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昂:一个日本好人和一座叫做南京的城(东方早报 20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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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好人和一座叫做南京的城
2009-5-3 3:22:28

巫昂
在《南京浩劫》(The Rape of Nanking)这本书的开头,华裔女作家张纯如引述了一位历史学家的估算:如果把南京死难者的手连接起来,可以从南京一直拉到杭州,足有200英里长,他们的血液总重可达1200吨,他们的尸体可以装满2500节火车车厢。
南京大屠杀发生七十二年后,一位有前途的中国青年导演陆川,用一部名字为《南京!南京!》的史诗般的电影,让这一段残酷、暴虐而惨烈的历史,重新进入中国人的视野。他为此经历了艰难的四年。在影片公映之前,他已经使得像我这样的普通中国人,感到由衷的羞愧,因为此前,我没有读过《南京浩劫》、《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仅读过《东史郎日记》。在正式观看影片之前,我读完了前三本书,因为这部电影,在这期间,已经引发了各种各样的争议和讨论。我想,我不能带着这种争议去看,先读史料,无疑是比较直接的方法。
这部电影之所以引致如此多的争议,在于片中人物。说汉语台词的中国人人物众多,也因此塑造得不够完整和立体,中国演员每个分掉了一些戏,最后每个人的故事都显得有些支离破碎。最有戏的,竟成了在战争中彻底崩溃的普通日本士兵角川。他贯穿全片,堪称男一号:他进入南京,开始是做屠城任务的一颗螺丝钉;他结识了一些南京人;他去寻找日籍慰安妇并有了初恋对象;他不断挣扎于所见所闻,他开始苏醒,参加了一次日军集体的祭天仪式;他用枪击姜老师来救其贞操,以及最终放了两个中国人,包括一个象征希望的小男孩小豆子;他最终自杀于南京城外。
陆川在解释角川这个切入点时,引用了《魏特琳日记》,里面记录了魏特琳女士曾经见到的一位上过教会学校的日本兵,他厌恶战争并想要帮助中国人。但我想,这个日本好人的出现,不会这么简单。不能排除这个大胆假设,这位日本好人所谓的人性微光,在某种程度上救了陆川的这部电影,让它得以顺利面世。在电影之外,还有一个漫长、复杂、秘密的当下的故事存在。在等待剧本通过审查的漫长的七个月里,陆川一定在不断试探更容易过审的叙事,他自己解释的叙事策略远不是事情的全部。这是当下国产电影有限创作空间的体现。
电影局副局长张宏森在接受《南方周末》就《南京!南京!》的专访时说:“不要问什么不能写,我要问你想写什么。”此话意味深长,可以作为中国电影审查制度的一个脚注。陆川,也许不单是陆川,全部等着通审的中国导演,一定都问过电影局同一个问题:请问,什么不能写?而角川,或许可以看作该审查制度的一位外籍幸存者。
当然,作为一部商业片,还有亚洲地区票房的压力。多年来,日本始终是亚洲区最大的电影市场。1995年,吴子牛的《南京1937》做过类似的尝试,他以一个日本慰安妇的角度切入,进入了日本院线,但在国内一片指责声中匆匆撤下。十四年过去了,新一代中国观众,接受了《南京!南京!》的放映,这是非常意味深长的。说明了民族主义不再那么褊狭?但我所见的民族主义愤青,在不久前的其他事件中依旧褊狭。或者说明了时过境迁,我们需要重新去思考南京大屠杀?获得对此事的谅解和淡化?但几十万亡灵,还是那么令人惊恐和悲哀。
一个中国导演,为自己找了一个看似原谅当年虐杀同胞者的褊狭角度,塑造了一位史上并无真实原型的日本士兵,不管这么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道理,不论是言说策略抑或探讨人性,好像都没有说服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确乎不能够理解。这就好像张纯如在她的书中,永远无法理解日本军队当年何以那样虐杀中国人。
说说人性吧。人性是一个大水缸,里边可以装美酒,也可以装毒药。陆川这样自述:“我看了很多东史郎的日记,那上面说,他们在作战前的思维是很清楚的,有的日本兵写的日记,甚至还有对天气的描述,这说明,一个在清醒状态的人,能做出那样残暴的事情,这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而如果按照我们一贯的思维,把他们描绘成魔鬼,效果反而不好。”此后,他找到了角川的人性,来替代东史郎们的人性,然而,屠杀者在屠杀之余记录天气和吃喝等生活琐事的人性,跟屠杀本身体现的撒旦或魔鬼般的人性,完全是两个概念,互相不可偷换。不能因为他们在日记中记录了1937年12月13日南京的天气,就意味着他们的清醒,是常人的清醒,他们所执行的任务,是常规的任务。
角川的人性,是虚构的、软弱的,如果存在,日本军队当时一定冠之为脓包的人性。东史郎们的人性,是普遍的、事后的,是虽然迟到、依旧值得表彰的更真实的人性。角川是南京的贾宝玉,是一个小说人物,面对南京这座偌大的城和城下的累累白骨,他的性情太颗粒化,太小,太不足道也。他没有办法清洗或缓释南京之痛。
如果有人跳出来指责我:你要有理性,更当代,不可以这么感情用事!那么我要说,只许日本人对广岛和长崎感情用事,不许我对南京感情用事吗?只允许你家里有人死在1937年的南京,你对这个事情,才可以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吗?
对一整座城的感情用事,比起对一个小说人物式的日本士兵的感情用事,孰轻孰重?
这类全世界人人看得懂的人性,或者说普适哲学,现在已成电影小国国际化、走向国际市场的常见手段。但它在南京这个具体无比,涉及大批生命、深度情感的一整城的问题上,会变得虚无、懦弱、投机和不足道也。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历史与艺术的冲突。艺术家的巧思,在以历史的血液和骨骼组成的山体前,是应该像一只鸡蛋迎面撞去,还是像一只蚂蚁,啃出一条小隧道,钻进去?我欣赏前一种态度,因为它果断、决绝,且勇敢,它的勇敢,是一种连自己也不考虑在内真正的勇敢。这勇敢,曾经出现在拉贝先生和魏特琳女士身上。
他们的人性,才是我所认为的有光芒的人性。
(作者系旅美专栏作家)
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24/node224/userobject1ai166832.shtml
《南京!南京!》首先是部商业片
2009-4-29 2:14:21

最近读到一段新闻,调子很雷人——“电影《南京!南京!》大连上映后迅速激起市民爱国热情”,然而“一个让观众心碎的爱国教育题材影片,竟然被这对90后小情侣当成喜剧片观看”,他们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不时发出笑声,“激怒了现场正陷入悲痛中的观众”。一个老人起来斥责,不等他俩反驳,“周围的观众都愤怒了,不仅让他们闭上嘴,而且要把他们赶出电影院”。最后他们“灰溜溜地从侧门退出电影院”。(4月28日《新商报》)
在电影院喧哗,是件有损公德的事。但整个事件很戏剧化,正面人物已然超越了公德的范畴,居高临下俨然道德法官,最后反面人物的“灰溜溜”宣告正气得以弘扬。所有正面人物,包括新闻背后的记者,沉浸在这种戏剧表演的胜利中。然而我更看到的是道德僭越,自以为是——比如说,何以在电影院里还能看清人家是90后,恐怕还是出于90后年幼无知的道德预设。
导演陆川自己说希望“越多人来看越好,这片就是部商业片”。所谓商业片,就是为了满足观众口味,它的味道可以是甜的、酸的,也可以是苦味,只要卖得出去。我觉得导演说希望“更多人来观看”,也应包括情侣们,当然得允许人家在看商业片时嗑个瓜子,跷个二郎腿。我就不相信,那些对这对中国情侣表现出义愤的人,会在看电影时一直正襟危坐。既然是商业片,不是“教育”,我觉得所有人都应该保持一种平等、多元、宽容的心态,对同一部商业片就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和表情,我们不需要对一部商业影片搞偶像崇拜,也不应该把看电影弄成神圣仪式。那很无聊。
事实上,陆川的这部电影从来就不是某些“道德感强烈”的人所想象的那种“教育”影片,影片更侧重从一个鬼子的视角反思这一场人类浩劫;想在电影中找到仇恨、报复、“落后就要挨打”类似廉价答案的人,不必去电影院了。前些年的那部《东京审判》,我以为更适应你们,比如片子为了突出军国主义死灰复燃,不惜让东条英机的辩护律师清濑一郎穿上军裤,俨然右翼分子,事实上他是著名的反战人士、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就我的观后感,《审判》适合那些喜欢找标准答案的人,适合那些找到答案就自以为真理在握,高人一等的人。而《南京》没有标准答案。上海 沈彬
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24/node223/userobject1ai166348.shtml
《南京!南京!》:文青的历史幼稚病
2009-4-29 2:14:15

1937年那个冬天,30万国破之民在南京城下引颈受戮。30万人等死,还示好得不够么?为什么还要在71年后,再追加上一个奋力示好的陆川,以及他的N多拥趸?他的团队为《南京!南京!》付出的心血值得尊重,然而,他一边严肃着,却一边落入了泛谈人性的思想俗套;他一边深刻着,却一边操起了太过天真的历史逻辑。
《南京!南京!》不吝胶片与时间,塑造了本性善良的日本兵角川,优美而凄婉的日籍慰安妇,并庄重地展示了那场日军祭祀。它把对南京大屠杀的记叙,扭曲为一首人性被战争摧残的挽歌。这相当的文艺,相当的全球化,却也相当的幼稚,相当的小知识分子化。全世界都不乏这样的小知识分子。他们将人类社会的主要矛盾,简单地归结为,用他们的语境则是“升华为”——人性与非人性的矛盾。不仅马克思、恩格斯不同意这种论调,亚里士多德、黑格尔也不会同意。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矛盾力量,从来都是取自国家间、民族间、正义与非正义间等等。至于1937年的南京,那是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之间的矛盾。这矛盾制造了屠杀,也引发了随后的8年血战。
那样的矛盾,是彼时无法靠糊涂逻辑来抹稀泥的。今天,对那段历史真相的彻底认知,也不可能靠人性本善、人性大同,抑或共同反战这样的超国家、超民族意识来弥合。然而,小知识分子一旦入行做了导演,就会择机拿起执导筒,比侵略者的后代还起劲地挖掘侵略者的善良本性,以此对漠视历史者婉转示好,不惜以扭曲历史和艺术夸张为代价,试图达成投桃报李的21世纪和睦新曲。
21世纪,是要讲究和睦。但和睦,不是靠一厢情愿的苍白示好来换取的,不是靠对历史真相的模糊处理来换取的,不是靠轻松地否定国家立场、忽视民族情感来换取的。尤其是面对南京大屠杀这样我们民族记忆里剜肉般的一处创伤面前,一个有正确历史观和现实责任感的知识分子,应该格外珍惜自己手里的话语权。文艺青年陆川为拍《南京!南京!》用了很大力气,但他在该用力的地方惜墨如金,在不该用力的地方用力过度。这绝非艺术手法上的得失。而是陆川这一代年轻艺术家仍欠缺历史教育的尴尬写照。北京 杨禹
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24/node223/userobject1ai16634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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