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台湾间谍的自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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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04日10:07编辑
2008年09月27日 14:04凤凰资讯 来源:新闻午报
核心提示:台湾交给我的任务是做现行破坏的,这些任务罪行很严重的,随便那一条罪名都可以处死刑的。生死面前,阚中干念念不忘的是小珍,这个和他一起进入大陆、一同被捕的女人。

被逮捕

被审判
1958年12月,上海市安全部门侦破一起台湾间谍案,成功抓获了一名潜入大陆的台湾间谍——阚中干,代号6783,台湾情报局上尉特工特别行动组组长。
阚中干除了短暂的特工生涯外,一生中唯一的一份正式工作就是曾经在上海某纺织厂扫过十年厕所。他一生独居,没有人知道他神秘的过去。阚中干或许是滞留在大陆唯一一个公开了身份,发出声音的台湾间谍。
为出人头地当特务
台湾特务阚中干,曾经入狱22年,目前孤身一人生活在上海远郊奉贤区西渡镇一套廉租屋里,他向来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交往。左邻右舍没有人知道他的历史。特务两个字让阚中干几十年噤若寒蝉,至今不敢提及。
阚中干:现在用间谍这个名字,以前叫特务啊。特务是最坏的。特务是十恶不赦的人。
记者:你最怕人家说这两个字的吧?
阚中干:是的,是这样的。
阚中干1936年6月7日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的小市民家庭。1949年12月10日,蒋介石逃往台湾,阚中干父母把他托付给舅母,并一起到台湾投奔在国民政府任职的舅舅。
阚中干在一片喧嚣声中渐渐长大,当他懂事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海峡对岸的父母已被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幕隔开,不知相见何时。1952年,阚中干的舅舅病逝,不久舅母改嫁,突然的变故让阚中干猝不及防,在台湾举目无亲的他开始一个人艰难谋生。
阚中干:营业员做过,工人也做过,报社里我也呆过。台湾那个社会,工人、农民给人家看不起的,吃技术饭也给人家看不起的。总想出人头地。
一心想着过上好日子的阚中干,盲目地寻找起了能瞬间改变命运的道路。为了谋一份工作,阚中干盲打误撞地进了台湾军情局。经过两年特殊训练,他通晓秘写、反跟踪、暗杀等各种间谍手段。1957年,阚中干毕业正式宣誓加入“国防部情报局”。上级承诺如果潜入大陆执行任务,不管成功与否只要没有宣布叛变,回来后,尉官连升三级,校官连升两级,将官升一级。面对飞黄腾达的诱惑,满怀一腔热血的阚中干主动请求潜入大陆。
阚中干:我知道很危险啊,但是就是有赌博心理。就跟赌钱一样的,赌一把,抓住我,我也知道要杀头的,抓不住我,十年以后,我就可以飞黄腾达了。那时候最主要的是对国际形势错误估计,认为两三年之内,美国人会帮着蒋介石反攻大陆,美国人要么不出面,一出面肯定成功。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这到底是做危险工作啊,抓住以后没有命的,要杀头的啊。这种工作就像荆轲刺秦王一样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是做这样一个角色,也很怕的。
经过数月政审,“内湖情报干部训练班”50名学员中仅有阚中干等三名学员被选中派往大陆。随即,三人被送入单训室接受强化训练。
阚中干:当时交给我的任务,什么任务呢?就是暗杀共产党的党政军首长,另外,就是暗杀那些解放战争时期民主党派领导人、起义的;还有就是对国家有重要贡献的科学家也要去暗杀。就连国际友人,凡是同共产党有外交关系的,包括他们的家属也要暗杀,制造国际纠纷。名单没有,只要够级别的,是谁都可以。灌输我们政治思想是忠君爱国,要报效国家,为国出力,我们这个从事的是事业,不是职业,不是一般的打工,这是事业、千秋的事业。十八九岁的小孩子呀,你想想看。我们的事业是不朽的,不是三天两天,也不是十年八年。
成功“洗脑”卧底香港
本来仅想有一份体面工作,但训练班却让阚中干热血沸腾。并第一次意识到,远在上海的父母也许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受苦受难,正等待着自己去解放,去拯救。
阚中干:他们把解放以后共产党肃清残匪,镇压地主、富农,镇压反革命、镇反运动的这些数字全部公布出来,但这些数字有没有被加工不知道。反正这个数字是天文数字。相信啊,特别相信。咬牙切齿,就是要拯救大陆同胞。大陆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来拯救他们。认为一动手就成功。
台湾的军情系统每年都要精心挑选大概100名精英来进行培训,阚中干正是其中之一。不过,事实是当时在大陆进行的台湾特务行动其实多半以失败告终,其中包括著名的行刺毛泽东,暗杀叶剑英、陈毅,还有万隆峰会克什米尔公主号暗杀周恩来的行动都没有成功。但那个时候,自以为已经被委以了大任,正热血沸腾着的阚中干对这些失败,这些危险,竟然一无所知。阚中干悄然到了香港。
因为特殊的地理政治位置,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香港成为了台湾情报工作最重要的一个桥头堡,“国防部情报局”在香港建有完善严密的谍报网,台湾特工几乎全部经香港进入大陆活动。阚中干抵达香港后,被安排到一家商店打工,以极普通的身份潜伏了下来开展工作,为进入大陆做最后的准备。
阚中干:在香港的时候,代表上级同我见面的是一个联考员。一个月咖啡馆里面见一次面。他主要做上传下达:上面有什么指示传给你,你有什么报告写给上面的,交给他,他可以转上去。他们也不是吃素的,香港这些领导,他看你在香港呆了一段时间以后,思想有没有起变化,他不知道,他要考察你的。因为香港那时候同台湾毕竟不一样的,那是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有一次不知他问我什么问题,我冲口而出,我说就是死我都要到大陆去。后来我知道了,他这是在摸我的思想的底,了解我的内心世界,真实思想究竟怎么样。但是当时我的思想确实是那样的。
一腔柔情消“壮志”
就在阚中干踌躇满志,急于进入大陆建功立业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彻底改变了他一生的女人。
阚中干:她一米六几的个子,皮肤很白晰,很直率,很聪明,也很秀丽。她的思想同一般人不一样。
这个聪明秀丽的女人叫小珍,是阚中干特工训练班一个同学的妹妹。因为相互知道各自的身份,阚中干把小珍视为自己人,小珍比阚中干大四岁,这对正逢青春的男女因为知道彼此的秘密而更为接近,这让在孤寂中长大的阚中干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心灵的沟通。
阚中干:什么都谈得拢,兴趣爱好,谈文学,谈月亮,谈小河,都谈得拢。她喜欢文学,我也喜欢文学。很谈得拢。
虽然两人的心越来越近,但很长一段时间,阚中干都恪守着间谍身份的规定,只能把小珍当作一个普通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小珍突然向阚中干表达了爱意,那一晚永远改写了他们俩的人生。那天晚上阚中干在小珍家打麻将,时间已经很晚了,公车也没有了,阚中干像以往一样在小珍家留宿。
阚中干:她叫我今天晚上不要回去了,就在我们这里睡一晚上,睡到沙发上面,好,我就睡到沙发上面。
此时的小珍已决定向阚中干表达爱意,她踟蹰着向独自睡在客厅里的阚中干走去,但女人的羞涩还是让她欲言又止。
阚中干:睡在沙发上,我没睡熟,半夜里她过来了,站到我的旁边,替我拉拉被子。第二天她同我讲了,“我当时真想扑到你身上来”。我就冲动起来,就抓住她的手了。她眼睛就向窗子外面一甩,就是暗示我,窗外当心一点。这时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哎呀,我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抓住她的手呢,我马上就走了,回去了。
如梦初醒的阚中干快速逃离了小珍家,两年的特工训练让阚中干清楚地知道对于间谍来说,情感无疑是毒药。面对眼前这份爱情,他只能放弃,继续潜伏,干他的老本行。作为一名肩负着特殊使命的特工需要的是冷酷,而不是儿女私情。
阚中干:我记得印象比较深的,有一次军统派一个女的去暗杀一个汪伪的大汉奸,要求她同他作夫妻。后来军统就命令她某天某月某日晚上,把她的丈夫杀掉。结果晚上这个女的坐在床上面,拿着手枪,坐在床上,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有感情了,她拿着枪坐在床上就抖起来了。她的手一边举着枪一边发抖,把床上的老公抖醒了,他转过来一看,老婆拿着手枪。老公马上反过来拿着棉被把她蒙起来,拿着枪对着她就是两枪,把她打死了。这怎么能动感情呢。叫你把他杀了就杀了,你怎么能拿着枪不开,反而抖起来了。抖抖抖把自己的命抖掉了。这绝对有规矩的,这些都是非分之念非分之想,这是不能做的事情。不允许做的。
阚中干毅然断绝了与小珍的往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然而数周后,阚中干突然收到了一封小珍的来信。
阚中干:开头我还记得她讲的那些话“绵绵不断的细雨引起了我无限的愁丝,思潮如波涛般起伏无法抑制。我们的认识如此的偶然,但奇妙的,我却深深地爱上了你。”
小珍炙热的爱终于把阚中干勉强用冷酷建立起来的防护墙击得粉碎,11岁就离开家,从未感受过异性之爱的他,被柔情彻底融化。
阚中干:别的女人我看不上,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好。我除了她以外,同别的女人再过日子没有这么快乐。志同道合,兴趣爱好都是一样的。正像一句成语,酒逢知己千杯少,是这样的,如鱼得水。
同赴大陆“搞暗杀”
阚中干陷入了疯狂的热恋,然而好景不长,他和小珍的恋情很快就被觉察,联考员严正警告阚中干,要他悬崖勒马。但阚中干仍不愿放手。
阚中干:我没有想断的想法,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没有第二个比她更好的人,我一定要同她在一起,我把她看作是我的生命、是我的灵魂一样的,须臾不可离焉。台湾如果知道不得了啊。把我送回台湾去关起来,关个一年两年。那也算了,要是给我刑事处分,那我受训吃苦不是付诸东流了吗?一辈子没有前途了。当时就害怕。
一边是肩负的使命,一生的前途,一边是刻骨铭心无法割舍的恋人,左右为难之际,阚中干突然萌发了带小珍一起提前进入大陆的想法。小珍在身边既是一种掩护,又能协助自己开展工作,他认为行动一旦成功,上级就会认可他们的感情。几经迟疑,阚中干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珍。
阚中干:她义无反顾。她当时同我讲了“你回来以后,我们两个留下一个小孩,你死了以后,我把小孩抚养大”。我看了那个电视剧《上海滩》,里面的女主角冯程程,她的性格就像冯程程的性格。
对于11岁就离开父母,离开家乡的阚中干来说。这人生中第一次的恋情就把他彻底融化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一份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情、关爱、缠绵面前,他那被训练了多年,积攒准备了多时的作为一个特工,一个杀手该有的坚决,冷酷,无情等等顷刻之间就被动摇了。他开始犹疑,开始自责,他没有办法放弃自己设计了那么久为之骄傲的未来,可是也无法放弃这份给了他最需要的温情的初恋。在一次次煎熬当中,阚中干为自己找了一个两全之策。
阚中干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进入大陆的手续,并写了一份擅自改变行动计划的报告交给了上级。
阚中干:这份报告上面写得很详细,就说我们用私奔的方法回大陆,按照台湾的那些联络方式开展工作,我还再三强调要戴罪立功。
1958年12月15日早上八点,阚中干和小珍如约在白角码头碰头,坐摆渡到黄坎,随后两人一起踏上了香港开往大陆的特别列车。
阚中干:两个人好轻松,好愉快。哎呀!我有老婆,有了家了。旁边有了一个人好像觉得更有力量了。当时我们坐在往罗湖新界开的火车上,火车上一个警察讲:“车子到了啊,你们两个人讲得这么有劲”。 跨过关口的时候蛮紧张的。那时台湾形容这个是鬼门关哪,阴阳界,阴阳两重天啊。所以对这个世界还是很陌生的,还是恐惧得很。一到深圳以后,吃的那个饭是红米饭,1958年的时候,那时候是大跃进,人民公社,生活是蛮苦的嘛。这儿这么苦啊,吃的是糙米饭,菜也没有油啊。
跨过“鬼门关”,突然踏入被描绘成恐怖地狱的陌生世界,面对生死未卜的未来,阚中干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1958年12月18日,阚中干和小珍乘火车抵达上海,和阔别了整整20年的父母兄妹团聚。阚中干和小珍两人像一对蜜月中的新婚夫妇在上海生活了四天,阚中干说这四天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当然,幸福之余,阚中干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任务,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行动,但间谍的狐狸尾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露了出来。也正因此,如昙花一现的幸福就此转瞬即逝。
1958年12月23日阚中干被捕的那个冬至,也是阚中干生命中最长的一个黑夜。恐惧,未知,侥幸,茫然,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多年之后,阚中干无法准确复述那一刻在囚车上的心境。他生命中的一切将会从这一刻开始改变。曾经向往的体面的生活、美好的爱情都与他失之交臂,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19岁时所选择的那条间谍道路。阚中干说自己几十年来就是混在人民群众中间噤若寒蝉地活着。
头莫伸,伸头必被捉
1958年12月23日,两个陌生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阚中干和小珍的面前。
阚中干:走到南京西路成都路口的时候,一部轿车停在旁边。
阚中干:他说“你叫阚中干吗?”我说,“我不认识你呀”。我说你们什么地方的?我不认识你们。他说“跟我们走一趟”。我当时心里急啊,小珍是广东人,普通话都不会说,他们会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呢?我那时候想这一分开,生离死别,今生是否能再见到面,不知道了。
阚中干主动要求潜回大陆,他的任务是刺杀中共高级党政要员,爆破摧毁重要军事目标。可是,阚中干不曾想到进入大陆仅五天就在上海被捕。
阚中干:下了车,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去,房间里没有人,我知道有猫眼的,可能在外面观察我。我在里面若无其事。过了一会儿来人了,把我身体搜一搜,领到一个房间里去。那时天很冷呐,冷飕飕的,十二月,在审讯室里,他们问我:“你回来干什么?”,我说回来探亲。他说:“你另外还有什么任务?”说没有什么任务,我回来探亲的。他说你另外有任务。我就装疯卖傻,跟他不谈。
阚中干自认为受过两年的美式专业谍报训练,对付大陆安全部门的盘问肯定易如反掌,何况自己还没有开展行动,反谍人员不可能掌握证据。此时的阚中干还一点都不紧张,他相信自己和小珍的情侣关系是他做间谍的最好掩护。他在心里秘密盘算着应对的伎俩,用反审讯技巧不断地同反谍人员周旋,矢口否认自己的间谍身份。阚中干并不担心自己的应变能力,却在暗暗祈祷小珍不要出问题,露出马脚。但是,此刻对方的一个问题却把阚中干试图蒙混过关的幻想击得粉碎。
阚中干:他说“你有没有一个叫什么平的名字。”这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我在香港用的一个化名,但是我还是不承认。我说我没有这个名字。
这个在香港使用的化名只有自己的上级知道,而这时从审讯者的口中说了出来,这表明自己的一切行动可能早已被大陆的反谍人员掌控,自己进入大陆实际上是自投罗网。本来还怀着侥幸心理的阚中干这时如坠深渊,思维停滞,无言以对。
阚中干:台湾交给我的任务是做现行破坏的,这些任务罪行很严重的,随便那一条罪名都可以处死刑的。讲与不讲,生还是死,这两条路摆在面前。我带小珍回来没有几天,她因为我也受牵连了。
在生死面前,阚中干念念不忘的是小珍,这个和他一起进入大陆、一同被捕的女人。
本来一段放在眼前的美好感情,却因为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而过早地夭折。在看守所里,阚中干不止一次想过要按照间谍培训时所说的去自杀,但是一想到小珍,那所谓的大义就变得暗淡无光,再也无法激起阚中干直面死亡的豪情。在生和死的面前几经徘徊,阚中干最终选择了坦白,选择了生。
1958年,阚中干在大陆被捕,随后他被关押在了上海提篮桥监狱。那个时候对阚中干来讲,这个13岁就离开了大陆的孩子绝然没有想到,当他再一次回到生他养他的这个城市的时候,迎接他的会是这样一扇冰冷的大门。当然,他更加无法设想,走进了这座监狱,他将会如何度过他漫长的青春岁月;而走出这座监狱的时候,他将会是怎样一个改头换面了的中年人。
狱中苦苦相望
1961年,阚中干以反革命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2年,小珍则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阚中干永远记得服刑期间,远远地看到自己心爱的人。
阚中干:后来我在窗口上面望风偷看,看到她在下面放风,拍拍衣服,拍拍灰。我看到她在下面,脸白白的,皮肤没有接触阳光。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趴在牢房里面,我看到她在下面放风,心里面又喜欢又心酸。
第二天我受审讯的时候,审讯人问我,你这两天在房间里干什么?我说我在房间里考虑问题。还干什么了?其他没干什么。你老婆看得舒服吧?啊呀,他怎么知道我看老婆了?监房里有人汇报了。
自从透过铁窗无意中偷看到小珍一眼后,阚中干再也没有见到小珍。两个人近在咫尺,又相隔千里。我们无法想象自从小珍毅然决然地跟随阚中干来到上海,又在短短的五天结束了或许本应该美满的人生时,她脑海里会思考些什么。是懊悔,是淡然视之,还是企盼将来的重逢?两个人,同在一座监狱中,每天感受着相同的气息,而视线却无缘相交。小珍不知道阚中干离自己这么近,这或许反而是种解脱。而阚中干那唯一的一次看见他心爱的人,却更令他的心中饱受折磨。
 
阚中干:每天早上天亮之前睡在床上我就想她,一直想她,把她作为功课一样的。自己心中好像拿锥子锥自己一样痛,但是又想她,每天都在想。
在劳动改造中,在无声的思念里,阚中干度过了他的青春岁月。
就在阚中干服刑期间,1975年的4月5日,蒋介石带着他终生未竟的“反攻大业”离开了人世,在三年后掌权的蒋经国也最终放弃幻想了30年的反攻大陆的想法。1979年元旦,《人民日报》发表了《告台湾同胞书》,提出必须尽快结束这种分裂局面,早日实现祖国统一。持续21年的炮击金门也在同一天停止,祖国大陆率先走出了由对立走向对话的第一步。在“一国两制”的诚意面前,两岸开放从此成为大势所趋,但也是从这一天起,台湾向大陆派遣间谍发生了新的变化,新的人生悲剧又在上演。
从此,香港由过去的前哨站成为台海谍战的前沿。
冒雪寻访梦中人
1980年,服刑22年,44岁的阚中干刑满出狱,在走出了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后,面对监狱外的陌生世界他茫然了。他22年来须臾不能忘的小珍在哪里?她回香港了吗?她结婚了吗?在这茫茫人海里,又向何处去寻。
阚中干:路都不会走啊!我到上海的时候,经过二十年的长期改造,过马路都怕路走错了,就怕走得不对,走错了以后,给人民警察训一顿。
除了一张刑满释放证明和一张没有接受单位、根本不能落户的“袋袋户口”,阚中干一无所有。他唯一拥有的是对小珍的那份不变的情感。
阚中干:我在外面建筑工地做小工,做建筑小工,拌水泥、拌黄沙、做小贩、踩黄鱼车、踩三轮我都做过。自己手里面有了点钱,我就想去见小珍。
1984年,阚中干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小珍后来被送往安徽宣城白茅岭农场劳动改造。阚中干知道当时刑满释放人员多数留场就业。得知小珍的下落阚中干一夜难眠,第二天就踏上了开往安徽的列车。
阚中干:当时我想的是,如果有朝一日,她还没有结婚,一个人,哪怕她在穷乡僻壤,哪怕在深山老林里面,我这个上海的袋袋户口随便到什么地方可以落下来的。虽然是分隔这么久的时间,但是内心还是很自私的,最好我们俩还是生活在一起,虽然这个思想不强烈,但是这个灯火,这个火苗一直没有熄灭。
一天后,阚中干冒着大雪,赶到了安徽白茅岭农场。然而离农场越近,阚中干的心就越紧。
 
阚中干:出来之后天已经快黑了,那个地方离这里还有几十里路啊。公交车已经没有了,这时候人家干部已经下班了,交通车下班了回总厂。我就站在路当中,伸手拦车子,请他们车子停下来捎带着我去。大雪纷飞,一片冰天雪地。分开这么久时间了,她可能已经嫁人了,回想她过去所受的苦难,也可能会恨我,也可能我进去的时候拿棍子把我打出来。又想见她,又怕她。我思想准备什么呢?不管你哪一种态度对我,我也要同你讲几句话,哪怕你开了门见到我用棍子轰我出来,我也要同你讲几句话,讲几句话我就走。
在雪地里颠簸了两个小时后,阚中干来到农场。可是等到了二十年后的一个答案却是他最不愿听到的。
阚中干:农场管理员跟我讲小珍已经结婚了,回上海去了。
阚中干没有朋友,一个人小心谨慎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始终陪伴着他的,是一封喜欢看又不敢看的小珍的来信。
阚中干:看又喜欢看,但是看完了这封信以后呢,人就瘫掉了。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就好像那个锥子锥自己的心一样,又痛苦,又恨自己。人家讲随着时间流逝,感情会淡。我不是的,越来越深,越来越思念她。
心已枯,情未灭,空悔恨,当自省
在白茅岭农场,阚中干知道了,小珍和刑满留场就业的一个右派结了婚,那个右派平反后就带着小珍回了上海。自那个被捕的夜晚后,阚中干的人生轨迹再次与小珍交叉而过,他们都又不约而同地回到了他们分手的上海。但偌大的上海,人海茫茫,他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小珍呢?而小珍已经结婚的消息更像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她和阚中干今后生活的联系。
在白茅岭农场,阚中干得知,小珍已经结婚,并且回了上海。阚中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见小珍一面,让自己的这段感情有一个交待。几个月后,阚中干终于在上海找到了小珍,虽然分别了近三十年,但50岁的阚中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已满54岁的小珍。
阚中干:样子已经变了。她人原来长得很高挑、很秀丽,但这个劳动改变了她的体形。我就叫她,她回头看我,“你找谁啊?”她眼睛盯着我望,好像人在做梦一样的。过了半天,她好像梦醒了,说:“是你啊!”
三十年后再次相遇,一切恍如隔世。阚中干把事先写好的一封述说自己22年改造生涯和情感的长信交给了小珍。
阚中干:小珍看到一半的时候,脸就全部红了,看到最后的时候眼泪已经出来,也哭了,办公室里还有很多人,男男女女也哭了。
小珍刑满后留场就业,她多次拒绝了别人的追求,默默地等着阚中干,一等就是17年。直到一次,举目无亲的小珍得了重病,在一个追求她的男子悉心照料下,才从死亡的边缘活了过来。就这样,在17年没有等到任何音讯的情况下,小珍接受了现实,结了婚。
带着从未有过的失落与疲惫,阚中干回到上海,最初6年就靠做苦力、打零工维持生活。后来经过多方奔走上访,50岁落了户,进入上海某纺织厂扫了十年厕所。时间又过去了20年,可阚中干仍无法忘记小珍。
阚中干:对她的感情就是说,亏欠她的太多了,对不住她。我是抱着这样赎罪的心情。
记者:现在还爱她吗?
阚中干:当然还爱她,她今年也七十多岁了,76了。她身体有胃溃疡,一直几十年的胃溃疡,身体很差的,如果今生有机会的话,她一个人过日子,我还愿意去照应她。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两岸关系相对缓和,阚中干萌发了向台湾当局要个说法的念头,他写了大量信件通过各种渠道,寄给台湾当局,但一切努力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近十年过去了,最近阚中干才收到了两封寥寥数语的回信。
阚中干:他们的回音就是你严重违反规定。最近两年我就知道了,我是引诱、拐骗、逃跑、潜逃,现在还没有结案,还在通缉。
阚中干多年来仍保持着独来独往的习惯,他从不大声说话,也很少与人交谈,在小区当中住了大概将近十年的时间了,周围竟然几乎没有人认识他。
阚中干:几十年来我可以说是噤若寒蝉,我这个历史左右隔壁邻居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的历史,是混在了人民群众中间,几十年混在人民群众中间噤若寒蝉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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