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上海企业的社会责任蝶变

履行企业社会责任或许在短期内会带来成本增加,但长江服饰的故事证明,这个过程最终会收获欣喜
本报记者 赵奕 发自上海
“和客户打交道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明白建立社会责任标准的重要性。欺骗不是长久
之计,因为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作为一名曾经跟跨国公司“周旋”过的老板,许春长的感言是他十余年“战斗”的经验总结。
许春长是上海长江服饰有限公司(下称“长江服饰”)董事长。这家位于上海松江的普通服饰加工企业,只有300名员工,主要业务是给国际一线大品牌代工,包括沃尔玛、阿迪达斯等。
长江服饰曾经也是一家“血汗工厂”,延长工人劳动时间、在工资标准上玩花样,是它一直使用的方式。作为一家劳动密集型的企业,对员工权益的忽视,让它获得了最初发展需要的资本,然而随后长江服饰付出了代价。
从1993年到2006年,长江服饰履行企业社会责任标准的过程,是“痛苦”的播种,也是欣喜的收获。
12年前的第一次
1994年6月,长江服饰接受了首次关于社会责任的审计,这次审计来自于客户。
由于客户是一些跨国公司,长江服饰当时面临的挑战,不仅包括面对闻所未闻的审计标准,还包括建立起一个持续不断的社会责任制度,来应对这些客户的长期要求。
许春长说：“于是痛苦的过程开始了,不仅包括大量的学习工作,还包括探索出一条路,通过它,企业在履行社会责任时,可以获得在员工和管理者之间的双赢。”
然而即便如此,在1994年至1997年,工厂在社会责任方面只有略微的关注。
早期由客户发起的工厂社会责任审计,跨国公司只是把关注点放在企业防火设施的完善、有无强制劳动现象,以及是否使用童工等问题上。
从后来的企业社会责任体系的建立来看,上述审计的作用很有限。一些更为广泛和敏感的问题,比如工作的时限及其补偿问题,企业应该对员工承担的义务问题,当时跨国公司并没有过多的要求。
在这个过程中,工厂从来没有出现未通过审计而失去订单的情况。而每次都通过审计的结果是,“没有动力也没有财力去改善企业的社会责任”。
与此同时,工厂的管理者,并没有把有关企业社会责任的各项要求进行合并管理,而是转嫁到每一个层级的管理者身上。
每一个层级的管理者在审计工作进行时,就进入到异常紧张的状态,而之后,又一如既往地按照原来的方式行事。
“当时,客户派出的审计员,仅仅是确认问题,然后就离开了工厂,在离开之前,没有任何指导和有实际意义的解决方案。”长江服饰的齐经理告诉记者。
于是,审计不断进行的同时,社会责任履行方面的进步却有限,“甚至没有任何信息在工厂和客户之间传导。”
两份账本
到2001年,公司的产值从刚起步时的100万元,发展到3000万元。这年,公司作出了建厂以来最重大的投资决定：兴建一座三层楼的厂房。
改善工人工作环境的缘由在于,许春长看到,当地政府和客户在社会责任方面的诉求已经达成一致,缺乏社会责任将使公司“麻烦不断”,而成为发展的重大障碍。
在2002年,许春长还为公司设立了社会责任专员,并重新任命了人力资源部门的负责人。
这些小的改进,在员工身体状况和安全生产方面都获益匪浅,但是涉及社会责任的履行,长江服饰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长期以来,工厂一直用两本薪水册的方式,来模糊工资发放违规的做法。第一本是为客户准备的,册子上面粘贴着上海和国家的有关法律法规,以及客户关于加班工资的发放规范。而另外一本的薪水册是关于工人真实的工资和工时。
这种做法一直私下保持着,因为公司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更多订单,同时又把劳动力成本降到最低点。
与此一道进行的是跨国公司针对工厂用工状况的审计。“幸运”的是,长江服饰总是能够通过审计员的详细审查。“因为工人们上下班,那时候还没有打卡制度,不被要求去打上下班的时间卡,加班工时不被记录。”齐经理介绍说。跨国公司松懈的稽核工作,客观上成了企业回避社会责任的“帮手”。
但在2001年至2002年,长江服饰连续几次未能获得订单,原因是没能通过企业社会责任的审计。
“偏执”带来的甜头
谈到失去订单,许春长表示,跨国公司在社会责任审计方面的工作越来越专业、越来越有效率是一个原因。
他也逐渐明白弄虚作假不是一个长期的目标。同时认识到,社会责任不仅对员工有益,也能够使企业的生存能力得到改善。“企业社会责任体系的建立,更重要的是帮助工厂实现商业增长和工人满意度增长。”许春长表示。
“跨国公司开始找工人们单独谈心,我们管理人员不能在场。”齐经理告诉记者,两本薪水册很快变成了一本薪水册,然而此后一段时间是相当痛苦的。
不仅销售收入在下降,利润也同时下降。
一家从事劳工权益保护的美国NGO组织——Verite,在调研了长江服饰后认为,这家企业之所以能够在员工权益保障方面非常主动,原因在于许春长本人。
“公司拥有者许春长本人在劳工权益方面的推动,使得他的下属,乃至整个企业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Verite的报告称。
而公司的齐经理则表示,是跨国公司帮助他们实现了这步跨越,“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某一家公司,他们根据公司的打卡记录,要求对于凡是提前8分钟上班,或者延后8分钟下班的工人,都必须按照一刻钟发放工资。”齐经理认为,某些跨国公司在员工权益保护方面的要求可以用“偏执”来形容,比ISO8000标准还要严厉。
沃尔玛中国公司公关事务总监董玉国则对记者表示：“作为一家全球性的公司,不会允许‘血汗工厂’之类的事情在中国发生。中国已经成为重要的制造业基地,必须在这里实施与世界范围内一视同仁的员工保障标准。”
而中国最佳企业公众形象评选委员会的师麒盛则认为,员工权益的保护越来越成为公司成立伊始就必须通盘考虑的事情,“目前跨国公司都把这项要求作为企业营销策略的延续。”
对于许春长来说,企业社会责任体系的建立,暂时让企业生产成本增加,效益滑坡。而现在长江服饰的订单计划已经排得相当满,2005年的销售收入就达到了5500万元,这是公司成立以来的最好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