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宁:拆除引爆革命的雷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8:29:45
杨连宁:拆除引爆革命的雷管!

    过年我爱听“万象更新”,不爱听“一元复始”,为啥?“一元复始”是中国人原地踏步的闭合循环历史观,好像说去年我们白遭了那么多灾,记吃不记打地又回到原点,从头再来似的。罗素说传统的中国人没有西方民族那种占支配地位的进步观念,“进步是我们西方一个非常现代的观念,部分地归功于科学和工业主义。”当然,现代中国人没有钻进时光机器返回原点,反倒乘坐资本这架“自我增长机器”万象更新了,只是进步的主要是经济不是政治。我不爱听“一元复始”,是怕政治上一元复始,又“复始”回清末——本该走向共和的,却误入了革命。我这话听着像杞人忧天:政治制度不更新,老是一元复始,我们又白遭了那么多年灾,记吃不记打地回到百年前?又试错、犯错?又走进革命?

    俞可平说“民主是个好东西”,没说到点上;说民主是个防错、纠错工具,才算说到了点上。人类除了理性,就是错误。中国人理性低下,试错、犯错颇多,更需要民主这个防错、纠错工具。当下中国最可能重犯的,就是暴力革命这个大错特错。民主呢,恰是个能拆除革命引信的工具——中国人最讲实用。民主这东西能避免暴力革命,实用吧?是个好东西吧?

    真正说到点上的不是我,是米瑟斯。他认为民主是内战、革命和暴动的灭火剂,“它可以保证在不使用暴力的前提下使政府符合被统治者的意愿。”民主宪政“使政府的更迭得以平稳、无磨擦、不用武力以及不流血地加以完成。”米瑟斯对民主的这一社会功能的肯定,不是逻辑推论,而是史实认证:“一旦经济的和平发展进程被内部斗争所打断,持久的经济发展和繁荣便无法保障。假如英国再次发生玫瑰战争,现代化的英国会在短短几年内跌入最可怕的深渊。”“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消耗了巨大的社会财富,付出了血的代价,现代经济再也承受不了如此之大的社会震荡。”其实,最能背书米瑟斯这些话的是中国。我们当年没走进共和而跌进革命,虚掷的生命、资源和机遇无法估量。由此,我断定民主是革命的灭火器,它专司此职:拆除引爆革命的雷管。

    作为始作俑者,为什么革命反倒早早在西方消声匿迹?作为拜师学艺者,为什么中国人反倒被暴烈革命摧残的快休克?原因很简单,人家有民主这个工具,能拆除革命的引信。我们两手空空,没有民主,只能眼睁睁看着药捻子燃尽,坐等社会冲突的火药桶爆炸。这么好用的工具,一向急功近利的中国人却总也握不到手中,为什么?我们怕。怕什么?怕它不但不是灭火剂,反倒是助燃剂;怕它不但不能拆卸引信,反倒引爆动乱。

    革命与民主,本来是有你没我的一对冤家,却被中国人误读、误判地看走了眼。谁搅昏了我们的头脑?毛主席。他老人家先把革命说成是民主,后来又把民主说成是反革命,引致了我们的误读、误判。要不,我们能不怕革命怕民主?

    民主与革命本来不难分辨。“革命无疑是天下最有权威的东西。革命是一部分居民用刀枪大炮,即用非常有权威的手段强迫另一部分居民接受其意志的动作。”(恩格斯语)权威、强制是革命的同义词。而“民主是联合中的个体主权,”(霍布斯语)避免权威、避免强制才是民主的本义。如果说,革命是人类不得不喝下的罚酒,那民主就是人类赢得智慧、尊严的敬酒。敬酒不喝喝罚酒,是中国人不堪回首的一页。

    革命导师擅长把灭火剂当助燃剂用,把拆弹工具当炸弹用。此话怎讲?此话是说他们擅长以“自由、平等、民主、解放”的大旗煽动革命。虽然追随者错把革命当民主,导师自己倒蛮清醒。米瑟斯说列宁是称自由为“资产阶级偏见”的第一人。毛泽东走得更远,他是写出《反对自由主义》一文,把一切个人权利列为不听话、不服管的“自由主义”而痛加挞伐的第一人。他俩为啥反民主尚集权?因为“革命的真正历史功能是更新和加强权力。”(朱维内尔语)误把革命当民主的中国人,都是“出水才见两腿泥”。革命退潮,露出黄袍,才知道自己用鲜血和生命捧出了新皇帝。

    80年代因职业原因,我常到少管所、劳教队讲话,每次台下都整整齐齐坐着一大片半大小子。阳光下,个个光头,剃得跟他们的年龄一样,青白参半。一问,大多是因为打死、打伤了人进来的。愣小子们全都认错,但都晚了,全得交试错的学费,被拘到台下听训。我一直坚持认为,当时青少年的严重暴力倾向得追究到毛主席,为什么?他老人家鼓吹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鼓吹暴力夺权等于鼓吹“谁拳头硬谁称王”,有样学样的孩子们成了动辄开打的红卫兵、红小兵。就像不习惯读书、却习惯在加沙街上抛石块的孩子被以军误伤一样,这些毛主席的卫兵、小兵们也被“严打”误伤:我讲话时少管所、劳教队爆满,一大片光头令人恻隐。

    回想自己当红卫兵时,所能犯下的最大过错,无非和那群“青头仔”一样挥舞拳头。暴力是野蛮、愚蠢的动物界生存准则,是对人类理性、人格尊严的亵渎。“人类之所以是人类,人类比动物高明,就是因为人类具有理智的思维。为什么他们在政治上放弃了自己的理智,反而相信晦暗不明的感觉和冲动呢?”(米瑟斯语)要民主不要革命,就是人类在寻求高明一些的工具来解决争端。在这个意义上,消弥了暴力革命的英、美、日,比曾跌进暴力的法、俄聪明;已与革命做了彻底切割的俄、东欧,又比还在鼓吹革命历史的中国、北朝鲜、古巴聪明。

    中国的改革已在告别革命,但藕断丝连。半吊子变革既没斩断革命,又没引进民主,像车子抛锚在半路上。举最易模仿西方的楼高车快为例。技术性地修高速路、造省油车好学,撤掉横征暴敛的收费站太难。于是,只学技术不学制度的高速公路,减速在层层设防的收费站前。公寓楼可以盖成巴洛克或包豪斯,但治安不良,各家各户的防盗窗让它像个监狱。小区装灯、装探头的技术简单,管理人借此吃回扣却不简单。同样的道理,改革停摆,失衡加剧,要解未解的死结成了民怨的靶子。物质福利的改善,赶不上被剥夺、被侵权群体的抗争。资本创造财富容易,资本被国家垄断独占也容易。政府与民争利、赋敛过多,但钱花在纳税人身上太少。官员可支配的资源扩大,制度缺失、潜规则与黑箱也扩大。资源资本化、人力资本化的速度,赶不上权力转化为资本的速度。市场对信息开放、法治公正的追求,碰碎在亲缘化、裙带风、内部人和徇私枉法前——靠民主解困?还是任革命回潮?

    本是对革命悔过纠错的改革,能半途而废地任革命卷土重来吗?需要分辨的是,上书、请愿是民主不是革命,游行、示威是民主不是革命。“革命是暴动”(毛泽东语),是对拒绝民主的报复,也是对大错特错的纠正。那些总想重燃革命烽火的人心里明白,雷管得靠革命对象自己点燃。怎么点?好点,学清末贵族的自负蠢行就行,学毛主席崇尚暴力游戏规则就行:我暴力抢来的,你也得靠暴力才能夺走。放弃文雅,非要撒野,敬酒不吃,非吃罚酒,实在是自取其辱的选择。米瑟斯警告说:“暴力反抗是打破少数人压迫大多数人这一局面的最后手段。”革命是一种无奈:“他们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服从,要么摧毁国家机器。”

    都是纠错工具,民主显然比革命高明得多。但米瑟斯不解:为什么人们会愚蠢到宁弃民主而取革命呢?我的解答是:护食。你没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你不懂利令智昏的道理吗?特殊利益使人特别护食,连殃及自身的灭顶之灾都视而不见,可悲。打压共和、招致革命,清末这一页要是“一元复始”,那才是中国人的国耻。

    拆除革命雷管很简单,西方有成熟技术:“表达权、选举权前所未有地扩大,社团法、工会、农会法的实行,减富济贫的公平税法,司法独立与司法公正,养老、医疗、失业等社会保险和社会救济的普及,政府的分权与制衡”等等,没有难度。这就像高速公路的改性沥青和弯坡高程一样,照搬西方就行。难度不在技术,在于利益集团能不能让路.横征暴敛的收费站撤不了,车子还得排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