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孔子》连载 第八章:政治家<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1:12:43
说孔子》连载 第八章:政治家<2> [00139] (2008-08-19 10:23:54) 标签:鲍鹏山 鲍鹏山博客 孔子 文化 学悦  分类:《说孔子》

    随着孔子在鲁国政坛的出现,他改变了鲁国政坛的一直的混乱局面,使鲁国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鲁国逐步地走向强大的势头,引起了鲁国的邻国——齐国的担心。因为他们认为,一个强大的鲁国会对齐国的安全造成严重的威胁。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这时,齐国有一个大夫叫黎鉏(有的地方叫犁弥),他对齐景公说,鲁国现在重用了孔子,齐国的形势非常危险。从长期来看,鲁国的强大必然会对齐国造成威胁。齐国在经过了一番斟酌以后,就派使者到鲁国,要求和鲁国的国君举行一次会谈,改善两者之间关系。

 

    鲁国是一个弱小的国家,它的东边是齐国,它的西边是强大的晋国。此前,鲁国的外交政策是倒向晋国的一边倒政策,而和齐国的关系一直是比较紧张的。但是到了齐景公的时代,齐国逐渐强大起来,和晋国开始争夺对中原地区的控制权。就在鲁定公的9年,也就是孔子在鲁国出任中都宰的那一年,齐国进攻晋国,攻占了晋国叫夷仪,在今天河北邢台市西边这个地方。由于晋在距夷仪不远的中牟(晋国地名,在邢台与邯郸之间,与河南中牟无关)集结了千乘兵力,才一时遏止齐师西进。

 

    这看起来是别的国家发生的事,却对鲁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们知道,在列国纷争的春秋战国,弱小国家是没有自己的独立外交的:它必须听命于一个能够保护它或者能够伤害它的强国。问题还在于,这样的国家不止一个:至少,有能力伤害它的国家不止一个。这也就可以说明,为什么在周天子的威权丧失,不能有效控制天下诸侯的时候,会出现霸主:因为,一国独大比群魔乱舞好——那些弱小的国家至少知道该听谁的,并且听了以后,不会有另外的强国来收拾它。

 

    这一次军事行动表明,齐国在崛起,而晋国逐步地走向衰落。如上所言,像鲁国这样的弱小的国家,它或者依附于一个强大的国家,或者被一个强大的国家伤害。所以一个能够保护他的国家,或者一个能够伤害他的国家,他都是不能得罪的。所以此前,鲁国在外交上实行一边倒政策,倒向晋国,依靠着晋国的保护。现在随着齐国的强大,鲁国也意识到,必须和齐国改善关系。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齐国派使者来,向鲁国提出两国国君会谈的提议,鲁国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最后决定会谈的地址在齐国境内的一个叫夹谷的地方,靠近鲁国的北方边境。

 

    夹谷是一个山的名字,在今天山东省的莱芜市南边。这个地方为什么叫莱芜市呢?因为此前这个地方是莱人聚居的地方。这个小小的莱国后来被齐国的齐灵公灭了。会谈地点在齐国,鲁国的国君离开自己的国家到齐国去见齐国的国君。这个事实就说明,齐国是强大的,而鲁国是弱小的。而夹谷这个地方有很多的莱人,莱人是当时比较落后的、比较野蛮的一个民族。会谈地点选在这个地方,齐国是有想法的。会前,鲁国决定由孔子担任礼相(礼仪总指挥),陪同鲁定公赴会。鲁自“三桓”专国以来,鲁君历次出席诸侯盟均由“三桓”为相辅行。这次改由孔子担任,根据钱穆先生的推测,大概因为他们觉得这次事关重要的会谈恐无很大成功把握,如果他们陪同国君赴会而会谈失败,弄得很不体面,势必损害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影响。而孔子则无疑是替代他们此行的合适人选:他位居大夫,谙习礼仪;早年到过齐国,与齐君臣有过交往,情况比较了解。(钱穆《孔子传》)

 

    但是我们知道,这一次确实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孔子将陪同鲁侯赴会的消息传到齐国后,齐大夫犁弥(《齐世家》作黎鉏(zu),即上文所见)对齐景公说:“孔丘社人只懂得礼仪而不懂得军事。如果两君相会时,派附近的莱人以武力劫持鲁侯,必定能达到我们的目的。”齐景公听从了他的意见。

 

    孔子对此早有防备。他在出行前对鲁定公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时候诸侯出国,一定带领文武官员随从。我请求你这次一定带上左右两司马同行。”古时诸侯盟会可以随带兵车士卒护送,听从孔子建议,鲁国又加派了军队和军事长官(《孔子世家·相鲁》、《左传·定公十年》、《史记·孔子世家》)

 

    犁弥大概不知道,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仁者必有勇”。(《论语·宪问》)]

 

    仁德的人必定具有道德勇气,而勇于敢为;且所勇于敢为之事,必定是正义的事业,所谓“见义勇为”是也。我们来看看孔子在这场“鸿门宴”中的表现吧。会场设在一处较空阔的地带。地面上临时搭起有三级台阶的土台和环台而筑的四方土院,院四边各一门,作为会场。齐景公和鲁定公见面礼毕,相互揖让登坛就席,双方随行人员依次列于下阶。会晤过程中举行献礼后,齐国执事者马上提议表演当地舞乐助兴,于是附近一群莱人手持旗旄以及矛、戟、剑、盾等兵器鼓噪而至,直接冲向定公。孔子见此情景,自己抢先登坛保护鲁侯避让,由于心急,也顾不得登坛礼节,三级台阶一两步就跨上去了。一面大喊鲁国卫队:“赶紧上来保卫国君!”然后,他转过头来,严厉责问齐景公说:

 

    “两国君主友好相会,而裔夷之俘(臣服于中原的外族俘虏)用武力来捣乱,您齐君决不会用这种手段对待诸侯吧?

 

    边鄙荒蛮之地不能谋害中原,四夷野蛮之人不能扰乱华人,俘虏囚犯不可侵犯盟会,武力暴行不可威胁友好,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对神灵是不祥,在德行上是失义,对人是无礼,您齐君不会这样做吧?”

 

    勇敢、智慧、道义,集于一身。

 

    齐景公心亏,不能作答,连忙命莱人离开。犁弥等人见劫持鲁侯未遂,于是在两国盟誓时,单方面在盟书上加进一句话,说:“齐师出国征伐,而鲁国不派出三百辆兵车相随,就会象盟书所要求的那样受到惩罚!”

 

    孔子也立即派鲁大夫兹无还答道:“你们齐国如果不归还我鲁国汶阳之田,而要我们供应齐国所需,也会同样如此!”

 

    会盟结束后,齐景公打算设宴享礼待鲁侯。孔子为防止再出意外,谢绝了这一邀请,并对齐大夫梁丘据说:

 

    “齐国和鲁国的旧典,您难得没有听说吗?事情已经结束,而又设享礼,这只能使办事人员辛苦劳累。而且牺尊、象尊这些礼器不宜拿出国门,钟、磬等嘉乐不能在野外合奏。在此设享而动用这些东西,是不合礼法的;不动用这些东西而设享,那就象秕子、稗子一样轻贱,随便。象秕、稗一样轻贱随便,对国君是一种羞辱;办事不合礼法,又会招来恶名。您为何不好好考虑这个问题呢?享礼是用来宣扬德行的,不能宣扬德行,不如不用。”
夹谷之会是鲁国由从服于晋转而从服于齐的开始。春秋列国时代,小国从服于大国,这是不可避免的。在晋国的影响日益削弱的形势下,鲁从服于齐,也是比较明知的外交策略。

 

    我们要思考的是,在齐鲁之间的角力中,鲁国有什么凭借?它靠什么在这样重要的双边会谈中取得如此重要的成果,最大限度的维护了国家的利益与尊严?

 

    靠的就是孔子个人的智慧、勇敢、和道义的力量。

 

    首先,在会谈之前,齐国君臣就认识到,有孔子的鲁国是一个有了力量的鲁国,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国家。这次会谈,就是这种认识的结果。我们知道,这次会议,是齐国提出来召开的。

 

    其次,孔子这次会盟中,充分利用诸侯普遍尊重的礼作为外交武器,据礼抗争,针锋相对,挫败了齐国的预谋。从而使鲁国在强齐面前保持自己的独立与尊严。这种既从服于齐而又维护自身独立的立场,也使晋国能够接受。因此,夹谷之会对鲁国来说,也是一次在外交上的重要胜利。

 

    第三,正是齐国君臣对孔子此前的认识以及此次会谈中的切身体会,使得他们认识到,有孔子的鲁国,是不好轻率对待的国家,与鲁国搞好关系,符合齐国的利益,于是,齐国主动归还了侵占的鲁国土地。是的,夹谷之会的胜利,几乎可以说是孔子一个人的胜利,这场看不见烽烟的战争,几乎是孔子一个人的战争。并且,他在别人看不到胜利希望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功勋。当三桓面对这样几乎一边倒的双边会谈,悲观消极,避之唯恐不及时,孔子挺身而出。这就是“见义勇为”。就是他所说的“事君能致其身”(《论语·学而》)

 

    这就是他的学生子张说的:“士见危致命”(《论语·子张》)

 

    这就是他的学生曾子说的:“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论语·泰伯》)

 

    如果说道家一类的人物追求个人的自由与适性,那么儒家中曾子这一派人物则推崇社会的责任与正义。孟子的浩然之气,得之于孔子的一脉相传。

 

    会盟结束以后,齐景公回家,想一想这次聚会的情景。他觉得这一次会盟,在礼仪上他们是失礼的,而且齐国也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所以他回去以后,非常害怕又非常生气,就对他手下的群臣说,你们看一看,鲁国的孔子,他用君子之道辅佐他的国君,看看你们是怎么样来辅佐我的,你们是用夷狄之道,用野蛮、落后的地方的那样的一种方法来辅佐我。你们是把我往邪路上引啊。现在我得罪了鲁国,我失礼了,我在诸侯那个地方没有面子,你们看怎么办?这时,齐国的明白人就跟齐景公说,一个君子,如果要向别人道歉的话,那就应该拿出一些实质性的行动来。你现在认识到错了,这次我们齐国确实做得不光彩,我们必须要向对方表示歉意,那么我们就得要拿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来,就照他们要求的,把汶阳之田还给他们吧。齐国把他们占领的鲁国的土地送还了鲁国。

 

    景公惧而动(容),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於鲁君,为之柰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於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史记·孔子世家》)这些土地送还鲁国以后,鲁国在这个地方建了一个小城,把这个城取名叫谢城。谢是就是道歉的意思。因为这个土地是齐国为了表示向鲁国的歉意还给鲁国的,而这个歉意,主要靠的是谁呢?是孔子。所以鲁定公在这个地方建的一个小城,把它取名为谢城,意思就是要用这座城来纪念孔子对鲁国所做出的贡献。(夹谷之会见《左传·定公十年》、《孔子家语·相鲁》、《史记·孔子世家》、《公羊传》、《谷梁传》等相关内容)

 

    孔子在夹谷之会所取得的成功,显示了他的坚毅、机智的品格和政治才能,大大提高了他的声望。鲁国君臣一定认识到了孔子的重要性。所以这次夹谷之会不久,他再一次得到了提升。他原来是大司寇,已经是大夫了,现在由大司寇的身份“行摄相事”,就是代理国相的事务,不是职务。当时的国相就是季桓子,所谓“行摄相事”,就是代替或协助季氏处理国政。这个时期,子路也受举用,出任季氏家的总管,就是阳货原来的岗位。所以师徒二人,在鲁国都有了实权,都进入了鲁国的政治的核心。这是孔子政治生涯中的巅峰期,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实行其主张和理想的最好机会。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孔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脸上常常喜气洋洋。他有一个学生看了,觉得很奇怪了,就说,老师啊,以前我常常听你讲,“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现在您得高位而喜,为什么会这样呢?孔子说,你讲的有道理,我以前确实说过这句话,但是还有一句话你可能没听说,就是“乐以贵下人”。(《孔子世家·始诛》)乐居高位,人之常情,孔子并没有超乎常人的感情。问题在于,身居高位,不为自己谋利益,而是为普通大众谋福利,并且谦虚下人,这种快乐的情感,一般人不大体会得到啊。如果掌握国家公共权力的人,都有这样的情感,那多么好啊!这个时候孔子的俸禄也很高,他常常拿出点钱出来救济贫苦的人。孔子有一个穷学生叫原宪,孔子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来改变他的经济状况。他说,原宪,你到我家里来给我做管家吧。给他多少的报酬呢?“与之粟九百”(《论语·雍也》)这个九百有两个说法,一种说是给他九百斗小米,还有种说法就更多了,说是给他九百石小米。九百斗是个什么概念呢?我们折算了一下,在当时,一个人一个月的口粮大概要六斗多一点,那么九百斗可以养活十个人整整一年。那就是原宪到孔子家里面做他的管家以后,孔子给他的报酬,他可以养活十个人。如果说是九百石那就太厉害了,他拿到的报酬可以养活一百个人。所以原宪觉得不大好意思,就跟老师推辞:老师,太多了,我不要这么多。你看原宪很穷,但是他不贪。越是富的人往往越贪婪而不知推让,贫穷的人倒往往见得思义,有所不受。孔子说,你就收下吧,如果你真觉得多了,用不完,你也可以拿出来救济你那些穷乡亲啊。原来,孔子给原宪这么多,他是想通过原宪的渠道能给他的穷乡亲们一点接济呢。你看孔子,身居高职后,除了自己推广仁政,用自己的政策和政治来改善民生以外,他还做了这么样一些具体的事情。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做一些慈善事情,而且他做得非常隐蔽,做得非常自然。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论语·雍也》】

 但是就在孔子一切看来很顺利的时候,鲁国又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侯犯之乱。讲侯犯之乱,首先我们要讲一下三桓之一的叔孙氏。叔孙氏有一个采邑,这个采邑就叫郈邑,我们后面还要讲到这个郈。当时,像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这些大夫,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封地。他们往往派自己的家臣到封地去,让他代为管理。管理什么呢?修建城池,招募人马,渐渐的,这个地方就变成了一个一个割据的小据点了。这些据点对国君当然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但是,对于这些大夫本人也同样是一个威胁。叔孙氏的采邑郈邑的主管叫公若藐。叔孙氏新继位的宗主,叫武叔懿子的,他不喜欢公若渺,于是他就派了侯犯,把这个公若藐杀了。但是侯犯把公若藐杀了以后,他不听武叔懿子的话,开始占据郈邑造反了。武叔懿子很生气,自己带着军队去攻打,竟然攻了几次攻不下来,这是很丢脸的事情。不过后来他还是想了其他的办法,从内部攻取,把这个地方给打下来了,平息了侯犯之乱。

 

    这个事情给叔孙氏包括给季孙氏、给孟孙氏一个很大的警醒。“三桓”经营三邑,本来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实力,但结果反受其害。阳虎、侯犯之乱提醒人们:在家臣势力日渐强大的情况下,这样的私邑容易被其中的野心家所利用,成为陪臣执国命的支柱;或直接成为叛乱根据地,威胁邑主和国家的安全。处理侯犯事件时,武叔对驷赤说:“郈邑不仅是我们叔孙氏的愁事,也是国家的祸患。”这话反映了鲁国君臣耿耿于心的普遍忧患。因此,解除这种威胁,已势在必行。我们知道,鲁国的政治,最大的问题在于,三桓的势力太大,私家权力大,公室权力小。对内,损害了人民的福利,对外,损害了鲁国的强大。孔子对此深有体会。上一任国君鲁昭公的命运,就是例子。

 

    现在,孔子终于有了机会,试图解决这样的政治问题。

 

    首先,夹谷之会的胜利使鲁国赢得一时较为安全的国际环境。

 

    其次,他代摄相事,有了这样的权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第三,郈犯之乱,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和机会。他可以以此说服三桓支持他。

 

    为此,孔子提出了“堕三都”的建议。

 

    鲁定公12年,孔子“行摄相事”不久,便提出“堕三都”的建议,主张把郈、费、成等三邑的城堡拆除。他援引古制,认为三邑的城墙都超过了规定。拆除三邑的坚固防御设施,可以防止侯犯之事再起,并借此清除盘踞在费邑的阳虎余党,故季孙、叔孙表示同意,孟孙也不反对。堕三都还有抑私家、强公室的意义,即借此削弱“三桓”的实力,以加强鲁国对国家的统治,所以受到鲁定公的积极支持。这种趁“三桓”急于根除身患之机而削弱其实力的做法是十分机智的,它显示了孔子在复杂的政治中利用矛盾以达到目身决策才能。当时,子路任季氏家总管,故堕三都的计划就由他代表季氏安排实施。堕郈、堕费均在这年夏秋之际进行。堕郈进行得比较顺利,那里的叛党侯犯已于二年前逃亡,故武叔帅师堕城时没有遭到抵抗。但叔孙氏作为邑主,拆除本邑城堡还要帅师前往,说明当时这些家臣盘踞城邑,对邑主也并不完全服从,家臣与大夫的关系,是大夫与诸侯关系的复制,正如同大夫与诸侯关系是诸侯与天子关系的复制——当时的天下,确实没有了秩序——旧的秩序已经崩溃,新的秩序远远没有出现。

 

    但是,堕费就碰到大问题了。

 

    堕郈的举动惊动了盘据在费邑的公山不狃、叔孙辄等人,他们意识到费邑也会遭到同样对待,于是先发制人:在堕费之前,抢先带领费人偷袭鲁都。鲁定公和季桓子、武叔懿子、孟懿子等人没有防备,匆匆逃到季氏家中,登上高台抵抗。公山不狃等人追至台下强攻,有的箭射到鲁定公身边,情况十分危急。孔子得到消息后,命鲁大夫申句须、乐欣率部反攻,把费人打退;城内居民也迅速拿起武器,乘势追击,在姑蔑(鲁城以东约90里)打败费人。公山不狃、公叔辄逃到齐国。事平,季桓子、孟子懿帅师堕费,子路荐举孔子的学生子高担任费宰。

 

    堕成安排在最后。成邑位于鲁北境(今山东省宁阳县北),距齐国边境不远。堕成遭到成邑宰公敛处父的反对。此人头脑机敏,在阳虎事件中戡乱有功,深受孟氏器重。他对孟懿子说:

 

    “毁掉成邑,齐人就可以无阻挡地直抵鲁国北门;成邑又是孟氏的保障,没有成邑,也就没有孟氏。你就假装不知道,我将不去毁它。”

 

    公敛处父这席话道破了堕三都的要害,即抑三家以强公室的政治目的。如果说堕郈、堕费由于侯犯、公山不狃等人而使这一目的性受到掩盖,那末,当公山不狃等人被清除之后,再去堕毁成邑必然会使孔子的更深层的用意暴露。所以公敛处父的话,立即让孟懿子领悟过来。孟氏少时学礼于孔子,但事关切身利害,也只好不顾尊师旨意,于是对堕成佯装不知,按兵不动。堕三都的深意大概也被季孙、叔孙觉察,故他们对孟孙的消极态度不作干预。堕成邑的计划就这样拖到这年12月,最后只好由鲁定公单方行动,结果围成不勘,失败而归。
堕三都是孔子在公室微弱、权力下移、政局动荡不休的形势下,试图加强公室以实行国家的安定与统一的重要一环。堕成的失败,说明强公室的任务不能依靠“三桓”去实行,而鲁侯也无力实现它,这使孔子陷入极度的苦闷之中。

 

    堕三都,实际上是与虎谋皮。孔子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达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非常成功。

 

    但是,堕三都引起孟孙的反对和季孙、叔孙疑虑,也说明孔子已失去鲁当权贵族的信赖。孔子的内忧加重了。

 

    孔子“行摄相事”之初,与季桓子关系尚好。史籍称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也说明他们合作的不坏。但季桓子一当觉察堕三都有损于即而利于公室时,便立即警惕起来。他回想鲁昭公时公室与先父季平子之间的那场拼斗,其情景犹历历在目。昭公死后,季平子出于旧怨,把这位国君的坟墓葬在鲁公墓区道南,同道北的鲁先君墓隔开。孔子任司寇不久,在昭公墓外挖一条界沟,使其墓与鲁先君墓同在界沟以内的墓区而合为一体。此时,季桓子想起这件事,感到孔子这一举动与堕三都有前后相随的思想联系,因而又增加了对孔子的不快,以至孔子因为公务几次去见他时,他都表现冷淡。鲁定公13年,孔子想离开鲁国。既然本国不能实行自己的主张,为什么不可以到别国去寻找出路呢?如果别国也不能实现理想,那就乘坐木筏到海上漂泊去。

 

    “同我一起乘筏漂泊海上,恐怕只有仲由(子路)吧!”孔子说。

 

    还不仅仅有内忧,孔子还有外患,这个外患就是齐国,他不是在齐国的夹谷之会里面给齐国很深刻的印象吗?而且在夹谷之会之前,齐国就认识到,只要孔子在鲁国当政,鲁国就一定会强大,鲁国强大,对齐国一定会有威胁。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齐景公在家里面一再跟大臣们说这个事情,怎么办?鲁国现在重用孔子,鲁国一旦强大,我们跟它是临近的国家,它首先要损害的就是我们。我们还是赶紧跟它搞好关系吧,我们是不是给它送一点土地,来拉拢拉拢他们?这个时候还是那个犁弥出了一个很下流的主意。他说,我们先想办法让孔子在鲁国,不能够再做下去。如果阻止不了,我们再给他送东西也不晚。那么用什么样的办法来阻止孔子呢?犁弥等人出了一个非常下流的主意:给鲁国国君和季桓子送美女去,送一批高级的马车去,送多少美女呢?有的说16个人,有的说80个人,送了120辆高级的马车,送到鲁国去了。先是放在鲁国的曲阜城的南边,然后让这些美女们天天在那个地方搞演出,季桓子一听说齐国送了很多美女来,他一开始也不好意思接受啊,你说一个执政的大臣接受了别人送来的美女,这个在道德上,品行上,名声上影响太大,但是他又忍不住,他就跑去看,装成普通的老百姓,穿上便装去看,越看他心里面越痒痒,然后回来就跟鲁定公说,哎呀那些美女真漂亮,我们还是接受下来吧,照单全收,全收下来了。这件事情对孔子打击非常大,多年后,孔子说了一句话,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我从来没有看见一个人爱好德行像爱好美色那样,这句话跟季桓子、跟鲁定公这个行为有关系的。孔子的弟子们,像子路更看不惯了,子路非常耿直,说,老师,这个国君和这个执政都太不像话了,我们走吧。孔子那个时候还舍不得,他好不容易有今天这个地位,他说我们等一等,马上鲁国就要举行郊祭了,就是在野外祭天,说按照礼节的规定,郊祭完了以后,这些祭肉要分送给大夫们,我们就等一等,看他们祭祀完了以后,这个祭肉分不分给我。他们如果分给我,说明他们还把我看作大夫,还愿意重用我,我们还可以在这儿再做,如果他们不送给我,那我们再走。

 

    鲁国的郊祭大典举行了,举行完了以后,果然分送祭肉的时候没有送给孔子。 

 

    我们刚才讲,季桓子不愿意见孔子,这已经是信号很明确了,现在分送祭肉,鲁定公又不把祭肉送给孔子,鲁定公的信号也很明确了。那就是说,孔子实际上是被他们抛弃了,被执政季桓子抛弃了,被国君鲁定公抛弃了。于是孔子收拾收拾,赶上马车和弟子们决定到卫国去。一路上走的很慢,弟子们很埋怨他,老师啊,为什么走这么慢,走快一点。你以前在齐国,齐景公不用你了,你跑得那么快,现在鲁定公不用你了,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孔子说,这不一样啊,齐国我是客人,主人不要我了,我当然赶紧走。鲁国是我的父母之国啊,是我的祖国啊,我舍不得啊,我不忍心啊。他的内心想看一看,季桓子和鲁定公会不会派人来挽留他。他们来到鲁边境一个名叫屯的地方,又停了下来。这时候,季桓子派出的使者,一个名叫师己的乐官赶到此地送行。孔子见季孙派这位使者来,既无自责之意,又不表示挽留,也就不愿多说话。

 “你老人家没有什么过错啊!”师己颇有些同情地说。

 

    孔子没有作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唱支歌儿给你听,好吗?”于是一边抚琴,一边唱道:

 

    彼妇之口,

    可以出走,

    彼妇之谒,

    可以死败。

    盖优哉游哉,

    维以卒岁。

 

    (那女人的口,可把人逼走;那女人的话,可丧国败家。我何不宽心游荡,快乐打发时光。)

 

    师己回去后,把见面情况如实报告季桓子。桓子懂得孔子作歌是批评他接受齐人女乐。对孔子离去,他不愿挽留,又觉得惋惜,不禁叹了口气,说,这是孔丘在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