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文化通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2:16:03
早上在家,泡上一杯“即溶咖啡”坐在餐厅,就着包子和刚刚买来的报纸,从容地喝。这已经是日课。咖啡喝了这么多年,瘾是成了,但没到如痴如醉,不可一日无之的境界。而且品味极为低级,虽然能勉强分辨出哪是现磨现泡的哥伦比亚名牌,哪是成罐出售的大路货,但“赛夫委”超市买来的“佛耳者”,十二盎司才要五块多,加上唐人街杂货店买来的“寿星公炼乳”,就能把我糊弄得很服贴,它在标签上号称“古式烘焙”,但我品咂不出一点古典来。我的品味不精致,人是低级了,但省钱,也少了麻烦。磨咖啡的小电磨和泡咖啡的器皿,才用了几次,就弃置在杂物架上。
门外是宜人的阳光,麻雀在扶桑花上跳土风舞。用小匙子十分绅土地搅动褐色的咖啡,忽然想起在哪本书看到的话,大意是:艾略特诗中的普鲁弗洛克用咖啡匙来量度生命,一位西方散文家则以“还有多少期《泰晤士报文学增刊》未读”来量度自己的生命。我思忖着,人的生命,是怎样量度的呢?我不敢妄用只和低级的即溶咖啡有缘的铁匙来量度自己,我不配当喝咖啡的专家。我的生命,主要地,是用上下班的急骤的步履量度的,用卑微的工资支票来铺排的,此外,以手指敲击电脑键盘的微响作为节奏,以并不畅销的芜杂的书作陪衬。职业,量度出世俗价值,写作,量度精神价值。二者,都绝对地不伟大。惟其平庸,我才安稳,因为在天塌下来时我不但不用做“长汉子”,还和众生的喜乐保持美妙的和谐。我和卖“生猛海鲜”的店员讨价还价时,国务卿鲍威尔先生正在中东仆仆于途,要巴以两方实现极其艰难的停火。
众生,也在量度生命。唐人街车衣厂的女工,以单针走著辛劳的命途;农场里的墨西哥籍工人,烈日下的汗水,从时间的漏斗摘下去。生命的精华,情人是以情书上灼热的字句,母亲是以乳汁和无眠来量度的。报载,台湾大学的教授翁景民,四十三岁因癌病逝世。临终前托友人写遗嘱,一一分配原就不多的财物,最后的六千元,他坚持送给一个即将结婚的学生。他短暂的生命,是用仁爱来量度的,所量出来的,就是人生所能到达的员苦向境界:精神的峰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