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特：人生与明明白白

人生与明明白白
----评《华尔街这些事》
沈敏特
这有点悲哀，人生仿佛就是一个积累胡里胡涂的的过程；当你回首往事，你不得不承认，那些你曾经接受，甚至是心甘情愿以至于兴高采烈地接受的东西，却作为一笔胡涂账记录在你的历史中。
譬如，你曾经披星戴月、汗流浃背、忍住病痛去大炼钢铁，那是因为你深信“赶上英国”已指日可待。又譬如，你曾经挥动着小红书，喊叫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去打倒这个又打倒那个，是因为你虔诚相信有一个人“洞察一切”，正教我们去创造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再譬如，那些华尔街金融界推出的“衍生证券”，曾燃烧起多少人一夜暴富的激情和幻想。而无情的历史事实点拨了你，使你明白：你是丧失了起码常识的愚民。
唯一值得告慰的是，你终于承认了自已的胡涂，用生命的代价换来了一点明白，让你不至于在同一件事上胡涂加胡涂。所以，在同一件事上，胡涂一次在所难免，胡涂两次属于愚蠢，第三次就是死不改悔、无药可救了。
所以，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明明白白。但，获得这样的幸福谈何容易。人有三件大事需要明白，一是明白自然，二是明白社会，三是明白自己。这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于是，需要民主，让每个人都成为有独立人格，有自由思想的认识世界的主体。于是，需要自由，让交流和沟通无所阻挡，使一切有价值的认识成果成为人类共同的财富。我想，何为先进与落后，何为进步与反动，在这两件事上便了了分明了。
如今，这个让人获得明明白白的人生幸福的两件要事，变得尤其重要，也尤其艰难。因为，全球化愈来愈使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若没有世界性的胸怀和视野，你若自外于国际性的信息网络，你就成为21世纪的愚民，你的人生选择和行为方式只能是盲目和盲动。
眼下出现了一场金融海啸。它发端于我们大多数人未曾去过的太平洋彼岸的美利坚。它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堪称太遥远。我们的官方信息和官方经济学家也反复告慰我们，金融海啸对我国的经济发展“影响不大”。这对我们形成一种安定的心态，以便镇静对待，是有益的。
但我想这“不大”是相对而言的，在绝对意义上应说“不小”。镇静之后，还得认真对待。当我们手中捏着多少亿美国的债券，它正在大幅度的缩水，伤害着我们的国库规模，只说“不大”，行吗？香港那些把身家性命换成了雷曼债券，一夜之间堕入赤贫，只说“不大”，行吗？当我们那个比例巨大的外向型企业，碰上了国际性的消费萎缩，成千上万的企业倒闭，成千上万的农民工卷起铺盖回乡或在城市逰荡，只说“不大”，行吗？当我们的GDP的年增长率出现了下降趋势，而将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并威胁着社会安定，只说“不大”，行吗？于是，镇静对待之后的更重要的事就是认真对待；而认真对待的前提是：明明白白。不明白，行吗？
就在这节骨眼上，不少传媒，包括出版业，盯上了一个人，向他发出了约请；要他帮助人们把发端于大西洋彼岸的金融海啸弄个明明白白。当然，靠他一个人带来完全的明白也是困难的，但在弄明白的过程中，他应该发挥相当的作用，却是完全可能的。这个人就是9.11在双子楼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之后出版了《闯荡北美》、《独闯华尔街》，发表了一系列金融随笔，并孜孜不倦意图将所有这一切转化为大众喜闻乐见的电视剧的加籍华人陈思进（Steven Chen）。这个人深知责任重大、义不容辞，在出版社的敦促下，以最快的速度，奉献出了这一本《华尔街这些事》。
最快的速度，却不是急就章，而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个“十月怀胎”的过程就是他闯荡北美、独闯华尔街的过程；这个过程长达十八年。也许是命运不给他“优惠”，他既没有金钱的支撑，也没有权势的依靠，不能轻松优雅地渡入华尔街，而必须咬紧牙关“闯”入华尔街；但从长远看，这恰是命运的“优惠”，正是“闯”，使他需要动员，充分地动员自身的体力和智力，在百般磨练中，进入华尔街。这个过程，使他体察强烈，感悟深刻；华尔街是什么？他的认识刻骨铭心。华尔街融入了他的生命。
在他的笔下，华尔街金融世界的描述，不是资料的拼凑，而是所见、所闻、所感、所思；不是概念的逻辑性的联缀，而是一个个具体、生动的人与事的规律性的展示。正是这样，他举重若轻地回答了，当下人们最需要明白的华尔街的秘密。“华尔街为什么说垮就垮”？为什么“没人能逃脱金融海啸”？金融海啸“蒸发的钱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说“贪婪就是华尔街的精髓”？所有这些专业性的问题，是以近乎休闲式的随笔中，给予了解读。人们常说“隔行如隔山”，但在陈思进的笔下，那些诸如“杠杆”、“衍生证券”之类的的行话，对我这个金融知识基本上属于“文盲”的人物，没有了“隔山”之感，其中的奥秘，也大致明白了一一二二。
在和陈思进互通E-mail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他对电视剧的写作情有独钟。读了《华尔街这些事》，我对此有了更深的理解。那种专业知识随笔化的写作，正说明他朝思暮想，要把自己的学术知识、人生理念融入大众文化的追求；在更广大的受众中实现自己担当东西文化交流的历史使命；而电视剧最完全地体现了大众文化的本质。我愿推荐《华尔街这些事》，正是因为这本书把难懂的专业知识、人生理念，转化为可读性十足、观赏性十足，能以雅俗共赏的大众化读本。
金融是经济全球化的主角。金融海啸席卷全球，渗入上、中、下各阶层的生活，影响着最广泛的人群的命运，左右着各国人民的喜怒哀乐；此时此刻，一本能让更多的人对世界金融明明白白的书，无疑及时而重要。明明白白是人生的幸福！
2008年11月15日
（沈敏特，作家、评论家，中国传媒大学的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制作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