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峡惊魂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2:50:11

今年假期不旅游,旅游就去大峡谷,大峡谷(仿一把“脑白金”广告)。

无论是到美国留学或定居的常驻人士,还是出差旅游的短期访客,通常会把科罗拉多大峡谷列在他们的美国游清单之首。 笔者多年前也曾经N次到访大峡谷,不过同绝大多数游客一样,只是在南缘(South Rim)的几个观景点远眺和赞叹一番重峦叠嶂,多彩岩层的壮观。这次故地重游,自然想追求一个新的深度。经过一番网上网下的搜寻,包括书刊游记,录像带和照片,我终于找到了大峡谷旅游的深度标志,那就是“凭峡观河”。

位于亚利桑那州西北部科罗拉多大峡谷无疑是美国国家公园的代表,也是地球上最壮观的自然风光之一。发源于科罗拉多州境内的落基山脉的科罗拉多河,全长约2,300公里,流经犹他州,亚利桑那州,内华达州,新墨西哥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最后在墨西哥北部注入加利福尼亚湾。

大峡谷的地域东起支流小科罗拉多河的汇入点,西至Pierce 渡口,全长约400公里,面积3000多平方公里。从峡谷顶端到河面的平均落差为1,500米。它迥异于科罗拉多河上的其他峡谷之处,除了落差之外,还有宽度。在该河上游或下游,峡谷的宽度一般不超过两公里(水库的库区除外),而到了大峡谷,宽度陡增至平均15至20公里,其中最宽的东部峡段达到近40公里。从地图的等高线看,大峡谷内的地形极为复杂。科罗拉多河在此接纳了数条支流,支流又是由山溪汇成,山溪的上源为瀑布或泉眼。这些大大小小的水流经年累月都切割出各自的峡谷。而层层相套的峡谷体系中间,是一处处在水流和风化侵蚀下残留的大小、高低、形状各异的山丘或台地。它们各自有独特的地理名词。由高到低,海拔2500米以上,高度同峡谷边缘相若的白色尖峰被称为尖丘(Butte),稍低的红色锥顶砂峰叫金字塔,再低一层广泛分布的平顶堡状平丘被形象地喻为神庙(Temple)或城堡(Castle),更低一些是绿草茵茵的缓坡或台地(Plateau)。台地上又遍布深坑和裂谷(Chasm)。而被称为“内峡”(Inner George)的科罗拉多河主流河谷蜿蜒蛇行在这个地质迷宫之中,远离游人熟知的传统观光点。所以抵达内峡,俯瞰甚至穿越河谷就有着指标性的意义。

从19世纪后半期以来,深入大峡谷的内峡沿河探险一直被视为英雄壮举。早年曾经发生过两起震惊全美国的大峡谷探险故事。1869年5月独臂退伍炮兵少校John.Wesley.Powell率队从科河上游的支流绿河启航。三个月出生入死,首次成功漂流科罗拉多大峡谷。这是一场“惨胜”,探险队下水时是9个人4条船,最后登岸时只剩下5个人和两条船。中途有三个同伴慑于连日的惊涛骇浪,弃舟登岸,企图徒步穿越峡谷,他们同队长Powell鸣枪告别,从此下落不明。1928年10月,22岁的文学女青年Bessie 和她深谙水性的新婚丈夫Glan Hyde计划在新婚蜜月以自制的木船全程漂流大峡谷,并将这次传奇旅程出书扬名。他俩于11月16日在途中登上南岸的峡谷村休整一日,补充给养,还见了记者,次日再下河,就此杳无音信。一个月后,全国的关注度升高,总统指令空军搜寻,最后在一处靠近旋涡的岸边发现“野渡无人舟自横”,船上留下了食品、衣物和照相机,还有Bessie的日记,在1928年11月30日记下的最后一行日记“今天穿过16道激流”。

近年来大峡谷新推出的景观也都围绕“凭峡观河”做文章。2007年3月,原先车马冷落的峡谷西段挑空建起一座伸向峡谷空中桥廊(Skywalk),可以让游人在高空垂直下望科罗拉多河。而去年开始,大峡谷的新名片则是一个名为Tuweep (又称Toroweap)的地方,我将之称为“绝峡”。“绝峡”之绝,首先是景色绝佳。据资料介绍,在大峡谷南北两岸的诸多自然观景点中,Tuweep是唯一可以将“峡景”与“河景”同时收入眼底的地方。游人到此仿佛站在大峡谷最深处的内峡的“唇边”,峡谷峭壁在眼前“飞溜直下3,000尺(英尺)”,直达科罗拉多河河面。不少旅游书刊大张旗鼓地将霞光辉映深峡长河的Tuweep景色作封面,我手头可以找到的就有口碑甚佳的导游丛书《The Rough Guide to Southwest USA》 最新的2009年版,被戏称为“世界自然风光500强排行榜”的《501 Must-visit Natural Wonders》丛书,以及《The New Traveler’s ATLAS》。

“绝峡”之绝,还在于它的路途险绝。Tuweep位于亚里桑那州大峡谷北岸与犹他州边界之间被称为“The Arizona Strip”的半沙漠荒野中,距离最近的小镇Fretonia也有110公里。其中将近100公里是蜿蜒起伏的土路。虽然这里属于大峡谷国家公园的一部分,却是个“三无”景点:没有常住的居民或公园工作人员,没有旅店和加油站,没有手机信号。仅有的公共设施是几个先来先得的光秃秃的帐篷营地和一个厕所。荒漠草地上出没的常客是剧毒的响尾蛇。网上“古狗”来的景点介绍和少数几篇亲历者的文章都提到一般低底盘的汽车很难对付最后8公里的“断肠路”,最好驾四轮驱动吉普车前往,备足汽油和饮用水,带上简易气泵和补胎换胎的工具。即使夏季也要带上御寒的毯子,以备车辆抛锚时过夜等待救援。来访车辆爆胎率高达四分之一。

综合以上资讯,我们决定分三步实施“凭河观峡”计划。第一乘直升机观光,先从高空“凭峡观河”了解全貌;第二在北缘(North Rim)的木屋安营扎寨,熟悉地形;第三择机远征Tuweep。

飞机观光的感受是享用了一顿峡谷壮景的饕餮大餐。我们选择了航程较长,时间为50分钟的大峡谷环线。飞机载客6人,前二后四。由于LP的事前公关,我们被安排在同驾驶员一起坐在第一排。我的正面和侧面都视野良好。起飞几分钟后,飞机掠过南缘的树林,壮丽的峡谷在脚下霍然洞开。纹理清晰的各色岩层,惟妙惟肖的庙宇城堡。如龙似蛇的逶迤山岭,还有溶洞裂谷,瀑布激流,溪涧峡谷,扑面而来,目不暇接。宋代诗人吟诵山行艰难的名句“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跃然心头,而眼前不正是“正入万峡圈子里,一峡放过一峡拦”吗?

“绝峡之旅”安排在旅程的最后第二天,那天中午从北缘投宿的木屋出发,下午两点在Fredonia转上389号公路。当时车上的油量表显示还有一半(约7加仑)汽油,我想这辆车在高速公路上每加仑可以行驶50公里,这7加仑油应该足以应付来回的230公里。沿路往西慢慢搜索,终于在大约13公里处见到一块标明Toroweap棕色的路牌,按箭头所指示的方向,顺利地在公路右侧驶入一条沙石路。

路面布满细沙碎石,我时左时右追寻淡淡的车辙前行,注意避开那些拳头大小的石块。后视镜里沙尘滚滚,前方偶尔扬起一道沙尘,那是对面驶来的车辆,两车交会后,有两三秒钟视野几乎完全被沙尘遮蔽,这时就要减速慢行。上坡下坡我都小心翼翼地推上2档。LP在旁边不时计算着时速,将近1小时只走了差不多40公里。我瞟了一眼油量表,发现油量已经下跌了将近三分之一!再往前必然无油返回,而回去加油重来,时间已不允许。当机立断,只能忍痛放弃,返回北缘的木屋。

一夜无语,第二天原计划是原路再经Fredonia,沿89号公路北上,接70号州际高速路返回丹佛,坐次日上午的飞机回波士顿。早上8:30快到Fredonia,心有不甘的我斗胆向LP游说再探一次Tuweep Point。医科出身的LP在理智和好奇心之间权衡一番之后,竟然“恩准”。

仗着昨天开过一个来回,前50公里可谓轻车熟路,一骑绝尘。 接着的30多公里多是上下坡路,然后是8公里路面沙少石多的“搓板路”,车身一路连续震颤颠簸。过了无人驻守的公园问讯处,就是那最后8公里“断肠路”。路面处处石块裸露,从石块和石缝之间的盘旋的车辙可以看到前人如何在路上辗转腾挪,挣扎向前。既要避开尖石割破轮胎,又要防范高石顶穿底盘。金枝玉叶的LP只能时时下车引路,还不时弯腰搬开石块。遇上路面积水成洼,生怕陷车,不敢一驶而过,只能从路边绕道。我在驾驶座上,目不转睛,左拧右扳。这8公里足足折腾了一小时。

最后到了一条石坎前,我左察右看,实在无路可过,只能对LP说,过不去了,我们下去走吧。提上背包,推开车门,抬眼瞥见路边一座棕色的小木屋,原来已经到了Tuweep停车场。

这是一片巨石垒垒的平台,也是悬崖的顶部。峡谷对面的崖壁遥遥在望,前行几十米,科罗拉多河一段浑黄的水面如一条绸带闪现在下方。四下打量一番,我马上找到了拍摄Tuweep深峡长河 “标准象”的确切地点,就在往前走下两步,一块大约20平方米伸向峡谷的天然阳台上。在这里左右眺望,一道连绵几十公里的半月形的沙岩峭壁清晰地分成平行的七八个颜色各异水平层次(展示了大约20亿年前至今的地质变迁),远处的岩壁程现暗红色,近处的则是漂亮的姜黄色,纹理也更显斑驳苍劲。几乎90度垂直的悬崖直落900米,窄窄的科罗拉多河在正午的阳光下泛起细细的涟漪。河水由东面缓缓而来,在我们脚下汤汤西去。极目所及,天高地阔,寂寥无人。正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古诗境界。

拍了几张风光照,我又架起三角架同LP照了合影。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这张照片可能竟是我俩留在世上最后的影象。尽管是烈日当空,身处渺无人烟的荒漠深峡之间,背脊竟然无端生出几分森森的凉意。不敢久留,没有再沿景点介绍中提到的几条步行小径深入,在LP的声声催促中,我又发动汽车踏上归程。

小车再次趟过裸石“雷区”,再次绕过水洼,一寸一寸的捱过最后一段极易挫伤底盘下坡路,终于来到了公园问讯处。下面几公里颠颤不已但并无大碍的搓板路这时感觉起来简直就是一条“幸福路”了。

接着的上下坡路,我自以为“曾经沧海”,不在话下了。开始惦记如何尽快驶出土路,开上高速公路。上下坡开始多用油门控制和煞车控制,尽量少挂2档。大约快到30英里的时候,下一个小坡我感觉开始还能带点煞车控制住,随后又是两个长下坡。车速越来越快,似乎“飘”了起来,轻点煞车已经完全无效。有过雪地驾车经历的我知道此时重踩煞车的后果就是立即翻车。双手不得不紧紧抓住方向盘,企图保持仅有的一点控制,无法(也不敢)再脱出一手来变档。车子在下坡道上S型打滑,幅度越来越大。我只来得及向LP喊出“车子不行了”瞬时车身180度回转,向右飞滑。轰的一声,一切静止了。

还有意识,感到自己的位置侧倒。四肢尚有知觉。车内昏暗,光线从上方来。呼唤LP,她在我的下方有回应,声音正常。真是万幸。车门推不开,LP提醒,试试开门键。摸到车门上的开门建,发现指示灯还亮着,按下,用力推开车门,爬了出去,赶紧把LP拉出来。听到引擎还在转动,担心漏油起火爆炸,我将车钥匙拧转熄火。

爬上路面,看清汽车是侧面滑入沟中,幸亏土壁和沟内经年累月厚厚的积土的缓冲。前后打量,后座有块窗玻璃碎了,散落在后座上。前面引擎盖下方的外壳有松脱,右侧的转弯车灯碎了,车胎也瘪了。由于是副驾驶一侧着地。我发现自己竟是毫发无损,而LP的右臂上有一处外皮轻微擦伤。真是前世积德啊!

庆幸之余,我们马上意识到虽然在车祸中幸存,但仍未脱离险境。亚里桑那午后的烈日,摄氏30度以上的高温,寂寂无人的荒野。从车里找出手机,完全没有信号。车用GPS也没有显示。公路尚在50公里之外。所幸车中还有十几瓶水,我们决定自救。为了保存体力,留下除了水以外的所有东西,包括计算机和摄影包。我把水瓶装满背包,LP又找出她的遮阳帽。我们沿土路向东北方向行进。

20分钟后走出大约1.5公里,我们意识到在烈日下体力和水的消耗会很快。恐怕坚持不了十几个小时,所以还是决定返回待援。昨天的经验告诉我们这条路上还是偶尔会有车辆经过的。一方面保持体力,等候过路车辆救援。如若无人经过,最坏的打算是等到日落后,气温下降再走出来。

还没有走回到我们的车,前面路上尘土飞扬,从来没有感到汽车的马达声如此亲切悦耳。我们在路边急忙挥手,烟尘中钻出一辆车身有着Denison矿业公司字样的越野吉普,停在我们眼前。我们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