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容：假定您是陈水扁时期的“监察院长”……——专访台湾“监察院长”王建煊(南方周末 2008-9-11)

假定您是陈水扁时期的“监察院长”……
专访台湾“监察院长”王建煊
作者: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陈婉容 2008-09-11 08:46:25 来源:南方周末
台湾“监察院”曾停摆3年，直到今年8月才重新开张。新任“监察院长”王建煊踏入办公室不久，陈水扁家族的海外账户见诸媒体。
近两小时的专访中，王建煊坦陈反贪腐之决心，表达肃清廉之理念，并就台湾监察制度娓娓道来。
“如果马英九先生发票有问题，当然办！”
做“监察院长”，就不要管是谁请你来做的，或者执政的是哪个政党……只问是非黑白，不问你是什么人。
南方周末：现在外界都很关心陈水扁相关的案件，您能否介绍一下相关的情况呢？
王建煊：我们目前有三个委员来查（“国务机要费”的案子），其它的案子也有很多是和他“间接”有关系。毕竟当年他是“总统”，所以难免很多案子和他有关。我想必须等我们查清楚了，才能说哪些案子和他有关系。
南方周末：如果您是陈水扁时期的“监察院长”，您会怎么做？能促使相关案件追查下去吗？能防止“金管会”的贪污吗？
王建煊：当然会！
不然就别来做“监察院长”！做“监察院长”，就不要管是谁请你来做的，或者执政的是哪个政党，这些都不可以管。因为孙中山先生在设置五权宪法的时候，他参考中国从前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从前的地位很大，御史的性格就是为了国家好就干，连砍头都不怕的。
所以假定我在陈水扁任内当“监察院长”，我会照现在一样的干！怎么验证呢？很容易！等将来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就能看见，很多贪污舞弊的人，也会有来自于国民党。
贪污是什么？就是你有机会做官的时候，你贪得到。所以，民进党慢慢就贪不到，想贪也贪不到，所以将来有机会贪污的，当然就是执政的人了。
如果因为是“马总统”让我来做这个官，就不好意思弹劾他，那么就是有愧职守。
我们没有分蓝绿，要干“监察院”，就别搞颜色，搞颜色就别干这个位置。
什么都可以防止，别说“金管会”“银管会”了，只要是违法失职的，我们都管。
南方周末：那如果马英九先生的发票也出问题的话，您会怎么做呢？
王建煊：照做不误啊！陈水扁政府做的事情，我们就查，马英九团队做的事，我们就不查，那还成什么“监察院”呢？那还叫什么王建煊呢？“五权宪法”里面，设计了监察权，就是要你只问黑白是非，不问蓝绿。“监察院”一定要做到这样，我是很有决心做到这样的程度，我不希望在我人生的余年，在我见上帝之前，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或制度。我一定忠于我们的监察制，一定把监察制在我们这群“监察委员”的手上，做得非常的漂亮。
什么叫做漂亮？借此答复你的问题：如果马英九先生发票有问题，办不办？当然办！只问是非黑白，不问你是什么人。一定要有这个决心，我也这么和所有的“监察委员”勉励。
为人民再来拼一拼
既然被称作“小钢炮”，怎么会惧怕回击呢？面临回击的话，打回去就好了嘛！
南方周末：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在退出政坛七年后答应出任“监察院长”？
王建煊：我想主要是使命感。什么叫使命感？我给它下了个定义：“圆满达成任务的强烈意愿。”
台湾这几年，贪污腐化特别严重，（这是）人民心中之痛，而且“监察院”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运作了。马英九先生希望我来担任“监察院长”这个工作，我想他是有很强的期盼，人民也有很大的期盼，于是，我就想，好吧！我现在已经70岁了，人的晚年还能做多少事？真正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带着队伍去冲锋陷阵，这种日子并不太多。所以，好吧。最后还能为人民再做点事情，再来拼一拼吧，这是一种使命感。
假设有个人，得了肝癌，在日子不多的时候，最想做什么？你一定是会想做最最重要的事。
我也一样。我已经70岁了，还能再做几年呢？即使我做到80岁，也不过10年嘛！所以，这个时间我很珍惜。这个时间，我肯定要做最有意义的事情。
因为，政治如果不清明，贪污腐化，其它的东西也不会进步的。
有些经济发展很好的地方，看起来觉得人家是技术进步，但背后一定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员清廉、政府有效率。所以台湾要是想要再创第二次经济发展奇迹，很重要的必须要先做到政治上贪污腐化要减少。
南方周末：踏入办公室之后，您首先要做哪些事情？
王建煊：作为一个单位的领导，一个领袖人物，很重要的是要把这个单位的士气打足。“监察院”有足足三年没运作了，累积了很多案子没有解决，一共是三万两千多个案子。三年没有做的事情，让我们一年就要吃下来，这是非常辛苦的。
所以这些案子按照时间和轻重缓急来查办，目前每个委员手上平均分到四个重要、比较急迫的案件，这些案子我们希望半年以内或是更快就能有结果出来。让人民心里晓得这些大家关心的贪污舞弊的案子，“监察院”都解决了。
南方周末：外界给您“小钢炮”的称呼，我想做“小钢炮”肯定痛快淋漓。可这样是不是也会招来激烈的回击，是否会让您自己受伤呢？
王建煊：不会啊！（笑）既然被称作“小钢炮”，怎么会惧怕回击呢？面临回击的话，打回去就好了嘛！普遍民众对我应该都还算是蛮支持的。从前旧政府有很多贪污舞弊，他们当然会害怕，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既然在做对的事情，怎么会担心呢？
台湾监察制度“没牙齿”
最厉害的结果就只是撤职，这是最严重的，其它的处罚也就只是记过而已……这个就叫作：“我们高高举起，他们轻轻放下。”
南方周末：您相对憎厌前八年的民进党政府，这会不会影响您和监察院的公正、中立的立场？
王建煊：不会！但是人家相不相信，那是人家的事。事实是可以看的。有的政府做得不好，人民是很气嘛，所以贪污舞弊的案子，把那些清理出来，人民就了解了嘛！
南方周末：请您大致介绍“监察院”的功能和制度依据，您认为“监察院”的制度有无改进之处？
王建煊：孙中山先生说，中国从前有很好的考试制度，也有御史制度，他就采纳了这两个，成立了考试和监察制度，“考试院”执行考试权，“监察院”来执行监察权，“行政院”有行政权，所以“监察院”在“五权宪法”里面，地位是很高的。“监察院”主要功能是对官员行使弹劾权和揪举权。
台湾的监察制度在“五权宪法”里面地位很高，但实际上却是虚有其表。就等于是“没有牙齿的老虎”，所以我们最多只能行使弹劾权，但是我们行使弹劾权之后，还要送到“司法院”，“司法院”那里有设立“公务人员惩戒委员会”，最厉害的结果就只是撤职，这是最严重的。其它的处罚也就只是记过而已，例如我们把案件送去之后，我们说应该让这个人撤职，可是“公务人员惩戒委员会”却说“没那么严重，记个过就好了”，这么不痛不痒的结果，我们过程里面却要查个半死。这个就叫作：“我们高高举起，他们轻轻放下。”所以在台湾的“监察院”在制度上还是存有很多问题，就是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
“我不认为媒体会影响查案”
我知道中国大陆在监察这一块是做得不错的，……像胡锦涛、温家宝他们都很注重“肃贪”。不过，大陆的贪污还是很多，他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南方周末：在您办一个案子的过程当中，如果这个案子被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您会不会担心媒体泄密？
王建煊：不会。不过，在查案过程中，我们不会和媒体讲很多案情。我们最多和媒体说案子查的进度时间，而不会提到案子里面具体的人物和内容。只有当查出有结果的时候，才会正式对媒体公布并且讲清楚。
我会勉励我们的“监察委员”，在查案的时候，不要因为一时的不小心而透露出去了。
不过，基本上，我不认为媒体会影响我们查案。以往我和媒体的相处几乎都非常愉快。有些话可以对媒体讲的，我一定毫无隐瞒。
南方周末：“监察院”和大陆那边有无交流？如果有些案件涉及到大陆那边，您会怎么处理？
王建煊：据我了解，目前是没有交流。不过，我知道中国大陆在监察这一块是做得不错的，国务院下面有（相关机构），在党里面也有，有好几个组织，和我们很类似，但是摆的位置不一样。
在这方面，大陆做得也很不错。因为大陆贪污舞弊的情况也很严重，所以政府领导，像胡锦涛、温家宝他们都很注重“肃贪”。不过，大陆的贪污还是很多，他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目前涉及到大陆的案件不多，大概都以刑事犯罪比较多。据我了解，台湾的检察官和“刑事警察局”和大陆还是有相当方式的联系。我觉得这样很好，海峡两岸应该合作起来，让那些犯罪的歹徒可以绳之以法。不要说我们台湾有些犯罪的人，跑去大陆躲起来，我们就没办法了。将来要是有合作，罪犯跑去大陆躲起来，大陆会把他们逮回来给我们台湾，这样罪犯就不敢乱搞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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