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当代柳永(南方周末 2003-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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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柳永
南方周末 2003-05-15 13:03:29
■夕花朝拾
□高芾
每个时代都有不为主流社会所容的畸人。他们是真正的边缘，一般人都瞧不起他们。像章太炎熊十力那种佯狂骂世依然为世所敬的人根本不能算。
近世最著名的畸人大概是龚孝拱。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龚自珍。龚定庵先生据说是爱国的，而大家都说他这位令郎是一个汉奸。理由？还要什么理由，众口相传，英法联军去烧圆明园就是这位龚公子带的路！
在人人都爱国的晚清，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被指认为汉奸，意味着什么？龚孝拱一个人住在上海，取了个号叫做“半伦”。因为孔子说人有五伦，君臣、父母、兄弟、夫妻、朋友。龚孝拱的意思是说，这五伦他全都没有了。但是他还有一个小妾，就算有半个伦吧。
龚孝拱的脾气很不好，喜欢翻着白眼骂人。人都说他不肖，其实这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龚自珍在京师时，也是以使酒骂气、言辞刻薄著称。
说一个比龚孝拱小一号的。叶浩吾是上海一个老维新党，朋友们都说他是个老好人，规行矩步。叶浩吾的少君叫叶少吾，是当时最酷的青年之一。叶少吾在杭州时，有人从上海来，他总笑着问：“喂！我们的浩吾，在上海搞得怎么样了？”子称父名，在帝国时代总是大逆不道的举动，但是他老子是个维新党，也只好随他去。
畸人大抵聪明。叶少吾到了上海以后，居然被他看到了一条发财门径。那时候《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正在热卖，叶少吾一转念：人家骂官，我何不来骂官的反面，笃定有人看。没两个月，《中国之维新党》出版，反正他老子是维新党，叔叔伯伯的把柄在他肚子里多着呢。维新党也的确不大争气，有诗为证：“一般赫赫维新党，保皇革命都是谎，考其所为实事业，无非吃酒叉麻将，章邹诸子是痴人，莫再上当。”
后来叶少吾又到了北京。正是辛亥后开议会，四方贤杰，纷纷北上。上海许多名妓一看市场北移，也都跟着入京。其中一位花元春，刚在八大胡同住定，就得病死了。举目无亲，谁来葬侬？叶少吾站了出来，先声明：我和这位姑娘没有发生过关系。接着说，既然没有发生关系的客人不来葬她，我来负责殓费好了。消息传出，胡同里的姑娘，甭管南班北班，谁不挑起大拇指，赞少吾一声“有良心客人”？
好心有好报，叶少吾也没想到，才几个月，他自己也死在北京，也没人葬。这不是新闻，但是八大胡同的姑娘联合起来，凑份子给他办丧事，这就是大新闻了。叶少吾登上了各报的社会新闻版，名声传遍大江南北，不少文人大写挽联，什么“秋雨梧桐悲一叶，春风桃李泣群花”，也算死后风光。
群花理丧，自古以来，只有宋朝的柳永有这份儿幸运。据说各妓院还供了柳三变的牌位，四季祭祀。像柳永、叶少吾这样的畸人，除了堂子里的姑娘，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在身后还想着他们。
南方周末 2003-05-15 13:03:29
■夕花朝拾
□高芾
每个时代都有不为主流社会所容的畸人。他们是真正的边缘，一般人都瞧不起他们。像章太炎熊十力那种佯狂骂世依然为世所敬的人根本不能算。
近世最著名的畸人大概是龚孝拱。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龚自珍。龚定庵先生据说是爱国的，而大家都说他这位令郎是一个汉奸。理由？还要什么理由，众口相传，英法联军去烧圆明园就是这位龚公子带的路！
在人人都爱国的晚清，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被指认为汉奸，意味着什么？龚孝拱一个人住在上海，取了个号叫做“半伦”。因为孔子说人有五伦，君臣、父母、兄弟、夫妻、朋友。龚孝拱的意思是说，这五伦他全都没有了。但是他还有一个小妾，就算有半个伦吧。
龚孝拱的脾气很不好，喜欢翻着白眼骂人。人都说他不肖，其实这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龚自珍在京师时，也是以使酒骂气、言辞刻薄著称。
说一个比龚孝拱小一号的。叶浩吾是上海一个老维新党，朋友们都说他是个老好人，规行矩步。叶浩吾的少君叫叶少吾，是当时最酷的青年之一。叶少吾在杭州时，有人从上海来，他总笑着问：“喂！我们的浩吾，在上海搞得怎么样了？”子称父名，在帝国时代总是大逆不道的举动，但是他老子是个维新党，也只好随他去。
畸人大抵聪明。叶少吾到了上海以后，居然被他看到了一条发财门径。那时候《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正在热卖，叶少吾一转念：人家骂官，我何不来骂官的反面，笃定有人看。没两个月，《中国之维新党》出版，反正他老子是维新党，叔叔伯伯的把柄在他肚子里多着呢。维新党也的确不大争气，有诗为证：“一般赫赫维新党，保皇革命都是谎，考其所为实事业，无非吃酒叉麻将，章邹诸子是痴人，莫再上当。”
后来叶少吾又到了北京。正是辛亥后开议会，四方贤杰，纷纷北上。上海许多名妓一看市场北移，也都跟着入京。其中一位花元春，刚在八大胡同住定，就得病死了。举目无亲，谁来葬侬？叶少吾站了出来，先声明：我和这位姑娘没有发生过关系。接着说，既然没有发生关系的客人不来葬她，我来负责殓费好了。消息传出，胡同里的姑娘，甭管南班北班，谁不挑起大拇指，赞少吾一声“有良心客人”？
好心有好报，叶少吾也没想到，才几个月，他自己也死在北京，也没人葬。这不是新闻，但是八大胡同的姑娘联合起来，凑份子给他办丧事，这就是大新闻了。叶少吾登上了各报的社会新闻版，名声传遍大江南北，不少文人大写挽联，什么“秋雨梧桐悲一叶，春风桃李泣群花”，也算死后风光。
群花理丧，自古以来，只有宋朝的柳永有这份儿幸运。据说各妓院还供了柳三变的牌位，四季祭祀。像柳永、叶少吾这样的畸人，除了堂子里的姑娘，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在身后还想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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