上,最热卖的历史书,除了百家讲坛和明朝的事儿,剩下的就是一系列的民国人物的写真。即使一套陶菊隐几十年前的《北洋军阀史话》,如今更名《武夫当国》再版,摇身一变,还是会备受追捧。

告别脸谱化

  在历史学家的眼里,这不是历史研究的资料突然多了,而是人们突然开始想起来追问那些已经被忘却了的人。

比如丁默村,一部大众电影就让人们对那些之前早已经被蒸发了的汉奸,重又活了,人们重新对这些人的历史审视一番,竟有了更加饱满的认识。原来丁默村早年也追随过共产党,只不过后来背叛了革命,原来当时在上海的汉奸背景并不单一,他们既投靠日本也与重庆暗通款曲,有些还和共产党私通联系,脚踏三只船,为自己留后路。

  人们越追问下去就越会发现,这类在中国近代史上只露过一脸,随即消失的人竟然如此的多,数不胜数,而且很多是当时相当重要的人物。

  这些问号埋在外国人心里,埋在国内历史拥趸的心里,也同样埋在历史研究者的心里。

  作为国内的历史研究者,很多人就是为了追问这些被忘却的人,才走上民国史研究领域的。比如陈红民,他是1984年大陆的第一批民国史研究生。他选择民国史研究,完全是机缘巧合,当时整个民国史研究一片空白,学生们对民国史发生兴趣,而手头的材料只停留在中共党史里。

  陈读中共党史发现,胡汉民当时是国民党中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孙中山的忠实追随者,国民党一大的中央执行委员,1928年南京政府的立法院长。可是到了1931年之后,和蒋介石约法之争被软禁,就突然在历史中消失了。在此之前这个人角色很重,在历史教科书里都能看得到。可是后来这个人到底怎么了,就没了,好像在历史中蒸发了一样,现有的史书里没有交代,完全找不到任何材料。陈当时就很好奇,那时候还是很年轻,就是很想搞清楚,胡汉民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到了后来怎么样了,都干了些什么。

  为此,他下了功夫追寻了很久,写了一篇有关胡汉民的论文。之后,到底让他找到了真相,胡这个人不止是活着,还活得挺充实,而且做了很多的事情。他不仅反对蒋介石的独裁,还抗日,这个角色之所以在后来的历史教科书中莫名消失,就是他比蒋介石反共还早,是个老右派。后来胡汉民还死在了广州,在文革的时候,墓被毁,上面还盖了房子压着,生生世世不让抬头。而作为一个研究民国史的研究生,陈红民这些竟然都不知道。

  陈走近胡汉民,才发现胡汉民这个人反共归反共,右派归右派,但他也反蒋介石,也抗日的,至少还是可以褒贬的,这让他第一次看到了评价历史人物不应只是单面的,而是多面的角度去看待。

  论文发表在《历史研究》,当时民国史研究的前辈李新先生看到后,觉得这样的民国史研究有突破。组织开了一个学术讨论会,当时正是1985年。也是那一年,广州市人民政府为胡汉民另建了新墓,算是重新盖棺。

  和陈红民经历差不多的还有吴景平,吴走入民国史也是源于研究生阶段,当时他研究国民政府转向抗战的经济原因,整日接触民国年代的经济、政治、外交文献,里面经常会出现宋子文的名字,绕不开。

  这个人跟胡汉民还不一样,在那时候,人们对宋子文基本已有定论。对他的论著和文章很多,大致的帽子是:四大家族的代表、大资产阶级和国民党英美派的代表、内战罪犯。

  很明显,宋已经是一个彻底被否定的人物。

  但吴景平在研究中却发现,宋子文的功过是非被简单化了。那时候褒贬历史人物,史学界喜欢用10分法,政治划线,干一件好事,加一分;做一件坏事,减一分。最后像写学生鉴定一样给这个人物盖棺评价,花个黑白脸。对于宋子文,便是这样,他对历史起过消极的、甚至是反动的作用,但同时在一定时期里他也有过积极的、进步的作用。

  但后者,在简单的分类中却被日益湮没了。

  后来,吴在博士论文的研究中特别讨论了宋,写了一本《宋子文评传》。在这本书里,吴为人们展现了另一个层面的宋子文,一个国民党内部的务实开明派,一个对近代财政金融制度,对遏止日本对华侵略、寻求国际援助、提升中国的国际地位,都曾作出重要贡献的人。这其中任何一条拿出来,在当时都足够颠覆。

  初涉民国历史的研究者越是追问就越发现,这种在民国历史中曾经举足轻重,到都来莫名蒸发的人物,竟然如此得多。这些人物在历史教科书里既没有本纪,也没有世家、列传,即使是奸佞传也是那么脸谱化的寥寥几人。

  民国那些人

  当时,陈红民和吴景平都还是民国史研究领域的学生,他们对于民国史的追问,起于个人无法忘却的纪念,但对于整个民国年间的生活形态却只是管中窥豹。

  那几年,历史学界对于民国人物的兴趣也开始了,宋平出了《蒋介石生平》,耿云志写了《胡适研究论稿》,这一文一武两个民国人物,掀起了学界民国人物的研究热潮。一个是政界反动派的头子;一个是文化领域的大右;两者都是当时反面到极点的代表,他们被历史学者再度摆到案头,评价开始物极必反。

  变化还只停留在历史研究界。而在社会上,那几年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上海滩》里的恩怨情仇和许文强的儿女情长。1984年,这部香港电视剧在内地播出,唤起了人们对于民国时期上海滩往事的追问。

  到了90年代初,社会上民国文化大热,上海滩已经走出黑道人物的恩怨情仇,成了张爱玲的女人世界和张资平的三角恋了。人们发现代表民国上海生活的不是鲁迅竟然是二张了。前者让人们看到了汉奸胡兰成,后者更让人们看到了民国时期的大多数上海文人的生活。这让很多读者感觉不好受,代表民国上海生活的两个作家,一个爱上了汉奸,另一个竟然也是汉奸。而在北京,文化圈也是胡适和周作人的热潮,两个大右派,让人们欲罢不能。

  那几年,文化界关于这些人的讨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而越讨论越热闹,一批民国文化人物相继浮出水面。从胡适到陈寅恪,到钱穆、到梁漱溟等等等等,每个人物头上的帽子都不简单,而学问更不简单,但这些之前在社会的认知上几乎都是空白。

  新世纪,随着一些新史料的公开,再一次热潮拉开了,这一回又回到了政治。

  张学良口述档案的公开,让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历史的复杂——西安事变原来“是被逼出来的!”。这句话事实上是一九八九年,张学良在89岁大寿时对受访者说的,后来被收入哥大的历史档案。时值西安事变60周年,此前张除了在其忏悔录里,对于西安事变始终是三缄其口。

  这段谈话直至2001年10月28日才在台湾《联合报》率先刊出,后来新华社予以转载。如果不是口述历史的公开,人们还一直以为全民抗日的新局面是张学良主动逼迫出来的呢。

  在口述中,人们也第一次看到了张学良在九一八事件中的角色。原来,起决定不抵抗作用的还是张学良,是他不抵抗的。

  在西安事变中也是他有个人利益的,他并不是当初宣传的那样纯粹出于爱国的热情。用民国史专家杨奎松的研究说,在西安事变中张如果按照蒋的政策和共产党打下去,东北军将难以保全。而整个事件里,蒋介石也是有个人的利益,蒋张之间碰撞,说白了也是互相利益的摩擦。可是,在很长时间里,人们都已经习惯了以往的认识,凡是坏的都扣在蒋介石头上,凡是好的都戴给张学良,而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比如说,社会上比较习惯的传说式,张那里真有蒋介石的一张手令,明令九一八不抵抗。而且还说后来于凤至带到美国放在保险箱里,如果蒋介石对张学良动手就把手令公开,说为什么蒋杀了杨虎城,单单不杀张学良就是因为这个作为交换条件。

  这些后来都被证明是演绎的,而传闻却真得犹如传奇。

  重书民国史

  一系列的人物热自然引起了问题热。到了2005年,抗战胜利60周年,抗战问题升级成为社会热点。有关抗战的影视作品铺天盖地。其中令人耳目一新的是,首次提到了抗日正面战场的作用。

  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抗日战争的领导权问题,从来都是历史学者们争论的焦点所在。台湾学者认为中共是游而不击,大陆讲国民党是一击就溃,消极抗战、积极反共。而在大陆的抗战史也只讲敌后抗战,八路军、新四军,对国民党正面战场讲得很少。到了岛内教科书就是只讲正面战场,不讲敌后,说共产党就打了个平型关和百团,典型的游而不击。

  这其中,大陆在上世纪80年代经历了一个思想转变的过程。当时,有两个标志性的事件,第一个是,军事博物馆抗战馆内容的改变,首次引入了对正面战场的描述,另一个就是卢沟桥抗战纪念馆的建立,这两件事加起来,对大陆抗战史的认识起了推动作用。

  到了1987年,抗战40周年的时候,两岸学者就已经对抗日战场有了一个比较宽容的认识,彼此都能提了,不像以前支吾不言。当时,大陆出过一本书,叫《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对于国民党在抗日战争中重要的22个会战,逐一做了叙述。当时,反响很大。

  1995年,在台湾召开的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的研讨会,此时双方都比较实事求是,很多问题都达成了统一认识。有了一个互相肯定的过程,这是一个标志。

  到了2005年,媒体才把国民党在正面战场中的贡献逐渐提了出来,引发影视作品的民国回潮。从学界的认识到社会层面的认可,有关抗日战争的问题整整走了20年。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研究历史的学者们心痛不已的是,有时候人们会把人为的吊诡,演绎成历史的复杂;而把真实的历史,简化成口号。

  历史学家们发现,在上个世纪末对于民国史研究形成的一些共识,到了历史教科书里,改变却是微乎其微。历史知识的普及层次很不均匀。学界是一回事,教科书里又是另一回事。

  陈红民曾经很多年在教育部担任高考命题的成员,之前他很少注意中学的教科书,但是在那段时间,他仔细翻了翻中学的历史教科书,才发现中学的教科书离他们的学术界晚了至少有20年左右,离我们的社会思想晚了至少10年,基本的概念都没变。那里面依旧不是传播历史知识的场所,也不是传播常识的载体,它还是道德教化的工具。而且陈越来越发现,在历史教科书里,这种真相的倒退还在加重。

  教科书的不断反复,致使历史学者们不得不对社会上的民国热保持冷静。在他们看来,所谓的民国热潮从来都存在着不止一个镜像,一个是学术中的,它有时候离真相真的很近,有时候走得又很远;另一个是存在于教科书中的,它永远都保持着对历史真相的雾里看花。再一个就是存在于世俗世界人心里的历史,它最为诡异,有时候是传奇,世俗的不堪一击,而有时候又是《色戒》,真实得让人们不忍卒睹。

 

50年曲折《民国史》

  一部史书的编纂有时候与它身后的历史一样耐人寻味。

今年你去斯坦福吗?

  这是近两年来,烦扰历史学家们最多的一个问题。

  前一年,蒋介石日记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开放。随即在国内掀起的学术赶潮,让一些冷静的人颇不解,民国史专家张宪文称其为过江之鲫。而让他无奈的是,从1949年,历史学者们就在不断去追问民国的真相,而时至今日他们对于那段历史的说法至今还没影子呢。

  如今,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追寻民国史的真相,竟然在海的那边。

  动乱年间的使命

  中国历代修史的传统,后代修前代史,从来都是惯例,自汉以来,绵延不断。

  1949年之后,董必武就曾提出要编纂《中华民国史》,却始终悬而未决。那两年,社会上“土改”接着“镇反”,军事上抗美援朝,知识分子们忙着站队,历史自是无暇关照。

  直到1956年,“排队摸底”结束,人群分清了左中右。政权巩固了,经济恢复了,社会迎来了建国以来最好的时期。历史逐渐升温。

  此前一年的3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逝世30 周年。《人民日报》当天头版发表社论《纪念伟大的民主主义革命家——孙中山》。当年11 月12 日,是孙中山先生诞辰90 周年。全国纪念,毛泽东还发表了专文《纪念孙中山先生》。

  民国史的研究,就是伴随着这一系列的纪念日终于浮出水面。当时,国家制定12年科学发展规划,周总理拍板提出建立民国史研究项目。

  到了1957年,反右开始,第二年接着搞大跃进,自此运动不停,政治形势天天变,民国史的研究没有开始就停了下来。

  后来到了1961年,又是在一个纪念日,辛亥革命50周年,全国的纪念热情隆重。但是官修民国史的工作,依旧只有项目,不见进展。

  此时董必武又提了一次,重修清史,编写中华民国史。前者是北洋时期搞的,信不过,所以要重修,后者是当代的任务,刻不容缓。

  可到了第二年,搞阶级斗争,大家都去搞“四清”,民国史更没人碰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历史不是没人碰而是彻底变样了。

  民国史研究建立的头一个十年就是在反复的运动中走过的。

  民国史专家张宪文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他正30出头,对近代历史充满了兴趣,但文革那场运动却把历史学生的现代史课简化成了革命史课,到了后来又改成了党史课,再后来干脆改成路线斗争史。对于学生学起来倒是简单了,但内容乏善可陈,国民党基本不谈,民国史的内容根本没有。

  那时候,张宪文在书店看不到其他的书,一片红海洋,到处是毛主席语录,唯有的例外,就是两报一刊。

  这种让他崩溃的局面直到1971年,辛亥革命60 周年。那段日子,林彪坠机,国内政情紧张,自是顾不上纪念。但却让他盼到了另一个局面。

  当时,周恩来看到整个文化到了崩溃的边缘,随即召开了一个全国的出版工作会议。在这个会上,周恩来再度提出要编纂民国史,毛泽东不置可否,江青却积极响应。当时搞阶级斗争,时髦两个司令部: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一个无产阶级司令部。

  这个编纂民国史的建议,是哪个司令部下达的,在当时备受学界关注。

  为此,史学界在四川还召开了一次会议,特别释疑。如今的这些史学大家那时都还很年轻,戴逸不到50岁,杨天石、张宪文还不到40。

  会上有学者提出,编纂民国史是哪个司令部的意见,为什么江青表态支持,后来有人做了说明,说是周恩来总理提出来的,才算澄清了一段思想混乱。

  1971年民国史的出版计划正式确立,任务交给了当时的中华书局。

  学科初建,苦于无人,出版社找到了孙思白和李新。这两个人1956年曾经合撰过《新民主主义时期革命通史》。其中大部分涉及民国历史,但只停留在对民国年间反革命的研究上,坏人坏事,为革命史树对立面。

  自汉以降,遵循官修史学的惯例,皆是请来一批前朝遗老,主编前朝史,但民国的遗产比较特殊,前朝遗老要么凋零,要么身处牛棚,要么人在海的那边。

  1972年,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成立民国史研究室,编写民国史的工作正式开始,当时的计划是写一部书,编三部资料。前者3编15卷,后者分为人物志、大事记和六百个专题。按照当初李新和孙思白的想法,用5年或10年的时间完成,到时他们正好可以退休。

  然而谁曾想,这部史书的编纂自此成了一个时代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